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这条线索已经被他打断了。

  造成错误的原因有很多种,愤怒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

  现在错误已造成,已经永远无法挽回了。

  窗子是开着的,屋子里充满了酒气。

  不是“斧头”那种辛辣的气味,却有点像是胭脂的味道。

  苏苏还躺在那张铺着兽皮的石床上。

  她是赤裸的。

  她的整个人都已完全虚脱,眼白上翻,嘴里流着白沫。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在不停的抽缩颤抖,缎子般光滑柔软的皮肤每一寸都起了战栗。

  她不是“阳光”,不是小方的女人,也不是小方的朋友。

  可是看见她这样子,小方的心也同样在刺痛。

  在这一瞬间,他忘了她是女人,忘了她是赤裸的。

  在这一瞬间,在小方心目中,她只不过是个受尽摧残折磨的可怜人。

  屋里有一盆水,一条毛巾。

  小方用毛巾温水,轻拭她的脸。她脸上的皱纹与黑疤忽然奇迹般消退了,露出了一张任何男人看见都无法不动心的脸。

  就在这时候,她喉咙里忽然发出种奇异而销魂的呻吟。

  她的身子也开始扭动,纤细的腰在扭动,修长结实的腿也开始扭动。

  能忍受这种扭动的男人绝对不多,幸好小方是少数几个人中的一个。

  他尽量不去看她。

  他准备找样东西盖住她的身子。

  但是就在这时候,她忽然伸出了手,将小方紧紧抱住。

  她抱得好紧好紧,就像是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

  小方不忍用力去推她,又不能不推开她。

  他伸手去推,又立刻缩回了手。

  ——如果你也曾在这种情况下去推过一个女人,你就会知道他为什么要缩回手了。

  因为女人身上不能被男人推的地方很多,在这种情况下,你去推的一定是这种地方。

  她的身子是滚烫的。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好快。

  她的呼吸中也带着那种像胭脂的酒气。一口口呼吸都传入小方呼吸里。

  小方忽然明白了,明白那个野兽为什么要用这种酒来灌她了——那是催情的酒。

  可惜就在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也同样被迷醉。

  他的身体已经忽然起了种任何人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变化。

  他的理智已崩溃。

  她已经用她的扭动的身子缠住了他,绞住了他,将他的身体引导入罪恶。

  催情的酒,已经激发了他们身体里最古老,最不可抗拒的一种欲望。

  自从有人类以来,就有了这种欲望。

  造成错误的原因有很多种,这种欲望无疑也是其中的一种。

  现在错误已造成,已经永远无法挽回了。

  一个凡人,在一种无法抗拒的情况下,造成了一个错误。

  这种“错误”能不能算是错误,是不是可以原谅?

  错误已造成,激情已平静,欲望已死,漫漫长夜已将尽。

  这一刻正是痛苦与欢乐交替的时候。

  这一刻,也正是人类良知复苏,悔恨初生的时候。

  在这一刻,小方已完全清醒。

  烛泪已干,灯已灭。用松枝粗纸糊成的窗户已渐渐发白,苍白。

  小方的心也是苍白的。

  ——赵群是条好汉,甚至已经可以算是他的朋友。

  ——苏苏是赵群的女人,是赵群不惜牺牲一切都要得到的女人。

  现在苏苏却在他身边,他仍可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体温,以及她激情平复后那种温柔满足的宁静。

  那种本来总是能令一个男人,不惜牺牲一切去换取的愉快、和平、宁静。

  现在小方却只希望能毁掉这一切。

  他不能。

  这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不能逃避,也不能推拒。

  是自己造成的,自己就得接受。不管自己造成的是什么都得接受。

  窗纸发白,四下仍然寂无人声。

  ——赵群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赵群回来了怎么办?

  这两个问题同样都是没有人能够解答的。

  ——如果赵群回来了,是应该瞒住他?还是应该向他坦白?

  聪明人一定会说:

  ——瞒住他。如果他不知道这件事,大家的心里都会比较好受些。他仍然可以和苏苏在一起生活,也许还能生活得很愉快。

  如果小方也是个聪明的人,他一定会这么做。但他从来都不想做聪明人。

  有时他情愿笨一点,也不愿太聪明。

  苏苏也醒了,正在看着他。眼中的表情也不知是痛苦,是悔恨,是迷惘,还是歉疚。

  “这不能怪你。”

  她忽然说:“他逼我喝的是销魂胭脂酒,吕三也不知用这种酒毁掉了多少个女孩子的清白。”

  “吕三?”

  小方不能不问:“那个人也是吕三的属下?”

  苏苏点头,伸手入枕下,摸出样东西,紧紧抓在手里。过了很久才摊开手掌。

  她手里抓住的是一只金手,一只很小很小的金手,远比小方以前看过的小得多。

  吕三的属下,无疑是用金手的大小来分阶级的。金手越小,阶级越低。

  那个野兽般的大汉只不过是吕三属下一个小卒而已。

  “他也是那五个人其中之一?”

  小方立刻问:“阳光就是被他们掳走的?”

  苏苏点头叹息:“我始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绑走她?却没有绑走我?”

  她自己解答了这问题:“也许他们又把她当做了我?也许他们要找的本来就是她?反正吕三所做的事,总是让人摸不透的。”

  小方沉默。

  苏苏忽然改变话题,忽然问小方:“现在你是不是要走了?”

  小方仍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