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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北方正欲回答,手术室的门再次从里边打开,主刀医生走出来,面容半愧疚半惋惜地向许江微微颔首:“许董事长,令千金的伤势太过严重,车祸不仅造成她腰部以下的腿骨碎裂,并且那司机应该是酒后驾驶,所以在撞倒人以后没有及时停车,直接从许小姐的左腿小腿骨上碾压了过去。目前病人大量出血的症状已经控制住,可左小腿已彻底感染肿胀至变形,如果要抢救的话,恐怕,左小腿需要截肢。”

截肢?!

我被这个残忍的词语震得摇摇欲坠,脑子里回响着大马路上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仿佛车轮正要碾过我身上,接着我便与许江、乔北方一起扑向了医生,差点将对方给扑倒在地。

乔北方手忙脚乱:“一定还有其他方式的对不对?就算冒险,也先要用其他方式试一试,你知道对一个芳华正茂的姑娘来说,截肢就意味着去死吗?!”

许江目眦尽裂:“医生,用好药,好的技术,多贵都行。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从小就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已经受够了煎熬,不能再让她连身体都不能完整啊!”

我在紧张的时候口才特别拙劣,来来去去只有那么几句话,我说:“医生,不要截肢。救救她,救救她啊。”

医生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许董事长,不是我们不尽力,在出来手术室前,我们已试过所有的方法企图控制感染范围,却不见成效。现在您必须作出决定了,不然多耽误一秒,病人就有生命危险了啊。”

许江还是不愿接受现实,一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叱咤风云的男人,此时居然拿不起一支签字笔。

手术室门上的时钟像生命的倒计时,滴滴答答有规律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恢复理智的乔北方从许江手里一把夺过了签字笔,他白皙的手侧在苍白的纸张上停留半刻,最终当机立断落了笔。当黑色的墨迹浸染过纸背,我像失去所有力气般地跌坐在地。接二连三的惊吓已汲取我身体所有的能量,虽然躺在手术室的是许初颜,可我比谁都明白,我和她的末日,已同时到来。

在医院呆了一整夜,我还执意要守着许初颜醒过来,杜见襄却觉得我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只能火上浇油。乔北方半弯着腰,坐在手术室的走廊上满脸疲惫,对我说了当日第一句稍算温和的话,他说:“你先走吧,我不想有人再刺激她,她醒来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大的烂摊子要收拾,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我暗自将他那句‘以后再说’作为我们关系的转机,遂唯唯诺诺地点头:“那、那你也要注意身体,等有空了,我再好好给你解释……那件事情。”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倚靠在墙壁边缘闭目养神,晨曦的光从走廊尽头绵延过来,将即便狼狈也有王子之姿的他笼罩。我痴痴地看着,总觉得这次转身,将是我和他今生最后的、好好的相见。

出了医院,杜见襄开车送我回家,他的精力应该也透支了许多,面色掩不住倦容,甚至连嘴都懒得和我斗了,整个过程表现得恹恹地,强撑着眼皮掌着方向盘,弄得我很想将他这副模样拍下来,作为明天的头条刊发,标题名字就叫#记杜二公子的一夜笙箫#。

“你傻笑什么呢?!”

我意淫着新的头条内容,不知不觉露出的笑意惊掉了杜见襄所有睡意。他猛地踩刹车往路边一靠,伸手来探探我的额头,表情特别悲伤地说:“余笙,你别傻,你傻了,我还有什么乐趣呢。”

未来得及回嘴,我那向前进的手机铃声威武雄壮地响了起来。翻找了大半天,却未能在随身包里见到,杜见襄也陪着我循声一起找,最后才在副驾驶座椅下的最里边发现了它。我正犹疑怎么电话在那里,秦月亮扯着嗓门将我劈头盖脸一阵数落。

“你怎么搞的?!一整晚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你知道你爸妈找你多久了吗?!不就挨了一巴掌吗,至于这么要生要死还玩儿消失啊。”

我的表达能力已不足以让我向她解释清楚所有的事情,只好支支吾吾道:“我马上回家,回来以后再说。”

摁断手机,我一看未接来电,好几十个。挨着翻下去,赫然发现昨晚九点十分的时候,我给乔北方打了一个电话。但在我的印象里,我那个时间已经和杜见襄碰面,绝对没有和他通过电话的印象,更不会通话长达半小时之久。至此,乔北方为何会得知真相的原因,已经浮出水面。在我激动地向杜见襄树洞心魔之余,不小心摁到了被我设为1的通话键,而乔北方也在电话那头,旁听了我所有秘密。

如果说,昨晚在我亲耳听见他意有所指的话语时,反应不够天塌地陷,那是因为我还抱着侥幸。电视里不都那么演么?听话不能听一半,也许别人要表达的是其他意思啊。可现在,当我看见那通长达半小时的通话记录后,我的天彻底塌了下来。

也许大风总爱吹断伸出来的树枝,火焰总会烧破伪装谎言的纸,有些感情,我还没得到,就即将失去。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临到家,杜见襄才复又想起我受伤的左耳,此时上边的血渍已经干涸。

我下意识摸摸被冻得有些无知觉的耳朵:“没事儿的,估计刮到了皮,没在流血就好。”杜见襄反复查看,确实觉得没问题后才放我离开。

下车后我给家里回了电话报平安,上了楼却发现秦月亮没在,桌上有她留给我的一张纸条和一张银行卡,说社里临时派她出差,要走大半个中国去参加什么政商交流会,每个一线城市都会举办,回来要出专题册,所以她此去最少两月。银行卡里正好有十万块,密码是我的生日,让我尽快还给我爸妈并且谢谢他两。

看来我和秦月真是两个极端,只要我遇见晴天霹雳,她必否极泰来,连她那不争气的哥哥都找到了一份饭店服务生的工作,此时全世界好像只有我坐在冷清的家里,只有一只叫做美二代的猫作陪,偏偏它也对搭理我这件事情显得意兴阑珊,搞得我凄凄惨惨戚戚,一派孤景。

秦月亮离开的那两个月,基本处于失恋状态的我回家要给美二代做猫粮,白天要去公司上班,工作上经常出现问题,已被方姐骂过好几次,若不是看在我约到杜见襄专访这份儿上,估计早被扫地出门,还不能回家,以免被我爸妈看出异样担心,鬼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终于临近春节,N城进入隆冬,整座城市被布置得花红柳绿,走哪儿都是扎眼的红。令我想起乔北方失约的瑞士之行,圣诞,大街上也是如此的喜气洋洋。可也许因为我并不是乖小孩,不是诚实的小孩,所以圣诞老人送我的并不是礼物,而是砒霜。

期间,我想打探许初颜目前的情况,许氏那边却一点风声都不走漏,情急之下只得询问杜见襄,可每次打电话过去他都显得异常匆忙,不是在出差路上,就是在谈判节骨眼儿,只肯赏赐我一两句:“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就回家疗养了。天翻地覆是肯定的。”

听到她已经出院的消息,我想上门去致歉,却又没有足够的底气,因为,我一直痴痴等着乔北方的那个“之后”。

他说了,之后会再和我谈这些事情。就像十二年前,他在离开的时候,对我说的那句‘再见’一样。所以我就相信着,他会像赴十二年前的约定一样,在某个艳阳高照或朗朗晴空的日子里,再次与我晤面。只是那时的我尚没想到,这次再见,会比和他分别十二年,还抽丝剥茧。

#许氏继子,N城新贵乔北方将迎娶许氏千金#

#许氏部分股权易主,谁主沉浮,且看北方#

当诸如此类的八卦报道充斥在N城大街小巷,我还在房间里昏昏欲睡。最近不知怎么的,老是耳朵嗡嗡嗡地,别人说话不大声一点就听不见,可能和我自那晚过后没有好好休息有关,所以请了假准备在家昏睡一天。是铃铛的电话吵醒了我。

“余笙姐,你看见报道了吗?”

我迷迷糊糊,“什么报道?”

“就是……那个、乔主管要和许家千金结婚的事情呀,前段时间你们两不是在交往的吗?”

说着说着,铃铛便压低了声音,应该是在躲人。她平常不是八卦的性格,可此次她都忍不住来八卦,说明信息来源非常可靠。

我腾地从床上一一蹴而起,油光水面的老脸紧紧皱成一团,随即给圈内人杜见襄去电话求证,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欲言又止地说了一句:“有时听见谁和谁要结婚了,就像听见阎王和孟婆要结婚了似的,只有鬼知道他们怎么走在了一起。”

我再也坐不住,电话也没来得及挂断,起身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往外跑。

是的,我等不了。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做,就算要判囚犯死刑,也总该有个宣判的过程,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寒冬腊月,刚下过小雨的地面湿漉漉,车灯与街灯在白与灰中交织闪烁,高架桥上鸣笛声不断。我因为太过急迫,坐过一段通畅的路以后便开始跑,中途遇见了在街边跛着脚走路的秦太阳,他手捧一浑圆冒着白气的酱肉包,一把拉住我问这是干嘛,我随口回追男人,接着推开障碍继续望目标前进。结果这厮突然开窍了,包子也不吃了,学着周杰伦的语气说了句“哎哟我去”,紧接着摸出了他那三十万像素的手机对着风中凌乱的我一顿猛拍,拍完以后还配上了特深情如许的解说词,发给了我们报的社会版。我事后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太阳说:“你们家月亮我们家妹教的啊,要是没钱了就随手拍点什么东西发给报纸提供八卦消息,说不定就有几百块稿费。”

真不愧是两兄妹。

好在他拍的是我的背影,像素又低,所以辨识度不高,大众看完茶余饭后便过去了,可杜见襄却仅因我外套上那个可笑的米老鼠脑袋,轻易地将我认了出来。

在我气喘吁吁终于到达许家小区门口时,保卫成功将我拦截,有种冲锋车遭遇了坦克的既视感。

“小姐,这是私人住宅区,流浪狗和外人不得进入。”

我已顾不得他将我归在外人一类还是流浪狗,只是他表现出来的草木皆兵,更说明小区比以往更加森严,应该有人刻意吩咐过。我自认身姿灵敏地要往里闯,保卫见拦不过立马呼叫了救兵,最终我躲不过四个保卫夹攻,只好指着他们用恨恨地表情说:“你们四个法海,给我等着。”接着摸出手机来,假装拨通电话,演技达到了人生最高峰。

“喂,初颜,对,我到你们门口了,可小区门卫不让进啊……诶诶,好,那我告诉他们是你让我来的。”

说完,我看着面面相觑的四个保安,好像真拿到了特赦令般耀武扬威:“看见没?!我说过了,是许小姐让我来的。”

那四人欲拦又止,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们没有得到主人的通知,又怕真是被请来的客人,直到对讲机里真传来许家佣人的声音。

“许小姐说,让她进来吧。”

第24卷:他是千堆雪,我是长街

当天,我还没走进许家的大门,只远远遥望,已经被里面那番别有洞天给惊呆了。

虽已近隆冬,可N城今年还没下过大雪,根本不足以将一个院子和所有树枝上都扎满铺天盖地的白。

“怎么样?我哥的杰作。”

方踏进去,那个拥着白色短裘袄,膝盖上铺着绣花羊皮的姑娘已循声说话。她适时地将轮椅转过来面对我,女孩眉眼依旧水灵动人,只是脸上血色却白得比这铺天盖地还渗人。

看见她,我准备好的道歉反倒哑然了,因为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今天是我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我根本不想听任何道歉,我只会想将对方大卸八块,切碎了包在包子里拿给秦太阳吃。没错,这样的孽障就该要杀杀一双。

“余姐姐,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哥哥了。那么聪明一颗脑袋,好像世上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为博我一笑,居然还有方法来保住这满园冬景不化,呵呵。”

她虽然还好好同我说话,可我就是隐隐觉得势头不对。

“初颜……”

我刚弱弱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整个人忽然开始哼起歌来,双手在这一片冰天雪地里挥舞。

“雪纷飞,飞在天空中是我的眼泪……”

我想立即纠正她,人歌词是雨纷飞……可又怕一句话毁掉她的小清新,逼得她不灭我口都不行了,所以我只能维持自己悲凉又痛心的眼神说:“初颜,对不起。虽然这样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我并不奢望你的原谅,也不是想用一句抱歉来消弭心里的内疚,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开心。”

女生停止歌唱,低下头来定定地望着我,那眼里伪装的平静被火焰突破,似乎要将这漫天冰雪都融化。

“我说了要怎么做你都会做吗?那我叫人也把你的腿打断呢?余笙,打断你一双腿怎么样?这样我就会高兴了。因为看见你和我一样地痛苦,就是世上最令我高兴的事情。”

她的语气和这冰雪一样,令我不寒而栗,下意识倒退几步,许初颜却又忽然发神经地笑起来,她弯腰鞠起地上的一小团白,捧在手心轻轻吹道:“放心吧余姐姐,我才舍不得打断你的腿。好歹你也和我哥有过一段,他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作为他未来的妻子,我怎么能做出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兴许是和她友好过一段时间,尽管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但那段时间的那个姑娘,表现得勇敢而单纯,让我几乎忘记了,她最擅长的事情,也是拿人拿七寸,刺人刺软肋。

我被她嘴里那个妻子的称呼戳中,原本倒退的脚步深深定在原地,几乎痛心疾首地问:“可是,你、你爱他吗?虽然从来都不愿意承认,但我看得比谁清楚,你对他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你要风他给你风,你要雨他给你雨,你要铲除我这个障碍,他就陪你倾情出演这出戏……他那么为你,你怎么舍得用仇恨的刀,将他割得遍体鳞伤。初颜,你会后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