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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总在观影时跟别人拉开距离,上一回观看《漫然》时同样如此,明明也坐在观众席,却不会跟旁人融入在一起,而是要抽离出来。

宋闻夜思及此心中微动。

她是世界的看客,而他现在是世界的看客的看客。

电影结束后,楚夏星发觉宋闻夜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甚至想坏心眼地遛对方,犹豫要不要绕着成峡商区跑一圈,看看最终会不会把他累趴。然而,不管她如何在街区内闲逛,宋闻夜都毫无抱怨地守着,还真不会张嘴惹人烦。

露天街区内,楚夏星从便利店里买完两瓶矿泉水,出门后就坐到正对便利店的长椅上。她已经对宋闻夜的固执没脾气,随手将其中一瓶水递给他,懒洋洋道:“行了,你累不累啊,过来坐着吧。”

两人坐在露天长椅上喝水,正对面就是明亮忙碌的便利店,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楚夏星出神地望着便利店内的顾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甚至有点像发呆。

宋闻夜则看着她。

楚夏星察觉到宋闻夜探究的视线,她缓缓地转过头来,挑眉道:“怎么了?别装哑巴啦,有话就直说。”

宋闻夜瞧瞧便利店,他又转过头来,虚心请教道:“你在看什么?”

“便利店里的人。”楚夏星朝便利店门口抬抬下巴,她示意宋闻夜去看刚出来的顾客,“那两个小姑娘是大学同学,她们现在应该要去ktv跟同伴会合,所以买了好多水和零食……”

“窗边吃饭的人刚刚加完班,即使明天是周末,他估计还得工作,否则表情不会如此木然。”

“角落里不断看手机的男生在等人,他暂时没地方落脚,什么也不买,单纯在休息。”

楚夏星的视线依次掠过店内顾客,她慢条斯理地推理他们的故事,这是她散心时经常做的事情。她无声地观察着周围人,依据外表及神态揣摩他们的喜怒哀乐、生活琐事,但即使她的判断再怎么准确,她依然跟这些人没有任何关系。

她坐在最繁华的商区,待过最忙碌的剧组,但她依旧是理智而清醒的,丝毫没有融入到群体里。

宋闻夜漆黑的睫毛轻颤,低声询问道:“你经常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跑出来观察?”

楚夏星:“对。”

宋闻夜意有所指道:“楚导不愧是导演,随意看透别人的生活,但永远跟他们保持着距离,不会向任何人坦露心事。”

宋闻夜感觉楚夏星今日出来闲逛存在诱因,但她一直是冷静而克制的状态,如同坐在剧组的监视器后工作一样。她会认真地察看每一场戏的情绪起落,自己却不为所动,依旧是幕后的旁观者、指导者。

她有一团燃烧的心火,被厚重的冰层覆盖,只能透过冰霜望见光亮,却永远无法触及火焰的温度。她跟同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犹如对世事看破不说破。

楚夏星斜他一眼,淡淡道:“你不觉得坦露心事很蠢吗?即使你费力向别人倾诉,又有谁会百分百理解你,最多是得到善解人意地附和,但也不代表对方懂你。”

“不管是情谊极佳的好友,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都无法彻底理解你,所以很多事说出来毫无意义,甚至徒惹担忧。”楚夏星独自过完一辈子,她早就看透这一点,也就摆脱寻求理解的阶段,逐渐习惯孤独旁观的状态。

她确实有很多好友,还有疼爱的至亲,可人生在世就是一人。他们能够分享许多时光,可终究也会有各自的故事,不一定是彻底走散,只是无法一直相融。

王郅曾经跟她志同道合,许贤成也跟她竞争许久,但总会有变化的日子。

这就像楚秋意会长大成家,韩楚宁也会成年搬走,都有各自的人生旅程。

唯一没变的就是她,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宋闻夜望着路边的霓虹灯,又抬眼看向夜空中隐约的星,他突然回忆起言川市的夜晚,露出怀念的神色:“但原来有人跟我说过,即使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孤独地跑,但只要全神贯注、心怀希望地跑下去,说不定下一个转角就能遇到理解你、让你信任的人……”

楚夏星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她没想到他会用英俊的脸讲鸡汤,不由好笑道:“这是哄小孩的话吧?我以前可能还信,现在早不吃这套。”

宋闻夜眸光微闪:“这确实是我小时候听到的话,说这话的人跟楚导莫名还挺像。”

楚夏星吐槽道:“你看着也算头脑聪明的人,怎么还能将童年的事当真,我都忘记我小时候在干嘛……”

宋闻夜反问道:“可我觉得这话没有错,你从来都没有醉过吧?”

楚夏星面露诧异:“……什么意思?你话题的跳跃好快?”

宋闻夜有条有理道:“你说‘酒’不是普通的酒,人类受制于两种基本冲动,一种是日神精神,讲求实事求是、理性和秩序,一种是酒神精神,对个体内在情绪的抒发……”

“所以我说楚导从来都没醉过,你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理智地看待外界事物,并没有狂热、过度、不稳定的状态。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尤其你还是搞艺术的。”宋闻夜并不明白楚夏星性格的形成,按道理年轻人不会如此,她身上确实扑朔迷离。

酒神精神对文学艺术家的创作有深远影响,但她平时说话做事老练,实际却相当讲究规矩,没有肆意妄为过。

楚夏星闻言一愣,她难得目光微寒,不悦道:“宋总,我以前跟你说过吧,不要对你无法掌控的存在感兴趣,也不要过多揣测别人的内心,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宋闻夜上次观看《漫然》时说的话让她有知己的愉快,但他现在说的话便让她有点不爽。

原因是她感觉他没说错,这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可以接受观众读懂自己的电影,却不接受别人读懂自己的内心。

宋闻夜没有被她的冷脸击退,他目光柔和,轻松道:“楚导,人与人不是没法互相理解,是你本身害怕被人读懂,你很排斥失控的感觉。”

楚夏星见他气定神闲,她不急不缓地嘲道:“不,我不是害怕被人读懂,我只是不想被来路不明的宋总理解。”

宋闻夜瞳孔微颤,他面对她满满的反感,既茫然又无辜道:“为什么?”

楚夏星以前懒得搭理他,她现在略微恼羞成怒,自然也出言反击,似笑非笑道:“我觉得自己身上毫无价值,不值得元圣集团的高管费心揣测,当然也不想被你理解。宋总从始至终就不够坦诚,连接近我的原因都没提过,还问我为什么?”

楚夏星过去没打算跟他交心,自然就当合作伙伴应付,但他现在说一些逾距的话,她就明明白白地挑破此事,决定要干净利落地划清距离。

宋闻夜一愣,他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似乎在斟酌着措辞,一时没有答话。

楚夏星挑眉:“怎么?答不上来啦?那我就根据你的性格猜吧,你能如此妥帖地顾虑旁人,原因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你以前认识我?”

宋闻夜老实道:“不认识。”

楚夏星镇定地点头,她继续追问道:“哦,那就是认识我的亲朋好友?”

宋闻夜面对她的步步紧逼,低声应道:“是。”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你以前欠过我家里人?曾经受到过他们的照顾?”

楚夏星看过无数人物小传,她基本能从性格推测人物前史,宋闻夜不是无缘无故贴上来的人,他能对夏宏有所包容,那对她的照顾肯定也有原因。这个人的道德感很强,他非常害怕拖欠人情,总会想尽办法偿还,在剧组探班时就展现出来。

宋闻夜没想到她推测如此精准,他只能摊牌道:“……对,我以前见过叔叔,小时候受过照顾。”

宋闻夜以前不提是怕楚夏星有负担,但他没料到她会如此敏锐,自己都能推出来。

楚夏星:“你生日是几月?”

宋闻夜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答道:“九月。”

楚夏星痛快道:“行,那就这个数字吧,你打九百万到我账上。”

宋闻夜看着她张嘴就要钱的模样,他一时两眼发懵:“?”这话题跳跃度也好快?

宋闻夜小声道:“……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楚夏星直接皱眉,她毫不客气道:“让你打就打,别那么多话!”

宋闻夜犹豫片刻,他没有再招惹烦躁的楚导,而是缓缓地站起身来,礼貌而和气道:“稍等片刻,我打个电话。”

楚夏星瞧见他任搓任揉的模样就心烦,她依旧坐在露天长椅上,等待他离席归来。

片刻后,宋闻夜握着手机从容地回来,沉着道:“已经让人去转账,应该需要一些时间。”

楚夏星了然地点头,她果断地跳下长椅,低头拍拍衣角,大大方方道:“好啦,宋总,咱们的人情债就算两清,你现在不用被道德捆绑,也不用再跟我扯上关系。”

楚夏星悠然地做出一刀两断的手势,她露出轻松的神情,笑意盈盈道:“我们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也不用再有负担的感觉。”

他不就是想要还人情债,她直接让他还掉就行!

宋闻夜闻言身躯微僵,他紧紧地抿住唇,目光幽幽地望着漫不经心的她,犹如拢着一层不透光的阴云,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楚夏星对他的神态毫无反应,她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数秒后,宋闻夜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情绪,沉着道:“倒是确实不用再有负担的感觉。”

楚夏星戏谑道:“对吧,让元圣大领导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我自己都要看不过去。”

宋闻夜听她继续无情补刀,他直直地望向楚夏星,慢条斯理道:“既然我已经偿还人情债,那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了吗?”

“我现在已经不算来路不明,应该有理解你的资格吧。”

他的声音犹如乐团里的低音提琴,即使再怎么被其他乐器压制,依旧有着自己沉稳而有力的音色,有着不急不缓的步调。

第34章

楚夏星听到他说“理解”一词, 竟然感到熟悉而陌生。她听过太多所谓理解自己的言论,但大多数都让她不屑一顾,越发确定没有人理解自己。

有人说她过于重视事业、没有家庭观念, 不具备传统女性的良好美德;有人说她个人能力出众、独立自强圆满, 不成家是她做出的最好选择。然而, 这两类言论都狭隘而偏见,只是想用自己的观点强行套在她身上论证, 根本不能称之为理解。

楚夏星先是人,再是女人, 然后是女导演,但大部分人永远都不明白这一点。外人做的第一步就是为她圈定范围,给予她一定限制,却少有人主动了解原本的她, 并不明白她独身的真正原因。

楚夏星本以为刚刚的言行够伤人,但佛祖不愧是佛祖。她面对宋闻夜认真的神情, 同样收起夹枪带棍的语气,开口反问道:“怎么重新认识?”

宋闻夜平和道:“按照你的步调来吧, 就像普通朋友一样, 正好我们也互不相欠了。”

楚夏星懒洋洋道:“宋总, 我以前敬你是资方老板, 真要是普通朋友,我可没有好态度。”

宋闻夜诧异地看她一眼,他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满脸恨不得写着“说得你好像现在态度很好一样”。

宋闻夜眸光微闪,他云淡风轻道:“我刚还完人情,谁又不是呢。”

楚夏星:“?”什么意思?还完人情就敢顶嘴?

楚夏星出言嘲笑:“我要是七老八十,你也不会想认识或理解我的。”

宋闻夜沉着道:“我真没想到厉害的楚导都会说这种话, 我原以为你对自己的内在应该很有信心。”

“也对,楚导就是以貌取人的类型,你根本不在乎内在及性格,一向只看脸的。”宋闻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轻笑一声,自嘲道,“毕竟你说过脸不好看就失联,我要是七老八十,你连跟我说话的耐心都没有吧。”

楚夏星作为老颜狗,她此时惨遭反杀,一时竟无言以对:“……”

楚夏星:注重外表是人之常情,导演喜欢好看的脸能叫好色吗?那叫做专业素养!

楚夏星难得被他刺两句,她倒没有生气,莫名放松下来。如果宋闻夜完全是逆来顺受的报恩态度,她反而会感到相当火大,现在两人是平等的沟通态度,没有拘束就自由得多。

楚夏星随手将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毫不客气道:“行了,小朋友,别小嘴叭叭地内涵我了,赶紧到停车场开车去,我明天还得去公司。“

宋闻夜迟疑道:“……态度就变得那么快?”现在连宋总的称呼都没了?

楚夏星不耐地挑眉:“给我开车是你荣幸,怎么就那么拎不清!”她当年还坐过影帝影后的车,难道元圣集团的高管就是了不起?

宋闻夜:“……”

宋闻夜被她理不直气还壮的态度逗笑,他只能好脾气地到停车场开车,又按照楚夏星说出的地点送她回去。

小区内,宋闻夜坐在车里,他望着旁边的独栋别墅愣神,心中刚刚升起迷惑,又听到后座楚夏星的声音。她不咸不淡道:“是不是又开始疑惑,我为什么能住在这里?现在心里开始满腹好奇?”

楚夏星坦然地打开车门,她下车后利落地将车门关上,动作潇洒而一气呵成。

宋闻夜老实地点头:“是的,很好奇,楚导能替我答疑解惑吗?”

楚夏星坏心眼道:“好奇啊?那你就好奇着吧,最好挠心挠肺地纠结一晚上,睡不着觉活该正好!”

宋闻夜:“?”

楚夏星:“老实地做一个乖小孩儿,哪天心情好就告诉你。”

宋闻夜抿了抿唇,他犹豫地提醒:“……我们重新认识是做朋友,应该不是我做小朋友?”

宋闻夜:莫名有种被欺负的感觉?

楚夏星敷衍道:“嗨,你重视这些细节干嘛,又没有什么区别。”

宋闻夜:“……”

楚夏星以前顾忌宋闻夜是资方老板,又莫名透出令人怀疑的关照感,自然放不开手脚,优秀导演总要给甲方面子。然而,他现在自己要跑过来搞理解,提出做互不相欠的普通朋友,那她就毫无顾虑。

楚夏星:做我朋友怎么可能不被欺负?连宁宁都从小被我欺压!

宋闻夜看她如此坦荡,他理性的质疑顿时烟消云散,索性也任由直觉来判断,应声道:“好吧。”

宋闻夜过去也只有讲究理性的日神精神,但他现在头一回随着不稳定的感觉走,只能单凭虚无缥缈的信任,等待她不知何时的解释,当真是无酒也醉。

楚夏星告别宋司机后,她回屋休息得很好,可谓一夜无梦,精神百倍地迎来新一天。她前往公司跟夏宏商议一番样片预算,又跟曹彦刚约好时间,敲定好演员及拍摄场地,便热火朝天地拍摄起样片。

虽然只是《无道》电影样片,但说实话耗费心力极多,主要电影比电视剧能在镜头上玩更多的东西。国内电视剧都有几十集,每集要四十多分钟,整体的体量比较大,很难有心力玩出新东西,拍摄压力本身就不低。

一部电影的时长相比一部电视剧要短,每分钟展现出的信息量能更多,节奏上则不好拖沓。

楚夏星的样片里只有曹彦刚露脸,其他演员都是背影或侧身,给予一定的想象空间。毕竟王丰田有可能拿着样片去敲别的演员,倘若样片演员都已经露脸,正式演员看完有可能被圈住。

楚夏星让曹彦刚露脸确实有点小私心,她觉得王丰田选不出更合适的人,这才愿意给他正面镜头,而且两人又不是同公司,已经算是避嫌。

因为周雪璐是梵可影业的演员,所以楚夏星就没有将对方放进去,样片里甚至没体现女性角色。她不想被人议论夹带关系,对周雪璐也不好。

样片筛选当天,楚夏星和夏宏再次来到王丰田的公司,跟众人一同坐在放映室里。王郅和李捷同样出面,王郅今日已经没有醉酒的狼狈相,但其他人显然还记着他那天的失态,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跟他打招呼。

楚夏星坐在夏宏身边,她都没有起身去看王郅,全程平静无波地等待放映开始。

王郅现在望着楚夏星有点迷糊,他已经遗忘她当日说过什么,自己喝醉酒后会短暂失忆,知道这事的人其实不多。他一般会安安稳稳地睡着,只有受刺激时才会情绪崩溃,李捷又没有转述过酒后听到的话,他现在自然不知真相。

李捷肯定不会直接问王郅是否跟楚导交恶,那他实在有点憨。王郅莫名觉得周围人对自己冷淡不少,但他又想不出原因,有点摸不着头脑,权当是错觉。

王丰田亲和地张罗着众人,笑道:“我可有点等不及看各位导演的大作啦,那我们以什么顺序来呢?”

有人出声提议:“先来一个厉害的镇镇场子!”

王丰田:“还没看怎么知道哪个厉害呀?”

“王导不是经验丰富?先看看王导的吧!”

“上来就王炸吗?”

王郅是现场导演里资历最深的,他最终拗不过其他人,假模假样地出头道:“好吧,那我就先抛砖引玉。”

楚夏星资历尚浅排在后面,这事就怕众人没耐心看完一遍,便在前面做出选择,那实在是不讨巧。

楚夏星还算淡定,夏宏却小声嘀咕:“还有那么多人捧骗子啊……”

夏宏已经认定王郅就是骗子导演,他怎么看对方都觉得可疑,就像是有一种小动物直觉。

放映室的灯光暗下,屏幕上浮现出“《无道》样片”的字幕,紧接着就是旋转的画面,镜头穿过一扇朴素的木窗,在天旋地转中人物与事物不断变化,主要的男性角色在生活化场景中不断登场。导演通过动态来掩盖剪辑点,只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楚夏星望着屏幕上的画面,她发出意味不明的气音:“呵。”

王丰田同样一愣,随即无奈地笑道:“还真是令人怀念……”

“这也算是致敬经典!我当初爱惨了那部戏!”

“毕竟王导以前给楚导做执行……”

众人显然都读懂王郅的画面,开始兴奋异常地讨论起来。

夏宏一向不学无术,他阅片量极低,茫然而无助道:“他们在说什么?”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学人精就是学人精,只能一比一照着拍,这组镜头组接可不是他的想法,怎么还能跟在校生一样。”

这是楚夏星几十年前拍出的老片,那部电影的风格确实跟《无道》挺像。这组镜头也被不少影评人赞美过,还时常出现在导演系专业课堂,作为学生拉片的内容。

王郅开头模仿经典镜头先声夺人,后续再放一些自己拍的内容,也算是聪明的做法,不会立马暴露自身弱点。这种事说是抄袭也不合适,毕竟抄大师的作品才不叫抄,在电影里叫做致敬经典!

楚夏星和许贤成都是国内导演们的老素材库了。

王郅的样片放映结束,众人都献上热烈的掌声,显然都被开头的镜头镇住,现在看完依旧觉得回味无穷。夏宏敷衍地跟着瞎拍两下,楚夏星却是连手都没有抬,她再嚣张也是要脸的人,哪有自己给自己的作品鼓掌?

王丰田望着热闹的场面却欲言又止,他看上去并不太认同,又瞟到楚夏星毫无反应,突然出声道:“小楚导觉得呢?”

现场只有楚夏星如此冷漠,倒是让王丰田十分好奇。

楚夏星坦诚道:“这戏放在当年算是不错,但现在还是如此,就有点不够看了。”

王郅眉间微凝,李捷颇不赞同道:“经典一直就是经典,有的东西不会落伍。”

楚夏星嗤笑道:“这组镜头当年能够好评如潮,原因是那时技术还不够好,既没有航拍器的加持,也没有丰富的剪辑特效。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拍法,当然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可现在时代都不同了。”

楚夏星过去可没有现在的先进机器,他们都只能用当时最好的设备来拍摄,但技术是在不断演进变化的。她以前费尽心力才能完成的效果,现在用技术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哪能同日而语?

楚夏星有条不紊道:“即使那部电影确实大获成功,也是由于整体讲故事的水平,而不仅仅是一组镜头……”

“王导应该试着走出楚夏星导演过去的影子了,你该不会认为她现在还只能拍出这种镜头吧?”楚夏星似笑非笑地瞥王郅一眼,她好早以前就发现他不动脑子,永远地停留在过去,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王丰田下意识地点点头,他确实觉得这组镜头挺好,好歹是楚导当年的经典作品,但他并不认为能跟《无道》完全贴合。镜头及技术最终是为故事服务的,但两个故事的内容有着极大差别。

王郅其实早知自身弱点,所以他当初不愿拍样片,此时便心虚地闭嘴。

李捷望着大言不惭的楚夏星,他却升起一种被杠的恼火感,嘲道:“小楚导,人说话做事还是谦逊一点为好,上一回公然说许导的不是,这一回又指点楚导的镜头,是不是稍微有点过分?”

李捷:敢情全天下的导演就你最牛逼呗?

其他人点头附和,他们都觉得楚导的镜头组接很好,认为楚夏星的指点打他们的脸。她的语气就像她最懂最清醒,他们都只是附庸风雅地瞎侃。

楚夏星闻言大感无力,她头一次体会到韩楚宁以前提过的饭圈风气,算是搞明白部分狂热网友的心态,有一种现场跟自己粉丝们battle的感觉。

偶像(坦诚):我觉得自己还有点瑕疵。

粉丝(声嘶力竭):不!哥哥是完美的!哥哥只是自谦,你们根本不懂!

楚夏星可以认下说许导坏话的事实,但她怎么连自己都没法评价!?

王丰田笑着打圆场:“那我们接下来看看小楚导的样片吧。”

众人见王丰田出面就不再有意见,他们重新回到座位上观影,都想看看嚣张的楚夏星能拍出什么来?

放映室内,漆黑的幕布上并未浮现出画面,反倒是耳畔猝然响起一道惊雷,令人浑身一震。雷声过后,亮眼而雪白的电光刺破夜空,紧接着又是雷声响起,镜头进入破旧的老屋之中。

屋内没有半点灯光,不断闪起的电光之下,惨白的墙上倒映着数个男人的黑影。他们交头接耳、发生争执,紧接着拔刀相向,刺目的电光过后,墙上的黑影却骤然消失,只剩下旧屋的木门发出吱呀声,这一组镜头张力十足。

楚夏星用电闪雷鸣极致描绘出《无道》中的重点剧情,将无数信息量压缩在几分钟内,看得人目不暇接。她是要给王丰田展现出影片的整体风格,这个故事有一种硬朗而冷锐的气质,跟电闪雷鸣极为相像,这是原剧本中没有的意象。

导演和编剧又不是天敌,他们各自的工作有所不同,其实没有过多矛盾。她不是要改动编剧的故事,而是更好地用镜头完善它,甚至延伸出更多内涵。

李捷初看时还满不在乎,他等着狂妄的楚夏星被打脸,然而却越看越心惊,半天都挑不出毛病来。他探头瞧见王丰田痴痴地望着画面,心中更感不妙,一时坐立难安。

样片放映后,王丰田露出怅然若失的感觉,他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挠着脑袋道:“我想想,我想想……”

王丰田掏出纸笔,似乎陷入思索。

李捷瞧准时机,他忙不迭打岔道:“王老师,那我们先看下一个样片,到时候大家再一起想想?”

王丰田伸手制止:“不不不,我是说想想怎么调调剧本,再将雷电和故事结合一下,不是说想想样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