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要帮你的表哥抢你掌门位子,但我非救你的性命不可!我也非尽自己的力量挽救本派的内祸不可!唉,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林无双又气又急,心里暗骂练彩虹太过糊涂:“你以为这样可以保全我的性命,却不知这正是把我毁了!毁了我不打紧,还毁了整个扶桑派!我身为掌门,让本派落在奸贼手中,纵使我能逃出性命,还有何颜活在世上?”

  她恨不得跳起来和练彩虹辩个清楚,她心里在叫:“你快解开我的穴道,你快解开我的穴道!孰是孰非,我一定要和你说个明白!”

  可惜练彩虹听不到她心里的说话。而她被封闭了穴道,在急切之间也是无法自己解开。

  “镗、镗、镗、镗、镗、镗!”一阵阵的钟声越敲越急:这是从玉皇观传来的钟声。

  扶桑派在中原重立门户,时间不过半年多点,总舵尚在筹建之中。玉皇观的老道是金逐流的好友,因此林无双请金逐流出面,在扶桑派的总舵未建成之前,暂借用玉皇观作为他们临时舵址。玉皇观里有一口古钟,敲起来方圆五六里之内都可以听得见。扶桑派借用了玉皇观,同时也就借用这口古钟,在本派碰上大事之时,作为报警之用:钟声一响,所有弟子都要齐集玉皇观里。

  这是林无双定下的办法,半年多来,从未用过。

  这次是第一次敲响这口古钟,但身为掌门的林无双,却不能回到玉皇观和一众弟子共同应付危难,只能闻钟声而色变!

  玉皇观中的扶桑派弟子正在乱作一团。尤其是作为第二号人物的石卫,更是着急得不得了。

  牟宗涛率领他的党羽,约摸有三十多人,一早就闯进玉皇观来,其时正是林无双给练彩虹用重手法点了穴道的时候。

  牟宗涛本来是扶桑派“虬髯堂”的堂主,虽然没有实权,论地位却在石卫之上。他还未曾给掌门人正式宣布逐出本派门墙,因此他还是以扶桑派“虬髯堂”堂主的身份回来的。石卫可不能拦阻他!偏偏在这紧急的关头,又不见了林无双!

  石卫深知牟宗涛的厉害,在林无双未曾回来之前,只好一面叫人鸣钟聚众,一面和牟宗涛虚与委蛇。

  牟宗涛听得钟声,面色一沉,道:“你鸣钟聚众,是什么意思?是把我当作敌人吗?”

  石卫说道:“不敢。牟堂主远道归来,本派弟子理宜齐集,迎接堂主大驾。”

  牟宗涛哈哈笑道:“石师兄,你这是太抬举我了,但我可不是傻瓜,牟某不过区区一个堂主,哪值得你们用这样隆重的大礼迎接!不过我也正有大事,要交付本门弟子公决。你对我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这个钟倒是没有敲错。”

  扶桑派的弟子留在泰山上的有百多人,不多一会,已是全部聚集。这一百多人,分成两派,不知内情的大为诧异,纷纷议论;知道内情的则是牟宗涛的人,这些人一进来就向牟宗涛行礼。他们口里还是称呼牟宗涛作“堂主”,行的可是参见帮主的大礼。不过这一派的人数,却比牟宗涛原来的估计要少得多,只有二三十个。

  牟宗涛待众弟子齐集之后,游目四顾,便即朗声说道:“林无双呢?她为什么不来?”当然他是知道林无双不能前来的原因的,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石卫做梦也想不到林无双已遭暗算,急得像热锅蚂蚁,只好说道:“小弟已经派人去找林掌门了,请堂主暂待些时。”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炷香时刻,林无双仍然未见回来。牟宗涛哼了一声,冷笑说道:“我瞧林无双这丫头多半是不敢见我,哼,她无故避开,难道我们就不能商议大事了吗?”他这派人哄然附议:“对呀,怎知要等到几时,咱们还是商议大事吧!”

  石卫的妻子桑青忍不住说道:“牟宗涛,你虽然是掌门的表兄,也不可对掌门人如此无礼!”

  牟宗涛冷冷道:“什么无礼,我是帮理不帮亲,林无双这丫头做了损害本派的大错事,若是她在这里,我还要当面骂她呢!”

  桑青怒道:“她做了什么大错事了?”

  牟宗涛说道:“这正是我要交付本门公决之事,你少安毋躁,我当然会说出来!”

  石卫忽地越众而出,朗声说道:“且慢!”

  “哦,石师兄,你有什么话说?”牟宗涛侧目斜睨,显出一副傲态。

  石卫缓缓说道:“请问堂主,你既然说是商量本门大事,那么是否必须本门的弟子,方始有权商量?”

  牟宗涛道:“这个当然!”

  石卫说道:“好,那么咱们议事之前,就得先请外人退出!”

  牟宗涛道:“谁是外人?”

  石卫哼了一声,说道:“牟堂主,你带来的这班朋友,总不能说成扶桑派的吧?”

  牟宗涛冷冷说道:“他们正是扶桑派的弟子,是我亲自收录的弟子!”

  石卫双眼圆睁,向那班人扫去,指着其中两个人冷笑说道:“别的朋友我不识得,这两位朋友我可认得。这位是海南岛独霸一方的火云峒主,这位是纵横东海的乔海鹏舵主。我没有说错吧?”原来火云峒主乃是海南岛黎族的酋长,以邪门的毒功称霸一方,乔海鹏则是东海海盗的首领,在江湖上的地位都是非同小可的。

  火云峒主一捋长须,哈哈笑道:“不错,我记得你曾到过我的五指山,多谢你给我脸上贴金了。”

  乔海鹏却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石师叔,有话尽管吩咐小侄,不必客气。”他身材魁梧,年纪也比石卫稍长,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矮了半截身躯,口口声声自称小侄,形状甚是滑稽。但众人都知道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想笑也不敢笑出来。

  牟宗涛道:“他们两人有什么不对?”

  石卫冷笑道:“这两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忽然变成了扶桑派的弟子,莫说我不敢做他们的师叔,说出来恐怕谁也不会相信吧。牟堂主,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牟宗涛说道:“谁和你开玩笑,正因为他们大有名望,做了本门弟子,能令本门大增光彩,我才收录他们的。”

  乔海鹏说道:“石师叔,你不用多疑,我是久已仰慕扶桑派的武学,因此诚心归依本派的。”

  火云峒主则纵声笑道:“你不用害怕我恃强欺你,谁叫你是我的师叔呢,我做了你的师侄,没奈何,自然只有低头服小了。”

  石卫给气得七窍生烟,但因敌强己弱,只好暂忍一时之气,委婉说道:“石某可不敢僭居长辈,扶桑派也是水浅难养大鱼,牟堂主,还是请贵友离开玉皇观吧。”

 

  牟宗涛道:“石师兄,你怎么啦?平日你很精明能干,今日竟然这样颠倒糊涂,我已经和你说得十分清楚,他们是我的弟子,你怎的还是要把辈份搞错?再说本派创自唐朝,源远流长,身为本门弟子,你怎可自轻自贱,居然说什么扶桑派是水浅难养大鱼!”

  石卫憋着一肚子气,说道:“好,就算是我的糊涂吧,这些人是你的弟子,但我可不敢认他们是师侄!”

  牟宗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卫正要开口,在他身旁的一个人已是大声说道:“牟宗涛,你这事情也未免做得太荒唐了,干脆和你说吧,我们不能承认这些人是扶桑派的弟子!”这人是和牟宗涛同一辈份的“扶桑七子”中的招显山。

  火云峒主道:“师父,这人是谁?”

  牟宗涛道:“他是你的招师叔。”

  招显山是火爆性子,立即说道:“牟宗涛,你别监人赖厚,我可没有这样妖邪师侄。”

  话犹未了,火云峒主已是走到招显山的面前,唱了一个肥喏,说道:“招师叔,你不认我做师侄,我可要认你做师叔。师叔在上,请受师侄一拜!师叔,你别客气,别客气呀!”

  原来招显山在大怒之下,要把火云峒主推开,哪知却给火云峒主反扭他的臂膀,硬生生的把他按了下去。招显山半边身子酸麻,臂弯关节痛得有如刀割,为了顾全面子,还得忍着疼痛,哼也不哼一声。

  石卫又惊又怒,喝道:“你干什么?”连忙一抓抓下,待要拉开火云峒主,牟宗涛折扇一张,挡在他们中间。石卫抓着折扇,一股力道反弹回来,不由自己的倒退两步,折扇半点也没撕破。

  牟宗涛笑道:“石师兄,你误会了。小徒不过是参见本门长辈而已。你瞧,招师兄受了小徒的大礼,亦即是承认他作师侄。石师兄,请你也上坐受礼吧!”

  石卫怒道:“好的,但你的徒弟向我施礼,用不着你做师父的在旁监督吧?”此时他的妻子桑青和另一个扶桑七子中名列第四的赵弘已是一左一右站在牟宗涛的身旁,牟宗涛若然再有异动,他们就要立即出手。

  石卫走上前去,迎上向他走来的火云峒主,冷冷说道:“你自承认是牟宗涛的徒弟,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我只把你当作客人。既然你远来是客,以礼相见,也是应该,随便你行什么礼吧。”

  牟宗涛此来的目的,乃是为了夺取掌门,倒也不想节外生枝。只因石卫和招显山坚要驱逐他邀来的这班邪派高手,他才无可不可的纵容火云峒主折辱他们,至于他自己还是不想把事情弄糟的。当下心里想道:“石卫的武功虽然比招显山要高明一些,但在火云峒主手下,料想也要吃一点不大不小的亏,是用不着我去暗中帮忙他了。”

  牟宗涛本来是扶桑派中的第一高手,他倘若要走过去,赵弘和桑青二人联手,也是拦他不住。但一来他不想把事情弄糟,二来自忖火云峒主也足以对付得石卫,于是佯作不知赵、桑二人来监视他的,站在原地不动,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火云贤徒,这位石师叔是本派掌门最倚重的人,你必须对他恭敬一些,不可失礼。”言下之意,即是要火云峒主适可而止,令石卫吃点小小的亏,也就算了。

  火云峒主只道石卫和招显山乃是同一货式的人,折辱了招显山正自得意,听了牟宗涛的言语,便即哈哈笑道:“弟子遵命。石师叔,你请上坐,让弟子参拜。”故技重施,按着石卫双肩,乔海鹏把一张椅子推过来,时间配合得妙到毫巅,火云峒主双掌一按,石卫恰好坐在椅中。

  只听得“哎哟”一声,火云峒主突然翻了一个筋斗,跌在地上。原来他本是要在把石卫按下之后,装模作样行个礼的,哪知双掌按着他的肩头,忽地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反弹回来,这就不由自己的跌出去。幸而他的身手还算不弱,百忙之中迅速即翻了一个筋斗,把反震的力道消解了一半,跌势缓和,这才没有受伤。

 

  石卫替招显山出了一口气,冷冷道:“我早已有话在先,只能把你当作客人,你要行大礼,我可担当不起。咱们还是以平辈之礼相见吧。”说罢站了起来,向火云峒主拱一拱手。

  火云峒主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怒火中烧,就想冲过去和石卫动手。牟宗涛给了他一个眼色,说道:“石师叔既然定要如此客气,你就恭敬不如从命,暂且以平辈之礼相见吧。待本门大事定妥之后,咱们再叙辈份。”火云峒主领教了石卫的厉害,怒火一过,想道:“牟宗涛不给我帮忙,再打也未必打得过他,这口气暂且忍着吧。”无可奈何,也只好瞪着眼睛和石卫拱一拱手了。

  乔海鹏和火云峒主交情甚厚,他的真实武功也在火云峒主之上,当下便想上前替火云峒主扳回面子,只不知牟宗涛心意如何,是以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看牟宗涛的眼色。

  火云峒主竟然在石卫的手下吃了亏,此事大出牟宗涛意料之外,心里想道:“石卫几时练成了沾衣十八跌的武功,倒是不可小觑他了。”

  原来石卫的内功乃是在这半年之中大大增进的,原因是林无双把在石窟中所得的本门内功心法传了给他。

  招显山虽然也得传授,但因招显山的内功基础本来不及石卫,故此只有石卫练成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他和桑青等人都没有练成。

  不过,石卫虽然大占便宜。摔倒火云峒主之后,肩头亦是隐隐作痛,心里想道:“这厮倘若一上来就用重手法的分筋断骨手,只怕我这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还未必能够施展出来,必须出招应付了。”牟宗涛带来的邪派高手有三十多人,只一个火云峒主已然如此厉害,石卫也是不禁暗暗吃惊了。

  牟宗涛不愿太多节外生枝,当下再用眼色止住乔海鹏,说道:“商议本门大事要紧,参见长辈之礼,以后再行。”

  石卫却是不肯放松,说道:“牟堂主,你收录的这班弟子,在未得掌门认可之前,还是请他们暂时离开玉皇观吧。”

  牟宗涛冷笑道:“我身为虬髯堂堂主,难道没有收录弟子之权?”

  石卫说道:“不错,依照本门规定,虬髯堂堂主有权先收弟子,然后补行禀告掌门。但也必须得到掌门人的认可,他所收录的弟子方能算是正式列入门墙。”

  问题的关键仍然落在掌门人身上,牟宗涛“哼”了一声,说道:“你开口掌门,闭口掌门,掌门人在哪里,你叫她来和我说话!”

  石卫忍气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找她了,掌门师妹就会回来的。”

  哪知话犹未了,石卫派出去找寻林无双的两个弟子,刚好回来,低声向他禀告,说是到过林无双在小天烛峰往日练功之处,找她不着。他们无法找遍泰山,只好先行回来禀告。

  那两人虽是低声禀告,牟宗涛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当下一声冷笑,说道:“如何?我说她是畏罪潜逃,没有说错吧?”

  他带来的这班人和本来属于他这一派的弟子哄然起哄,齐声嚷道:“不错,掌门人既然不在,就该请牟堂主主持大会。”

  牟宗涛淡淡说道:“本门大事,急须解决。掌门不在,由我主持,这合乎规矩吧?”

  牟宗涛在扶桑派的地位仅次于掌门,石卫只好说道:“按规矩是该由你主持,但不知有什么大事必须立即付之公决?”其实牟宗涛要说的事情,石卫亦早已知道。不过在形式上还是不能不有此一问而已。

  果然便听得牟宗涛说道:“林无双行为不当,请一众弟子公决,废她掌门人之位!”

 

  桑青怒道:“掌门师妹,为了重兴本派,费了许多心力,她有什么行为不当之处?”

  牟宗涛冷笑说道:“别人不知,你们夫妇是应该知道的。她上次离山之后,是和谁在一起?不就是孟元超吗?我在三河县和扬州两次碰到了他们,三河县的事情,你们可以推说不知,扬州那次事情,你们夫妇也是在场的。”

  桑青道:“她和孟元超来往,这是她私人的事情,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牟宗涛说道:“她若然不是本派掌门,她和孟元超私通也好,和孟元超正式结为夫妻也好,都是她私人的事情,我管不着。可惜她是本派掌门,我可就不能不管一管这个‘闲事’了!”他口说“闲事”,语气却是严重非常,显然乃是“反话”了。

  桑青道:“她是掌门和不是掌门,这又有什么关系?”

  牟宗涛说道:“怎么没有关系?孟元超是反抗朝廷的小金川叛军的首领之一,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们夫妻能说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