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卜勒”一声,龙灵珠软鞭断了一截,但丁兆鸣的长剑却已被她扯出手去。说时迟,那时快,龙灵珠的软剑已是抖得笔直,剑光有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飞洒下来!

  杨炎连忙大叫道:“不可,不可——”‘伤他,二字未曾吐出唇边,丁兆鸣已是倒在地上。

  龙灵珠笑道:“你急什么,他点你十八处穴道,我如今只点他九处穴道,已是手下留情了,丁兆鸣,你的内功很好,冷不死你的,你好好在雪地上躺十二个时辰吧!”其实她也没有本领在一招之间刺丁兆鸣的十八处穴道,但这一刺九穴的剑法,亦已令得杨炎暗暗佩服,自愧不如了。

  丁兆鸣左臂挥舞,身子却已不能动弹,口也说不出话。原来龙灵珠是故意不点他左臂的穴道,以防万一有野兽出现,他有一只手也就足以抵御了。杨炎松了口气,想道:“这‘小妖女’行事虽邪,但她知道我要保全丁师叔的心意,想得比我还周到。她点邵鹤年的穴道,想必也是如此。”

  龙灵珠跳上马车,微笑道:“我暂且给你充当车夫吧!”她驾车的本事好像比邵鹤年还好,在急陡的斜坡上扬鞭赶马,飞车疾驶,当真实似电掣风驰,不过喝一杯热茶的时刻,这辆马车已是安安稳稳的到了下面平坦的山谷。她这才停了下来。

  杨炎这才有空和她叙话:“龙姑娘,多谢你依然把我当作朋友。”龙灵珠上次与他分手之时,曾经说过不想再见他的。

  龙灵珠淡淡说道:“这只是你的猜想,我可没说过这话。”

  杨炎说道:“那你怎的会来帮我这个大忙?上次我想和你一起走一段路程你都不许。”

  龙灵珠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你而来吗?”杨炎道:“那你是为了什么?”龙灵珠道:“你忘记了我有一个古怪的嗜好,喜欢找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比试比试武功的吗?”

  杨炎说道:“你真的只是想找丁兆鸣比试,事先不知道我在车上?”龙灵珠道:“我知道的。不仅知道丁兆鸣要把你押往柴达木,而且还知道你被谁所擒。说老实话,最初我也并不是想找丁兆鸣比试。”

  杨炎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龙灵珠道:“那天你被孟华所擒,我躲在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幸喜他没发觉。杨炎,想不到你的哥哥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剑客,为何你不肯认他?”

  杨炎说道:“他不是我的哥哥。内里因由,请恕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龙灵珠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难言之隐,我也不肯认我的爷爷,所以你不认哥哥,我并不觉得奇怪。你不肯说就算了。

  “我见了你哥哥的剑法情知决计比不过他,不得已而思其次,这姓丁的天山剑法那天我见也很不错,因此我就找上了他。你得解困,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杨炎心想:“原来前几天她是在暗中跟踪我,我却不知。如此看来,她其实还是关心我的。”他心里很是高兴,却不说破。

  龙灵珠嗔道:“你笑什么?”杨炎说道:“没什么。不管怎样,你都是帮了我的大忙,等于我的救命恩人,我不知要怎样报答你才好。”此话确是他的由衷之言,他是宁死也不愿去受孟元超“管教”的。

  龙灵珠笑道:“你知道就好。过去你帮过我的忙,我也帮过你的忙。已经一笔勾消。如今是你重欠我一笔人情债了。这笔债可不是你刚才帮我那点小忙可以抵销的。”

  杨炎说道:“大恩不言报,你若有所需,要我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龙灵珠道:“你姑姑和师叔都骂我是小妖女,你口里虽没这么说,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 ……”

 

  杨炎道:“你这可冤枉了我,我本身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小魔头,怎能骂你是小妖女?”

  龙灵珠噗嗤一笑,说道:“好,那咱们就算是同类吧,同类更可以直言无忌了。”

  杨炎说道:“我正是要听你的真话。”

  龙灵珠道:“施恩不望报,这是君子所为。我是小妖女,非要你的报答不可。不过,我平生也讲究恩怨分明、买卖公平,你欠我多少,我会要你适如其分的偿还给我,赴汤蹈火,那倒不必。”

  杨炎心道:“她的花样真多,不知又是要给我出什么难题了。”笑道:“不知怎样才算‘适如其分’的偿还与你?”

  龙灵珠道:“我要你做一件事情,我认为是刚好合适就是刚好合适了。”

  杨炎说道:“你要我做的是什么事情?”龙灵珠道:“现在我还没有想好,待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你。”

  杨炎不禁有点忐忑不安,说道:“这个、这个……”

  龙灵珠似乎知道了他的心思,笑道:“你不用担心,一、我不会要你做伤天害理的事;二、我不会藉此来折磨你。你欠我的是人情债,将来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给足我的面子的,那就行了。”

  杨炎松了口气,说道:“这个容易。你帮了我这个大忙,就是要我在人前向你下跪,我都愿意。”

  龙灵珠面上一红,说道:“乱嚼舌头,我又不是母夜叉、罗刹女,为何要你一个大男人向我下跪?”

  杨炎苦笑道:“我这个‘大男人’这几天可是倒楣透了。不过不瞒你说,即使是我的本门长辈和我的哥哥逼我,我也未曾向他们屈膝!”

  龙灵珠笑道:“那你可真是看得起我了,嗯,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疗伤,这次我可以免费奉送,不算你欠我的债!”

  杨炎道:“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就只穴道,未曾完全解开,大概还要过三个时辰……”

  原来他由于分了心神说话,这段时间只能继续解开三处穴道连前一共解开六处穴道,还有十二处穴道未曾解开。

  龙灵珠蹙眉道:“我可不耐烦等三个时辰,这点小忙让我帮你好了。”杨炎故意问道:“这次要不要报答的?”龙灵珠笑道:“我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情味的,举手之劳,用不着报答了。”

  她以为解穴不过举手之劳,那知一试之下,竟是大出意料之外。

  解穴是要本身的内力能够透过患者的穴道方能有效的,由于杨炎此时也正在默运玄功,配合外力来冲关解穴,龙灵珠的指头一碰着他的穴道,竟然给弹起来。杨炎的穴道非但未能解开,她的手指反而好像如受针刺,不由得雪雪呼痛了。

  杨炎好生过意不去,说道:“龙姑娘,我一时忘记了要告诉你一桩事情,累你受苦,这是我的不对。”

  龙灵珠道:“什么事情?”

  杨炎说道:“我的内功不是你的爷爷传授的,我一直练的是天山派内功心法。”

  龙灵珠道:“两派不同的内功,就会彼此相克的吗?”杨炎说道:“那也不尽然,要看是怎样的不同,同时还要看双方内力的深浅。”龙灵珠道:“哦,我明白了,因为我的内力远不如你,连丁兆鸣也比不上,所以根本就没法替你解穴。”她素来好胜,言下意殊郁郁。

  杨炎说道:“不,你还是有个办法可以帮我迅速解穴,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龙灵珠莫名其妙,说道:“我帮你解穴,只有你不相信我,怕我乘机害你。怎的反过来要我相信你?”

  杨炎说道:“口说很难明白,你一试便知。”

  龙灵珠笑道:“我这个人是最喜欢新奇的,你把办法告诉我,你敢相信我,我就有胆一试。”

  杨炎说道:“你把内力凝聚掌心,重击我相应的穴道。”他说出的第一个相应穴道,就是死穴。

  龙灵珠吃了一惊,说道:“掌力比指力强得多,重击之下,你受得了吗?”

  杨炎笑道:“我不会这么傻,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你尽管重击,但要是发觉什么异状,你也不用惊慌。”

  龙灵珠好奇心起,便即按照他的指点,重重一掌击下。

  手掌一碰着他的身体,果然立即便有“异状”发生。龙灵珠的内力竟似泥牛入海,一去无踪,手掌也好像给粘住了。

  尽管杨炎有话在先,这霎那间,龙灵珠也是不禁心头陡震,“杨炎莫非是要布这陷井害我,他要吸干我的内力?”

  幸亏这不过是片刻之事,她心念未已,另一个“异状”跟着又发生了。这次是杨炎把本身的内力透过她的掌心,不但她“失去”了的尽得补偿,而且似乎还有进益。

  龙灵珠的武学不及杨炎广博,但见识亦是极高的。一怔之下,登时悟出了其中道理。因为杨炎的内力远远在她之上,但穴道未解,就不能发挥。自己加上这点内力,不过等于“触媒”,一触发他的内力,冲破了被封的穴道,他的内力就可以倒流过来了。

  龙灵珠暗暗叫了一声“惭愧”,说道:“杨大哥,你的内功真是奇妙莫测!”

  杨炎说道:“别忙说话,继续解穴。”龙灵珠依法施为,没多久就把他的十二处穴道全都解开。每给杨炎解开一处穴道,她自己也多得一分好处。她与丁兆鸣一番恶斗之后,本来已是差不多精疲力竭了的,此时却是但觉浑身充满精力,更胜从前。

  杨炎跃下马车,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多谢你给我提前解穴,这几天来我老是躺在车上,真是闷死了。”他跑到雪地上又跳又叫,活像一个禁闭了几天的顽皮孩子,一旦得脱牢笼似的!

  龙灵珠笑道:“这次咱们彼此都不欠对方的情。但你可得小心一点。”

  杨炎说道:“小心什么?”

  龙灵珠道:“你知道你的脚底下是什么?”

  杨炎说道:“几层积雪覆盖的泥土。”龙灵珠道:“不,是一条地下冰川。”

  杨炎道:“真的?”龙灵珠道:“你要是不信,咱们挖下去看,我估计只要挖到三丈多深,就可以发现冰川上的浮冰,再凿开一个冰窟窿,下面就有水了,从冰窟窿里还可以钓鱼呢。”

  杨炎大喜道:“我正吃厌了干粮,要是能有鲜鱼吃,这可多美!好,说挖就挖!”他们用宝剑挖开坚冰,挖到三丈多深,果然发现浮冰,一切都如龙灵珠所言,凿开了冰窟窿,把一块石头抛下去,便听得见水声了。杨炎高兴非常,说道:“龙姑娘,你真是见多识广。”

  小妖女拦途截劫

  丁兆鸣背着杨炎下山,走了半天,找到一个牧场,买了两匹健马拉的铺有锦垫的马车,他和邵鹤年一个看护杨炎,另一个则轮流驾车。杨炎舒舒服服的躺着养伤,他受的伤虽不算轻,却非内伤,孟华给他敷上的金创药,又是上佳的金创药,不过两天伤口已合,第三天差不多全好了。

  丁兆鸣并没忘记,每隔不到十二个时辰,就补点他的十八处穴道。

  杨炎也不理会他们,乐得自己舒舒服服的躺着静养。丁兆鸣早已在那牧场上购备了充足的食粮,有麦饼,有糌粑,有肉脯,还有马奶酒。马奶酒虽然酸涩,对身体却是甚为滋补。

  在这几天中,邵鹤年故意和丁兆鸣谈起孟元超、云紫萝和杨牧的往事。虽然有些事情,他不便直言其隐,但已把杨牧的恶行劣迹,凡是可以让杨炎知道的,尽都在他的面前说出来了。

  他们说出了杨牧当年怎样捏造孟元超在小金川战死的谣言,向云紫萝骗婚;后来又怎样私通官府,陷害孟元超;为了陷害孟元超,甚至不惜诬陷妻子,毁她名誉,将她休弃。由他姐姐辣手观音出面,在寒冬腊月,将云紫萝赶出家门,而当时云紫萝正是怀孕在身,怀的就是杨炎。

  最后邵鹤年说道:“杨炎,我不知道你是否见过你的姑姑,你的姑姑又和你说过了一些什么话,但你可不能偏信一面之辞,你知不知道,不错,杨牧是你的生身之父,但他对你非但从无一日父子之恩,而且你们母子都几乎给他害死!”

  在邵鹤年说这段话的时候,丁兆鸣给杨炎解开哑穴。

  杨炎心情激动,听到一半,就嘶声叫道:“我不要听,你们都在骗我,骗我!”

  邵鹤年道:“我知道这会令你伤心,你也不会马上就相信我说的事实。但我还是非要你听不可!”

  他是因为杨炎不认哥哥,从杨炎的语气之中又已透露出他已经知道自己一点身世隐秘,才索性把事实真相告诉他的。

  但可惜正如他所料,杨炎是不能马上相信他的。假如换了是冷冰儿对他说出这些真相,他或许会多相信几分。此际他只是在想:“不错,你叫我不可偏信一面之辞,那我也就不能偏信你的说话。你和孟元超是一伙,当然是帮他说话了。”

  不过,他虽然“不愿意”相信邵鹤年的话,内心深处却是不能不加深怀疑:“难道我的生身之父真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卑鄙小人?要是真的话,我该怎么办呢?不,不,他们一定是夸大其辞,不会全是真的!”

  丁兆鸣见他如此激动,只好又点了他的哑穴。

  他的伤势本来差不多好了的,由于受到了大刺激,面色一下子又坏了许多,这天晚上发起高烧,已有生病的迹象。

  丁兆鸣担心他在途中生病,悄悄叮嘱邵鹤年,不要再“刺激”他,一切留待到了柴达木见着孟元超再说。丁兆鸣并且用了可以避免伤害他身体的手法,点了他晕睡穴,让他安眠。

  幸好丁兆鸣懂得一点医术,随身也携带有一些常用的药物,杨炎发的高烧,第二天就退了。

  马车继续向前行进,走过了草原,进入了山区。

  行行重行行,到了一处险峻之处。一条陡峭的斜坡,山坡上铺满积雪,地形又极狭窄,只能容得他们这辆马车通过。

  正当马车转过山坳下坡之际,忽然发现一个女子低着头迎面走来。积雪铺盖的斜坡本来就已经够滑的了,马车跑下山坡,速度当然极快。驾车的邵鹤年武功甚高,方能控制得住,但也是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

  那个女子突然发现马车驰下,花容失色,尖声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