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正要点向永宁的睡穴时,永宁突然反手攻向了魏劫的咽喉。

  她出手的角度十分刁钻犀利,长长的指甲甚至划破了魏劫的脖子。

  当魏劫与她缠斗在一处时,面对她疾风骤雨般的攻击,隐隐竟有些招架不住。

  崔小筱从来没见过魏劫跟人单打独斗时,如此窘迫吃力过,要知道魏劫如今也是金丹结成,虽然碎了神格,依旧是进阶中的大能啊!

  余灵儿也看傻眼了,喃喃道:“郡主的身手竟然这般了得?难道她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小筱仔细看着永宁郡主潇洒俊逸的身形,突然觉得那郡主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改变,看上去……潇洒俊逸,招式大开大合,少了女子的阴柔,多了些男儿的昂扬之气。

  魏劫因为流失了心头血,虽然吃着唐有术炼制的丹药,却也不宜动用元气,骤然遇到永宁郡主这样难啃的骨头,势必要牵动元气,所以他此时对阵,其实有些受了束缚,施展不开手脚。

  想到这,小筱飞身跃起,与魏劫并肩一起对抗这失心疯的郡主。

  她如今金丹初结成,身体照比从前又是轻盈许多,当飞身而起时,长满金鳞的手臂挥动,仿佛生出了金色的翅膀,让人为之晃神。

  永宁郡主看着小筱飞奔而来的身姿,倒是不慌张,只是嘴角挂着淡淡微笑地看着小筱,倒是十分欣赏的样子。

  不过符宗师徒齐齐上阵,依然占不到上风。

  只有交手时,小筱才发现此人深不可测,其实力展露的也仅仅是冰山一角。当与二人对阵时,她的招式也越加凌厉稠密,完全是撩逗两个无知小儿的轻松俊逸。

  在这实力甚是不均衡的打斗中,小筱觉得永宁郡主似乎变了模样……倒不是容貌或者五官的变化,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带了如玉温润的风姿,而且她的身形动作真是越看越像个潇洒男儿郎。

  就在这时,永宁郡主开口说话了:“我不愿久留,想要回去看看父亲,你们何必一直挽留?”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永宁郡主的声音,可是入耳之后,却犹如甘泉流淌,让人的心情莫名变得平静……

  这种独特的入耳音质,她似乎曾经在一人的身上感受到过……

  心念流转间,她突然收手,对永宁郡主扬声道:“此处无花,却又见故人,公子可安好?”

  听小筱这么一说,永宁郡主扬了扬眉,再次欣赏地看了一眼小筱,也停了攻势,如男儿一般负手笑道:“崔姑娘好眼力,居然一下子就认出在下,你的本事不小,就连阴司黄泉都无法困住你,是在下先前小看姑娘了。”

  此时此刻,永宁郡主的身体果然附着了其他人。

  而这附身的人,正是在玉兰花林中与她有一面之源的叶易公子。

  此人当真深不可测,竟然能附在永宁郡主的身体上,操控着她与人打斗。

  魏劫将天罚之剑横在身前,一脸探究地看向永宁:“阁下如此费尽心机是为哪般?”

  永宁郡主,或者说应该是附身在她之上的叶公子淡淡道:“永宁郡主与在下有婚约,可是成婚之日,却被贼人掳走,我总要想些法子,让她回家。”

  本朝婚俗,订下婚契时,要赠一缕青丝入婚书,以表示结发之好。

  而叶易正是凭藉着这一撮郡主的头发,锁住了她的魂魄,同时附到了她的身上来。

  听了叶易的话,小筱扬声道:“是接她回家,还是要将她送入地府?”

  此时距离忘川河水恢复上涨,还有二个时辰。

  永安郡主偷听过叶易和那个假冒的常山王之间的对话,这位叶公子想要从阴司里换一个人出来,就得用永安郡主的生魂去换!

  叶公子温笑了一下:“崔姑娘,我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十恶不赦,如此匆忙行事并非出自我意。我说我事前并不知情,你可信?”

  唐有术听了这话,点头认同道:“这嫁魂之术,除了需要特定生辰八字之人,更需要换魂之人了无生趣,悔意缠身,如此断了对人间眷恋之人,才可换回完整生魂,可问世间,哪有这么凑巧的失意人,所以七魂六魄换得不全,不过是残缺之人,不换也罢!”

  那叶易瞟了唐有术一眼,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年纪轻轻的书生竟然如此深谙“嫁魂”这等古老的邪术。

  不过他淡淡一笑,接着唐有术的话说:“这位公子说得不错,残缺之人……不换也罢。在下这边要带郡主回家了,诸位不必远送。”

  他的话带着一股磁性的音色,听得人耳朵酥酥麻麻,心绪都平静了许多,小筱竟是不由自主地点起了头,轻声道:“你走吧……”

  可惜她刚说完,腰间突然被人猛一勒,不由之主地便靠在了一个宽广的胸怀里。

  小筱转头看去,发现魏劫正用微微变黑的眼眸狠狠瞪着她。

  啊?小筱被他如刀剑般的眼神一瞪,顿时清明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不知不觉中仿佛被那位叶公子温润的话语操控了,如同催眠了一般,对他的提议随声附和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跟在花海树林中饮茶时简直一模一样。

  此时并无彼岸花的香气,可她依然着道,可见并非花香,而是此人的话语间自带了一股子催眠人心魄的魔力。

  他究竟是什么来路,竟然仅凭声音就可以操控人心?

  可惜这样的奇术,恰恰是女魅一族的强项。这人的声音虽然厉害,但是对善于歌声魅人的女魅一族无效。

  魏劫突然咬破自己的嘴唇,渡了一口女魅之血入了小筱的樱唇,然后他揩拭了一下小筱的嘴角,冲着对面之人冷声道:“阁下除了操弄女人心,还有没有其他的本事了?”

  叶易再次轻笑:“我能控制的是人心,不分男女。不过阁下混杂了女魅的血脉,心又似乎格外硬冷,我倒是操控不了。”

  魏劫冷哼一声。方才这厮在讲话时,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在痴痴听他讲话,来看所言非虚,他的确是有这个本事。

  叶易公子看着魏劫,意味深长道:“想不到你我居然有再次相见之时,又是这样的情形……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有颠倒乾坤,回溯时光这一招后手。”

  他这话一出,竟然是知道魏劫布下唐有术这个暗中棋子,重新逆转了时光的隐情。

  魏劫眯着眼睛盯看着他,冷冷道:“阁下看着气宇俊朗,绝非凡人,为何要助纣为孽,协助奸王盗取他人的命格机缘?”

  叶易看着魏劫,依旧温文尔雅,可是微笑着的唇里吐出的话语,却像浸着毒针的尖刺:“因为你……不配活在这天地之间,却像捏不死的蟑螂一样死赖着不走!”

  沉浸在他温文尔雅的谈吐气质里的唐有术和余灵儿还没有回过神来,听了这话,竟然也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小筱被魏劫捏着腰,被勒得紧紧的。她方才吸了一口女魅血液,倒是意识清醒。

  听了这话,小筱心头一寒,她总算从叶易催眠人的话语里清醒过来了。

  可看着唐有术他们的情形,就能猜到自己方才应该也是这般被他的话语催眠,痴迷得不能自拔才是,难怪魏劫会拿眼睛狠狠剜她。

  这个叶易……不但知晓了这世间事已经时光逆转,回溯二百年的秘密,还对魏劫带着无尽的恨意。

  他到底是跟魏劫有着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想到这,小筱冷声道:“永宁郡主不愿回去,还请阁下从她的身上退下吧!”

  叶易抬头看了看天,似乎在捏着手指算时辰,然后温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她本来也不是太合适的人选,一个对人间有着无尽眷恋之人,是做不得合适的换魂容器的……你看,她的父亲已经来了,在下可以功成身退了……”

  果然在远处呼啦啦来了一群官兵的车马,那罩着锦缎的马车赫然正是常山王惯常用的。

  在马车旁,还有个骑在马背上的锦衣华服的青年,那青年相貌还算周正。

  而小筱和余灵儿都曾看过这青年——他正是之前在玉兰花海里邀请她们吃酒的叶易公子!

  不过现在那个在马背上颠得摇摇晃晃的男人,一脸被酒色掏空的松垮之色,再无温润公子的半点风姿。

  当这车队连同侍卫奔袭而来的时候,那永宁郡主突然身子一软,倒卧在了地上,等她再爬起来时,一脸的彷徨惊恐:“小筱……方才有人上了我的身!”

  方才永宁被控制住的时候,虽然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却也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在说话。

  现在郡主挣脱了魂灵的束缚,总算是回神了,她连忙出声唤小筱,生怕再有什么恶灵上她的身。

  而就在这时,那官兵的车马已到,为首的那个叶易公子,吊着眉梢看着还穿着一身红衣的永宁郡主,问向身旁的王府侍卫:“她……就是永宁郡主?”

  一旁的侍卫连忙道:“启禀公子,她正是永宁郡主,您的未婚妻。”

  那个叶易斜眼看着用永宁郡主披头散发,一身凌乱的样子,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魏劫和唐有术两个男子,便用无比嫌弃的口吻对着身后的马车道:“一个出嫁在即的女子,却被盗匪掳掠过了夜,清白还能在?常山王,您却非叫我来接人。莫非是你们常山王府势大,就欺压着我们侯府,让我来收破烂?”

  这样傲慢而无礼的话一出,只让小筱和余灵儿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此时那坐在马背上的纨绔子弟,虽然眉眼都未曾改变,却再没有在玉兰花枝下的温润公子那股子出尘俊雅的身姿,就好比一块上等美玉骤然失了光彩,变成了粪坑里的石头一块!

  小筱明白了:看来这位叶易公子跟方才的永宁郡主一样,都曾经做了盛装别人魂灵的容器。

  她们在玉兰花树丛下看到的那位公子,压根不是眼前人。

  于是小筱开口试探道:“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那个叶公子这才藉着火光看到,这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

  这是何方水土滋养出来的绝俏佳人?

  肤白如雪,凤眼俏鼻,尤其是眼下的那颗红痣,真是诱得人心魂荡漾!

  这位叶公子原本就是好色之徒,一看小筱的容姿绝色,顿时有些移不开眼,只色眯眯道:“你跟我见过?我怎么不记得,莫不是你我在梦里见过?”

  小筱也眯着眼,一脸探究地引导:“您当真不记得了,三日前,我们可在一起饮过茶啊!”

  叶易眨巴着眼:“三日前?我是在怡春院里大战三英,又宿醉了一场……直到昨日才醒酒啊!哦,难道你是那里的头牌姑娘?我怎么从来没点过你的牌子?还是我醉酒的时候,与姑娘已经酣战过了?”

  这公子现在满嘴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他身边一直跟着的侍从却笑着提醒道:“我的公子,您忘了,您当时不是离开了怡红院吗?而且还挺精神地带着我们郊游艳遇,会了这位姑娘啊!”

  叶易直着眼儿,一时愣愣,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几日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小筱听了只冷笑一声,心里明白了:看来这位叶易公子更好上身,迷迷糊糊间竟然浑然不觉自己被别人偷盗了几日光阴。

  看来那个神秘人就是利用叶易酒醉,占了他的身体,再在玉兰花林里哄骗了自己和余灵儿入了阴司的。

  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为何可以占用人的身体,却不轻易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永宁郡主却听不下去了,她不敢置信地指着那马背上的男人瞪眼道:“你……就是叶易?”

  叶易倨傲地点了点头。

  这下郡主可炸了,她转头对余灵儿道:“什么东西,也配叫温润如玉?就这样的,就是你们口中的极品?”

  永宁郡主原本对这位侯府未婚夫都不抱持什么希望了。

  可是听小筱和余灵儿一脸陶醉地描述了叶易无与伦比的气质后,永宁郡主不免也有了些许期待。

  也许自己的未婚夫婿真的像她们描述的那般出众,而他骗人,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待看见这么个酒色满面的庸俗物后,原本被高抬的希望又是狠狠摔落在地,更加叫人绝望!

  难怪永宁郡主会不管不顾地失声喊了出来。

  这话却一下子惹恼了公子叶易。

  虽然这永宁郡主的容貌也不错,可是被旁边那位姑娘一衬,就显得落了下乘。

  再加上她之前还闹着要退聘礼,害得他们侯府面上无光,叶易心里早就恼恨极了这娇生惯养的郡主——贱女人!还没入他家的门,就会端架子了!

  想到常山王催他来接人,要他跟这被匪徒劫掠走的破烂货就地成婚,好圆了王府的名声脸面,叶易越发来气:这女子衣衫不整,不知在贼窝里让人过手了几个来回!

  他觉得自己拿住王府的把柄了,所以对失了名节的郡主说话也越发不客气:“你被盗匪劫到贼窝里糟蹋,丢了两府的脸面!残花败柳!也好意思看不起我?像你这样的烂货,就该寻个歪脖树,自挂了枝头!”

  说到这,他转头冲常山王的马车里喊道:“常山王,依着我看,郡主这般看不起人,咱们还是解了婚约吧!”

  永宁郡主从小是被父王娇养长大的,何曾听过这样粗鄙的谩骂?

  想到那个假货父王为她定下的竟然是这样从里到外烂透了的货色,永宁郡主愤怒极了,直直冲到了马车旁,一把掀开了车帘子。

  当车帘子掀开时,一股子幽香迎面袭来,而那裹着层层纱布的假货,依旧道貌岸然地端坐在马车里。

  永宁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冒充了她父亲的卑鄙之徒,心头渐渐火起。

  小筱他们就在身后,魏劫还禀明了太子,永宁郡主也不怕这假货了,只冲着那满脸缠着纱布的男人嚷道:“我已经知道你是个冒牌货了!今日且看我戳穿你的真面目,省得你假冒我父王,作践糟蹋着我!”

  说完之后,她猛然伸手,便要去扯假王身上的绷带。

  常山王身边的侍卫自然伸手阻拦,不过魏劫和崔小筱也飞身过去,将那些侍卫击退。

  待永宁郡主拉出了那假王,一旁的叶易惊得哇哇大叫:“喂!你这女人,真是疯了!居然还要打自己的父王,难怪王爷先前跟我说,若是你不服管教,不肯嫁给我,他也不要你这女儿了,就此将你毒哑,卖入青楼!”

  这话一出口,简直气炸了永宁郡主的胸膛,鼻息间让人烦闷的幽香未散,她只觉得一股大火直直从心底冒出,缠绕生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戾气——这个混蛋假爹,还有这个恶心透顶的未婚夫统统都死去吧!

  想到这,她手臂一展,将假常山的脖领子拽住,伸手又要去扯他脸上纱布。

  弄死这厮前,总要看看假货是何人所扮!他若不说自己的父王在那,她就一寸寸活剥了他!

  那个假王爷不知怎么的,一直木讷不动,待跟永宁郡主挨得太近时,突然身体不受控地抖动,居然大声呕吐了起来。

  吓得永宁忍不住松开他一躲,然后气得暴跳如雷,只嚷着要活劈了这厮。

  小筱一直看着这一切,待看到愤怒的永宁郡主抢夺过侍卫的一把刀,朝着常山王的头顶砍过去时,连忙随手一挥,生出一股子水流缠住了永宁郡主的手腕,将她手里的刀夺走扔甩开。

  “郡主,你是金枝玉叶,不可手上沾染血腥!”

  永宁郡主此时披头散发,眼里布满了血丝,狰狞大叫:“这厮假冒我父亲,还想要作践我,将我卖入青楼,若是不杀他,我誓不为人!”

  说完,郡主便猛地抢下小筱手里的宝剑。

  一个娇养的贵女,此时仿佛夜叉附体,毫不迟疑地紧紧握剑,将剑直直插到那假王的胸膛处。

  就在剑插入的那一刻,血水汩汩冒出,小筱也吓了一跳,连忙跃起伸手扶住常山王,同时按向他的脖颈。

  这假王被刺穿了心脏,脉息渐渐弱了下来,被小筱放在地上时,抽了几下,便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这一剑刺下,永宁郡主仿佛卸了浑身的气力,颓然跪在了地上,仿佛大病一场,簌簌冒着冷汗。

  小筱迟疑了一下,伸手解开了常山王脸上缠绕的布条。

  当布条层层解开,露出那人的本真面目时,只见寸寸肌肤光滑,乃是保养得宜的中年男子,并无什么烧伤疤痕。

  小筱原以为这绷带里会是璨王的脸,万万没想到却是个直直瞪着眼,死不瞑目的中年陌生男子。

  永宁郡主直愣愣看着那死去的王爷,突然瞳孔放大,颤抖着嘴唇大喊一声:“父王!”

  然后她直直扑在了那僵死王爷的身上。

  小筱一把抱开永宁郡主,将她的脸儿扣在自己的肩膀上,紧声问:“怎么……怎么回事?”

  永宁郡主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哽咽道:“他……他就是我的父王啊!我……亲手杀了父王?怎么会这样?都是你!说什么常山王是假的!”

  永宁一边说一边狠狠推开小筱,再次泪眼婆娑跪倒在那死尸的旁边,抖着手看那死尸侧脸,还有脖颈。

  是了,真的是她的父王,她从小看到大的黑痣都在,错不得的。

第91章

  余灵儿有些风中凌乱,紧紧拉住唐有术的手,她的狐狸脑子没有人脑复杂,竟然闹不懂现在上演的又是哪一出人伦折子戏。

  唐有术没有说话,只是皱眉凝神看着这一切。

  他虽然经历两世,可是前世好像并无这嫁魂的事情发生,更无叶易这号人物出现在师尊的眼前。

  现在因为崔小筱的出现,许多世事都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跪在常山王身边的郡主已经在拚命地摇头哭泣,散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她的脸,伴着凄厉哭喊声,仿佛疯魔了般,要跟小筱拚命。

  小筱也是被这人伦惨剧惊到了,她眼中蓄泪,不知所措道:“我……只是说他有可能是假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会闹出这样……可是,你应该能认清真假,怎么能别人说一说,你就尽信了?”

  那永宁郡主仿佛被触碰到了痛处,再次懊悔得像疯了一般甩着头发,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阴云滚滚,风儿在旷野里强劲地盘旋,撩动树丛野草。

  方才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叶易,不知什么收时候站了起来,方才他一直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沉默地看着这场亲女弑杀父亲的惨剧。

  此时狂风之中,叶易长袍猎猎,发丝飞舞,他再次慢慢抬起了头来。

  人还是那个人,但是整个气度却再次发生改变。

  那个在玉兰花之下的翩然如玉公子仿佛神降一般,再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显然,那个神秘的魂灵再次上到了叶易的身上。

  魏劫挥剑指向了叶易,冷声道:“你对郡主做了什么?”

  叶易虽然在笑,却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的冷漠轻声说:“她弑父的时候,意志清醒,只不过心里的杀意被轿子里的迷魂熏香勾得盛了一些。误会父亲的是她,动手的也是她,这弑父的罪过赖不得别人……”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似这场人伦悲剧跟他全无干系。

  小筱却一下子将前因后果全都想明白了,她冷声道:“这件事跟你绝对脱不开干系!之前那个常山王若是真的,郡主怎么会认错人?这罩面的纱布就是虚虚实实的障眼法!之前跟郡主相处的,一定是旁人,就是为了勾起郡主的疑心。你和璨王早就算准了永宁郡主的八字符合你们的要求。而璨王诈死,控制了常山王,然后以大火毁容为借口裹住了面容。等永宁郡主心有怀疑的时候,你们却将真的王爷换回来,再用言语和迷香激出郡主的杀意,制造了这场弑父惨剧!目的就是让郡主成为嫁魂的合格容器!”

  师父唐有术之前说的很清楚,对人间怀有眷恋的生魂是换不会阴司完整的魂魄。

  这个叶易虽然满嘴诳语谎言。但是他之前说,并不知道永宁郡主早早“出嫁”也许是真的。

  因为这个附魂的叶易一早就安排好了永宁郡主的出嫁之日,就是让她亲手弑杀父亲之时。

  只有这样,永宁郡主的心里才会充满悔恨,成为完美的换魂容器!

  听了小筱的分析,叶易依然优雅微笑,目光炯炯地打量她道:“你……真的很聪明,你到底是什么来路,生死簿都参不透你的三世前生?”

  魏劫很不爱听这个居心叵测的男人给小筱算命,只当他没头没尾的话在放屁,冷冷道:“你的奸计已经得逞,接下来又要怎样?”

  叶易甚至懒得去看魏劫——曾经可以与他打个平手的生死宿敌,如今不过是凡尘里的贱命一条,神格碎裂的魏劫,再不是昔日的阴司之主,三界敬畏之神,

  如此成不了大器,终究要被别人窃取了命格的倒霉蛋,压根不必他太过费心。

  如今所有一切,都在他的层层算计中,这种所有人的命数在他手中按部就班,任意摆弄的感觉真的是很不错。

  叶易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捏指算了算时辰,抬头看了看电闪雷鸣的天际,慢慢道:“永宁郡主如今心中满是对她父王的愧疚悔恨,毫无生趣,弑杀了亲父,禽兽不如,如何配活在这天地间?倒不如结下善缘,替我去阴司换回一人……”

  说完之后,狂风来袭,常山王坐的那辆锦缎马车,在叶易挥手之见,车衣顿时改变颜色,变成了刺眼醒目的红。

  那些红布之上,遍布着用鲜血写下的最恶毒的咒。顷刻之间,车队周围随从皆被红布摄取了魂魄,一个个突然木着脸,抽刀割开了手腕,汩汩鲜血染上了他们雪白的侍从衣衫,将衣服慢慢变成了殷红色!

  嫁魂通往阴司的婚嫁车队,已经结成,就差一个断绝了生趣的新娘子了!

  眼看着魏劫和崔小筱他们要去拉拽住永宁郡主,叶易随意地抬手一挥,一个如钟般的结界立刻将符宗的几个人扣住,免得他们前来捣乱。

  叶易轻轻挥动衣袍,原本还在痛哭的永宁郡主,突然站起,一步步地走向了倒卧在地上父亲的尸体,然后弯腰拔下父亲胸口的剑,直直朝着自己的腹部刺去。

  这一剑的位置十分巧妙,避开了要害,又能让人达到濒死之境。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永宁的魂魄无限接近忘川河,同时唤醒沉在河底的那一抹魂,将魂魄召回到永宁的身体里……

  看着永宁郡主在众人的惊呼中,毫不迟疑地刺下那剑,叶易的眼睛里竟然闪现出了一种志在必得的激动。

  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究竟是等待了多久了……

  叶易不愿再浪费时间,挥手将永宁牵引到了血红的轿子上,并且飞身来到了永宁的面前,将一块血红的盖头罩到郡主的头上。

  就在大功即将告成之时,狂风卷起,原本已经木然的郡主突然伸手快速地袭击向叶易。

  就在叶易一惊,被分散了精力时,从风中残叶间飘来一个小纸人带着一道符,啪一下贴在了叶易的额头。

  这符是银箔制成,同样布满了繁琐的血红符文,只见叶易的头微微往后一仰,一道金光想要从他的天灵处逃逸,却被这黄符上泛起的符纹牢牢锁住。

  此时叶易的肉身已经不动,而附身在他身上的,无论是神是魔,也逃不出去。

  这肉身俨然变成了束缚神魔的牢笼。

  就在他元神被困住的瞬间,原本隔绝小筱他们的结界顿时散开。

  小筱带着狡黠的笑,飞身过来,跟跳下马车的永宁郡主迅速击掌,表示合作愉快。

  然后街头老骗子小筱模仿着叶易云淡风轻的笑,歪着头问:“敢问这位公子,我们方才变的戏法好不好看?”

  叶易额头被贴着符的地方,幽幽发出了蓝色的光印。

  小筱见过魏劫的额头出现跟叶易类似的蓝光,只不过他们的图案不大一样罢了。

  唐有术说过,那是神祇才有的神印!

  这个满嘴谎言,心肠毒辣的男人……竟然会是神?

  而此时被封印住的叶易,也是不敢相信的圆瞪着眼睛。虽然他已经一动不能动了,可他还是不敢相信,他苦心布置的局,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几个蝼蚁般的人给破了!

  怎么回事?永宁郡主犯下杀父的大罪,明明该心神大乱,了无生趣,怎么突然出手反制?

  而且她用的是什么符?居然能定住自己?

  就在这时,永宁郡主拔出了自己腹部插的那把剑,用手指按着弹簧,轻松自如地按着能弹出收起的钢刃,得意道:“怎么样?这可是我花了一对玉镯换回来的宝贝。”

  原来她方才刺杀父王的剑——竟然是在农舍屋主人那换来的吞剑道具。

  永宁郡主刚换来那宝贝把玩的时候,还听了余灵儿的建议,对剑进行了改良,在剑柄里装了充满鸡血的鱼鳔,一旦弄破就会鲜血淋漓,吓人的效果十足。

  在农舍里时,她可没少在众人面前演示,炉火纯青得很。

  小筱看着永宁郡主在那气人,只让魏劫解了常山王的穴位。

  只见“死不瞑目的”的常山王在定身穴被解开的时候,猛地喘了一口气,惶恐无措地望向四周,等看到女儿时,一下子搂住了她,放声嚎啕大哭,直嚷嚷自己被皇家先祖的魂灵抓了,差点去了阴司地府。

  叶易懒得看父女团聚的戏码,只看着小筱,沉着眼眸问:“你是何时看出破绽的?”

  小筱绕着一动不动的叶易,一边打量着他,一边道:“你知道的,我们这几日都住在农舍,吃的反反覆覆也是那几样,比如腊肉、山货,还有屋主人腌制的臭鱼……对了,我们今日晚饭吃的也是臭鱼!”

  叶易蹙眉,不理解她说这些废话的意思。

  小筱干脆挑明道:“你只顾忙着害人,当然不知,真正的常山王最讨厌臭鱼,连闻都闻不得!”

  其实小筱也是方才常山王被永兴郡主捏住脖子面对面说话时,好像被永宁郡主的口气熏到,突然呕吐时,才起的疑心。

  这个常山王今日太安静了,几乎都不说话,全是身边的仆役代劳,仿佛傀儡一般。

  小筱看他突然呕吐的时候,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吃饭时,永宁郡主抱怨过顿顿吃红油臭鱼,害得她的嘴巴都是臭臭的。

  她的脑子向来快,只在那一瞬间,便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尤其是在她意识到今日之事,似乎都是在激怒永宁郡主时,便有些顿悟了。

  眼前的这个绷带缠脸的常山王……如果是真的常山王呢?

  她被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坑过一次,差点在阴司里转不出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幸亏自己在街头数年骗人的老资历,就在那一瞬间,小筱便想到了将计就计。

  那缩成剑柄的假剑在永宁郡主被追撵时,曾掉落在地上,被小筱顺手捡起来,现在倒是可以用它做做文章了。

  当她将这剑放开,递给了永宁郡主时,狂怒中的郡主并没有察觉,只是握紧着剑柄,同时触发了上面的弹簧,将剑“插”入了父王的胸口。

  而小筱趁机点了常山王的穴,完美配合地让王爷暂时没了呼吸。

  这场戏法显然比小筱领着符宗满门在洛邑街头卖艺时,精妙多了!

  小筱甚至觉得,若是再缺钱银,跑到街头上演这出,一定比大变狐狸还要刺激赚钱!

  等到叶易自以为奸计得逞,永宁恢复理智的时候,小筱巧妙利用落在地上的纸人,贴在了永宁郡主的耳边提醒了她方才用的是假剑,同时让郡主继续晃动脑袋,披头散发地做癫狂状,让那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叶易入局。

  至于困住叶易的符,乃是穷尽了符宗师门二百年心力的绝世大作。

  制符的银,是阴司至阴的银;符上的血,是小筱这个满身法器,魔力十足的符宗二代宗主的血;符上的纹,是唐有术这个浸染了符宗一道二百多年的符宗第一代老宗主的毕生法力。

  这是他们在农舍闲极无聊,想着若再遇到叶易,该如何应对时,一起研究出来的十全大补定魂符。

  符宗两代师徒虽然闹分家了,可是唐有术和崔小筱两个符宗高手合力而制的定魂符不容小觑。

  这迥异于黄符纸的定魂符,真不是盖的,一下困住了叶易体内那个不知是仙是魔的东西。

  小筱说完之后,倒是仔细打量他额头的神印,很诚恳地请教叶易:“敢问这位公子,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说你是仙,为何做出的竟是如此歹毒的事情?难道天道昭昭,对你这种神仙是例外吗?”

  叶易久久没有说话,温润如玉的脸上,那股子世外高人的笑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被市井闹市里一文赏钱就能看到的粗劣戏法给骗了!

  而谋划了这一切,迅速反制他之人,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初结金丹的小姑娘。

  就算是洒脱如神祇,苦心布置的一切,被人如此随意轻松破坏,也要吐出神仙血三大碗。

  听到小筱质疑他的身份,叶易的表情逐渐阴沉,原本被血符召唤的电闪雷鸣,此时已经慢慢消散,他来人间一趟不易,原本以为自己亲自谋划,定然能找回那人。

  可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机会,竟然就这样被这群蝼蚁贱民破坏掉了!

  晨曦微亮,远处的村庄传来阵阵鸡鸣的时候,巨大的绝望向他的心头袭来。

  就在魏劫提着天罚之剑,想要一剑劈了这魔物时,只听叶易大吼一声,顷刻之间天地震动,而他额头处贴着的符也碎裂开来。

  只是在银符碎裂的同时,碎片划伤了叶易的额头,顷刻之间,他那那闪电状的神印冒出了鲜血——这是神格受损之相。

  叶易挥开衣袖,在阵阵浓烟迷雾里消失,不知影踪……

  小筱急得一跺脚,觉得又让这人跑了。可是唐有术却抹着额头的冷汗道:“幸好银符划伤了他的神印,否则他一旦脱困,我们可都不是他的对手!”

  神就是神,哪怕他只是依附在凡人的身体里,也是俗世人不可挑战的高峰。

  方才小筱的算计显然激怒了那个神,所以他暴怒之下震碎了银符。

  但小筱命也是太好了,竟然好巧不巧地让那银片划伤了神最脆弱的部位,这才堪堪让在场的所有人躲过一劫。

  想到这,唐有术一脸敬畏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关门大弟子。这个崔小筱,竟是比他前世师尊还要可怕的魔头。

  这么算起来,崔小筱已经弄得两个在世仙神的神格碎裂或者受损了。

  这等遇神捶神,还一锤就碎的本事,堪比天庭仙见愁啊!

  这等天赋本事,不愧是他这一世的师祖——崔师祖在上,请受徒孙唐有术一拜!

  小筱看唐有术突然默不作声地朝着自己跪拜,吓得立刻跳躲到一旁,然后架着他的胳膊问:“你……你这是干什么?”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原谅唐有术,可唐有术到底曾经是她的师父,好端端的,怎么可以接受他的跪拜。

  等听了唐有术的钦佩之意后,崔小筱有些哭笑不得,只叹了口气道:“你就是冲着我的倒霉命盘,才谋划着将我骗到这二百多年前来的。怎么现在又考赞我命好?难道我这十伤的命格骤然变了不成?我连连害得两位上神都损伤了神格,倒是更能证明我是个灾星,挨着我的,都落不得好……”

  看小筱越说越落寞,唐有术也是愧疚的不敢看这少女。

  倒是魏劫走过来,一把揽住了小筱的肩膀,然后冲着唐有术冷声道:“不是跟你说了,没事别惹小筱,她现在看你就气儿不顺!”

  小筱一推他:“您少说了一位,我是看你们师徒气儿都不顺。”

  魏劫向来是不认骗了小筱的罪过的。他现在将自己与前世的魔尊割裂得很干净。

  笑话,若是认了,小筱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小筱现在可没心跟这师徒算旧账。她看着方才被那个叶易摄魂,纷纷割开了自己手腕的侍卫们。

  这些人还尚存着一些气息,他们得先将这些人救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