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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瓷秒懂,点头如捣蒜,她当然知道啊,只是……这个‘或许就在你我不经意之处’何出此言?

  “什么意思?你怀疑谁吗?”

  河风猎猎,两人一前一后贴着站在舷窗前,衣袂翻飞男俊女美,画面看起来极养眼,只是貌似窃窃私语之间,说的内容却让人绝对料想不到。

  杨延宗侧耳倾听片刻,确定周边无人,这才道:“无确切对象,只是先帝任太子早年手下有暗探,活跃于朝堂军中市井之间,各种成员科举出仕入伍从军经商走贩应有尽有。”

  这是一支非常成功的暗探队伍,早已曾经在先帝粉碎来势汹汹曾一度捣动半个天下的镇江王谋逆案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后来传到当今手中才渐渐销声匿迹,但据可靠消息并没有真正撤销,而是老皇帝认为太过出名对于暗探而言是不合适,于是大刀阔斧精简后,将其再度由半明转暗。

  “这些人什么身份不知,但能肯定的是这个组织还在,成员身上有一枚梅花暗记,多在手臂至肩背。”

  皇帝在位都四十年了,官员擢升贬谪、武将杀敌或立功或身死、商旅游走民间,还有其他身份衍生,这么多年下来,这些人该完美融入身边环境了,所以哪怕杨延宗反复清洗过身边麾下,但也不敢说一句肯定没有,所以才特地叮嘱苏瓷一句。

  “梅花内卫啊?”好像唐朝也有过耶,但为毛大家都这么爱用梅花而不是桃花菊花,难道是因为梅花听起来更高档大气?

  苏瓷恍然大悟,不过她很确定杨延宗肩膀手臂是没有梅花痕迹的,她眨下眼睛:“那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按理该是很机密的吧?

  她八八卦卦把脑袋凑近一点,杨延宗看她贼眉鼠眼的样子笑了下,头一低刚好噙住她的唇,顺手掩上窗,加深了这个吻,苏瓷看在秘密的份上,忍了。

  但谁知这个坏家伙,亲完人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吐出四字:“不告诉你。”

  杨延宗还有得忙,说完手一松,利索转身走人,留下被逗炸毛的苏瓷,她叉腰立眉,河豚般瞪圆双眼。

  杨延宗微勾唇角,一闪身不等她追就掩上了门。

  ……

  杨延宗心情不错,推门而出,唇畔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但可惜这丝笑意并未能维持太久,不多时就消失无踪。

  这场出来,除了杨延宗,还有不少朝廷文武官员,其中一个,就是左卫都指挥使张伯骞。

  杨延宗是左卫都副指挥使,换而言之,这张伯骞就是他顶头上司了。

  但可惜这两人之间第一次的单独会面,并不是那么的愉快。

  大船船身一动,风帆鼓起,很快离港顺水而下,杨延宗瞥一眼刚拉上来的大锚,拾级而上,最后到了最顶层船舱的第一个间舱房。

  左卫营武官奉旨南下的共有四位,全部都在这艘船上,张伯骞自然也不例外,杨延宗作为新上任的下峰副手,当然是率先来拜见对方。

  但这个见面过程显然并不如人意。

  张伯骞四旬出头的年纪,皮肤微黑,双目如鹰很锐利,亲兵引杨延宗入内,他淡淡扫了对方一眼,眼神不但算不上热情,甚至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鄙薄,人后看杨延宗不像看副手臂膀,却更像看外人。

  这人是皇帝的心腹,久居上位已久,且看表现很明显的,他是暗刀事件的知情者。

  “杨延宗是吧?”

  张伯骞手里正拿着一卷泅江沉银相关的卷宗,撩起眼皮子瞥了眼,对杨延宗其人,并未流露半分亲和颜色,只淡淡说了些左卫营的潜规制度,末了冷冷加上一句:“记住你要做的事,千万甭想着拖延了事!”

  你拖延不起,需知陛下并不是你可以敷衍了事的。

  对方连敲带打,末了居高临下撂下一句冰冷告诫,整场拜见拢总共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杨延宗推门而出。

  张伯骞是吧?

  越过那两名守门亲兵之后,杨延宗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毫无笑意的冷笑。

  ……

  杨延宗出门大半天,回来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苏瓷现在已经很熟悉他了,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虞。

  大佬辛苦了。

  苏瓷赶紧倒了杯热茶,给他顺顺气。

  “这是怎么了?”

  但她脑子一转,很快就想起来这个张伯骞了,刚才阿康给她把船上几个需要注意些的人物大致普及过一遍,“张伯骞?”

  “这人知道咱们底细?”

  苏瓷回忆了一下刚才围观上船时那惊鸿一瞥,感觉看面相那不像个好相处的人,她心里也有数了,杨延宗拉她到大腿上上坐着垂眸啜了口茶,她就笑嘻嘻搂着他脖子笑道:“别气啦,让他先得意得意,也不知谁笑到最后呢!”

  而且据原书和现在她对杨延宗的了解,这位正正好就是擅长把一把手拉下马自己上位的,说不定这会儿心里正怎么琢磨呢?

  杨延宗被她逗笑了,淡淡带阴的情绪稍敛了敛,闻言哼笑一声,斜睨她:“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苏瓷扬扬眉,给他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那当然,我不信你也信自己眼光啊!”

  说着到最后,不忘吹嘘自己一把。

  这究竟是想夸谁?

  杨延宗哼笑一声,他现在清楚得很她的弱点,手往她肋下一放,苏瓷哈一声立马像弹簧一样弹起来了,但可惜没能成功弹走,被杨延宗摁着狠狠教训了一顿。

  两人在床纠缠了一顿,弄得披头散发,最后还擦仓走火弄了一发。

  等那事儿完了以后,杨延宗情绪也彻底恢复过来,对张伯骞他不置可否,只淡淡道:“等先到了泅江把沉银捞起来再说。”

  至于后续的事情,随机再说,现在一切讨论还为时过早。

  “你说,老皇帝会不会还有其他动作呢?”苏瓷拨了拨头发,汗津津的黏着不舒服耶,她趴近杨延宗耳边,小小声问。

  杨延宗到底不是心腹,按照常理推断,老皇帝肯定不会把宝都压在他身上的。

  杨延宗淡淡说:“不知道。”

  也是,现在说这个早了,还是先捞银子吧,灾民还等着呢,虽然她对安南特伽等国肯不肯卖这么大量的药材和粮食持怀疑态度,但能买多少是多少吧。

  苏瓷用帕子擦了擦汗,但黏黏的还是不大舒服,她踢踢杨延宗,“去倒点水来呗。”

  她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暖笼。

  杨延宗斜觑了她一眼,苏瓷懒洋洋的,还翘着一只白嫩的脚丫子,脚趾头优哉游哉动来动去,他气结,旁的女人都是事后伺候丈夫的,就她还敢使唤自己男人!

  苏瓷一见他恶狠狠的样子就领悟过来了,她瞄了自己的脚一眼,嘿嘿一笑,赶紧往他身上一扑,谄媚撒娇:“相公,我那儿疼呢~”

  她小声比比:“你好用力!好嘛好嘛,你去吧你去吧~”

  杨延宗又气又笑,掐着她的下巴哼笑两声,两人又翻滚一番,你来我往,末了等苏瓷尖叫踢着大笑求饶,他才翻身下地,趿拉着鞋子把暖笼拉过来,倒水进铜盘里。

  这种不涉及原则的闺房小事,他并不介意妥协将就一下她,把帕子拧了拧,两人擦干净身上套上干净衣裳,天已经黑透了,杨延宗开门叫送晚膳进来。

  苏瓷则推开窗散一散味儿,意外见繁星点点,苍穹臧蓝,她哇一声趴在船舷仰望半晌,好漂亮啊。

  这么好的天气,大概还有三四天,就该抵达泅江流域了吧?

  ……

  当然,接下来的几天,天气也不是天天这么好的,晴了两天就开始阴天,最后还下起了小雨,不过不管是晴是雨,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风大。

  零星小雨完全不妨碍航行速度,劲风鼓满了三帆,离开阳都地界后第三天自陵水进入泅水,顺着这条盘踞与茫茫大山和平原之间的大江一路往下,在第六天午后抵达目标的泅江曲县段。

  在河曲深水区临时搭建的码头上挨挨挤挤都是前来迎接的当地州县官员,坤国舅没有废话,全部免礼,并立即精简人手,除了相关的的几个领头的,不相关的官吏一律离去,以免妨碍接下来的沉银打捞。

  雨停了,乌云在天空盘旋,春天大多都是这个天气,大家不以为然,苏瓷跟着杨延宗跳上岸,举目远眺一下,只见江面阔平,天水一色,朦胧如黛的青山在视线尽头,空气很清新也很潮润。

  不过根据路上介绍了解,她知道这一段江水特别深,最深处据说得有近百丈,换算一下那得有二三百米了,那确实够深的。

  巨风,应该就是飓风台风,很可能还伴随龙卷风,曲县距离入海口大约百里上下,古代造船工艺有限,这运银船负重又大,遭遇巨风沉没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就是这个巨风估计得很大,苏瓷左右张望了一下,其实第一项工作是该找当地老乡了解一下风况的,不过这活儿不用她干,坤国舅张伯骞季霖季元昊杨延宗等人已经分头行动了。

  苏瓷跟着杨延宗,不过杨延宗并不是负责询问风况的,苏瓷左右张望跟在他身后不远,她混在阿康他们一群人中间也不起眼,杨延宗季霖季元昊迅速将两拨擅水者统一起来,分成数十个小队,而立即安排分发水靠等装备。

  打捞刻不容缓,今天就开始了。

  负责打捞的人手有两拨,一批从阳都周边紧急召集的人手已跟着大船一起南下了,另外一拨则是当地官府紧急征兆的,刚翻山越岭匆匆赶到。

  总而言之,这第一批打捞的人手是到位了,沉船位置也已经被当地衙门锁定,水手迅速活动开手脚,头八个水性最后的先下水确定深度和具体位置。这第一次打捞的范围先确定在中部最集中是连在一起的三艘船上。

  八名水手先下水察看环境,等待的时间有点漫长,州县官员连忙指挥手下衙役搬来太师椅方桌等物,请诸位上官落座,他们本人则站着作陪。

  如今的杨延宗,在这等时候也拥有了一席之地,州县官员十分贴心将六王府党的官员的座椅都放在一起,刚好季堰和杨延宗就比邻而坐,两人对视一眼,面上露出一抹淡淡而彼此心知肚明虚假的淡笑,目光一扫而过后,眼底深处是幽深看不见底的冰冷。

  季堰及房先生等人落座,他身后的季邺目光和杨延宗碰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分开,也无声落座。

  苏瓷站在杨延宗身后,有人看见她了,但谁也没吭声,经历过老皇帝小赵王的事情后一般人很难再用普通女子的视角来看她,于是就当没看见。

  骚动渐渐平息了,安静下来没多久,那八名水手很快就上岸了。

  他们的任务负责勘察,结果很理想,沉船陷入河床底部的泥沙里,船身重,陷得很实,不过运银船是船体最大的官船之一,露出超过五分之四,完全不影响打捞。

  水深大约三十丈,就是九十米上下,下潜到十七八丈即见到断桅,沉船一部分舱板已在下沉过程中破损了,有些地方能直接望见银箱,下去即能起捞了。

  坤国舅点点头:“很好,传令,打捞立即开始!”

  百余名身穿水靠的擅水者纷纷往下跳,四人一对,两队一组,从底上,打捞沉没银箱,另外他们每队还带了一条粗索,一旦上浮到一定深度浮力减少,即扯索示意案上一起使力!

  银箱很重的,人手需要很多,连阿康等杨延宗亲卫也分了大半过去准备扯索,其余人迅速清空一片空地,执明黄旗的禁军团团位置,这地方预备用来放打捞上来的银子的。

  所有准备工序都到位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但谁知他们猜到了开头,却远远猜不到结果!

  其实不管是杨延宗还是苏瓷,抑或季堰季霖季元昊房先生的等等来人,他们都有预料过突发情况的,大家不甘心就这么让皇帝轻易占尽便宜——他们往乌川填了多少人命,才率先寻获大银矿的?真的是连抚恤都得自掏腰包填上去,皇帝轻轻松松,就把一半捞进自己的国库私库去了。

  ——不提已运往京城和阳都的另外三分之一,单单是这十七船的五千多万两白银,购买药材粮食也肯定是用不完的!人安南特伽能卖这么多给你么?就算一年三熟连连丰收也遭不住这个买法啊!

  所以,眼前这五千六百两充公私银,至少有一半是做做样子就回流的。

  诸王怎么肯甘心啊!

  铁定是有动了一些手脚的,不说别的,抚恤费至少也得讨回来吧?

  但到底是已经入册的官银,这个动手脚是有一定名目的,譬如火耗运损之类的,再不济编不出到时就私盗,所以数目占比肯定不会多,甚至顶锅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杨延宗他们第一时间就能填补,填补不了的话就地应对安排。

  他们是有预料过不少的突发情况的,但只是万万没料想到这个突发情况会这么快和这么突然和惊人!!

  不多时,水上水下一起发力!第一批的十数只镶铁皮的巨大樟木银箱很快就被打捞上来了,由于沉水时间短,而火漆蜂蜡结实,不单单是封条未完全撕烂开,甚至很多银箱内部还是干的,完好未损。

  可就是这么完好无损的音箱,开出来一瞬,所有人哗然!

  “啪”一声,射出一点点水,里头干燥,银箱一翻骨碌碌滚出一大堆石头!!!

  除了最顶上浅浅两排遮掩用的银元宝之外,银箱子里头居然全部都是石头!!

  大大小小的石块,有些深入一些,据说是从里面一点船舱拖出来的银箱,甚至连遮掩银锭都没有放!!

  开箱那瞬间,由于银箱太重,“怕”一声铁锹绷了一下,银箱翻侧,哗啦啦滚出一地大大小小的石块,所有未开口的声音瞬间被堵在嗓子眼。

  所有人同时睁大眼睛!

  坐在苏瓷身前的杨延宗季堰等人一瞬站起,所有人都站起来,甚至撞翻了椅子的,瞬间失语,只听见“砰嘭”翻凳的巨响!

  像是被按了一下暂停键,接着所有人快步冲上前,坤国舅脸色丕变:“快,下去!继续打捞,捞其他船!!去!!”

  厉喝声起,所有懵在当场的水手这才找到主心骨,纷纷慌乱转身冲下水。

  别说苏瓷了,这个急转直下明显不对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懵了一下,一种慌变的气氛迅速笼罩整个江岸!

  这个发展,杨延宗眉心紧蹙,垂眸一瞬,迅速退后,他招手叫杨延贞和阿照:“我们的人,立即安排擅水者下水,探清沉银情况!”

  “是!”

  阿照杨延贞领命,迅速掉头,苏燕也在人群中,她听得清清楚楚,立即举手:“我,我能下去!”

  她幼时跟父亲征战西南,在大江边住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苏燕学武外向又有天赋,水性一等一。

  苏瓷一看急眼了,这多深的水啊,“姐!”

  可苏燕坚持,她来不是玩的,妹妹为她争取到这机会她高兴得一宿没睡着,既然是来干正事的,那肯定不能把自己特殊化啊!

  道理苏瓷都懂,可,她被苏燕瞪了一下,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那头杨延宗已经发话了:“好,准备一下,立即下水!”

  他们低声交流一下这边选出了七个人,包括苏燕,其余四王府七王府也有相同动作,显然大家都要亲自探察掌握最真实的情况。

  苏燕活动了一下手脚,无声滑下江水,她水性确实非常好,率先而下游刃有余,一行人很快深潜到沉船位置,先绕着沉船转了一圈,捡外围的连开几箱,都是石头,最后阿照抽出匕首撬开舱门,他们要直接深入舱体深处察看。

  由于舱道变形,能进的最后只有苏燕以及两个身材偏瘦的同伴,她也是莽,直接带头就潜进去了,飞速窜游,等顺着狭窄的甬道游到最中心,她拉住一个银箱奋力一撬,“嘭”一声!她低头一摸,半浑浊的昏暗水里,摸到的都是粗糙不平的大小石头。

  三人一连开了十几箱,都是石头,这时心肺已经憋得差不多,赶紧离开,迅速上浮!

  就这么一连下水了十几次,气喘吁吁的,苏燕最后一次上水,天色已经全黑了,苏瓷赶紧冲上扶她,给她披上干的外衣,苏燕喘了几口气,摇头:“底下的都是石头,全部都是,没有一箱是银子!”

  苏瓷心一震,赶紧回头去看杨延宗。

  杨延宗闻言,面沉如水。

  接着举目往其他人,显然,坤国舅张伯骞季霖季元昊等人都已经得到了己方的确切消息。

  五千五万两白银,全部变成石头。

  不是吧,所有人心猛一沉!

第42章

  风很大,山雨欲来,州县官员莫名心骇胆裂,腿一软瘫倒在地。

  窒息一般的死寂维持了数秒,张伯骞霍一下转过身,凌厉双眸扫过这边杨延宗、季堰、季霖、季元昊房先生等一干四六七王府的代表人物。

  杨延宗季元昊房先生等人还好,这些人城府太深,哪怕心里沉沉惊骇凛然,面上也没露出丝毫怯惧和异色,可季堰就不成了,他到底太年轻,再加上他本人是背着六王在银船也动了一点手脚的,心内有鬼,骤不及防,被张伯骞利眼一扫,面上一瞬露出了点慌乱来。

  杨延宗皱了皱眉,不过不等他发话,站在更前方的季元昊已上前一步,挡住季堰,冷冷对张伯骞道:“张将军此乃何意啊?”

  非季元昊和季堰六王府关系有多好,第一时间来给季堰出头,而是在张伯骞这一眼凌厉扫视中,显然已将三大王府捆一起放上同一个嫌疑位置上。

  别说三大王府目前仍处于联手状态,就算没有,也不妨碍他们立时站在同一立场反击。

  张伯骞冷冷一笑,不过不等他说话,“诶!”坤国舅抬手止住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坤国舅面色沉沉,眉心蹙得极紧,一抬手打断两边人马的剑拔弩张,他把话题带回正题:“五千六百万两官银!!此刻何在?!”

  各人手下都不乏人才,方才已经各自命了心腹上前仔细勘察,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这银箱是都没有被动过手脚的。

  “那也就是说,不是运输中途出的岔子了?”

  房先生发话了。

  作为六王的首席心腹幕僚,却并未在朝任官,故房先生一直都是没有说话的,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好端端的,五千六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足足差不多能抵大庆一年赋税的巨量,这批巨银不翼而飞,阴霾当即笼罩在包括六王府在内的头顶上,由不得他不紧迫。

  ——而正常启封银箱需要破坏封条火漆和蜡封,这些樟木大银箱捞上来时是能看出是没被动过的,至于非正常开启,经过检查银箱也没被人撬板开底重装之类的痕迹。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盯向泅江上游——银箱装船的起始点正在泅江最上游的乌川商县,既然运输中途没有岔子,那就是官银装箱过程中发生的问题了!

  是运出重铸时,还是清算出库时,抑或最后装箱贴封环节出现了问题?

  不得而知。

  但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不管上述的哪一个环节,经手者都不止一个人也不止一批人,交接官银赋税是有严格流程的,必须反复核查交接签字确认无误才能算完成的。

  五千六百万两白银,这是一个多么惊天的骇然听闻!!

  打捞沉银打出了这么一个结果,这是所有人都誓无预料的,心沉沉,面色也沉沉,张伯骞冷冷扫了这边一眼:“那还等什么?!”

  众人都没废话,也没空搭理闻听不是运输中途出的岔子乍然狂喜、又悲又喜表情都控制不住的地方官员,火速重新登上大船,扬帆以最快速度往上游而去!

  ……

  苏瓷连话都没来得及和杨延宗说上一句,紧赶慢赶跟着登上大船,这个时候谁也不敢露头嬉笑废话,偌大的三层官船上,听不到一点人声,气氛紧绷得就像拉满了的弓上那条即将崩断的弦。

  政治敏感度再低的人,只怕也感受到事情要不好了。

  只是在场的人,现在谁也没预料事态会发展到这样的一个地步!

  钦差队伍花了三天时间,昼夜不停,以最快速度赶到商州铸银局。

  这商州铸银局就建在泅江边,一边是滔滔大江和乌川平原,另一边则是莽莽群山,取水运输都方便。前面说过,乌川矿产资源丰富,各类粗处理精处理的提炼加工厂局也超多,包括铸银的,商州附近原来就有一个国有大银矿——就是冯觞管理的那个,产量不小的,这个铸银局就是负责将提炼出来的不规则银块再熔后铸成具有官银字样的等重银锭。

  经过这一流程,银子就正式成为录入在册的官银了。

  刘应兄弟根据这个国有大银矿为起点勘察发现了新的超级大银矿,前后足足花了十年时间,跟着山脉迂回盘旋了不知多少路程,只是换成直线距离之后,这个超级大银矿却原来还是属于商州地界的。

  刘应兄弟本来就弄了一整套的开采提炼运输通道,并且已经十分成熟,接手过来马上就能用的了,从它那边直接将银块运上轨车,然后几个时辰就抵达这个商州铸银局,重新熔铸,入册,再运出。

  所以要溯源找问题,一行人火速直奔这个商州驻银局。

  “到了吗?”

  苏瓷举目眺望,眼见前方出现连绵的青砖大排房以及一个个被熏得黑乎乎的高耸大烟囱,她就猜到地方了,她踮脚望,前方是商州了,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又来一趟,还是以这种形式来的。

  她问了两句,却没有听见杨延宗回答,诧异回头,却发现他垂眸盯着大船破浪正哗哗而过的碧色流水。

  苏瓷压低声音:“怎么了?水怎么回事?!”

  她赶紧也低头看了又看,可河水绿绿的,开始靠岸码头边的变得有些浑浊,可她没发现啥问题啊!

  杨延宗摇了摇头。

  他没说什么,铸银局码头挖得很深,大船靠岸速度非常之快,“嘭”一声!大铁锚抛下,最前头的人已一跃而下,汹汹冲进铸银局!

  可冲进去的画面,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禁军重重拍门,可铸造局却迟迟不开,暴怒的张伯骞直接一刀斩断链锁,禁军火速推开两扇大铁门,一行人冲了进去。

  可冲进去后,所有人都愣住了,雅雀无声。

  血,流淌一地的血,一具具倒伏的尸首,有正在给高炉填炭的工人,铁锹跌落,身躯半挂在阶梯边上,颈脖的血从高炉平台最顶端一路淌到地面上,人已经僵硬了,睁大眼睛,满脸惊恐。

  也有推车的工人,巡察的管事,有的直接被杀翻跌进冷却池里,更多的是三五躺倒在地上,有人是骤不及防被杀的,但更多人是在惊慌奔逃中被追上杀害的,所以靠近门边的地方尸首倒伏最多。

  整个铸银局静悄悄的,血腥味冲天,全部人都死了,从上到下,一个不留!

  这幅场景,骤不及防,苏瓷倒抽一口凉气。

  感觉有凉气从尾脊骨一路直窜上天灵盖!

  所有人呼吸都一窒,他们来追查掉包官银,铸造局却全员被杀光了,这是灭口?

  谁做的,谁敢这么做?!

  张伯骞霍地转身,电光般凌厉的目光倏地投向诸王府众人,坤国舅面色沉沉,厉喝:“都别说话,不许吵!!!不管是谁,五千六百万两白银,他们走不远的!!快找,快追!!!”

  是啊,因为此地有银矿有铸银局,泅江商州段吃水深的船只查得很严的,江岸和江面设有多重水卡!

  刚才他们一路有经过,水卡没有发现问题,押卡点人员上船提审过交代的也是不知情近期没有异常。

  那就姑且相信他们,而事实上,根据常理判断,想在运官银的水道短期内运走这么多的白银,真心是不容易的,毕竟水面上不单单有官方水卡,还有很多聚水而居的乡民,他们就靠打渔为生,家就在水边建一排排的吊脚楼,可以说日夜都在。

  毕竟那么多大船经过,小船就甭提了,那得如蜜蜂出巢般的多啊,所以哪怕搞定了水卡的人,这么多的水上居民和渔民的眼睛,却不可能全都给捂住的。

  坤国舅火速命人沿河搜集消息,快船加快马,咚咚咚铜锣敲响,有官服有微服的,至天黑前消息终于回来了,结果证实他们的判断,官银并没有通过泅水离开商州。

  而杨延宗他们已经进山了!

  这么巨量的一批银子,如果不走水路运走的话肯定多少也会留下些痕迹的,沿河搜集消息的人一出发,他们马上对铸银局及其附近一带展开了地毯式搜索,最后终于获得了一些线索。

  首先,确定了掉包官银确实就发生在商州铸银局!

  在西门发现大量新鲜的重物大箱挪动的痕迹,最新鲜的石痕还呈干净的白色,估计就这几天的事。

  从西门追出去地毯式搜索,不多久就越过了被扫尾过的区域,发现重车压过的车辙痕迹,反反复复,以致现今路被雨水一冲,泥泞成浆。

  这些车辙最终归于一座偏僻的大庄园,破开庄园大门,里面并无什物,而后门出现密集的重车车辙痕迹。

  这些车辙,全部指向西山!

  也就是和铸银局连接的那一大片连绵群山。

  淅沥沥的小雨,天阴下来,季元昊一抹脸上的雨水,沉声:“不好了!轨车!!他们要走刘应兄弟的码头!!!”

  先说这个轨车,是银矿驻军为了运输方便,在山中合适位置捶下精铁卯榫,能装铁轨的就装铁轨,装不了的就装吊篮,这样的话,按轨道运输能省很多人力物力。

  商州大银矿,就是那个国有大银矿,它的轨车连接的当然是商州铸银局了。而刘应兄弟的那个私有超级大银矿,发展愈十年,也是有很完善的轨车,后来充公后,国矿和铸银局发现私矿轨车最近的一个点,其实距离国矿轨道也不是十分远,于是就命人连上了。

  由于内阁批示和圣旨限期很赶,这边年前紧急召集了大量的工匠民夫,昼夜不停,用最短的时间将两条轨车路线连通,在年前已经启用了。

  现在这些车辙,直指轨车的轨道!!

  而去年但凡亲身来过乌川的人都知道,刘应那个大银矿周边配套弄得非常完善的,它不但有轨车银库,甚至还有码头,它在商州另一边与黄州交界的另一头的灵水西岸,就有专供运输的山中码头,而且不止一个!

  灵水,连接另一条大江岙水,而不管灵水和岙水,都非常繁华,水路运输各种货物,可谓西南的交通大命脉之一,和泅水是不一样的,那么多大小客船货船每天来往如织,也根本没法再如泅水一样走访排查的。

  所有人的面色阴沉如这雨天一样,一发现车辙指向,心登时沉沉一坠!

  张伯骞咬紧牙关,霍回头狠狠盯视三王府的人,厉喝:“走不远的!!这才几天,就算有轨车,也最多走在半路!!!”

  翻过一整个商州群山,谈何容易?这才几天。

  正月铸银才完成,紧接着出库交接签字封箱装船,掉包只能是这个阶段完成的,否则就根本不需要杀人灭口了。就算正月初几开始动手,陆续将掉包的库银从西门转移到别庄暂存,谁知沉船突然暴露,不得已只能杀光整个铸银局的人,然后进行紧急的大批量运输!

  从铸印局尸体的尸斑程度,车辙新鲜程度,都能印证突然变故就发生在几天前!

  时间太短了,还来得及啊,这么巨量的银子,此刻应该还在半路没来得及抵达另一边码头上船的!!

  张伯骞的眼神态过赤裸裸了,季霖亲卫一怒一步上前,被这位四王世子一把拽住:“别冲动!!”

  “先找到银子再说!!!”

  苏瓷忍不住看他一眼,她还是这回才第一次见到这位四王世子,不得不说,单凭刚才这临危一幕,这季霖可就比季堰要强多了。

  绵绵细雨又急又密,打在脸上虽然不疼,却冷,但这一刻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这个,众人火速赶往轨车终点站,接着沿着轨道,急追进山!

  一路追至国有大银矿附近,冲上山巅,湿漉漉的山石和青苔水洼遍布,往下俯瞰,铁轨到这里已经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是一个两山峡谷之间铁索桥。

  由于这个铁索桥原本就不是走人的,七八条巨大的铁索互相连接加固,底下吊着一个个藤框,这本来是用来运输银矿石的,山很高也很直,呼呼风口,那藤篮在山风中疯狂摇摆!

  这路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走的,所以追到这里,大部分人都不得不止步了,包括苏瓷。

  杨延宗快速思索一番,把杨延贞兄弟也留下,他挑选了七八个轻身功夫最高绝的,和他一起追过去,其余人先原地找地方驻扎。

  细雨纷纷,杨延宗发顶额头鼻梁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他锐利的眼眸扫了左右片刻,低声叮嘱苏瓷:“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你和延贞就近找个地方驻扎等我消息。”

  他压低声音:“一旦见有什么不对马上带人跑,往左,跑往禁军停驻的地方!”

  今日这桩事情,处处透着诡异,一个个让人目不接暇的发展,扑朔迷离,不知谜底何在?

  杨延宗是常年在阴谋诡计里打滚的人,他敏锐嗅到一丝强烈的不对劲,来者不善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禁军足有数百人之多,不管私下如何,禁军都不会明面撕破脸对苏瓷等人做什么的,所有必要时,可以往那边寻求庇护。

  苏瓷重重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抽出水囊,拔开塞子先让他喝口水:“你小心点。”

  杨延宗点点头,也不废话,接过水囊仰头灌了一口,随即掉头望吊篮疾冲而去!

  张伯骞、季霖、季元昊、张延宗,还有其余好几个身手不凡的武将都率人急追而上,连钦差监督宦官童继恩、坤国舅、六王世子季堰等几人都纷纷让心腹亲卫或背或护,紧随其后!

  一行人检查过吊篮拉绳,迅速跃上,很快被拉到对面,一跳下消失莽莽墨色密林之中!

  越往里,路就越不好走,铁轨越来越少,吊索越来越多,但在场的统统都是好手,速度非常之快,天渐渐黑了,雨水渐渐密集,一行黑影冲破迷蒙雨雾,急掠而上!

  最终在下半夜,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眼见运输痕迹越来越明显,诸人精神大振,一转弯俯冲而下,一座建设在山坳平地的中转大库房再度出现在眼前。

  在这座库房里,他们发现了灯光!

  到了!!

  追上了!!

  张伯骞一抹脸上的雨水,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中转大库,终于勾唇露出一丝笑,可终于到地方了!

  “快!如无意外,失银就在里头了!”

  众人俯冲而下,却率先发现了一个守门的人,不料这人已经死了,并且已经死了好几天,他原本是挨着茅亭底下打瞌睡,看装束身份不低,被人一刀砍翻倒在地上,但一冲下去,刚看清脸,杨延宗眉头登时一皱,这人有点脸熟,竟然早年就是投于六王门下的一个中阶武官!

  紧接着越过亭子,冲进门外,地上又倒伏了二三十个人,杨延宗余光中,见距他最近的季元昊和七王世子季瑛眉心皆一皱。

  他目光闪电扫向那二三十具尸首,难道里面也有季元昊和季瑛认识的人?

  怎么会?

  可不待他细想,张伯骞脸色变了,自从刚发现第一具尸首,他脸色勃然大变,从隐隐按捺着胸臆间一丝踌躇满意,瞬间如坠冰窖!

  怎么会这样?!

  人怎么会都死了的?!

  那库银呢?五千六百万两库银呢?!

  所有人急掠往前,直奔中转大库,其中以张伯骞冲得最快的,他一刀“嘭”砍在黄铜大锁上,火花四溅,链锁应声而断,“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一脚踹开大门!

  “咿呀”一声,两扇厚重的大铁门缓缓开启,偌大的库房灯还在,只内里空空如也,不见一物!

  “轰隆——”

  今年第一声春雷在闷闷滚动,碾过所有人的心头,不对啊,怎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