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阳双掌轻拍,四条大汉,立刻奔来保护冯百万,李洛阳一撩衫角,亦自腾身飞起。他颀长的身躯,有如轻烟般凌云而上,脚底一踏飞檐,接连三五个起落,便已迫上了海大少与李剑白。

  海大少心中暗叹忖道:“今日才见到李洛阳的武功,果然非同凡响。”思忖之间,只见前面的人影,突地一闪而没。

  李剑白变色道:“此人仿佛已隐人第十三重院落中。”

  海大少道:“什么人住在那院落里?”

  李剑白沉声道:“黑白双星、司徒笑、霹雳火。”

  海大少身形骤然一顿,变色道:“是他们?……好!俺姓海的今日倒要瞧瞧,这帮人究竟有多厉害!”

  李洛阳轻轻挡住了他,道:“兄台万万不可鲁莽,你我先在四周查看一下,再作决定,也还不迟。”

  当下三人各在四下寻了处有利的地势,隐身窥望。院中灯火,仍然十分明亮。大厅门户敞开,司徒笑背负双手,在厅中往来蹀躞,面上犹自带着笑容。那黑星天、白星武,面上却无半分笑意,阴沉沉地坐在椅上,两人俱是面色凝重,显见是心事重重。

  突见潘乘风大步走了出来,黑星天强笑一声,道:“潘兄请随意坐下,莫怪我兄弟招待不周。”

  海大少大奇忖道:“怎的潘乘风竟与他们拉上了关系,而黑星天却又对他如此客气?”

  又听白星武微笑道:“潘兄只管在这里安歇,有我等在此,只怕没有什么人敢来冒犯潘兄的。”

  司徒笑接口道:“极是极是,潘兄只管在此安歇。”

  潘乘风大笑道:“如此说来,在下便叨光了。”他面上没有半分感激之色,反似十分得意。原来他果然遵照铁中棠的吩咐,将六张纸柬,分别交给了他们,那字柬上写的,俱是有关他们自身的机密。黑白双星、司徒笑自然对他十分客气。此刻黑白双星心里正在忐忑不安,司徒笑却在思量着对策,外面的李家父子与海大少,怎会知道这其中的秘密,越看越觉得奇怪,再也想不出是什么道理。

  过了半晌,突见霹雳火满面怒容,大步走了进来,狠狠瞧了黑白双星一眼,突然“啪”的一拍桌子。黑星天、白星武面色微变,装作未见。

  司徒笑却微微笑道:“兄台何事恼怒?”

  霹雳火厉声道:“好个无义的匹夫,老夫与你兄弟相交,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放声而骂,也不知骂的是谁。

  司徒笑仍然微笑道:“兄台寻的是谁?”

  霹雳火大声道:“不是你!”

  黑星天冷笑变色道:“不是司徒兄,难道是我兄弟么?”

  霹雳火方自坐了下去,忽又长身而起,大声道:“小雷神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两人,你俩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黑星天面色大变,道:“雷世侄的死与我兄弟何干?”

  白星武冷冷道:“兄台莫要血口喷人,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霹雳火须发皆张,大怒道:“伤了和气,又当怎样,天武镖局纵然雄霸一方,霹雳火也不怕你。”

  白星武道:“兄台怎的如此不可理喻,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便胡乱栽我兄弟一赃……”他伸手拉起黑星天的臂膀,道:“大哥,我们走,等他火气消了,再来和他理论。”话声未了,便待离座而去。

  霹雳火厉声道:“谁也不要走!”他突地双掌一拍,院外黑影中,立刻跃出十余条劲装大汉,手持一只紫铜铸成的圆筒,长有三尺,正是“霹雳堂”威震天下的利器“霹雳火筒”,只要一按机簧,立刻便有烈焰喷出,两丈之内,伤人无救。

  霹雳火厉声道:“谁若想出院一步,也得看看我手下弟兄们掌中的霹雳火筒答不答应!”

  黑星天变色道:“兄台真要与我弟兄翻脸么?”

  霹雳火道:“这样的弟兄,不要也罢!”

  黑星天转向司徒笑,道:“司徒兄,你看这厮有如疯了似的,自己管不住徒弟,却来怨我。”

  司徒笑神态悠闲,袖手旁观,此刻微微笑道:“兄台得到宝藏时,便忘了小弟,此刻却又为何想起小弟了?”他笑容一敛,沉声道:“不能共富贵的朋友,小弟难道还肯与他共患难?”转过头,不再理他。

  黑星天面色又是一变,霹雳火已大声道:“对了,宝藏,就是你兄弟要得到宝藏,才要我那徒弟去以炸药开山,但宝藏到手后,不但将他杀了灭口,连自己的徒弟也不要了,这样的人物,哼哼……”

  黑星天心神一震,脱口道:“你怎会知道?”

  霹雳火仰天狂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黑星天暗惊忖道:“此事除了当时在场之人,谁也不会知道得如此仔细。他怎会知道?莫非大旗门门下告诉他的?”心念转处,横目一望潘乘风,目中渐渐现出疑惑之色。

  突听霹雳火厉叱一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还我徒儿的命来!”一足踢翻了桌子,挥拳击向黑星天。他拳势刚猛,拳风强劲,只听一阵砰砰之声,厅中的桌椅杯盏,被他拳风足劲震得落了一地!

  黑星天闪避过这一拳,大声道:“天武镖局与霹雳堂唇齿相依,你动手之前,还是考虑考虑的好。”

  霹雳火怒骂道:“考虑个屁!”拳势有如狂风骤雨,紧紧向黑星天逼了过去。

  黑星天冷笑道:“你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我兄弟手辣了!”身形急转,斜斜劈出一掌,直劈霹雳火胸腹。这威居一方的镖业雄主,武功果有过人之处,轻轻一招施出,当真是奇诡灵幻,也不知藏了多少后着。

  白星武冷冷道:“大哥出手教训教训他也就罢了,莫要伤了他的性命。”缓缓退到门口,监视着门外的壮汉。其实这些“霹雳堂”弟子,投鼠忌器,也不敢妄用火筒。

  刹那之间,但见人影纵横,拳掌拍击之声中,夹杂着器皿落地之声,好好一间厅堂,已被他两人打得大乱。霹雳火掌势刚猛,但数十招过后,却已被黑星天那阴柔奇诡的招式制住,只觉招式已有些施展不开。他以火器成名天下,拳脚并非所长,自然敌不过号称“中原三大拳师”中的第二位“七窍玲珑”黑星天。他生性暴躁,越是不敌越是恼怒,越是恼怒,拳法越乱,急怒之下,突地大喝一声,要想冲出厅外。

  白星武当门而立,厉声道:“退回去!”双掌并出,带着激厉的掌风,直撞霹雳火胸膛。

  霹雳火身形一转,斜斜冲向白星武身侧,他只要一出此厅,便可以火器要挟,将黑白两人制住。

  但白星武早巳窥破了他的心意,冷笑道:“你若想冲出此门,只怕比登天还难。”掌势连绵,又是七招拍出。绵密的掌势,凌厉的掌风,果然逼得霹雳火无法前进一步。

  黑星天厉声道:“霹雳火,你既要含血喷人,便莫怪我兄弟心狠手辣了!”一展双拳,夹攻而至。

  霹雳火一人对敌,已落下风,怎禁得住他两人前后夹攻?十数招过后,已是满头大汗,涔涔而落。黑、白双星,都已存下杀人灭口之心,两人心意相通,手下俱都不再容情,招招俱是煞手。司徒笑冷眼旁观,忽然缓缓站了起来。

  白星武眼角扫过,道:“司徒兄也要插手了么?”

  司徒笑微微一笑,道:“双方俱是好友,教小弟帮谁的好?但小弟白知人微言轻,也不敢出口相劝。”

  黑星天冷笑暗忖道:“司徒笑果然是个聪明人!”口中大声道:“既是如此,便请司徒兄作个证人,若非霹雳火血口喷人,再三相逼,我兄弟也不会动手。他今日死在我兄弟手里,也只得怨他自己。”

  霹雳火厉声笑道:“老夫死了,你还想活么?”

  司徒笑抱拳道:“小弟既不能助拳,也不能作证。”回首笑道:“潘兄,你我还是走了吧,说不定刹那之间,这里便要化作一片火海,你我也跟着遭殃了。”

  白星武心头一凛,大声道:“你说什么?”

  司徒笑道:“霹雳火性如霹雳,你们若是逼急了他,他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放火伤人了。”

  潘乘风听了,立刻飞身而起,走到窗口道:“司徒兄……”伸手指了指窗子,用手势代表言语。

  黑星天急道:“二弟,手上加紧。”

  白星武面色森寒,出手如风。他掌势绵绵密密,迅快绝伦,一招跟着一招,丝毫不容对方喘息。霹雳火勉力躲开了他七掌,突觉肩头一麻,已被黑星天掌缘扫中,一条左臂,便再也难以运用自如。

  司徒笑大步走到窗口,道:“快了快了……”

  话声未了,霹雳火已厉声大喝道:“霹雳堂的弟兄们,莫要再管老夫了,只管施放霹雳火筒。”

  院外的黑衣大汉们微一迟疑,缓缓抬起了火筒……

  潘乘风低声道:“司徒兄,快走!”

  他身形方自跃上窗台,突听窗外一声冷叱:“退回去!”一股激厉无俦的掌力,随声而来。潘乘风只觉身子一震,翻身跌了下去。

  司徒笑亦是面色大变,惊叫道:“窗外是什么人?”

  窗外却寂无应声。司徒笑回首望去,只见霹雳火果然已要拼命,拳势有如疯狂一般,长髯四散飘飞。黑、白两人,既怕他发出暗器,不敢松手后退,又怕院外的火器攻来,额上也不禁沁出了冷汗。

  只见院外的大汉,手持火筒,缓缓迫近,霹雳火连叱道:“快放,快……”

  叱声之中,突见一条人影,白天而降,来势急如流星下坠,落地不出丝毫响声,赫然竟是李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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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笑展颜一笑,道:“好了,李兄来了。”

  李洛阳面沉如水,道:“三位都请住手。”他语声虽然低沉缓慢,却大有威严。

  霹雳火厉色道:“老夫已拼了,谁敢要老夫住手?”

  李洛阳道:“谁若不肯住手,在下便先取他性命。”回身向外,又道:“你们只要手掌一动,立刻尸横就地。”

  他缓缓说来,却无一人敢怀疑他是否有此能力。

  黑衣大汉们手持火筒,竟真的无人动弹一下。

  李洛阳缓步走上厅前的石阶,沉声道:“数十年来,寒宅处事向称公允,各位有何纠纷,大可明言解决。”他面色突沉,接道:“各位若是还要在这里大杀大砍,甚至要毁了这厅堂,便是看不起我李洛阳了。”

  霹雳火面色赤红,厉声道:“什么事你都管得了么?”

  李洛阳道:“纵然管不了,也可效力一二。”

  霹雳火手指黑、白双星,大喝道:“这两人杀了我的徒弟,你能不能叫他两人还我徒弟的命来?”

  李洛阳还未答话,黑星天已冷笑道:“杀人偿命,欠账还钱,我若真的杀了你徒弟,自然会赔他的命。”

  霹雳火道:“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

  黑星天道:“拿证据来!”

  李洛阳道:“人命关天,非同小可,兄台听谁说黑兄杀厂令徒,总该有些证据才是。”

  霹雳火面上阵红阵青,厉声道:“好好,你们都偏着他,老夫就不信江南霹雷堂拼不过天武镖局。”

  李洛阳道:“在下说的乃是持平之论……”

  霹雳火狂笑道:“好个持平之论……”

  目光转处,只见院落四周,突地现出了数十条手持长弓的人影,张弓搭箭,指向“霹雳堂”弟子。李剑白劲装疾服,手持长剑,与海大少并肩白人影中行出,沉声道:“各位还不放下火筒,难道真的要放火么?”

  “霹雳堂”弟子望了望四周闪亮的箭簇,又望了望“霹雳火”严厉的面色,也不知该放下的好,还是不该放下的好。片刻的静寂中,杀机隐现。

  霹雳火突地大喝道:“放下来!”只听“叮当”一阵轻响,闪亮的火筒。俱都放在地上,

  李剑白手抱长剑,登堂直入,抱剑立在李洛阳身后,缓缓道:“此事如何处理,请爹爹示下。”

  李洛阳炯然的目光。除徐白众人面上移了过去。

  只见“霹雳火”捋须而立,手掌不住颤抖,长须不住抖动,显见是心中激动愤怒已极,随时都可发作。黑星天、白星武,面色深沉,目光闪动。司徒笑面带微笑,搬了把椅子,远远坐在角落中,作出一副袖手旁观之态,仿佛无论什么事发生,都与他毫不相干。这其中只有潘乘风面色最是阴晴不定,目光不时望向窗口。他虽然故作镇定,却掩饰不了目中的惊恐之色。

  李洛阳知道这些人俱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只要稍一处置失当,立时便是大祸。他心念数转,当机立断,道:“事无凭证,各位又都是好友,不如听在下相劝,此事就此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