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金逐流找不着林无双,心里已是隐隐起疑,猜想到了可能是上了牟宗涛的当。于是立即赶回史公祠,刚好陈光世等人正在离开。金逐流这才见着了林无双,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至于这个假扮孟元超的人,则是他们在途中遇上的。这个人就是最擅于假扮别人的李麻子。他不但擅于改容易扮,而且模仿别人的口音,也是维妙维肖。

  他是和好友快活张一同来的。扬州多的是豪商巨贾,快活张是想和他来扬州做一两宗大“生意”的。

  金逐流从林无双的口中,已经知道冷铁樵和孟元超到了王家了,深怕他们遇险,正苦于没有妙策对付。路上碰上了李麻子与快活张,他灵机一动,便叫李麻子扮作孟元超和他一同去。快活张则独自行动,没有跟来。无巧不巧,他们来的可正是时候,给假孟元超派上了用场。

  石朝玑看见这许多人进来,而这些人又都是金逐流的朋友,他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了。这些人中,宋腾霄也是朝廷要捉拿的“反贼”,但有金逐流在此,石朝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看罗金鳌和王元通那两个“乡亲”走入内堂。

  杨牧还想挽回败局,说道:“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金大侠,我知道孟元超是你的朋友 ——”

  金逐流缓缓说道:“好,我给你们主持公道!”

  杨牧暗暗吃惊,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金大侠肯给我们主持公道,那自是最好不过。嘿嘿,孟元超他拐骗了我的妻子,总不能说他对吧。”

  李麻子扮的假孟元超冷笑说道:“谁知道你们夫妻因何反目,与我何干?至于你的儿子嘛,我倒是知道的,他是给滇南双煞收了做徒弟,你有本领,向滇南双煞讨去,怎可把这笔帐也算在我的头上。”

  王元通道:“你们先别争吵,听金大侠说嘛!”

  金逐流缓缓说道:“常言道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只能按江湖规矩办事。杨武师,你是定要向孟元超报仇的了,是不是?”

  杨牧说道:“不错。”

  金逐流说道:“今天是王老镖头的寿辰,宾客盈堂,你们可不能在这里打架。既然你们不愿调解,那么就由你杨武师定出一个日期,指定地点,我担保孟元超必定如期赴约。”

  杨牧听说要和孟元超约期比武,心里却是不禁大为惊恐了。要知金逐流未来之前,他在这里和孟元超动手还有所恃,若是另约日期,由他和孟元超单打独斗,他定然必败无疑,焉能有这勇气?

  金逐流继续道:“到时我作你们的公证,孟元超虽然是我的朋友,我决不会偏袒他。但若有旁人插手,那我可就不能不管了。”这话自然是说给石朝玑、宗神龙听的。两人听了,做声不得,暗暗叫苦。

  金逐流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怎么样,杨武师,你想好了日期没有?”

  杨牧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说道:“这个、这个……”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什么这个那个,杨牧,你别给我丢人现世了!”

  王元通“啊呀”一声,叫道:“齐老前辈,你也来了,真是太给我增光啦!”原来来的正是杨牧的长辈姻亲,“四海神龙”齐建业。

  杨牧又喜又惊,喜的是多了一个自己人,惊的是齐建业一进门来就责备他,只怕自己想要把他倚作“靠山”,他却未必会给自己撑腰。

  果然齐建业跟着便道:“你在这里胡闹什么,是不是要向孟元超报仇?”

  杨牧说道:“姻伯,孟元超拐骗我的妻子,你是知道的。”

  金逐流道:“齐老前辈,贵亲的家务事我断不了,只能按照江湖规矩,任由他们约期比武。”

  齐建业道:“好,他这家务事我来断!”

  齐建业是杨牧的长辈姻亲,他出头来管杨家之事,自是名正言顺,众人都无话说。石朝玑听他语气,已知不妙,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这老头儿该不至于胳膊向外弯吧?”

  只听得齐建业缓缓说道:“云紫萝有无闺门失德之事,过去我只是凭你一面之辞,实未深知,但即使有吧,如今也是与你无关的了!”

  金逐流和假扮孟元超的李麻子不知其中究竟,不觉都是一怔。杨牧这边的石朝玑和他的徒弟闵成龙默不作声,宗神龙则沉不住气说道:“齐老先生,你这话有点欠思量了吧?败坏门风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和丈夫无关,那又和谁有关?”

  齐建业面色一沉,说道:“杨牧父亲去世的时候曾托我管教他的儿子的,我管杨家的家事,用不着外人多嘴!”

  宗神龙碰了一鼻子灰,面目无光,讪讪说道:“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好,我倒要听你老先生怎么说?”

  齐建业正眼也不瞧他,迳自往下说道:“云紫萝早已不是你的妻子,你写了休书给她,这休书正是我给你起草的,休书写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即使她当真嫁了姓孟的,你也管不着!怎能纠缠不清,一再胡闹。”

  杨牧涨红了脸,说道:“我是咽不下这口气。”

  齐建业大声说道:“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你自己把休书给了云紫萝,如今又来后悔徒教别人笑话!”

  孟元超在里面听见齐建业这样说,不觉又惊又喜:“这老头儿忽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倒是料想不到。”

  “真是料想不到,我只道他可以来给杨牧撑腰,谁知他竟然当真胳膊向外弯了。”石朝玑可是暗暗叫苦了。

  哪知还有令他更难堪的事情,只听齐建业接着说道:“杨牧,我是你的长辈才来说你,你自身不正,却要冒充正人君子,这不太可笑了么?”

  杨牧心中有鬼,又惊又气可又不敢和齐建业辩驳,只能讷讷说道:“姻伯,我,我做错了什么事了,你,你这样说我!”

  齐建业哼了一声,说道:“你近来和些什么人交游?你不学好,专爱结交武林败类,你当,我不知道么?”

  “武林败类”显然是把石朝玑和宗神龙都骂在里面了,两人不禁面色大变。

  原来齐建业正是因为知道杨牧和石朝玑等人在一起,才特地赶到扬州,要把他押回家看管的。

 

 

 

第四十六回  分道扬镳

 

 

 

   韶华争肯偎人住?已是滔滔去。西风无赖过江来,历尽千山万水几时回?秋声带叶

 萧萧落,莫响城头角。浮云遮月不分明,谁挽长江一洗放天青?

                                  ——董士锡

 

  杨牧给他一顿责骂,面子虽是难堪,心头却放下一块大石,想道:“还好,他只是责备我交游不当,并未知道我早已投靠了北宫望这件事情。”

  齐建业接着说道:“杨牧,你若是还知道自爱,马上跟我回家。否则我也不理你的死活了!”

  杨牧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低声说道:“小侄听老伯吩咐。”

  王元通道:“齐老前辈,你不喝杯酒再走?”

  齐建业道:“杨牧在你这里惹事生非,我实在过意不去,也没面子在这里待下去啦,改天我再来给你赔罪。”气呼呼的拉着杨牧就走了。

  金逐流哈哈笑道:“这老头儿正直无私,倒是令人佩服。王老爷子,如今没有我的事情啦,我和你喝酒!”

  石朝玑、宗神龙给冷落在一边,尴尬之极,石朝玑心里想道:“金逐流和林无双都在这里,牟宗涛不来还好,来了只有更糟。王元通这老头儿又明显是站在他们这边,今日是决计不能硬来的了,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于是在杨牧走了之后,他们两人便也跟着告辞。

  一场风波,归于平静。林无双等人上前和王元通重新见过。王元通笑道:“贤侄女,你长得这么高了。上次我在你家,你还是个蹦蹦跳的小姑娘呢。你还记得么?”林无双笑道:“记得,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王元通道:“听说你已经做了扶桑派的掌门,当真是可喜可贺。刚才我还以为贵派有石大侠伉俪来了,你不会来呢。”

  金逐流笑道:“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妨说实话。你可知林姑娘因何而来吗?”

  林无双面上一红,说道:“金大哥说笑话了。王伯伯是我爹的老朋友,我当然是来给王伯伯拜寿的呀!”

  金逐流笑道:“不错,你一来是给王伯伯拜寿,二来也是为了找个人来的。”

  王元通怔了一怔,说道:“无双,你找谁呀?”

  李麻子哈哈笑道:“该用不着我再假冒了吧。如今该把真的孟元超请出来啦!”

  王元通这才知道林无双找的是孟元超,说道:“你们暂且再等一会。”吩咐大弟子王丘道:“有客人来到,你在镖局招待他们。”王家住宅是和镖局连一起的,外面是镖局,内进是住家。平日普通客人来到,多在镖局见客。王元通恐怕出事,特地郑重的再叮嘱一遍。好让弟子明白,即使有石朝玑之类特别的“贵客”来到,也只能在外面的客厅招待。

  且说罗金鳌和孟、冷二人进入内宅,罗金鳌是王家熟人,找了一个老仆人便说道:“借你家主人的客房给我一用。”那老仆人道:“已经有两个客人在那里了。恐怕不大方便。”罗金鳌道:“好,那就借你的房间给我们说话。”

  这仆人甚为纳罕,不过他毕竟是跟王元通在镖局混了几十年的人,阅历极深,情知其中定有原因,也就没有多问了。

  冷铁樵要和罗金鳌商量的乃是有关身家性命的机密之事,罗金鳌能否答应,他亦是并无把握。孟元超与罗金鳌今日才第一次见面,这种机密之事,有一个新相识的第三者在场,只怕罗金鳌有所顾忌。冷铁樵想到这层,悄悄的向孟元超递了一个眼色。孟元超何等聪明,立即会意,说道:“大哥,我给你把风。”

  那老仆人和孟元超走出院子,小声道:“大爷,你请放心,我这房间不会有人进来的。我出去关上角道的角门,那就更可无忧了。”

  此时石朝玑和宗神龙正在外间向王元通相继告辞,孟元超凝神静听,隐隐听得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心中又少了一层顾虑,想道:“有金大侠和王老镖头在外面,料想决不至于有什么客人,未曾得到主人的允许,便敢闯进内宅。但只不知原先就在这里的两个客人是谁?”

  心念未已,甬道旁边一间厢房忽然打开房门,有一个人走出来,走到孟元超身边,突然一把拉住了他。孟元超早已警觉,但凭着他的一身武功,竟然仍是躲避不开!

  孟元超大吃一惊,正要运用,“金蝉脱壳”的近身搏斗招数,挣脱那人掌握,那人已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元超,是我!”一把就将他拉进房间去了。

  孟元超又惊又喜,说道:“你,你是——”那人哈哈一笑,说道:“孟老弟,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么?你瞧还有你的一个好朋友也在这里呢!”

  孟元超这一下当真是有如喜同天降,笑道:“尉迟大哥,我已经疑心是你,只是还不相信你会忽然在这里出现。缪大哥,你怎的也会和尉迟大哥同在一起?”

  缪长风道:“你坐下来。慢慢再说,先告诉我,你又是怎么来的?”

  孟元超道:“我和冷大哥一同来的,他有一件大事,此刻正在和海砂帮的帮主罗金鳌密谈。”

  尉迟炯大喜说道:“是冷铁樵么?”孟元超道:“不错。”尉迟炯笑道:“原来钦犯是他。”

  孟元超道:“此事说来话长。”尉迟炯忽地向他摇了摇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孟元超怔了一怔,说道:“尉迟大哥,你有什么要说么?”

  尉迟炯笑道:“冷铁樵和罗金鳌商量的既是机密大事,你也不必告诉我了。不过,你恐怕不仅是和他一起来的吧?”此时林无双正在外面说话,孟元超亦已听见了。

  孟元超道:“不错,我是和林姑娘一道来的,来到扬州,才碰上了冷大哥。”

  尉迟炯道:“孟兄弟,我是个爽直的人,有句心里的话,要和你说。”

  孟元超不觉又是一怔,说道:“大哥,你有话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