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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勘察起营地。“火堆刚扑灭,雪是新踩过的,”我抬起头,“她人就在附近。”

  我翻身下马。见查尔斯打算效法,我制止了他。

  “查尔斯,你最好回布雷多克那儿,迟了他会起疑心的。到这里我自己就能应付了。”

  他点点头,掉转马头。我望着一人一马远去,把视线重新转向雪地,脑中在想遣走他的真正原因。我自己心知肚明。

  二

  我蹑手蹑脚穿梭于树木间。雪又开始下,森林出奇的静,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还有面前呵出的一团团白雾。我悄然行进,没多久就发现了她:她的背影。她跪在雪地里检视一处陷阱,火枪倚在树上。我渐渐靠上去,脚步尽可能地放轻,却看见她浑身一紧。

  她听到了。她真厉害。

  下个瞬间,她就地一滚来到树边,抄起火枪,回头瞥一眼,拔腿就跑进了林子。

  我在她身后追赶。“请不要再跑了,”我喊,积雪覆盖的林地在我们身侧飞速退行,“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是敌人。”

  她继续跑。我轻捷地涉雪追赶,脚下如履平地。可她比我更快,紧接着干脆避开难走的深雪,窜上了树,看准时机在树枝间腾跃。

  最后,我被她带到的林子深处。若非她运气不好,这时已经逃走了。可她叫树根绊了一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我立刻赶了上去。我没有发难,也不拉她起来,而是举起一只手,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说:“我。海瑟姆。我。为。和平。来。”

  她看我的眼神仿佛一个字都没听明白似的。我有些急了,莫非我对她在马车上的印象是错的,难道她一点也不懂英语?

  直到她忽然回了句:“你脑子撞坏了?”

  十分流利的英语。

  “哦……抱歉……”

  她厌恶地摇了摇头。

  “你想怎样?”

  “呃,想知道你的名字,这是其一,”我肩头一起一伏,最后慢慢缓过气来,冰寒刺骨的环境里,我的呼吸凝成了汽雾。

  她有片刻举棋不定——我观察到犹疑掠过她的脸庞——末了说:“我叫卡尼耶蒂依欧。”

  “叫我齐欧就可以,”见我试着念了一下,没能复述出来,她说,“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手伸向脖子,摘下护身符给她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毫无预兆地,她抓住了我的胳膊。“你也有一个?”她问,把我搞糊涂了,直到我弄明白她没在看护身符,而是指我的袖剑。我凝注着她,难以描摹自己混杂的奇妙情绪——有自豪,有倾慕,还有见她不小心弹出了剑之后那种划过心头的悸惧。值得称道的是她完全没瑟缩,只是抬起头,一双棕色的大眼睛望着我:“我发现了你的小秘密。”我感觉自己陷得更深了。

  我报以微笑,心中发虚但强装自信,又举起护身符扯回话题。

  “这个,”我晃了晃它,“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将它拿在手里端详。“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一个老朋友那里。”说着我想起米科,默默为他祷告。我不知道,待在这里的是否应该是他而不是我——该是个刺客而不是圣殿?

  “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这种纹样。”她说,我霎时一阵激动。

  “在哪?”

  “这……是禁止说出去的。”

  我挨着她,望进她的双眼,希望能靠坚定的信念来说服她:“我救了你的族人。在你看来这什么也说明不了吗?”她却不置可否。

  “你看,”我劝道,“我不是敌人。”

  也许她想起了我们在要塞是如何冒着危险,从塞拉斯手中解救了她那么多同胞的。又也许——只是也许——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和她气味相投的地方。

  无论哪一种,她终于点点头,答道:“这附近有座山。山上长着一棵巨树。跟我来,我们会证明你是否在说真话。”

  三

  她领我爬上山坡,指着我们下方的一个小镇,据她说叫康科德。

  “镇上充斥的红衣军想把我们族人驱逐出这片土地。他们的领导者被大家喊作‘斗牛犬’。”她说道。

  我一下反应过来:“爱德华·布雷多克……”

  她诘问我:“你认识他?”

  “我跟他不是朋友。”我从未如此真诚地对一个人保证。

  “因为有这种人,每天我们都在失去更多的同胞。”她忿恨道。

  “那我建议制止他——我们一起。”

  她使劲盯着我,目光中有疑虑,但我也看到了希冀。“你怎么打算?”

  我彻底明白了必须做的一件事情。

  “我们得杀了爱德华·布雷多克。”

  我慢慢消化这个念头,最后补充:“但首先,得找到他。”我俩下了山,相伴前往康科德。

  “我不信任你。”她直言不讳。

  “我知道。”

  “可你留了下来。”

  “这样可以证明你是错的。”

  “你办不到。”她牙关咬得紧紧的,笃信自己的立场。想打动这个充满魅力的神秘女人,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来到镇上的酒馆跟前,我拦住了她。“等在这里,”我说,“一个莫霍克女人容易招来怀疑——何况你还带着枪。”

  她摇了摇头,反而拉上兜帽。“我在你们之间走动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她道,“我知道怎么应对。”

  希望如此吧,我无奈地想。

  我俩走了进去,眼前一群布雷多克的士兵不要命地喝酒,托马斯·希基如果在场恐怕都会叹为观止。我们穿插走动着偷听对话,挖出了布雷多克谋划远征的消息。英军打算征召莫霍克人往更北的地方开进,抗击法军。我觉察到,就连他们貌似都惧怕布雷多克,句句不离地描述他狠起来是多么蛇蝎心肠、哪怕军官也人人自危。其间我偷听到一个名字,乔治·华盛顿。一对窃窃私语的红外套聊起他是唯一够胆量质疑将军的人。我挪向酒馆后部,找到了乔治·华盛顿的本尊;他正和另一名军官坐在角落桌,我往他们身旁闲晃,探听两人说些什么。

  “告诉我你带来的是好消息。”一个人说。

  “布雷多克拒绝了和谈提议,不休战了,”另一个说,“该死。”

  “为什么,乔治?他给的什么理由?”

  他称呼乔治的那个——我推测就是乔治·华盛顿了——回答,“外交的解决手段根本不算手段。现在放任法军撤退充其量是拖延,冲突早晚躲不掉——而这场冲突中,他们目前居于上风。”

  “不情愿也得承认,这番话有它在理的地方。只不过……你不觉得这么出兵太轻率了吗?”

  “我也不接受他的论调。我们离家千里,兵力分散。更糟的是,我担心布雷多克个人的嗜血让他对人命漫不经心,进而将士兵置于险境。我可不想向母亲们和遗孀们报丧,就因为‘斗牛犬’要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将军现在在哪儿?”

  “招揽人手。”

  “我猜接下来是要往杜肯堡进发了?”

  “最终会的。当然,向北行军还需要时间。”

  “至少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约翰,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