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心里想道:“原来他是气不过我们看轻他的掌门人,他虽然反对丹丘生,但毕竟他还是崆峒派的弟子。”

  不过,他还是不能忍受杨炎的狂妄,哼了一声道:“小子你有志气!我必须要你心服口服的相信我们白驼山的武功乃是天下无敌,你既然提出这个办法,我就和你小试一试吧!”心想:“待会儿抓着了他,小小给他一点教训,也就是了!”

  杨炎说道:“你听错了,我并不是要和你小试一试。”

  慕容垂大为得意:“你不敢和我比试了么?好,你赔个礼吧!”

  杨炎笑道:“你完全弄错了。我不是要和你一个人比试武功,是要和你们两个人比试。而且不是‘小试’,是要你们把你们的平生所学都施展出来!是‘大试’不是‘小试’,你们并肩子上吧!”

  真人露相

  慕容垂大怒喝道:“好个狂妄小子,不给一点厉害你尝尝,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声出招发,骈指如戟,欺身直扑杨炎。

  杨炎说道:“好,你一个人上,我让你三招!”身形一晃,慕容垂扑了个空。但慕容垂掌中夹指,掌力一吐,登时把杨炎的身形震得摇摇欲坠。慕容垂重新使出金刚指力,只听得“嗤”的一声,杨炎的衣袖穿了一个小孔,脚步跄踉,给他迫到了悬崖。

  慕容垂哈哈大笑:“小子还不磕头求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他试出杨炎的功力,只道杨炎技只此矣,气焰越发嚣张。

  司空照也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想道:“原来这小子只是轻功不弱,真实本领却是稀松平常!”他见杨炎连慕容垂的劈空掌力都抵挡不住,当然不能相信他是让招。要知慕容垂的金刚指乃是接着劈空掌发出的,对方身形不稳,琵琶骨也有给金刚指力戳穿之险,即使杨炎的武功确实高出对方许多,按常理来说,也决不会冒这样大的危险来让招的。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垂已是如影随形的又扑到杨炎身边,杨炎反手一指,以指对指,化解对方金刚指力,但似乎是力有不逮,又退出两步,一只脚已是踏出悬崖了。

  慕容垂喝道:“小子,你还不服输?”双掌齐出,十指如钩,向杨炎双肩抓下。

  杨炎忽地说道:“我已经让了四招了。你还不知进退,这招我只好请你吃耳光啦!”

  说话之际,反手一抓。

  慕容垂只觉一股大力将他吸住,他的双手竟然停在半空,抓不下去。眼见杨炎的手指反抓他的琵琶骨,再闪就要跌下悬崖,只好身向后退,等于盲头乌蝇一样,送上来捱杨炎的耳光。

  原来杨炎用的乃是骄兵之计,他知道慕容垂不比云中双煞,要打他的耳光,定然不能似打云中双煞的容易,故此在一开首闪避慕容垂那三招之中,只用一两分内力与他周旋,故意让他轻视自己。杨炎练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即使对方真的能够抓住他的琵琶骨,他也不怕会有危险的。

  杨炎深藏不露,连精明干练的司空照也想不到他有那么高明的武功,慕容垂那想得到提防?待到第四招杨炎方始突然使出看家本领,他那一抓用的是龙家的“擒龙手”,反手打耳光的手法,则是从天山剑法的追风剑式变化出来,快如闪电!

  只听得噼啪声响,慕容垂已是捱了两记耳光。就在此际,杨炎只觉背后劲风倏然,情知是司空照的武功比师弟高出许多。

  杨炎不敢轻敌,避招还招。司空照左掌右指,掌力刚猛,指力阴柔,杨炎反手一掌,掌势斜飞,把他的身形带动,但没料到他那股阴柔指力夹在掌力之中突然袭来。结果司空照固然是给逼得窜过一边,杨炎胸口的璇玑穴被他指力触及,也是不禁打了个颤。幸而杨炎的内功远远比他深厚,他的指力尚未足以封闭杨炎的穴道。杨炎运气一转,胸中的烦闷之感便即全消。

  司空照窜过一边,生怕杨炎还有杀手,身形未稳,先伸左掌把慕容垂一推。他这一推用的是巧劲,慕容垂身形腾起,飞出一丈多外,离开悬崖。他脚踏平地,这才吓出一身冷汗。

  司空照跟着倒跃回来,与师弟并肩而立。他的脚步刚刚站稳,只见杨炎又已是笑吟吟的来到他的面前。“我本来要打你的师弟四记耳光,如今只打了他两记耳光,算是便宜他了。司空照,你怎么样,要不要并肩齐上,再试一试?”杨炎笑道。

  司空照冷冷说道:“原来云老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们都走了眼了!老弟,你到底是谁?”

  杨炎笑道:“大言炎炎,井蛙窥天。你们说我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那就算我是这样的小子吧。嘿嘿,大家都是井底之蛙,彼此彼此!”

  司空照不觉一怔,心里想道:“难道他就是写这八个字的那个人。原来他写这八个字是用来嘲笑我们所说的丹丘生孟华何足道哉的!”

  慕容垂气呼呼的道:“师兄何必问他,这小子准是奸细,咱们先宰了他!”

  司空照取出了一对判官笔,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小侠既然定要伸量我们,我们师兄弟只好再请教你高明的武功了。”

  慕容垂听得很不顺耳,心里想道:“纵然这小子有几分本事,大哥也未免是太过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但他刚刚吃过杨炎的大亏,心里虽然在暗暗嘀咕,却也不敢再托大了,跟着师兄亮出兵器,他的兵器是一对点穴镢。原来练金刚指力的人,必然也是点穴好手的。判官笔和点穴镢都是点穴的兵器,不过判官笔较短,点穴镢除了较大较长之外,尖端有如鸭嘴微弯,还可兼作钩刺之用。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阴,一寸长、一寸强。”两种点穴兵器,各有所长。司空照的点穴手法较为轻灵,是以爱用判官笔。慕容垂气力较大,故而喜用点穴镢。

  杨炎有意激怒他们,哈哈一笑,说道:“你们既是诚心请教,我也不会太过为难你们。好吧,我就用这根树枝指教你们几招!”口中说话,随手折下一根缀有几片树叶的嫩枝。

  慕容垂果然给他气得哇哇大叫:“小子欺人太甚,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本来他应该与师兄配合,同时出手,一守一攻,方能发挥联手作战的威力的,此时一气之下,他也不理师兄的动作了,急步就冲上去。

  司空照叫道:“师弟,沉住气,不可轻敌!”话犹未了,杨炎已经与慕容垂交上了手。

  慕容垂双镢猛插,呼呼风响,端的有如势挟风雷,迅猛无伦,杨炎笑道:“虚有其表,失之凝练。”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说的却是一副“倚老卖老”的口吻,把慕容垂当作是当真向他诚心讨教的后生晚辈一般。

  可是慕容垂却已无暇气恼,只有吃惊的份儿了,杨炎话犹未了,只听“唰”的一声,他手中那根柔枝已是抖得笔直,竟然带着宝剑出鞘的啸声,后发先至,点到了慕容垂的面门!

  慕容垂大吃一惊,这才知道杨炎的内功精纯的确是远远在他之上,即使比不上他师父,最少也不逊于他的师兄。这树枝一刺,劲道不亚利剑,倘若给他刺中,面皮势必戳穿。大惊之下,他如何还敢攻敌,急忙把双镢回护面门。

  杨炎笑道:“你不是说要拼命的么,为什么做缩头乌龟?”笑声中树枝已经点到他的面前,轻轻一撩。

  杨炎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柔枝轻轻一撩,慕容垂的点穴镢给他拨过一边。杨炎一招“二龙抢珠”,双指点向他的一双眼睛。忽觉微风飒然,司空照的一对判官笔亦已点到了他的背心大穴。杨炎心头一凛:“这厮的涵养功夫比他师弟深得多,倒是不能太过轻敌了。”顾不得去挖慕容垂的眼珠,一个“移形易位”,避招还招。

  司空照一招“横流击揖”,双笔横封,全力防守,才把杨炎“树剑”的攻势解开。杨炎说道:“不错,你的功夫是在师弟之上,但要和我打成平手,最少还得多练十年!”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柔枝轻拂,似左似右,虚实不定,司空照竭尽平生所学,连用了几个身法,刚刚摆脱,杨炎第三招又到,司空照吓得心头鹿撞:“这小子不知是那里钻出来的,丹丘生孟华恐怕也不过如此!”但他到底是第一流高手,虽惊不乱,百忙中使出师门的救命绝招,双笔一个盘旋,身形陀螺疾转,居然把杨炎接连两招的攻势一起化解,而且还了一招。杨炎微微一笑:“我说你要再练十年,你信不信?”树枝击下,把他的一对判官笔,全部荡开。

  慕容垂惊魂稍定,连忙上来助战。他们师兄弟训练有素,配合得宜,司空照的判官笔交叉穿插,疾点杨炎带脉的四处穴道,慕容垂的点穴镢也并不慢,同一时间,一招之内,遍袭杨炎督脉的四处穴道。他们这一招“双笔双镢点八穴”的功夫仅次于山西连家的“四笔点八脉”绝招,但连家的点穴功夫是号称天下第一家的,他们的点穴功夫的不同凡响,也就可想而知了。

  杨炎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就只你们会点穴么?”柔枝轻扬,左刺“白海穴”,右刺“乳突穴”,中刺“璇玑穴”,最妙的是,司空照和慕容垂二人都是同时见到杨炎这一招是刺他们三处穴道。原来杨炎这一招三式,快如飘云,飘忽莫测,以致他面前的两个对手,从他的“剑势”之中,都有同样三处穴道被袭的感觉。

  师兄弟哪还敢进攻,连忙合力防守,好不容易方能化解了杨炎这一招攻势。杨炎一看,树枝上缀着的几片树叶已经落了两片。心里想道:“我的功夫到底未纯,要练到孟华那样境界,恐怕最少也得三年。”原来他这一招,是从孟华的“胡笳十八拍”那招变化出来。

  司空照慕容垂越打越是吃惊,不知不觉给杨炎逼得退至悬崖。红日西沉,余霞散绮,幻出满天丽彩。杨炎忽他说道:“丹丘生的连环夺命剑法七十二招,最厉害的一招名为胡笳十八拍,料想你们曾经听过。可惜这一招我只学得一点皮毛……”

  说到“皮毛”二字,左手衣袖一挥,右手的树枝疾刺出去。这刹那间,慕容垂只见四面八方都是青绿色的枝影。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已是给树枝刺着身上七处穴道!这一招杨炎是撇开了司空照,专对付他的。

  “就只这点皮毛功夫,你也抵挡不住,还说什么丹丘生孟华,何足道哉?”杨炎哈哈笑道。

  他口中大笑,心里却是不禁暗暗道了一声“惭愧!”“丹丘生用这一招胡笳十八拍能够在老猿石刺出十八个窟窿,我却只能刺着他的七处穴道,还要用袖风荡开他的兵器才成!”

  慕容垂闷哼一声,便似给人封住了嘴巴,叫不出来。身如断线风筝,跌下悬岩!

  司空照吓得魂飞魄散,不待杨炎出招,自己跳下悬岩!

  好在他是前脚跟着后脚跳下去的,半空中一抓抓着师弟的足踝。两人的体重相加,下坠之势更急了。他的武功也委实了得,在这生死一发之间,左手的判官笔插入了石壁,这才停止下坠。

  司空照抱住师弟跳落平地,一看师弟并没受伤,这才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他解开师弟的穴道,扬声叫道:“朋友,请留下万儿!”他已经看出杨炎决不是崆峒派的小弟子,按照江湖规矩,可不能不交代几句门面话。

  杨炎哈哈笑道:“我就是你们认为不堪一击,何足道哉的那个‘小子’杨炎!”

  这一下司空照也好像给人点了哑穴似的,说不出话来了。

  杨炎笑过之后,心中亦是不禁感到一阵迷茫。正是: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第十八回 手足相残何太忍

  鸳鸯同命若为情

  荒山异人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杨炎只好信步所之,走入深山密林,碰碰自己的运气了。不知不觉,白天已是变成黑夜,好在这晚月光皎洁,杨炎一鼓作气,攀上一座山峰。他不知道龙灵珠藏在那儿,只是心中有个念头,龙灵珠多半是藏在人所难到的地方,他上山越高,就隐隐觉得是和龙灵珠多接近一步。

  攀上这座山峰,月亮已过天中,杨炎也感到有点疲劳了。他找到一座平滑如镜的石台,躺下便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在梦中被异声惊醒。

  不是猿啼,不是虎啸,却好像是小孩子的哭叫声音。

  杨炎大吃一惊,睡意全消,竖起耳朵来听。

  “你们这些坏蛋敢欺侮我,我就去告诉爹爹……”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只隐隐听见这两句话,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那个孩子似乎也跑得很快。

  杨炎又惊又怒,心里想道:“为什么有人在山上欺侮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父亲定非常人。”他想起日前所得的那个消息,龙灵珠的父亲有个朋友住在祁连山,“这孩子的父亲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呢?”他想,“若然我猜不错,这伙坏人,多半恐怕也是和白驼山那帮人有关系的了。”

  隐隐又听得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了,杨炎伏地听声,只听得那人说道:“大师兄,何以你放走那个孩子?”“大师兄”笑道:“我是要他给我引路呀,你没听见他口口声声说要回去告诉他的爹爹么?这孩子倔强得很,让他自己回去,比咱们迫他带路要好得多。”

  杨炎听得“大师兄”三字,又惊又喜,想道:“原来是白驼山第二号人物,司空照和慕容垂把他们的大师兄说得那么了得,我正好去找他的晦气。不过且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先头那人说道:“那为什么还不去追?”

  “大师兄”笑道:“你怕这孩子跑得出我的掌心吗?我要让他以为咱们追不上他,要是我马上跟在他的背后,给他发觉了反而不妙。而且我这是一石两鸟之计,你们懂吗?”

  那人道:“什么一石两鸟之计?”杨炎也想知道,凝神细听。可惜他们似乎是和那人咬着耳朵说话,杨炎一点都听不见。过了一会才听见先头那人哈哈笑道:“果然真是妙计!”

  “大师兄”沉吟半晌,说道:“云中双煞、劳家兄弟、彭大遒这班人至今未见踪迹,连司空照和慕容垂都不知去向,这事可有点古怪。你们下去看看,要是碰上了,叫他们赶快上来。虽然他们帮不了什么大忙,多少也有点用处。”只听得四个人同声答应,那“大师兄”一走,这四个人分成四路下山。

  杨炎立即施展开“草上飞”的轻功,循声觅迹,前去追踪那个“大师兄”。按照他的估计,那些人谈话的所在和他的距离不过半里山路之遥,他施展草上飞的轻功转瞬即到,月光又是这么明亮,要追上那个“大师兄”,料想不会有甚困难。

  不料他追了半支香的时刻,兀是未发现那个“大师兄”的踪影,伏地听声,也听不见声息。

  前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松林,松林后面是并列的三座山峰。根本就不知道那“大师兄”和那小孩子是跑向何方。

  “这大师兄的轻功倒是不弱!”杨炎心里想道:“但既然发现了这条可以找寻龙灵珠的线索,多花点功夫,也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穿过那片松林,松林并没人家,暗自恩忖:“一个小孩子,纵然懂得武功,在这荒山之上,也不敢离家太远的。这个孩子的家心定是在这三座山峰之一。我先上较矮的这座山峰看看。”

  他跑上这座山峰,连野兽也未发现半只,正想下山,忽听见对面的山峰有声音传来,登上高处遥观,一看之下,又惊又喜。

  只见对面山峰的山腰处有块草坪,草坪上正有人练武。

  月明皎皎,碧空无云,望到对面的山峰,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也可以看得出练武的人是个三络长须的壮健老者。在这老者旁边看他练武的是个少女。

  尽管面貌看不真切,从轮廓看来,他已经可以断定是龙灵珠无疑了。不过雨峰的“空际距离”虽然很近,要跑到对面山峰,必须下山又再上山,纵然他身具超卓轻功,最少恐怕也得花一支香时刻。他本来就想过去的,但那个老者练的一套掌法,却把他的目光吸引往了。

  只见那魁梧老者双掌划圈,越来越快。杨炎在这边山头虽然听不见呼呼的掌风,却可以看得见树叶纷飞,草坪四周的树木似是碰到大风一样摇动。

  掌风扫落树叶还不稀奇,更奇怪的是,满空飞舞的树叶并不落在地上,而是落在半空结聚成为环形,跟着那老者的身形旋转。

  杨炎看了,不由得暗暗喝采,心想:“原来他练的这套掌法,不但是掌法奇妙而已,且还是兼练一种上乘的内功的。”

  接着又想:“那‘大师兄’的武功,我虽然没有见过。不过从司空照与慕容垂的本领看来,他的武功纵然比他的这两个师弟高明十倍,只怕也未必是这老者的对手。他单人匹马,就敢来挑衅,还要在这老者的眼皮底下捉拿龙灵珠,可也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心念未已,只见那硕大无朋的草环突然拉直,好像变作了一条墨龙,转瞬间,“墨龙”在空中寸寸折断,树叶这才纷纷坠地。原来老者的这一套掌法已经练完了。

  杨炎看得又是吃惊,又是佩服,心想:“要练成功他这样精纯的内功,我恐怕最少也还得再练两年。”

  旁观的那个少女高声喝采:“萧伯伯,好一套扫叶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