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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后,伶舟就没有再化成原形了。大概是因为他更喜欢自己的人形。所以桑洱也不必再给他天天梳毛。

  当然,对桑洱来说,这绝对是好事。因为伶舟在正常状态下的原形非常庞大,是一头巨兽。如果天天给他梳毛,她肯定会累瘫。

  梳毛没了,梳头倒是保留了下来。

  伶舟喜欢桑洱给他梳头束发。每逢睡醒,他都会自觉坐到镜子前。被梳得舒服了,还会懒洋洋地眯着眼,枕在她的身前。

  岁月冉冉。一转眼,这样的日子,就过了两年。

  寒冬,深夜。

  荒郊野岭,鬼火狐鸣。

  桑洱捂着手臂,蹲坐在一棵大树前。听见后方有脚步声,她立刻站了起来:“主人。”

  寂静的树林里,阴风阵阵。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从垂落的藤蔓后方步出。那张倨傲又俊美的面孔,在幽微月色下,更添几分邪肆。

  正是伶舟。

  桑洱迎了上去,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小声确认道:“那只妖怪逃了?死了?”

  “逃?怎么可能。”伶舟冷哼一声,显然不把她口中的妖怪放在眼里。一弹指,一缕黑雾裹挟着一颗发光的东西,飘到了桑洱前面。

  桑洱接住了黑雾,里面裹挟着的,正是他们所说的妖怪的妖丹。

  简短地丢下了一句“吃了它”,伶舟就往前走了。

  “谢谢主人。”这些年,桑洱已经习惯吃妖丹来补充修为了。咽下它后,她赶紧追了上去。

  这个地方,是中原的归休城以北的荒郊之地。

  前段日子,听说有一只罕见的魔物在附近作乱。伶舟想拿它的骨头炼制武器,就追到这儿来了。桑洱作为随从,自然要跟来。

  那魔物虽然道行高深,却不是伶舟的对手。很快就被他拿下,拆掉了骨头。

  但刚才,桑洱和伶舟口中的“妖怪”,却与这只魔物没有直接关系。

  不管是相貌还是力量,伶舟都相当惹人瞩目,行走在外,冲他而来的狂蜂浪蝶自然也很多,有的是在半路结识的普通人类,有的是不打不相识的修士,也有感觉到伶舟的实力很强、愿意俯首称臣或者献身给他的妖魔。而且,还有男有女。

  桑洱整天和伶舟出双入对,自然也会被这些有心之人注意到。时不时,就会有人偷偷摸摸地来打听她和伶舟是什么关系,以此决定要不要对伶舟展开追求攻势。

  每一次被问到关系,桑洱都会如实回答,说自己是伶舟的仆从。

  若是遇到一上来就误会了他们关系的人,桑洱也会温和地纠正过来。

  往往,听了桑洱的回答,那些人就会觉得自己有希望了。可到了伶舟那里,他们还是无一例外地碰了一鼻子灰。

  伶舟从来不搭理这些半路跟上来的人。

  桑洱就像一股清泉,恰到好处地填补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再来一个人绕着他转,就太多余了,他不需要。

  大多数人被拒绝了就会识相地离开。但有时候,他们也会遇到一些不择手段的人和妖怪。

  这几天,在归休城里追捕那只魔物的时候,他们无意间救下了一只被魔物当做储备粮的妖怪。那是一只风姿绰约、非常漂亮的妖。

  一看到伶舟,她就眼前一亮。得知桑洱不是他的夫人后,她便提出了想学桑洱一样,当他的跟班,被伶舟拒绝后,仍不死心。这两日,那妖怪一直偷偷地跟在他们的后面,时不时就故意露出一点马脚,想吸引伶舟的注意力。

  作为伶舟的跟班,桑洱自觉有义务为他排除烦心事。今晚,发现了那只妖怪在附近出没的踪迹后,桑洱趁伶舟在休息时,悄悄离开了他,打算去警告那只妖怪不要再尾随他们了。如果对方还是不合作,就直接赶走。

  没想到,那只妖怪还挺狠的,在桑洱靠近时,突然对她下杀手了。似乎是觉得,只要弄死了桑洱,自己就能取而代之。好在,桑洱这两年的修为强了不少,反应极快地躲开了攻击,只被弄伤了手臂。

  那妖怪见袭击没成功,就逃之夭夭了。

  桑洱灰头灰脸地回来后,伶舟似乎猜到了发生什么事,冷笑一声,起身追了出去,杀了那只妖怪。

  不得不说,跟在伶舟身边久了,桑洱感觉到,他对自己越来越不错了,还挺护短的。

  以前,他们去杀那条半神半妖的腾蛇时,她被山鹫抓走了,伶舟也无动于衷,当她是可有可无的玩意儿。

  但现在,遇到了类似的事,伶舟却会腾出手去拉她回来。甚至有好几次,在猎物和她之间二选一时,伶舟选择了她。

  大概是觉得培养一个既能战斗、又能伺候他的合心意的跟班不容易吧。

  抛开儿女私情不谈,如果桑洱真的是一只慕强的小妖怪,应该也会很喜欢跟着这样的老大吧。

  前方的林间空地上,停着一辆马车。

  伶舟已经先一步登上去了。桑洱揉了揉后脑勺,也跟着爬了上去。

  伶舟倚在马车壁处,正在闭目养神。但熟悉他的桑洱看出,他根本没睡着。

  桑洱挨近了他,拉了拉他的衣袖,眨巴着眼,说:“主人,我吃了你给的那颗妖丹,手臂已经没事啦。”

  “你不跑出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伶舟睁开眼,淡淡道:“你这么晚了出去找她干什么。”

  刚才,发现总是在他旁边的小妖怪不见了,伶舟瞬间有点不习惯。但他一点都没有往桑洱逃离他的方向去考虑。

  她喜欢他,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一声不吭地离开他?

  “我就是打算去赶走她,让她别再跟着我们了。”桑洱摸了摸腹部,诚恳地说:“主人,你放心,这次只是例外。我现在的妖力已经进步很多了。下次再有妖怪来找麻烦的话,我一定会更加警惕,不会劳烦主人出马、让主人心烦的。”

  这显然是下次还敢自己跑出去的意思。

  “随你。”

  伶舟移开了目光。

  虽然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也知道,那只妖怪是冲着他来的。

  一开始,那只妖怪还没有那么猖狂大胆,是在问了桑洱和他的关系后,得知他们只是主仆,才突然起了劲儿的。

  这两年来,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

  其实,只要桑洱在回答时撒个谎,后续的很多麻烦都不会出现。

  但是,桑洱每次都是实话实说,哪怕是骗人,也没有再觍着脸、认过自己是他的妻子了。

  记得她刚刚被他带回来的时候,就毫不羞涩地说想和他生孩子。有时候,一些暗示他“和她生孩子可好了”的小伎俩,甚至直白得有点好笑。

  两年前,她还曾经拖着他满大街跑,兴高采烈地告诉别人,他们要成婚了。

  但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桑洱虽然还是忠心耿耿地跟在他身边,专注又倾慕地看着他,却再也没有提过想当他的妻子、想和他生孩子的那些愿望了。

  恪守本分到了极点。

  本来已经习惯了桑洱的这份态度。但此时此刻,却有一种轻微得难以捕捉的烦躁,在伶舟的心间淌过。

  想不通这种躁闷的情绪是从何而来的。

  算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本来他就没兴趣、也不可能和一只小妖怪结合。她安分一点,不是更好吗?

  随她怎么答吧。反正不管什么东西来拦路,他都解决得了,充其量就是麻烦一点而已。

  桑洱歪头,觑着伶舟的神色,有点儿疑惑:“主人,你头疼吗?”

  “不……”伶舟顿了顿,又改口:“有点。”

  “这里离和宓银约定见面的那座庙还远着呢,你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会儿?我给你梳梳头吧。”

  伶舟没有拒绝,懒洋洋地躺了下来。桑洱往后退了退,捊平了自己腿上衣服的褶皱,让他躺了上来,给他解开了发冠,从口袋摸出了一把玉梳,一边给他梳头,一边按摩太阳穴,一如既往地耐心温柔。

  头上传来了舒缓的感觉,方才心头上那种若有似无的不安和烦躁,似乎又没有踪迹了。

  伶舟便不再去深究,浓眉松解开来。头歪了歪,习惯性地依偎向了桑洱腹部的那一侧,带着一种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无声的亲昵。

  马车徐徐前行,一个时辰后,抵达了山中的一座庙前。

  桑洱和伶舟下了马车。

  他们和宓银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这两年来,宓银的成长速度非常快。每隔一段时间,外表就会长大一两年。如今,已经长成了少女的模样。就和桑洱第一次看到的她的样子差不多。

  小时候,宓银也跟着伶舟一起修炼。桑洱觉得她太小了,跟着进九冥魔境的话,一不留神就会被里面的东西吞掉,便说服伶舟,先不让宓银接受这种斯巴达训练。同时,桑洱每次进去,都会专门搜集一些妖丹,带回来给宓银开小灶。

  等宓银的修为有了一定基础时,他们才开始带着她一起历练。

  宓银长出少女的形态后,就开始履行自己当时说的话,走南闯北,去寻找她的族人。

  西域的冀水族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但宓银还是找到了散落在各地的族人。

  她是在桑洱身边长大的,而那些族人也有了他们各自的新归宿,故而,宓银并没有离开行止山,只是和那些族人保持着联系。还因此掌握了牵丝人偶的术法,制造出了属于她的第一个牵丝人偶。

  最近,宓银又跑出去了。

  恰好,双方的回程有一段路是重合的。于是,他们就约定了在这座庙里见面,一起回去。

  庙中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烛台、窗沿落满了灰,冷冷清清。但里间还算干净。

  宓银还没来。桑洱点了一张凤凰符照明,铺好了休息的床,就说:“主人,你刚才头疼,不如就先睡觉吧。”

  伶舟说:“你呢?”

  “我在外面等宓银来了再说,说不定她还没吃东西呢。”

  桑洱随手拉下了一张帘子,给伶舟挡着光。在外面的空地上升起了一个取暖的火堆,就坐在那里等着了。

  这一等,就到了半夜时分。

  深寂的黑夜,传来了一阵银铃响声。一个容貌娇媚的少女闯进了庙里,正是宓银。一出现,她就亲亲热热地扑了上来,将坐在地上的桑洱抱了个满怀,嘻嘻笑道:“姐姐!”

  自从桑洱从“主人的主人”这一身份降级后,宓银就开始这样喊她了。

  桑洱的手臂被那只妖怪弄伤了,虽然吃了妖丹,伤口已愈合,但周边的皮肉还是酸胀的,被宓银一撞,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宓银发现了她的异状:“你怎么了?”

  “小声一点,主人在里面休息。”桑洱拉她坐下了。

  宓银“哦”了一声。

  宓银是慕强的人,小时候曾因为幼稚的理由而讨厌过伶舟。这两年来,她对伶舟的实力终于心服口服,喊的那句“主人”,也真心实意多了。

  桑洱递了一个在路上买的干馍馍给宓银,才简单地解释了路上发生的事。

  宓银咬了一口馍馍,先是生气地骂了那只妖怪几句,然后又说:“姐姐,其实你下次只要认一认,骗她们说你就是主人的夫人就好啦,绝对可以挡掉一大半的麻烦。”

  桑洱摇头一笑:“主人就是主人,不能乱叫。”

  虽然伶舟现在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但是,她从两年前就知道,伶舟确实和剧情设定的一样,挺瞧不上她这只妖怪的。

  没错,舔狗都会贪图“妻子”这一虚名带来的虚荣感。但这些都没有伶舟的喜恶重要。

  明知人家不喜欢,还非要认那个名头,不是找打么?

  宓银鼓起腮,咀嚼着馍馍,满不在乎道:“乱叫又怎么啦?现在这样麻烦没完没了的,不是更烦吗?反正主人也不知道,你背着他偷偷认一下,也没关系啊。”

  在昏暗的里间,伶舟半睁开了眼,听着外面模糊的说话声。

  他已经躺下很久了,翻了两次身,却有些睡不着,此刻静静地枕着手,侧躺着,看着透光的布帘。

  两道挨在一起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从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桑洱的一半身影。

  她背对着他,绸缎般的黑发铺在纤瘦的背脊上。

  这道背影他很熟悉——每一次遇到危险,她永远会第一时间挡在他前面,用后背抵着他。

  面对宓银的怂恿,她似乎没有被说动,只是轻轻地说:“这样说不定会挡掉主人真正的姻缘。”

  伶舟的指节微微一动。

  热水正好开了,桑洱浑然不知伶舟是醒着的,泡了两杯暖茶,一杯递给宓银,一杯自己留着:“来,这么冷,喝点茶暖一暖。”

  宓银接过了杯子,有点郁闷地托着腮,说:“外面不是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吗?要是横空冒出个什么妖怪,主人喜欢她了,被她抢走了,你怎么办啊?就这样算了吗?”

  顿了顿,宓银又恶狠狠地说:“要是我的话,谁敢接近我喜欢的人,我就不放过谁!”

  两年多了,桑洱想和伶舟生孩子的事儿,在宓银面前,早就不是秘密了。

  桑洱吹了吹茶上袅袅的热气,仰起头。

  庙宇的屋顶有一处是破的,茶面晃出涟漪,倒映着天上的一颗颗星星。

  宓银虽然已经长成了少女的体貌,但还是不太能理解人界的事。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陪伴再久,也不一定能换来回报。否则,也不会有“天降打败竹马”一说了。

  类似的故事,在主角那里,叫暗恋多年、苦尽甘来。在炮灰这里,则叫死缠烂打、一厢情愿。可以说是非常现实了。

  听了宓银后面那一番恶霸似的话,桑洱觉得有必要给她灌输一点正确观念,就捏了捏宓银的脸颊肉,说:“强扭的瓜是不甜的。比如我,我总不能摁着主人的头,让他接受我的报恩,和我成亲生孩子嘛。而且,若真的如你所说,主人能找到他真正喜欢的人,也挺好的。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太孤独了。”

  “主人不是已经有你陪着了吗?为什么他会孤独?”

  伶舟正听得有点入神,眼梢微动,看见墙上影子一晃,桑洱似乎是抬起手,摸了摸宓银的头,轻轻说:“我是仆人,那可不一样。”

  伶舟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角,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她继续说下去。

  半晌后,外面响起的只有桑洱温柔的催促声:“好了,别顾着说话了,你再吃点东西吧。这次出去,有没有被别人欺负啊?”

  一提起外面的话题,宓银就得意了起来:“谁能欺负我啊?我用我的牵丝人偶,就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杀得片甲不留了。”

  说到这个牵丝人偶,桑洱忽然想起来,宓银现在用着的人偶,正好就是未来在九冥魔境里,被谢持风一剑斩断的那一个。

  也难怪宓银会对谢持风恨得牙痒痒,再也忘不了他。

  桑洱:“……”

  总觉得这些事情,这些人们,兜兜转转,最后都能连在一起。

  这时,宓银的话引回了桑洱的思绪:“不过,我这次出去,认识了一个还挺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的人?”

  “一个人类,也是魔修,名字叫裴渡。”

  桑洱“噗”地一声,被含着的那口热茶呛到了。

第103章

  宓银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拍抚着桑洱的背:“姐姐,你还好吧?”

  桑洱弓起上半身,闷咳了好一会儿,咳得脸都涨红了,才摆了摆手:“没、没事。”

  原来如此,裴渡和宓银是在这一年认识的。也许他们是在某个除祟副本里有了交集吧。

  以宓银的性格,她和裴渡应该相当聊得来。

  怪不得以后会成为一起喝酒的好兄弟。

  说不定,伶舟与裴渡会相识,也是宓银牵的线。

  算一算时间,现在的裴渡只有十五岁。

  他和她的三号马甲秦桑栀的纠缠,在一年后,才会正式拉开序幕。

  桑洱望着地面,用手抵着唇,微微有点出神。

  脑海深处,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个寒冷冬夜的情景——被剑捅穿了肩膀,仍然一步步地逼近她的身影。还有那双癫狂又暗沉、拉满了狰狞血丝的淡茶色眼珠。

  动作凝固了一刹,桑洱才直起身来,缓缓吁出一口气,以压下那种时隔那么久、依然没有彻底平静的心绪。

  都过去了。

  已经很晚了。这座庙里,除了挂帘遮挡的里间,榆木神像斜后方还有一扇门,连着一个小房间,大概是曾经的守庙人的住所。里面有简陋的家具,和一张很窄的单人床,伶舟躺下去,腿根本伸不直,留给宓银睡是最合适了。

  宓银吃饱就去休息了。

  庙外布了一层结界,呼啸的冷风也静了几分。桑洱掀开帘子,回到里间,打算今晚就睡在墙边那张矮矮的长桌上。虽说化成原形睡觉会更暖和,可第二天起床时,就得变回光溜溜的人形来穿衣服,太冷了。现在在外面,桑洱非必要情况都不会化成原形。

  路过了床铺,昏黑之处,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桑洱微惊:“主人,你还没睡吗?”

  不知道伶舟听到了还是没听到,那只大手忽然一使劲,桑洱一下没稳住,往前扑去。

  被子一扬,桑洱就被伶舟拽到了他的怀里,额头抵住了一副火热的胸膛。肩、腰、腿,都传来了沉实的压感,仿佛被食人藤缠住了。

  和往常不同的是,今晚,伶舟的力气好像特别大。桑洱被压得呼吸发闷,忍不住抬头抗议道:“主人,好重。”

  “……嗯。”

  这声回应,来得迟钝,又带着慵懒而困倦的鼻音。湿热的气息扑在桑洱的耳边,无端性感。

  桑洱脖子一痒,耳垂也被吹得烫烫热热的。

  听上去,伶舟根本没清醒。大概只是感觉到她路过床边,下意识就这样做了吧。

  伶舟的身躯很暖,在冬天就是一个行走的火炉,贴着很惬意。桑洱蜷起身子,也闭上了眼,慢慢地沉入了梦乡里。

  却不知道,在她睡着之后,伶舟睁了眼。

  桑洱的睡相很老实,侧蜷着,手臂曲着,置于彼此身体之间的空隙上。被抱得呼吸有点闷,也还是乖乖地受着,没有反抗。

  往日,他们就是这样睡的,但今天,伶舟却不知何故,有点不满意。在黑暗中端详她片刻,他忽然抬手,将桑洱的手臂搭到了自己的腰上,摆出了一个与他互相拥抱、你来我往的姿势。再紧了紧她的后背,将这副柔软又瘦小的身躯,压向自己的怀里。

  抱得比刚才更紧了。那种让他睡不安稳的空落落的感觉,终于被踏实所取代。伶舟的下巴轻轻抵住了她的头顶,合上了眼。

  两日后,两人一妖怪回到了行止山。

  行止山已经下雪了。漫山遍野,白雪皑皑。尖尖的冰柱挂在树林里,折射着阳光。

  这么冷的天气,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更喜欢缩在屋子里取暖。即使有修为护体,也是一样的。

  宓银受不了这温度,最近膝上总是抱着一个暖炉——正是两年前,桑洱送给她的那只小狐狸暖炉。

  桑洱看到了,忽然想起来,当年自己曾经提出要送一个暖手炉给伶舟,但因为尉迟兰廷那边的突发事件,礼物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了。伶舟也没有再提过此事。

  现在也快到年末了。因为这座宫殿很冷清,所以,每逢大大小小的节日,桑洱都会很有仪式感地拉着伶舟、宓银一起过。每年的农历新年,还会精心给伶舟准备礼物,给宓银派红包。

  根据原文,江折夜出现的时间,应该就在未来几个月间,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天。桑洱保守估计,这个冬至,她还是可以和伶舟一起过的。更远一点的农历新年就很难说了。

  既然这样,不如就好头好尾,把当年欠他的小暖炉补上吧。

  桑洱抽空下了行止山,买了一个小暖炉。为示诚意,还亲手用钩针勾了暖炉外面那层小衣服。

  桑洱本来想仿照她两年多前在街上看到的那只小暖炉,做一只黑猫的样子。但买毛线的时候没买到黑色的,最后,桑洱选了淡米黄的线团,仿照她的原形,织出了一只耳朵圆圆、肚子鼓鼓的仓鼠。

  恰好,最近季节变化,桑洱的本体也在换毛。她这种妖怪体型虽小,皮毛却为上品,光滑柔软,手感极好。桑洱把自己那圈漂亮的护心毛收集了起来,晚上挑着灯,将它们做成了两颗毛茸茸的小球,挂到了小暖炉上。

  几天后,终于大功告成。桑洱剪掉了多余的线头,把剪刀放回抽屉,无意看到了放在抽屉深处的一个盒子。

  盒中放了一只金镯子。镯子底下,压了一块叠好的红绸布。

  正是两年前,伶舟扔在月老庙的那块红盖头。

  当时那件婚衣已经被桑洱处理了。而这块红盖头并不占地方,也许是觉得它漂亮,就这样扔了有点可惜,桑洱就将它收了起来。

  桑洱垂眼,指腹轻轻摩挲了它一下,最后,还是将抽屉推上了。

  本来,桑洱计划冬至那天和伶舟、宓银一起在宫殿里吃火锅。可冬至前几天,宓银因为牵丝人偶出了点小毛病,离开了行止山,去找她的族人了,今年冬至不在宫殿里。

  过了两天,师逢灯来做客,闲嗑的时候,提到他有几个魔修朋友最近在寻找九冥魔境里的某个法宝。作为交换,他们愿意交出在水渊之地猎到的鲛人。

  这个世界的鲛人,并不是童话里的美丽人鱼,而是长了四条蛙腿、人头鱼身的怪物。虽然丑,鳞片却能抵挡利刃,鱼油还是非常罕见的燃料,入水也可燃烧。

  伶舟对这桩交易起了兴趣。

  水渊之地在大陆的极南端。之前,他虽然对鲛人感兴趣,却不打算为了鳞片和鱼油特意跑去那么远的地方。现在有人送上门来,就最好不过了。

  师逢灯依然不知道伶舟可以随时进入九冥魔境,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朋友神神秘秘,门路又广,说不定手上真的会有那几人想要的法宝,才顺口提了一嘴。

  双方一拍即合,在师逢灯的提议下,他们将见面的时间暂定在冬至当天,地点则是离行止山最近的大城——文楼。

  桑洱化为原形,蹲在桌上,抱着茶壶在取暖,听了他们商量的结果,也万分期待,扭头,问道:“主人,那我们不就可以在山下过冬至了?”

  也许是因为留在伶舟身边的日子不多了,最近,舔狗剧情的出现频率,也越来越低了。桑洱得了空闲,要么就在照顾她的碧殊草花园,要么就在做暖炉的针织小衣服。专注起来,都没有发现自己陪着伶舟的时间也少了很多。

  今天一坐下来,伶舟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直到这一刻,看见了桑洱那乌黑明润、不掺和一点杂质的眼眸,伶舟的脸色才微微缓和,正要开口,却被师逢灯抢了先。

  “那是!”师逢灯插嘴道:“小耗子,你没去过文楼吧?”

  桑洱摇头。

  “那可是个繁华的好地方,四通八达,人多车多,好玩的东西更多,听说前几天,文楼最大的乐坊就来了十几个能歌善舞的胡姬。”师逢灯放下杯子,提议道:“要不,冬至我们三个一起过呗,我还挺熟悉那一带的,可以带着你们玩。”

  “真的吗?”桑洱心动了:“那不如就……”

  伶舟语气冷淡:“不必。”

  桑洱一听,立刻就和他统一阵线,道:“那我也不去了,我要跟着主人。”

  瞧见桑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伶舟的眼底浮出了一丝悦色。

  “……”师逢灯屈辱道:“行吧,你们成双对,老子自己过。”

  转眼,就到了冬至当日。

  天空难得放了晴,天空湛蓝无云。

  中午,他们一行人就抵达了文楼,约好的见面地点是一座客栈。

  大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客栈外面的街上,就有很多小摊贩,其中有卖烤玉米、烤红薯的小摊子,食物的香气渗入寒风中,迎面飘来,十分诱人。

  比起在房间里听伶舟和那些魔修交易,桑洱更想在附近逛一逛。

  走到摊子前,桑洱买了一个热腾腾的红薯,忍着烫意,小心撕下了皮,咬了一口。软糯糯、香甜甜的滋味在舌上化开,手心也被烘热了。

  桑洱一边吃,一边顺着人潮往前走,忽然看到前方拥挤不已。原来那里有一座寺庙,香客们在朱红大门出出入入。石阶下,还有很多卖香烛的小摊子。

  听了周围的议论,桑洱才知道,这寺庙以“求姻缘很灵”著称。连外面卖香烛的摊子,也在兜售姻缘符之类的东西。

  一个小孩儿正在帮大人看摊子,怀里抱着一个木盒,里面放了许多红绳编织的东西。看见桑洱,他就颠颠地迎了上来,一张嘴就是一套流利的词:“姐姐,买点桃花结吧,只要三个铜板,和你的心上人一人一个,系在手腕上,今生今世,情意绵绵呀!”

  看出了桑洱不想买,这小孩儿又换了一套说法,仰起他那张肉乎乎的小脸,卖着可怜:“姐姐,你就买一对吧,我要是卖不出去,今晚肯定要被叔叔婶婶骂了,连饭也吃不饱的!”

  桑洱:“……”

  小朋友,你哪里像是吃不饱饭的样子?

  这时,桑洱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人群里,出现了几个修士模样的人。为免引起他们的注意,桑洱最后还是掏出了三个铜板,打发了这缠人的小孩,揣着桃花结走了。

  遇到了修士,桑洱也不敢再往前走了,沿着原路,回到了客栈后院。

  被街上的风吹过,手里的红薯温度刚好,不烫嘴了,桑洱坐在台阶上,吃了起来。

  这时,她的后方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那是桃花结吗?”

  桑洱回过头,就看到了师逢灯站在她后面。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口袋上,原来,她刚才匆忙塞进去的桃花结漏出了一角。

  桑洱将它塞进了口袋深处,疑惑道:“你怎么出来了?”

  “里头熏香味儿太闷了,反正我也只是搭个线,交易和我没关系。”师逢灯耸了耸肩,坐在她旁边,八卦兮兮道:“小耗子,你有喜欢的人了?”

  桑洱一本正经地说:“人能有喜欢的人,妖怪为什么不能有?”

  “谁啊?看我能不能给你出谋划策,这方面我还挺在行的。”

  桑洱慢吞吞道:“不告诉你。”

  不管师逢灯怎么好奇,桑洱就是不说,连对方的特征也不肯描述。

  这小耗子的口风还挺紧。师逢灯遗憾地叹了一声,只好聊起了别的话题:“快要过年了,你明年有什么愿望不?”

  “愿望?”桑洱想了想:“我想生个孩子。”

  妖怪说话都是很直接的。不过,师逢灯本来也是魔修,倒不觉得她的话惊世骇俗,还调侃道:“你喜欢的人还不一定答应和你在一起呢,这么快就想飞跃到生孩子那一步了吗?”

  显然,他看到桑洱买的桃花结,已经把她视作一只为情所困的妖怪了。

  桑洱没反驳,将包着红薯的纸往下折了折,垂下眼,嘟囔:“反正我早晚都会生孩子的,不管是和谁生,总会找到一个人愿意和我生的。”

  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师逢灯惊讶的声音响起:“伶舟,这么快就谈好了吗?”

  桑洱一怔,立刻转头,才发现伶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廊下。那双黑沉沉的眼,仿佛酝酿着一场令她心惊的风暴。

  ……

  交易已经完成,鲛人被伶舟扔进了乾坤袋里。

  天色转至暮色沉沉之时,大街上的灯盏逐渐亮了起来,如星碎落入凡尘。

  师逢灯和那几个魔修都已经走了。

  桑洱跟在伶舟的身后,有点懊恼自己说多了话。

  在原文里,到了这个阶段,小妖怪的原主因为伶舟一直不肯和她生孩子,已经有点儿灰心丧气了,也模糊地萌生了另寻目标的想法。桑洱刚才表达的意思是符合原主的心境的,所以没有被系统判定为角色OOC。

  更何况,伶舟本来就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和谁生小孩,他应该都不会在意,也没兴趣打听才对。

  但是,从步出客栈开始,桑洱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直觉——她不应该让伶舟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