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死,一定也很难过。”小燕笑得仿佛更愉快:“我想他最近的日子一定很难过。一天比一天难过,难过得要命。”

  她笑得的确很愉快,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就在她笑得最愉快时,她的脸却红了。

  ——一个女孩子通常都只有在心动时脸才会变得这么红。

  ——她既然从来不动心,她的脸为什么会红成这样子?

  大年又在问:“你要不要去见他?”

  “我要去。”

  “什么时候去?”

  “今天就去。”小燕嫣红的脸上,血色忽然消退:“现在就去!”

  她忽然掠上树梢,从一根横枝上摘下一柄剑。等她再跃下来时,她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就好像仵作们用来盖在死人脸上的那种桑皮纸。

  大年吃惊的看着他。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一个人的脸在瞬息间有那么大的变化。

  他的胆子一向不小,可是现在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好像生怕他的老大会拔出剑来,一剑刺入他的胸膛咽喉。

  他害怕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有要杀人的人,才会有他老大现在这样的脸色。

  他没有逃走,只因为他知道老大要杀的人不是他。但是他也想不到他的老大会杀小方。

  他一直认为他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小燕的手紧握剑柄,冷冷的看着他,忽然问:“你的腿为什么在发抖?”

  “我害怕。”大年说。在他们的老大面前,他从来不敢说谎。

  “你怕什么?”小燕又问:“怕我?”

  大年点头。

  他不能否认,也不敢否认。

  小燕忽然笑了笑,笑容中仿佛也带着种杀气。

  “你几时变得这么怕我的?”

  “刚才。”

  “为什么?”

  “因为……”大年吃吃的说:“因为你刚才看起来就像要杀人的样子。”

  小燕又笑了笑:“现在我看起来难道就不像要杀人的样子了?”

  大年不敢再开口。

  小燕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你走吧。最好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年已经跑了。

  他跑的并不快。因为他两条腿都已发软,连裤裆都已湿透。

  因为他忽然有了种又奇怪又可怕的感觉。

  他忽然发现他们的老大在刚才那一瞬间,很可能真的会拔出剑杀了他。

  直到大年跑出去很远之后,小燕才慢慢的放开她握剑的手。

  她的手心也湿了,湿淋淋的捏着满把冷汗。

  因为她自己也知道,在刚才那一瞬间,无论谁站在她面前,都可能被她刺杀在剑下。

  她练的本来就是杀人的剑法。

  最近这些日子来,她总是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尤其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心里的杀机和杀气已经直透剑锋。

  她知道她的剑法已经练成了。小方的剑法无疑也练成了。

  因为他们的情绪都同样焦躁,都有同样的冲动。

  正午。

  小燕没有去找小方。

  她的剑仍在鞘,她的人已到了山巅。

  这是座从来都没有人攀登过的荒山,根本没有路可以到达山巅。

  在一片原始密林后,一个幽静的山坡里,有一池清泉,正是小方屋后那道泉水的发源处。

  小燕常到这里来。

  只有这地方,才是完全属于她的。只有在这里,她才能自由自在的行动思想。随便她做什么,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她确信除了她之外从来没有人到这里来过。

  已经是秋天了。阳光照射过的泉水虽然有点暖意,却还是很冷。她一只脚伸下去,全身都会冷得轻轻发抖,一直从脚底抖入心底,就好像被一个薄情的情人用手捏住。

  她喜欢这种感觉。

  密林里有块岩石,岩石下藏着个包袱。是她藏在那里的,已经藏了很久,现在才拿出来。

  包袱里是她的衣服,从贴身的内衣到外面的衣裤都完备无缺。每一件都是崭新的,都是用纯丝做成的。温软而轻柔,就好像少女的皮肤。

  就好像她自己的皮肤。

  她把包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在池旁一块已经用池水洗干净的石头上,一件件展平摊开,再用她的剑压住。

  然后她就脱下身上的衣服,解开了紧束在她前胸的布巾。赤裸裸的跃入那一池又温暖又寒冷的泉水里,就好像忽然被一个又多情又无情的情人紧紧拥抱住。

  她的胸立刻紧挺,她的腿立刻绷紧。

  她喜欢这种感觉。

  她闭起眼睛,轻抚自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已经是个多么成熟的女人。

  泉水从这里流下去,流到小方的木屋后。

  她忽然想到小方现在很可能也用这道泉水冲洗自己。

  她心里忽然又有了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从她的心底一直刺激到她的脚底。

  午后。

  小方湿淋淋的从他木屋后的泉水中跃起,让冷飕飕的秋风把他全身吹干。

  在他少年时他就常用这种法子来抑制自己的情欲,而且通常都很有效。

  但是现在,等到他全身都已干透冷透后,他的心仍是火热的。

  ——这是不是因为他已经练成了独孤痴的剑法,所以变得也像独孤痴一样。每隔一段日子,如果不杀人,精气就无法发泄。

  他没有仔细想过这一点。

  他不敢去想。

  只穿上条犊鼻裤,他就提起他的剑奔入练剑的枫林。

  这片枫林也像山前的那片枫林一样,叶子都红了。红如火。

  红如血。

  小方拔剑,剑上的“魔眼”仿佛正在瞪着他,仿佛已看透了他的心,看出了久已隐藏在他心底却一直被抑制着的邪念。

  ——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原始的罪恶。你可以控制它,却无法将它消灭。

  小方一剑刺了出去,刺的是一棵树。

  树上已将凋落的木叶,连一片都没有落下来。可是他的剑锋已刺入了树干。

  如果树也有心,无疑已被这一剑刺穿。

  如果他刺伤的是人,这一剑无疑是致命的一剑!

  他的手仍然紧握剑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就像是一条条毒蛇。

  ——他心里是不是也有条毒蛇盘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