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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仿佛是深渊里闪烁过一簇火光,心头浮出了一件往事,桑洱眼皮一跳,霍然开口:“系统,快打开商城给我看看!”

  ……

  荆棘之外,大蛇正在狂摆蛇尾,掀动大风。在“沙沙”声里,荆棘渐渐被吹开了,露出了一个缺口。大蛇的眼眸流露出了贪婪的光芒,朝那黑洞洞的缺口爬去,七寸处,却猝然传来了陌生的剧痛。

  大蛇不可置信地回头,发现自己的七寸竟被某种东西炸开了,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它张开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啸声,轰然倒在了地上。

  荆棘的深处,一团小小的身影慢慢爬了出来。

  跨过荆棘,桑洱腿一软,趴到了地上。眼冒金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刚才,在生死存亡之际,桑洱突然想到,在尉迟兰廷路线里,自己也曾经遇到过类似的凶险情景——在清静寺被僵尸围攻的那一夜,她附身的原主本不会死在那里,却因为剧情的偏移,很可能撑不过这一劫。为了让桑洱活下去,免得剧情无可挽回地歪掉,系统商城适时地刷新出了昂贵却能保命的道具。

  现在的情况和当初就很相似,桑洱打开商城,果然看到了一个叫【冰棱术】的道具,以前从没出现过。这是一种高阶妖怪才能使用的法术。桑洱几乎花光了JJ币,买到了它的一次使用权,同时,也预支了自己未来的妖力。

  使出这一击后,桑洱也精疲力竭了,已经止血的前胸伤口没稳住,血慢慢地淌出,一身毛发脏兮兮的。

  天不遂人愿,还没歇息完,桑洱忽然感觉到了地面震动。她眼皮颤了颤,抬目看去。这蛇妖的七寸分明已经被她刺穿,竟还没有死绝。怨毒的双目瞪着她,蛇口不断地涌出暗血,显然是死到临头了,也要吞下她。

  腥风扑面而来。就在它的獠牙即将扎穿桑洱的一瞬,一只靴子从天而降,踩住了它头颅。

  “废物。”伶舟居高临下地望着它,轻轻地说:“养了这么久,连一只小耗子也打不过。”

  听见熟悉的声音,桑洱艰难地撑起了眼皮。

  月光从乌云后飘出,粼粼如水,给伶舟的脸庞镀上了一层妖异而残酷的光泽。

  从表面上看,他不过随意地踩着蛇头。这大蛇却仿佛承受了千斤之力,更多的鲜血从它的蛇口里爆出。蛇身痛苦地扭动了数下,在连串的“咔嚓”碎骨声响后,它全身的骨头,从蛇头开始往下碎裂,再也撑不住了,瘫在地上,再无声息。

  这回,是真的死了。

  桑洱呼吸打颤,染了腥味。混沌的脑海中,思绪乱成了麻线。

  伶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是刚刚才赶到的,还是已经“欣赏”了一段时间了?

  还没想明白,她就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流着血的肚皮朝上,她无力地瘫在了伶舟的手心里,微微抽搐着。

  “那是我从九冥魔境里抓来的东西,本还打算先养一段时间再驯化。没想到,你这小妖怪还挺厉害,连杂交的腾蛇都能杀掉。”伶舟的眼眸微微弯起,看着她,指腹在她的爪子上轻轻点了点:“是谁教你那种攻击方法的?”

  听到这里,桑洱终于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伶舟大概一早就过来了。

  可他没有救她。

  而是一直在旁边看着。

  桑洱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因妖力耗尽,发不出声音。

  伶舟也发现了,微一挑眉,将她放到了腾蛇的尸体旁。蛇身已开始消散了,在浑浊的烟气里,一颗泛着暗光的内丹徐徐漂浮起来,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伶舟指节曲起,轻轻地推了她的后背一下,笑了笑:“吃了吧。反正也是你的手下败将。”

  桑洱失神地看着那颗妖丹。也许是因为体魄太虚弱,被求生本能影响了,或者说,是因为妖丹比妖怪的肉更好接受,这一次,桑洱没有半点犹豫和膈应,跌跌撞撞地走了上去,紧紧抱住了腾蛇的妖丹。

  妖丹的光晕丝丝缕缕地冲进了桑洱的肚子里,被她吞噬了。

  吃下腾蛇的妖丹,也吸收了腾蛇的回忆,在冥冥中,桑洱终于看见了这段剧情的前因后果。

  这条腾蛇,是伶舟从九冥魔境里拎回来的。

  伶舟血洗了它的巢穴,杀光了它的兄弟姐妹,只留下了最凶猛的这一条。今晚,它偶然从笼子里逃了出来。在当下,伶舟就察觉到了,赶了过来,却选择了袖手旁观,任由她和那条腾蛇打架——或者说,是她被那条腾蛇单方面地欺负、追杀。

  腾蛇毕竟是九冥魔境里的妖兽,如今被锁在笼里,被人定时喂食,日子长了,会变成家畜。要保留它的凶性,就要让它捕猎。

  所以,在一开始,伶舟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即使桑洱被那条腾蛇活生生地撕碎了,伶舟也无所谓。他站在旁边,只是为了等腾蛇吃完了她,好将它抓回笼子里。

  直到看见桑洱不仅没死,还用冰棱术重伤了腾蛇,伶舟终于被她勾起了兴趣,动手将那条没用的腾蛇杀了,留下了她。

  故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桑洱就抵受不住涌入身体里的汹涌妖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

  不知睡了多久,桑洱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伶舟放回了她住的小偏殿里。蜷缩成一团,窝在了手帕床里。

  浑身的疼痛都消失了。

  桑洱爬起来,看向了自己的手。在她醒来前,腾蛇那充沛的妖力,已将她的爪子和前胸的伤治好了,看不到半点疤痕。

  怪不得每个妖怪都卯足了劲儿修炼,想变成大妖。力量变强后,确实会变得很抗打。

  本来,治愈这几处小伤后,她的妖力应该还剩很多。然而,启动冰棱术时,桑洱预支了太多妖力。腾蛇的妖丹几乎全被系统拿去还债了。

  如今,桑洱的力量只比以前好一点。妖丹却变得比原来的大了很多。

  桑洱挠了挠耳后的银毛,检查了一下进度条。

  炮灰值没有变化。伶舟对她的好感度,则变成了30/100,已经超过系统的任务要求了。

  果不其然,伶舟对弱者没有兴趣,也不会怜悯。越是强大,越能引起他的好感。

  也相对地,更容易在他身边活下来。

  外面正是白天。桑洱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爬出被窝,顺着帘布下了地。

  想了想,桑洱尝试着化成了人形。

  明净的镜中,映出了一张平凡的少女面容。大概是因为吸收了腾蛇的妖丹,桑洱的唇色比之前要红润了几分,气色好看了很多。

  桑洱穿好衣服,打理妥当后,就去找伶舟了。

  寝殿中,伶舟正支腮坐着,百无聊赖地捻着黑棋子在玩。

  这个时间,他没有在睡觉疗伤,看来,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听见廊外的脚步声,伶舟侧目瞥了过去,瞧见日光投来了一道剪影,怔了怔。

  那是一个颇为娇小的少女。原形时,她的身体是圆乎乎的,像个炸开的毛球。化人后,却是瘦瘦小小的身材,肤色白皙,面容普通。唯有一双黑白分明、微微上挑的眼眸,含了一丝迥异于凡人的风情。

  她没有因为人形和原形的差别而产生迟疑,像平日一样走了进来,坐在了贵妃椅前的软垫上,仰头说:“主人,我醒了。”

  “你睡得可够久的,已经两天了。”伶舟放下旗子,饶有趣味道:“怎么化成了人形?”

  桑洱的双手放在膝上,说:“我想让主人看看我人形的样子。”

  “现在感觉怎么样?”

  桑洱摸了摸肚子,客观描述道:“我的妖丹变大了很多。”

  “那条腾蛇的道行不浅,你吃了它的妖丹,也算是白得五十年道行了。”伶舟哼笑一声,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像是在评判货物好坏一样,端详了她片刻。冷不丁地,他弯腰低头,凑近了她。

  阴影覆下,桑洱条件反射地屏住了呼吸。

  伶舟侧头,在她的耳畔和脖子的交界处闻了闻。

  慢而深的一嗅,像是在辨别她的气味。

  说不清是因为这仿若交颈的姿势太暧昧,还是感觉到强者的压迫感,桑洱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脖子,手指微微一紧,后背冒出了一小片鸡皮疙瘩。被摩挲的那一侧耳畔,仿佛也热了几分。

  半晌,伶舟才松开手,坐了回去,心情似乎很不错:“还行。没把那股蛇腥味儿也引过来。”

  他目光一转,睨向她:“你还没告诉我,那天的术法是怎么使出来的?”

  就知道他要问,该来的躲不过。桑洱低头,搬出了她早已打好的腹稿:“之前,我给主人收拾库房的时候,看到里面放了很多妖术的书籍。我就随便翻了几页,不知怎么的,就记住了这个术法。那天情急之下,我忽然就使出来了。”

  “是吗?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高阶妖怪才能用的术法……”伶舟沉吟片刻,忽然命令道:“你现在再试一次我看看。”

  那天晚上,桑洱为了保命,已经耗尽了JJ币,怎么可能还使得出来。顶着伶舟的注视,她硬着头皮,装作在努力。几次之后,才泄气地垂下了肩,说:“主人,我用不出来了。可能人就是到了紧要关头才能超常发挥吧。”

  “你是妖怪,又不是人。”没有探究出答案,伶舟有些许不满。但硬逼也逼不出什么来,最后,他还是说了句:“罢了。”

  虽说没弄清楚桑洱为何能反常地使出冰棱术,但伶舟并没有真正把这一异状放在心上。因为那种妖术是伤害不了他的。

  伶舟没有刨根问底,她应该算蒙混过关了吧?

  看来,对于那些威胁不了他的东西,伶舟不会有太强的疑心。

  桑洱悄悄吁了口气,表面上,神色一派无辜:“主人,你要喝茶吗?我给你泡茶吧。”

  “我不想喝茶。”伶舟懒懒道:“你去做那天的鱼汤,我要喝。”

  顿了顿,他补充:“这次换一种鱼。”

  那是伶舟第一次吃人类的食物,明明第一口的味道很奇怪。没想到隔了几天都忘不掉,还越来越想尝。

  可能等新鲜感消失就好了。

  桑洱点头,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好,我现在出去捉鱼。等天黑了就能吃到了。”

  还要等天黑?伶舟蹙眉,不太乐意。目光瞥过了她的衣服,才忽然注意到了什么:“慢着,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桑洱这身衣裳是男式的,比她的身形要整整大了一个尺寸。袖子折了好几折,腰身尽力地收拢,却还是空空的。衣领也开得有点下,露出了一片肌肤。

  桑洱的模样称不上美。身子却颇为漂亮。锁骨平而纤细,不见阳光的地方,娇嫩白滑,阴影覆盖着一颗小小的红痣,在衣领边角,若隐若现。

  桑洱拽了拽衣服,实话实说:“主人,我没有自己的衣服。如果不穿你的,我就只能光着了。除非……”

  “除非?”

  “除非让我下山买衣服。”桑洱瞅着他的神色,心里一动,提议道:“说起来,森林那条河里,好像就只有那种大白鱼了。不如主人和我一起下山吧?山下有很多丰富的食材,主人看中了什么,我们可以直接买回来呀。比我去河里捉鱼要快多了。”

  桑洱只不过试探着一提。没想到,伶舟思索了一下,居然点头了。

  森林外有瘴气迷阵,若不是非常熟悉此地,下山时很容易迷路。跟着伶舟就没问题了。

  由于衣服拖地,鞋子也大了许多,像是踢了两艘船,桑洱维持人形时,没走两步就会被树枝勾住衣服。若以原形走动,步子太小,就会追不上伶舟。

  万幸的是,大概是感觉到伶舟的气息,林中游荡的宵小并不敢过来挡路。

  又一次被落下,桑洱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便 “嗖”地变成了原形,追了上去,爬到了伶舟的肩上,悄悄看了他一眼。

  伶舟瞥了她一眼,没有赶她下来的意思。

  桑洱晃了晃小脚丫,安心地坐着了。

  乘着伶舟的速度,不消半日,两人就抵达了一座小镇。这里距离伶舟的宫殿非常远。若按寻常人的步速,即使方向不出错,也要不眠不休地走上几天几夜。

  街上熙来攘往,连衽成帷。烈日之下,汗流浃背、挑着箩筐的乡民与负着行囊的外乡人擦肩而过。树荫下,妇人用背带背着小孩,三五个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

  买衣服,总得人模人样地进去量体裁衣。在进入镇子前,桑洱就躲在树后化成了人形,穿上刚才塞进乾坤袋的衣服。

  在这种偏僻的小地方,伶舟就仿佛掉进了凡人堆的神仙,凤表龙姿,气势夺人,引来了诸多注目。

  桑洱与他并肩而行,见状,好奇道:“主人,你以前有来过这里吗?”

  “偶尔吧。”

  “那你有遇到过修士吗?”

  “有。”

  越是厉害的妖魔,就越能藏好妖异的气息,隐于市井。即使举止偶尔出现破绽,也只会被人怀疑是魔修。

  如果可以看穿伶舟不是纯粹的人类,那对方肯定是很厉害的修士。桑洱睁大眼:“什么?那你遇到过几次?打起来了吗?”

  “忘了,他们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伶舟的模样不甚在意,忽然,啧了一声:“你今天怎么那么吵?”

  桑洱双眸明亮,认真地笑着说:“因为我想了解主人的一切。”

  “口气不小。”伶舟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穿过了路口,他停住了步伐,看着前面的铺子:“到了。”

第83章

  两人的前方流淌着一条河流。对岸垂柳青青,树影斑驳,坐落着镇子上最大的一家裁缝铺子。

  这铺子的选址还挺有巧思的,旺中带静。河上的竹桥将喧闹的大街隔在了对岸。铺子后方是一片静谧而葱郁的丛林。

  一卷卷布匹堆满铺头,古朴沉郁的黛蓝、赤、绛紫中,偶尔夹杂几抹鲜嫩明快的茶白、芙蓉色。面积不小的铺子里,有几位女客在挑拣。掌柜与他的媳妇正在忙活,一回头,看见新来客,皆是眼前一亮。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衣衫虽不合身,但料子一看就是顶好的。更不用说随后进来的那位公子,乌眉凤眸,俊美煞厉的极贵之相,一看便是不能怠慢的主儿。

  桑洱没指望伶舟来和人打交道,一进门就简明地道出了来意:“掌柜,我来做衣服。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都要各订两套。”

  意识来了大客人,掌柜夫妻的态度比刚才更热络了。不过,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前一波客人还没招呼完,这对夫妇分身乏术,只能歉意地请桑洱和伶舟先坐一坐,说很快就会拿软尺给她量身,再选布料。

  在来之前,伶舟大概没想过要等那么久。铺子里的人一多起来,脂粉香气仿佛变浓了。而且,发现了伶舟的存在后,旁边几名女客便开始三番四次、状若不经意地投来视线。表面还在认真地挑布料,动作却拖拉了很多。

  伶舟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有点不耐。就在这时,旁边的小妖怪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软乎乎地说:“主人,这里人太多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来的路上看到一家吃鱼的铺子?不如你去那边叫几碟小菜,边吃边等我吧,我完事了就马上过来。”

  伶舟抱着臂,看了她一眼:“也行。”

  伶舟一走,那些若有似无地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瞬间少了大半。

  桑洱坐在椅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排队。等那些女客离去,终于轮到她了。付了定金后,手里还剩不少钱,桑洱掂量了下,决定在铺子里再买两件裙子,来解决现在没有衣服穿的难题。

  因现卖的衣服不是量身定做的,不一定合适,桑洱借了裁缝铺的地方来试衣服。

  这么一弄,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事情办好后,桑洱换上芙蓉色的衣裙,拎起包袱,急匆匆地赶去和伶舟汇合。

  人一着急起来,反而更容易出错。走到半路,桑洱一摸怀里,才发现自己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似乎把伶舟给她的钱袋丢在换衣间里了。也没走远,还是回去拿吧。

  回到河边,桑洱“咚咚咚”地踏上竹桥,走入裁缝铺,却发现铺内空无一人。掌柜夫妇都不见了。

  难道是临时有事,走开了么?

  桑洱犹豫一下,总觉得人家不在铺子里,自己贸然闯进后院不太好。不过,相比起这点,她更不想让伶舟等太久,于是还是进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桑洱一入内,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闻到了一股极其新鲜的、浓郁又呛人的血腥味。

  是人血的味道。

  后院东侧房间的两扇门虚掩着,一滩深红色的血从门缝下渗出,淌下台阶,隐约看到凳底下有一只手,却听不见半点呼救和挣扎的声音。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桑洱心脏鼓颤,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地上的血迹,来到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去。一眼就看见地上躺着两具被挖了心的尸首。面容扭曲,惨不忍睹。却不难辨认出,正是方才那对掌柜夫妇。

  桑洱惊恐地瞪大了双目。

  挖心……看上去就很像妖怪的手笔。因为人类的心脏对妖怪而言,是绝佳的滋补之物。受重伤的时候,吃一颗人心就能续命。

  她才离开了这么短的时间,掌柜夫妻就被杀了。凶手一定是一只残暴又强大的恶妖。如果她走晚了一步,正面碰上了这妖怪,肯定也会被她吃掉。

  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走。

  桑洱有点不忍地捏着鼻子,悄声退下了台阶。

  来都来了。还是先拿回自己的钱袋,再去告诉伶舟好了。

  换衣服的小屋在院子的西角,和现代的试衣间很像,门口垂着帘子。桑洱从帘下钻入,果然看见熟悉的钱袋掉在了角落。

  桑洱弯腰拾起了它,拍了拍灰尘。就在她准备转身时,隔着薄薄的帘子,空气中隐约传来了一阵嗡嗡细鸣。桑洱一怔,在电光火石间,曾与仙剑长期打交道的经验,化作了危机预感,掐紧了她的神经。几乎没有多想,桑洱就猛然朝后方下了腰。

  下一瞬,“刺啦”一声,帘子成了碎布条,灿烂的日光照了进来。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柄银色长剑。剑尖迎面刺来,却刺了个空,只刺到了一身轻飘飘的姑娘裙裳。

  门外站着一个也就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袭浅蓝色的修士衣袍,乌发高束,仪容甚美,气质凛然,还有几分生嫩。

  剑尖穿着一件薄软的姑娘裙裳,看起来还是贴身的内衣,少年动作一滞,低下头,看见自己靴前的那堆衣服拱了数下,爬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玩意儿。

  桑洱正要逃走,额头就是一热,被人拍了一张黄符,身子瞬间定在了原地。

  桑洱:“……”

  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早知道会碰到修士捉妖,她就不回来拿钱了。

  门外的修士少年冷着脸,准备下杀手,却突然听见眼前的东西开口求饶,发出了一道软绵绵的少女声音,哀求道:“小道长饶命,不要杀我!”

  这间屋子太狭小了,桑洱刚才无处可躲,为了躲开杀招,情急之下化成了原形。光凭自己脑袋上贴着的定身符,桑洱就感觉到,这少年的修为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同辈里的佼佼者。如今自己落于下风,只能用缓兵之计,拖一拖时间了。

  发现这妖怪的声音和自己想象的不同,出乎意外地柔软,少年似乎愣了一下。

  桑洱没漏掉他的反应,心中燃起了一点希望。

  这世上的修士分为两种,一种对妖怪也有情可说。另一种则不管你是好妖坏妖,只要见到,就会杀掉。

  莫非这少年属于前一种?

  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剑刃的寒芒就再次逼近了桑洱。

  少年以剑直指着她,冷着脸,斥责道:“你也好意思让别人不杀你?那你又为何要对无辜的人痛下杀手?这一路上,你数过自己手里沾了多少鲜血吗?”

  桑洱听出了一点前情,忙说:“道长,你误会了,这间裁缝铺里的人不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

  少年皱眉。看见眼前的小妖怪身上忽然发出了白光。

  凌乱的衣衫堆里,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她额头贴着黄符,浓密的乌发铺在白腻的背上,一缕缕地滑下来。变成人形后,符咒的限制减弱了,她稍微动了动,仰起头,符咒之后露出了一对潋滟的挑眼:“小道长,你是不是在追杀一只恶贯满盈的妖怪,但从来没有见过它的真面目?我今天只是来订做衣服的,不是你要找的恶妖。”

  屋中光线昏暗,倒是无法看清她的全部身体,可这幅画面,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而言,还是太过头了。

  少年雪白的脸庞涌出了红意,捏紧了剑柄,道:“你不要使诈,给我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他家风极严,祖上曾教导,只能与自己的妻子坦诚相见。怎料今天出来除妖,这小妖怪居然会出这一招!

  桑洱立刻点头:“好,我穿好衣服,道长就可以放我走吗?”

  少年眉心一蹙,思索了下,说:“不行。因为我不能肯定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必须和我待在一起,等到真正的凶手落网,我自然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桑洱忽然两眼一闭,软趴了下去。

  见状,少年一怔。

  这妖怪是吓晕了吗?

  不是吧,她的胆子居然那么小?

  仔细看去,她不仅是晕了,一张小脸还泛着惨白色,手指微微发抖,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似乎被那张定身符的力量压得不轻。

  少年迟疑地蹲下,撕开了那定身符:“你怎么了?”

  没反应。

  少年抿唇,侧头,似乎准备喊同伴来看看。孰料,在他降低防备心的这一瞬,底下那“昏迷”的桑洱突然睁眼,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了那张定身符,狠狠地拍到了他的肩上。

  这就是桑洱化人的原因。妖怪的手可没有那么长、这么灵活。

  少年闷哼一声,就被她定住了。

  这些符咒,平时是修士使用比较多。但实际上,它只是一种工具。妖怪注入妖力后,也是有效果的,只是不及修士持久而已,毕竟这玩意儿是修士为自己发明的。

  “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不放我走,活该被我定住。”桑洱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改之前做小伏低的模样,火速穿上衣服:“先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攻击我,我说了自己不是你要找的坏妖怪,还非要我跟着你去捉妖,做梦吧,我才没空奉陪。”

  “……你!”

  桑洱束好腰带,不经意间,瞥到这少年的衣襟处漏出了一角令牌,就好奇地将它扯了出来。

  这是一枚苍翠冰凉的玉佩。正面是一个桑洱不认识的家纹。背后则刻了玉佩主人的名字——江折容。

  这个名字一落入视线,桑洱的动作就轻微地凝固了。

  因为在原文里,两年多以后,她附身的原主在树林里救起的那个修士,名字就叫江折夜。

  和眼前的少年,只相差了一个字。

  这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个少年和未来会出现的那个修士,有某种关系?

  桑洱用指腹摩着玉佩上凹凸不平的刻痕,问:“江折容。这是你的名字吗?”

  少年紧紧闭着嘴,没说话。

  见他不答,桑洱灵机一动,笑眯眯道:“我猜不是。折容折容,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名字嘛。这是不是你妻子的玉佩?”

  闻言,少年似乎有点儿生气,清晰地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还没有成家立室。”

  “人类到了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已经成亲了吗?”桑洱蹲在他面前,托腮看着他,眼眸水汪汪的,仿佛充满了懵懂的好奇心:“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胞兄。”江折容不由自主地答道。说完了,忽然有点懊悔。

  他为何要对这妖怪说实话?

  就在这时,铺子前头传来了动静,似乎是这个叫江折容的少年的同伴找来了。桑洱如梦初醒,将这枚玉佩塞回了他的衣服里:“我要走了,小道长,有机会再见啦。”

  光天化日下,被她探手进衣服里摸了好几次,江折容的脸色可谓万分精彩。却碍于定身符,无法阻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桑洱翻墙跑掉。

  在街上一阵夺命狂奔,桑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约定的地方。食肆中人满为患,桑洱挤了半天,才摸到了楼梯,上了二楼。

  长廊两侧,是一个个以半透的纱屏隔开的房间。好不容易找到伶舟,桑洱推开门,就看到桌上已经摆满佳肴了。鱼汤还冒着热气,看得出来是刚刚端上饭桌的:“主人,我来了……我是不是来得正好?”

  伶舟正坐在栏杆上,望着街上的行人。闻言,转过头来,忽然皱了皱眉,一伸手,将桑洱抓到了自己跟前,低头,在她的脖颈上嗅了嗅:“怎么有股血味?”

  他的鼻子怎么比狗狗还灵?

  桑洱情不自禁地后仰了头,手抓住了伶舟的衣服,被他的气息拂过的肌肤痒痒的。一张嘴,却是在告状:“主人,我刚才把钱袋落在了裁缝铺,回去拿的时候,发现掌柜夫妻被挖了心,应该是妖怪杀的。有个修士在追杀那只妖怪,撞见我后,把我当成了凶手,不由分说就拿定身符定住了我,我差点就被他的剑刺死了。”

  听了解释,伶舟疑虑消去,端详桑洱的表情。

  她告状的时候,神色隐隐有几分委屈。告完了状,就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希望他会露出一点心疼她的表情,甚至是为她出气、去找那个修士的麻烦。

  伶舟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冷不丁地,松开了她的肩,手上移,掐住了她的脸颊,戏谑道:“你这么弱,连一张定身符也对付不了,当然只有被人欺负的份了。”

  真没同情心。

  桑洱被捏着脸,嘴唇都嘟了起来,有点儿不服气,含混道:“但我还是逃出来了呀。他拍在我头上的那张定身符,最后又被我用到他身上去了。”

  “你这次碰到的人经验不足,才会着了你的道。下次可就……”伶舟说着,忽然停了停。

  因为走廊外面传来了搜查的声音。

  “让开让开!我们要找一个人!”

  “刚才路上遇到的那个挑货郎已经说了,看到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姑娘跑进了这间酒肆,肯定就是那只妖怪。”

  “居然对小公子用定身符。这妖怪必有可疑之处,一定要把她搜出来!”

  ……

  数道身影正在靠近,转眼就到门外了。桑洱急道:“肯定是那个修士派人来找我了,主人,我们怎么办?”

  伶舟撩动眼皮,忽然扯了她一下,将桑洱拢到了他的外袍下。

  桑洱心头一跳,手脚蜷缩着坐在窗台上,额头轻撞上了眼前之人的胸膛。

  伶舟的体型比她大得多,一腿曲起,一腿舒展。桑洱在他双腿之间,被拢在外袍下。外人丝毫看不出这里藏了个人。

  果然,外头路过的修士只不过询问了一句“有没有看到一个粉衣姑娘”,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就继续往前了。

  等了约莫十分钟,桑洱悄悄探过头,从二楼望下去。

  那行修士找不到她,已经步出食肆了。

  伶舟松手,懒懒道:“已经走了。”

  桑洱整了整衣衫,抬头,小声道谢:“谢谢主人保护我。”

  伶舟头也没回,坐到椅子上,执起筷子,哼了一声:“你确实应该说谢谢。要是打起来了,掀翻了这张桌子,我现在就吃你填饱肚子了。”

  桑洱有点无奈,又觉得在意料之内。

  果然,伶舟之所以拉她到他的衣服下,不是为了保护她,只是不想桌子上的食物被打翻而已。

  此趟下山,因裁缝铺的掌柜夫妻意外死去,桑洱只能在别的铺子重新下订,做了衣服。回程,他们绕了去集市。

  伶舟对很多食材,甚至是厨房的锅具都感兴趣,走到哪里就指到哪里。桑洱充当他的小尾巴,全程负责挑拣、付钱、塞东西进乾坤袋。

  好在伶舟并不差钱。不然,这么个花钱法,他们估计很快就要流落大街了。

  桑洱腹诽。

  镇子上有江折容和他的同伴在。即使那只吃人的恶妖还在附近徘徊,应该也惹不出什么大乱子。

  只可惜,她来不及求证,那个在两年后登场、愿意和她生孩子、名叫江折夜的修士,是不是江折容的哥哥。

  只能到时候再看看了。

  桑洱随伶舟回到了山上。

  那天,伶舟第一次吃了山下的鱼,就嫌弃地说没有山上的鱼鲜美,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法有区别。不过,他那天不止尝了鱼肉,还吃了点别的,彻底对人类的食物起了兴趣。回来之后,让桑洱下厨做饭的次数大增。

  平和的日子持续了大约半个月。伶舟终于结束休养,出山了。

  他出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九冥魔境。

  在原文里,伶舟素来是独来独往的,从不会带旁人进九冥魔境。

  但这一次,他捎上了桑洱。

第8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