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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洱:“……”卧槽。

  哗啦一声,碎冰伴随着水花,四溅开来。在入水瞬间,桑洱的脑子都懵了,手脚好似被冻结成了冰块,肌肤传来了针扎似的密集麻意。桑洱使劲地蹬腿,扑出了水面,倒抽着冷气。因为太冷了,连游动的动作都有了几分迟钝。好不容易才摸到岸边,抓住了垂下的藤枝。然而,因为衣服吸满了水,肢体也麻木,她的动作笨重了很多,一下子竟没能翻到岸上。

  狼狈地挣扎了好一会儿,精疲力竭的时候,桑洱才迟钝地发现有道阴影落在自己头上。

  江折容来了。

  她臂下一紧,就被他拖上了岸,湿淋淋的身体围上了披风。桑洱冷得哆哆嗦嗦,歪在来者身上,扒住对方的衣襟:“谢……谢谢小道长……”

  双手冻得僵硬,手指蜷缩,一不小心勾住了垂在他肩上的冰丝绢,扯了下来。

  丝绢飘飘扬扬,落在林间泥地上。

  临近暮色时分,斜阳穿透林木,照得对方微一眯眼,却很快又缓缓睁开。

  桑洱看到了一双色泽浅淡、冷漠沉静眼珠。

  不是江折容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

  剧情根本没有出错。

  她从雪地拖回来,与他相处了一个月的人,不是江折容,而是江折夜。

  桑洱呆呆地与他对视,在一瞬后,她反应过来,也说不清是惊诧慌乱,还是冷得腿软,就推着江折夜的胸膛,想往后退,远离他。

  可她的后腰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被压向了眼前男人的身体,只能紧紧贴着他。

  江折夜垂首望着她,淡道:“你躲什么?我有那么可怕?”

  “我,你……”桑洱憋出了两个字,身体就突然腾空了,被抱了起来,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江折夜看了她一眼。

  他怀里的小妖怪面色苍白,耳根却跟滴血了一样红,身子缩成一团,在轻微地发着抖。看他的眼神又惊又恼,也有点儿畏惧。

  第一天的时候,江折夜虽然目不能视,却认出了她的声音,记起了她正是两年前在沙丘城的大街上缠着他弟弟的妖怪。

  也是到了那一刻,他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桑桑。

  感觉到她亲近地凑上来,软软地喊他做“小道长”,江折夜其实已隐隐有些怀疑,这小妖怪又把他错认成了折容,才会对他这么好。

  但身处陌生的行止山,受了重伤,眼睛还被灼伤了,处处弱势的情况下,有一个照顾他的人,是最好不过的。不管她是误会了还是没有误会,江折夜都不会挑破自己的身份,打破有利于己身的现状。

  反正,她一直都喊他做小道长,并没有指名道姓,不是吗?

  和她相处的人,明明由始至终都是他。但是,发现他不是折容后,这小妖怪的态度明显变了,对他也不复前一刻那么亲近和自然。

  这显然印证了他最开始的猜测——她对他好,确实是因为把他错认成了折容。

  江折夜的手臂肌肉微微收紧了些,没说什么,抱着桑洱回到了山洞,把她放到了火堆旁。

  一落地,桑洱就裹紧衣服,缩远了一点,咬了咬唇,说:“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完全复明的?”

  江折夜也坐了下来,送了一掌风,让柴火烧得更旺,倒也没有隐瞒:“刚才。”

  桑洱有点儿气恼,想指责他骗人,但细想下来,又发现江折夜并没有主动欺骗她。

  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误解了。

  一来,这段时间,她一直叫他“小道长”。江家兄弟都是修士,这个称呼套在江折夜身上是说得通的。他不反驳也情有可原。

  二来,在表明身份时,她提到了“沙丘城一别”,这段放在江折夜身上同样也说得通。

  在沙丘城,她确实和江折夜有过短暂的交集,在巷子里被他摘了面具,还被他冷冰冰地警告不许再接近他弟弟。

  而且,这一个月里,她触发的两段原文剧情,里头也没有出现江折容的大名。系统更没提到剧情有了Bug。

  之所以造成了误解,完全是因为她在江折夜的胸膛看到了心魂存在的迹象,才会先入为主,深信不疑地把他看做江折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江折容的心魂跑到了他哥哥身上?

  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是她想错了。

  她以为伶舟被偷走的98%心魂,全部都在江折容的身体里。而实际上,这对双生子是一人一半,都持有伶舟的心魂的?

  系统:“差不多。宿主,你的关注都被‘江折容小时候得到心魂、死而复生’这一点吸引了,却忘了其实他们两个小时候都体弱重病。只是一个活着的时候就好转了,一个死了才好转罢了。”

  发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桑洱有点儿郁闷,一时半会都不想说话了,抱着膝,坐在火堆旁烤火取暖。

  忽然,她听见了江折夜的声音:“我明天就离开行止山了。”

  桑洱抬起头,发现江折夜也瞥向了她,眼眸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桑洱这下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你要带我走吗?”

  江折夜往火焰里扔了一根干柴,口吻很沉静:“要我报恩,弄到你怀上孩子,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桑洱:“……”

  这么羞耻的台词,他为什么能顶着一张禁欲冷淡的脸,用仿佛在说“我明天请你吃饭”一样的语气说出来?

  不过,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幺蛾子,但剧情似乎要自动圆回来了。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敲定这件事。

  而且,平心而论,在发现江折夜的真实身份前,她自觉和他相处得还是不错的。不如就暂时扫除偏见,找回那种自然的感觉吧。这样好歹在故事落幕前,也会过得比较轻松。

  再说了,是她提出要和江折夜生孩子的,如果满脸排斥、不情不愿,会显得矛盾又奇怪。

  虽说她一开始是把他认成了江折容,而且,江折夜可能也已经猜到了几分。但是,桑洱知道,她绝对不能承认并强化这一点,不然,这事儿可能就要告吹了——江折夜可是弟控,如果怀疑她还惦念着他的弟弟,他可能根本不会带她走。那后续的剧情就崩了。

  仿佛为了迎合桑洱的想法,一段剧情在她的脑海里弹出——

  【听到江折夜答应和她生孩子,桑桑兴奋极了。

  忍不住贴过去,亲了他一下:“我先收点利息。”】

  桑洱:“……?”

  那厢。

  江折夜说完了那段话,桑洱却没有附和他。

  他垂眼,望着火中渐渐焦黑的柴枝,也不再说话了,脸色仿佛冷了几分。忽然,感觉到一副小小的身躯贴了过来。

  刚才躲远了的桑洱又回到了他身旁,仰起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说:“我确实这样说过。但我以为你很讨厌妖怪,一定不会答应我了。”

  “……”

  “你能答应我,我好开心。我现在先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再来找你。”小妖怪的眼眸骤然弯成了月牙,仿佛怕他反悔一样,忽然倾身,软软的嘴唇贴上了他的颊边。

  江折夜凝固了一下。

  那是一个一触即分的轻吻。

  小妖怪很懂得见好就收,亲完他,就嘿嘿一笑:“我先收点利息。”

  然后,她就起身跑了。

  反正剧情也没写要亲哪里,随便亲亲,糊弄过去就好。

  桑洱从洞穴跑了出来,身上衣服还有点儿湿。她搓了搓手臂,去河边捡回了她的木桶。好在那木桶够深够大,搁浅在岸边,里面的鱼还在。

  桑洱扶正了桶身,定定地望着里头那些鱼。

  下午还在推测自己什么时候会和伶舟说再见,没想到,离别的时机那么快就来了。

  回到宫殿,桑洱一如既往地做了伶舟最喜欢的鱼汤和鱼肉。随后,回到房间,找出了很久不用的笔墨,留了一封信。

  信上内容不多,寥寥数句话,只有一个中心主旨——主人,我和别人生孩子去啦。

  在原文里,原主离开之前,是给伶舟留了这么一封信的。还提到了,等她生完孩子,会尽快回来,继续给伶舟当跟班。

  显然,在原主心目中,后来出现的江折夜只是一个借种对象,她还是更喜欢伶舟,对伶舟更有感情。不然,也称不上是伶舟的舔狗了。

  这封信不知过了几天才被伶舟看到。但他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走的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仆人。

  而原主也不知道,此刻怀揣着“愿望成真”的美梦的自己,将会踏上一条不归路。

  桑洱微微叹息了一声,搁下笔,晾干了墨水,将它折好,装入信封。

  想了想,又留了一封信给目前不在行止山的宓银,算作告别。

  还没有到饭点,桑洱开始收拾行李。毕竟有一点先斩后奏的成分,除了衣物外,她没有拿走伶舟给她的法宝,只收了一些自己在九冥魔境得来的东西,把乾坤袋塞得满满当当的。

  打开抽屉时,不经意间,她又瞥见了那张红盖头。

  红盖头上压着一个金镯子和一对桃花结。桑洱用红盖头包起了那只金镯子,塞进了怀里,却将桃花结留了下来。

  就这样吧。

  因为是和伶舟同桌吃的最后一顿饭了,今天的晚餐格外丰盛,桑洱还罕见地开了一壶酒。

  这段时间,桑洱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出门就是几个时辰。以前,到了碧殊草盛开的季节,她就会经常如此。伶舟本该已经习惯,最近却总有一丝直觉般的不安。

  在睡觉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将桑洱抱得很紧,去驱逐那种让他心悸的感觉。仿佛只要这样做,就可以抓住手里不断流失的细沙。

  看到桑洱今天做了那么多菜,还殷勤地给自己满上了酒,伶舟挑眉:“今天怎么还喝酒?”

  桑洱笑着说:“今天高兴。”

  伶舟平时很少喝酒。他的酒量虽不错,喝醉后却会睡得很沉,叫也叫不醒。在桑洱有意无意的灌酒下,到了深夜,伶舟果然醉倒了,昏昏沉沉地支着头,倚在了塌上。

  杯盘狼藉,空气里都是浓郁的酒香味。

  伶舟的黑发垂在颊边,双颊泛红,似乎不太舒服,蹙着眉,醉态显露出了一种勾魂夺魄的俊美。

  桑洱弯腰,给他拉好了被子,蹲下来,认真地望了伶舟的脸一会儿。

  时候不早了,就在桑洱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脑海里就冒出了一段原文——

  【明天就要走了。桑桑有点儿忧虑,如果自己不在行止山的期间,伶舟有了新的仆人,不接受她回来了,那她和伶舟之间就没有以后了。

  跟了他两年多了,就这样走了,似乎有点儿亏。

  反正他现在醉倒了,不如就……偷偷亲他一下,那就没有遗憾了。】

第106章

  桑洱:“?”

  没想到,这原文还挺雨露均沾的啊?

  下午才让她亲完江折夜,晚上就轮到伶舟了。

  当然,同样是让人脚趾抓地的剧情,在对方清醒的时候硬凑上去,和趁对方睡觉时自己唱独角戏,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没有了观众,好像也没那么羞耻了。

  桑洱撑着膝,挪近了一点儿,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沉睡的脸。

  琉璃灯罩中火光微黄,照在伶舟的眼皮上,曳出了一片细腻温润的光。

  因为喝了酒,他的唇比平日更红艳几分,显得有些干燥和温热。

  在原文里,趁着自己高攀不起的主人醉酒时偷亲他,绝对是原主做过最大胆的一次实际行动。抱着“这也许是亲近伶舟的唯一机会”这样的念头,原主十有八九会选择亲他的嘴。

  但是,桑洱代入伶舟的角度——在睡梦中被一个既不喜欢、也瞧不上的仆人偷偷亲了嘴,绝对不是一件愉悦的事。

  既然原文没规定要亲什么地方,还是避开嘴唇,糊弄过去吧。

  为了不惊扰伶舟,桑洱小心地抬起手,捞着自己颊边垂落的头发,探身。本来想亲伶舟的额头,但是,望见他那狭长上扬的眼缝,神差鬼使地,这个吻落到了他的眼皮上。

  像花瓣轻扫过肌肤,轻柔又带着一丝郑重。

  “……”

  停顿了片刻,觉得应该可以了,桑洱略微直起身。却没想到,在这时,伶舟于醉意中翻了个身,从侧躺变为了平躺。因为体位骤然变化,桑洱又没完全坐直,彼此的唇竟猝不及防地擦了一下。

  软绵绵的触感。

  桑洱僵了一僵,抓紧了塌上的枕角,

  好在,伶舟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个意外。

  平躺下去后,他的眉心舒展开来,一手搭在腹上,气息也变得沉缓、松弛了。

  桑洱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起身,退后,离开了寝殿。

  伶舟喝了酒,一般不睡到中午都不会起来。而且,按照原文,他也不会对桑洱私奔这件事产生反应。但桑洱还是有点儿心虚,囫囵睡了一觉,等天蒙蒙亮,就卷起包袱,跑去找江折夜了。

  今天是出发的日子,江折夜并未贪睡,早已收拾好了东西。桑洱走进山洞的时候,他正坐在火堆旁,打坐调息。

  似乎没想到桑洱会来得那么早,仿佛迫不及待要跟他走一样,江折夜也有几分诧异。

  “天快亮了,我们早点走吧。”清晨的地面结着霜花,桑洱跺了跺脚,认真地说:“我熟悉行止山,下山就由我来带路吧。”

  江折夜望着她,说:“好。”

  桑洱带江折夜走的山路,正是她这两年以来和伶舟结伴走了无数次的路。虽然白雾弥漫,能见度低,妖魔鬼怪却很少,瘴气也只在夜间飘起。偶然出现一两只骚扰的,也被他们轻松地解决了。

  今天山间的空气有点湿润,雾比平时浓。桑洱担心走散,走到一半,直接伸出手,拉住了江折夜的手腕:“来,走这边。”

  看了一眼握着他手腕的那只纤细温暖的手,江折夜微一顿,跟上了她的步伐。

  两个时辰后,一人一妖就来到了行止山脚。江折夜的伤还没完全好,不宜骑马等剧烈运动。灵力还没稳定,也不适合长途御剑带人。因此,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他们就从剑上下来了,找到了镇上的驿站,给了一点钱,坐上了去渡口的顺风车。

  江家本来是驻守于江陵的仙门世家,气派十足,门生颇多。可惜在两年前就已败落。江折夜应该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果然,来到渡口,桑洱就从江折夜和艄公的对话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不是江陵,而是云中。

  尽管对江家败落的原因很好奇,桑洱却不太敢对江折夜刨根问底,一来是觉得这是一个禁忌话题;二来,也是因为骨子里有点怕他。

  如果与她同行的是平易近人的江折容,桑洱倒是不怕问。

  船只划出渡口,拖出了长长的碧波,渐渐远去。

  桑洱站在船尾,遥望远处。视线的尽头,行止山的轮廓隐没在雾霭中,再也看不清了。

  云中是蜀地北边的一座小城。水路之后,还需走数天陆路,才能抵达。

  因为顺风顺水,船只的航行速度比预计要快得多。本来天亮后才会泊到岸边,实际却是在前一天的夜晚到达的。

  天黑后,渡口的四周越发荒凉,前方是一片黑魆魆的林野。好死不死,天气还降温了,下起了夹雪的雨。

  好在,穿过林子,就有一座小镇子。他们在镇上的客栈里落了脚。

  小地方的客栈灯光昏幽,冷冷清清,只有住宿的功能,不像繁华的大城里,吃饭和住宿可以一站式搞定。

  江折夜不像伶舟那样毫无男女概念,盘下了相邻的两个房间。

  桑洱一走进房间,就坐下来,脱了鞋子。

  刚才的雨雪太大了,她的鞋子泡了雪水,前半截已经湿透,又冷又沉。

  这种简陋的小地方,门窗关得再紧,也还是觉得有寒风漏进来。

  桑洱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踝,将鞋子放在火炉旁烘干。

  以前和伶舟在外面杀妖的时候,若是天气太冷,或者累了走不动,她都可以化成原形,缩在伶舟的衣襟里,偷懒一段路。平时还住惯了有暖炉、有结界的华丽宫殿。如今两个待遇一起消失了,不得不说,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桑洱吁了口气,弯腰,开始卷裤脚,忽然听见房门被敲响了。

  门没有锁上,被轻轻一敲,就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江折夜站在门外,似乎也没料到门会开得那么顺滑。房间里很黑,他的视线很自然地就被屋中唯一的光源吸引了。

  炭火炉前,一个少女坐在木椅上,正弯下腰,卷着裤脚。赤色的火光在地板映出了一片湿漉漉的光晕,她踮着双足,脚趾踩在地上,冻得微红,足背弓起,肤如凝玉,裤子已卷到了小腿肚上,无端香艳。

  依稀听见开门的声音,桑洱直起身,有点疑惑地转过头:“嗯?”

  在和她对上视线之前,江折夜就偏开了眼,隔着门,淡淡道:“没事,只是来和你说一声,我去镇上买些东西。”

  桑洱折好了裤子,搓了搓手:“哦,我知道了。外面雨夹雪,你路上小心一点。”

  “嗯。”

  房门关上了。

  片刻后,走廊也静了下来。

  江折夜走了。

  窗外黑漆漆的,风雪声不断拍击着窗纸。桑洱坐近了火源,双脚暖和了起来,连裤子都干了。

  都天黑了。伶舟应该已经醒了吧。

  他看到她写的那封信了吗?

  不知为何,明明一路上都很顺利,又已经离开行止山那么远了,这一刻,桑洱的眼皮却轻微地跳了一下,徜徉出一丝不安。

  还是别想太多了。

  桑洱探身,摸了摸火炉旁的鞋子。这鞋子的材质很厚,一旦湿透,就干得很慢。

  照这趋势,烘一晚上都不够。

  桑洱有点愁,托腮,叹了一声。

  想着轻装简行,她冬夏的鞋子都只各带了一双。早知道天气那么差,就多带一双备用了。虽然是比普通人抗冷的妖怪,但不代表她就喜欢穿着湿鞋走路。

  屋外风雪呼啸,混了雪粒的雨水砸在瓦顶。窗棱颤抖,烛焰飘摇。

  就在这时,桑洱突然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安静的走廊外传来。

  那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她心脏上的熟悉足音!

  桑洱浑身一震,瞬间抬起了头。可没等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扇房门,就被粗暴地撞开了。

  “咣当!”

  一道绝无可能出现在此处的身影,随着徐徐拉开的画面,立在了她跟前。

  伶舟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暗沉的眼眸,满是山雨欲来的冷酷气息。

  在极度的错愕里,桑洱瞪直了眼:“主……人?”

  这是怎么回事,伶舟为什么会来?!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伶舟越过门槛,走进了房间。

  因那种黑云压城般的威圧感,这个狭小的房间,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不堪、让人透不过气。

  他的面上,早已没有了往日那种不管多生气也似笑非笑的笑容,手中还捏了一封皱巴巴的信。

  “这是你留的信?”伶舟目光阴沉,从齿间一字一顿地碾出了两个字:“解、释!”

  伶舟的现身,完全超出了桑洱的预料。

  也没有任何原文剧情可以供她参考,教她应对。

  她该怎么办?

  桑洱捏紧了椅子的把手,眼皮微颤,低下头,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才缓缓开了口:“主人,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我信上写的那样。”

  伶舟捏着信的手指不由更用力,指骨发白:“你要走?要离开行止山?”

  在过去的两年里,每逢喝了酒,一醒来,伶舟都会看到桑洱睡在枕边——她担心他醉后不舒服,所以,一整夜都不会离开他。

  但是,今天下午,伶舟在酒气里醒来时,却没看到擦脸的热布巾,也没听见她软乎乎的关心。风过大殿,床边空荡荡的。

  初初酒醒,伶舟的额头有点疼,昨晚的某些记忆片段,朦朦胧胧地闪过了眼前。

  他昨天是喝醉了,但没有醉死。躺上床塌后,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桑洱悄悄俯身,亲了他的眼皮。后面似乎还碰到了……

  伶舟的脸色微微有些奇异,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其实,在她贴近的那一刻,他是可以躲开,或者用袖风扫开她的。但不知是酒香太醉人,还是神思太懒散,明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就这样任由她贴了上来。

  这只小妖怪,嘴上强调自己只是他的仆人,也不做任何越界之事。私下却蓄意灌醉他,偷偷亲他。

  伶舟本该觉得冒犯和不痛快的。但是,隐约感觉到她的唇印上来的那一刻,充斥在他心间的,却是一种诡异的安心感,和飘飘然的快意。

  仿佛是心爱的风筝越飞越高,飞到了云深之处,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它,努力收紧手中的风筝线轴,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再一次切实感觉到风筝线依然牢牢牵在他手中的那种安心满足的感觉。

  所有的患得患失,焦躁慌乱,都烟消云散了。

  也许醒来之后看不到她,是因为她出去采碧殊草了吧。

  伶舟懒懒地躺在塌上,等着桑洱回来。但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仍不见她出现。

  他有些不高兴,终于起身了。走到她房间门口,发现门没关,桌子上还压着两封信。

  ……

  听了伶舟的问题,桑洱深呼吸了一下,轻轻地承认了:“嗯,我要走。”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报答我,想和我生孩子,我赶你你也不走的吗?”伶舟的声音冷而涩,生硬无比:“还没达成,为什么就半途而废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报答?这是在占主人的便宜。”

  到了这一关头,似乎不会有更坏的时刻了。当务之急,是让伶舟离开这里。

  因为在那封诀别信上,桑洱没说自己要和谁生孩子。如果理解偏了,伶舟说不定会觉得她还没有确切的对象。这一趟下山,正是为了物色人选而去的。

  但是,若伶舟和江折夜碰上了,局面恐怕就不是她能控制住的了。

  所有激越的心跳和颤抖,在这一瞬间,似乎被一种发自心底的强大冷静压制住了。

  桑洱仰头,凝视着伶舟,平日那副唯唯诺诺的神态,已从她面上褪去:“主人,我突然离开,你也许会觉得很不习惯。但其实,你从来都不是非我不可的,你只是需要一个合你心意,能把你照顾好的仆人。这个仆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一只妖怪,对你来说并没有很大区别。”

  伶舟盯着她,脸色很差,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他厌恶这种被剖析内心的感觉。似乎有一股古怪又难受的情绪,在心脏的位置细密地啃噬着,但他描述不出来。

  听到她这些听似温和、却像在和他划清界限的话,下意识就想反驳说不止如此,但话到嘴边,他又不知具体是怎么个不止法。

  “但是,主人,我处在可有可无的位置上太久了,其实,我也很想当一次别人心里的‘非我不可’、‘不可取替’。”桑洱停顿了一下,轻声说:“我想报答主人是真心的。我想要一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家人也是真心的。正如我信上所说,等我得偿所愿,如果主人还需要我,我会回来继续侍奉你。如果主人觉得我今天的离开是背叛,要吃了我的话……”

  当着他的面,桑洱闭上了眼,垂下头,摆出了一副任君处置、不再反抗的模样。

  伶舟僵硬成了一尊雕塑,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眸底流淌着晦暗的光。

  曾经被他拒绝了多少次也不放弃,天天痴心做梦想嫁给他,和他生小孩的小妖怪,现在却宁可被他吃掉,也不愿退让,要他放她自由。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的心思显然也不在他这里了,他还犹豫什么?

  为什么还有挽留的冲动?

  归根结底,她也不过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仆从而已。替代品数不胜数,爱走就走吧。

  为了一个仆从,这一天一夜,他像着了魔一样,披星戴月,从行止山一路追到这里,已经很不寻常了。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再强行留她,倒像是他非她不可了一样。

  伶舟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转过了身。

  桑洱睁开了眼眸:“主人?”

  “不要再叫我主人。”伶舟并未回头,声音透露出了一股冰冷的意味:“念在你我主仆一场,你爱走便走。只是,从今天起,若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吃了你。”

  冷风旋起,桑洱闭了闭眼。再抬目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伶舟的身影。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后背已渗满了冷汗,仿佛虚脱了一样。

  没想到,这一招以退为进居然成功了。

  这是不是说明,伶舟对她这个旧仆人,还是有一点心软的?

  缓了缓剧烈的心跳,桑洱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拨开衣襟,摸到了心口那条项链。

  半透明的挂坠里,装着艳红的血雾。

  她可算知道伶舟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了。

  这个坠子是一种很厉害的法器,里面装了伶舟的魔血。

  身为手下,桑洱和宓银都有一条这样的项链。因为平时戴习惯了,走的时候,忘记了摘下来,才会被伶舟定位。

  虽然有点可惜,但为了未来不节外生枝,这条项链,还是销毁更好。

  桑洱摘下了项链,将它抛进了火堆里。

  一瞬间,火焰就吞噬了它,烧得噼里啪啦的。

  桑洱收回手,望着明明灭灭的火焰,有点儿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终于又传来了动静。

  “你睡了没有?”

  是江折夜的声音,他回来了。

  桑洱回神,连忙坐直了:“没有!”

  门依旧未锁。江折夜这次直接进来了,看见桑洱坐在椅子上,也不像在烤火取暖的样子,两只脚也没穿好袜子,冻得有点发青,他微微地皱了下眉。

  桑洱顺着他目光一看,立刻将把裤脚、裙子都放了下来。

  空气里传来了食物的香气,果然,江折夜是出去买吃的了。桑洱吸了吸鼻子:“你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