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翼怔了怔,怒道:“你要……”

  但他话未说出,易明已抢口道:“谁说你不是死在大旗门人手里?”

  司徒笑冷笑道:“莫非你是大旗门弟子么?”

  易明道:“谁说不是。”

  司徒笑大笑道:“小贱人,你何时也算大旗弟子了?除非就在这短短片刻间,你已嫁给大旗门那呆小子做媳妇了。”

  铁青树虽在与别人动手,但这番话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一怒正待发话,哪知易明却道:“你猜得不错,我正是已嫁给大旗弟子了,所以我也变为大旗门下,你还有什么话说?拿命来吧!”

  这番话说将出来,司徒笑一怔,云翼又惊又喜。铁青树心中那惊喜之情,更是谁也描述不出。易挺先是一怔,后也一喜,笑道:“恭喜。”

  铁青树红着脸道:“多谢。”

  两人精神一震,三招之后,更是将白星武逼得喘不过气来,那边司徒笑也被易明抢得了先机。

  第五十八回 古庙之秘

  黑星天的危急之况,更是不在话下。“五福联盟”中这三根支柱,端的眼见已是劫数难逃。

  哪知就在这时,突然一条人影掠来。其实这人影还未到时,那喝骂之声早已先到了,只是众人在兴奋、激战之中,谁也没有听到。这人影正是风九幽,掠过此地,目光一转,身子竟突然凌空折回,斜斜向云翼冲了下来。云翼大惊之下,一拳挥出,却不料风九幽脚下一斜,已转到他身后,藉力使力,将他身子托了上去。云翼也只得藉力使力,向上跃出,逼开身后之敌。

  但这时“毒神”早已追来,云翼身子竟向他迎了过去,等云翼再想悬崖勒马,收势却已有所不及。

  但见“毒神”毒手挥处,云翼已是无可闪避。易明、易挺、铁青树,大惊之下,俱都抛下自己敌手,扑将过去,但又有谁能阻住毒神的毒手?哪知就在这刹那间,“毒神”身后,突有一条人影趋出,将云翼身子往下一扯,两人便一起斜斜落下。

  这一手说来虽容易,但轻功若无超凡人圣的造诣,真是做梦也休想办得到。风九幽惊骂道:“好贼婆娘,原来你一直跟在我身后。”

  这时“毒神”前面已无阻路之人,还是向风九幽冲来,风九幽第二句话未及骂出,凌空跃起,转身就逃。毒神自也追了过去。

  云翼身子方自落地,便听得一个妇人的声音轻笑道:“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可千万莫要忘记。”话犹未了,身形已飘飞而起,笑声已在丈余开外。

  云翼大呼道:“卓三娘,留步!你可是卓三娘?”

  呼声之中,那人影早已消失在长草之巅,但闻一个带笑的语声,飘飘渺渺传了过来,道:“不错,我正是卓三娘。”

  云翼仰首而望,却什么也瞧不见了。

  易明、易挺、铁青树、孙小娇俱都围了过来,齐声道:“你老人家无恙么?”

  云翼仰天长叹一声,顿足道:“我虽无恙,但这救命之恩,却叫我如何了断?”语声微顿,转目而望,突又变色道:“不好。”

  众人随着转目望去,这才发现司徒笑、黑星天、白星武三人,竟已乘着方才乱时,悄悄溜了。

  易明、易挺还好,云翼、铁青树此刻之悲愤、惊怒、失望,却当真非世上任何言语所能形容。

  云翼须发皆张,目眦几裂,厉喝道:“追!”

  云翼、铁青树当先,易明、易挺两旁掩护,孙小娇走在最后,五个人分成扇形,一路追查。大旗子弟,果然不愧是千锤百炼的江湖好汉,虽在如此悲愤激动的情况中,行动仍是毫不鲁莽。只因在这草原中,猎者与被猎者其实已没有什么分别,无论谁只要稍有不慎,立时便要遭对方的毒手。这草原中每分每寸之地,都可能埋伏着致命的危机,风吹草浪,天地间弥漫着重重杀气。

  风九幽的怪啸、怒骂,仍不时随风传来,显见得卓三娘仍在和他捉着迷藏,他仍然无可奈何。令人惊异的是,在他如此大叫大嚷之下,“烟雨”花双霜与飧毒大师,却仍然还未露面。这两人到哪里去了?他们在做什么?

  这问题虽然费人猜疑,但云翼等人心胸中正燃烧着复仇的怒火,这火焰燃烧得令他们忘记一切。易明走在铁青树身旁,两人不时匆匆交换一个眼波,眼波相触,面颊一红,又赶紧回过头去。惟有在这时、,铁青树心里复仇的火焰才会暂时停息,却另有一股完全不同的火焰在心里燃起。在激情与仇恨这两种世上最最炽热的火焰下,这初涉江湖的少年,正在忍受着双重的煎熬。

  突然,云翼身子伏了下来。别人虽未听到什么,也未瞧见什么,但云翼正是他们所瞻之马首,云翼身子伏下,别人的身子也都伏了下去。

  只听云翼耳语般颤声道:“前面已现敌踪,小心。”

  这语声,易明、易挺、孙小娇虽未听清,但不听也可猜得出的,一颗颗心不禁为之悬了起来。众人心房急跳,蛇行向前。他们此刻究竟是猎者还是被猎者?他们此刻究竟是在围猎别人,还是正在走人别人布下的陷阱?这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他们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在这悬疑难决的俄顷间,每人的紧张,却已达到顶点。

  草丛中终于有人声爆发出来,声音虽不大,却仍令众人俱都吃了一惊。只听一人嘶声道:“盛大娘,你真要翻脸?”

  另一个奇异的妇人语声道:“正是要翻脸。”

  两个声音,后者乃是属于盛大娘的,前者的语声,云翼虽听不出,但听那语声,此人想必本是盛大娘的同路人。

  云翼牙关紧咬,两腮肌肉,都起了阵阵痉挛。仇人又已在他眼前,他本该扑过去,但心思一转,却将身子伏得更低,行动也更是小心谨慎。

  这老人不动,众人自更不敢妄动。云翼身子已完全伏了下去,自长草根隙间向前望去。只见一个面容俊秀,但眉眼满带浮猾之气的少年,半蹲半坐在那里,右手拿着柄剑,左手却环抱着个少女。这少女仰卧在那里,长长的,乌黑的头发,水云般垂落在地面,胸膛虽在起伏,但人已显见昏迷。

  盛大娘便在他身前不及五尺处,两人之间的长草,已大多被践踏得平了,仿佛方才也曾经一番剧斗。她右手仍横持着那柄乌钢拐杖,左手竟也抱着个少女,这少女也已被制昏迷,却赫然正是云婷婷。

  盛存孝亦自未醒,就躺在她身旁,而盛存孝身旁竟还躺着一人,两鬓已斑,长髯也微现花白。

  云翼不再瞧第二眼,便已看出他竟是云九霄。这景象一人云翼之目,他日中便几乎要喷出火来。但他的兄弟与爱女俱已落在对头的掌握之中,听人宰割,这老人虽然悲愤填膺,又哪敢随意妄动?

  铁青树、易明、易挺也瞧见了,也是惊愤变色。易明、易挺担心的是水灵光,大旗弟子担心的是云氏叔侄,他们的对象虽不同,着急的程度却毫无两样。

  只听那少年沈杏白道:“方才你我还同心合力,将这一老一少两个大旗门人擒了下来,此刻你便要翻脸么?”

  盛大娘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你难道都不懂?就凭你尊卑不分,你我乱叫,老身就该要你的命。”

  沈杏白道:“但……但你莫非忘了五福联盟?”

  盛大娘道:“不错,就为了这个,所以老身到此刻还未动手,只要你将这女子放下来,老身就放你一条生路。”

  沈杏白变色道:“这女子乃是我等仇人,你为何……”

  盛大娘怒道:“畜生,你只当老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瞧你那双鬼眼睛,老身就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沈杏白眼珠子在水灵光娇躯上滴溜溜一转,道:“不错,我是想将这少女占有……”

  盛大娘喝道:“畜生!你……”

  沈杏白冷冷接口道:“我占有这女子后,一来可以泄愤,好教铁中棠那小王八,做鬼都得要戴上顶绿帽子。”

  听到这里,云翼、铁青树等人,已无一不是咬断钢牙,手足颤抖,一颗心几乎要恨得裂成碎片。但云九霄、云婷婷还在别人掌握中,他们咬断牙,也要忍住——这忍受却又是何等痛苦!

  沈杏白已接着道:“还有,这女子已被花二娘认做她的女儿,我占有她后,生米煮成熟饭,花二娘也只有将我认做女婿。”他仰天一笑,接道:“我若成了花二娘的女婿,花二娘怎会不为‘五福联盟’出力?如此一举两得的事,你为何不让我做?”

  盛大娘默然半晌,突又怒喝道:“不行,万万不行,这女子无论如何,总是我盛家庄的媳妇生出来的,谁也不能玷辱了她。”

  众人本在暗中奇怪,不知盛大娘为何要对水灵光如此维护,听了这句话,才自恍然大悟。

  沈杏白却仍是神色不变,悠悠道:“即使她是盛家庄人,难道我沈某人还辱没了她?”

  盛大娘怒喝道:“你这畜生,猪狗都不配。”

  沈杏白道:“你在此相骂也不打紧,但这话教家师听了,却多有不便。”他神色越是悠闲,盛大娘怒气越盛。她本还顾忌着司徒笑等人的面子,是以迟迟不愿动手。

  但此刻盛怒之下,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当下怒喝道:“老身今日就要将你这小畜生宰了,看看司徒笑他们又能将老身怎样!”抡起拐杖,当头击下。

  众人自是暗暗称喜,只望这两人打得越凶越好,那时他们方自有机可乘,才能乘机救出云婷婷等人。但闻“呼”的一声,草屑横飞。盛大娘人虽已老,拐杖却不老,这一杖抡出,当真有逼人的威势,沈杏白哪敢硬接,横掠两尺。这时他身形又已没入长草间,身手更是不便。云翼等人俱已跃跃欲试,只待盛大娘追击过去,他们便要出手。盛大娘拐杖果又抡出。

  沈杏白不架不闪,却突然大喝道:“且慢!我还有句话说。”

  盛大娘手腕一挫,道:“好,再听你一句话。”她在这拐杖上浸淫数十年,功夫果然没有白费,但见她枯瘦的手腕一挫,便将数十斤重的纯钢拐杖轻轻带了回来。

  沈杏白道:“你以大欺小,我自非你敌手。”

  盛大娘冷笑道:“你既有自知之明,便应束手就缚。”

  沈杏白亦自冷笑道:“但你拐杖只要再动一动,我拼着挨你一杖,手中剑先将你儿子刺死,回剑再取这女子之命,你瞧怎样?”

  盛大娘怔了一怔,高举着的拐杖,“噗”的落了下来,杖头戳人土中,盛大娘白发飘萧,颤声道:“你……你敢?”

  沈杏白道:“我有何不敢?”

  盛大娘道:“你……你要……”

  突然间,倒卧地上的云九霄,整个人弹了起来,出手如风,一瞬间便接连点了盛大娘背后七处大穴。云翼等人见到盛大娘已自住手,方觉失望,骤然又见此变化,不禁大喜若狂,纷纷一跃而起。

  这时盛大娘身子方自倒下。沈杏白还被这变化惊得怔在当地,突见草丛中几条人影猛虎般跃将出来,更是惊得双腿发软。等他想起要逃时,却已逃不了,易挺、铁青树、易明,三人已夹击而上,但见剑光一闪,拳影飘飞……沈杏白已倒在地上。

  这胜利的确来得太快,云九霄亦是惊喜交集。云翼一手拍着他肩头,开怀大笑道:“三弟,有你的,我只当你真的不能动了,哪知你却是在装蒜。这当真叫大哥我有些喜出望外。”

  云九霄亦自喜道:“大哥从天而降,小弟更是喜出望外。”

  云翼道:“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云九霄道:“我和婷婷与大哥失散后,便在此地静养,等待气力恢复,哪知这两人却突然掩了过来……”他一叹接道:“那时我气力未复,明知纵然动手,也必落败,便索性装成不能动弹的模样,由得这姓沈的小畜生来点我穴道。”

  云翼奇道:“你穴道既被点,为何还能出手?”

  云九霄展颜笑道:“我偷眼瞧他手指来势,见他要点我‘气血海穴’,我手掌便先悄悄藏在破解之处,他手指一下,我便乘着气血还未被封闭的那一刹那间,将之解开,他这一指虽点下,却如未点一样。”

  云翼拊掌笑道:“我早就说过三弟乃是本门智囊,如今可见果然不差。青树,你们可得多学学三叔的榜样。”

  劫后重逢的欢喜,大获全胜的得意,瞬息间又被仇恨代替,云翼目光转向盛大娘,面上笑容,便消失不见。易明、易挺早已自沈杏白怀中抢过了水灵光,铁青树解开了云婷婷穴道。

  云九霄一足将沈杏白踢到盛大娘身侧,道:“大哥要将这两人怎样?”

  云翼嘶声道:“杀!杀!杀!除了杀,还能怎样?”

  云九霄道:“就在此地动手?”

  云翼切齿道:“就在此地,就在此刻……”

  但就在此刻,一种母子天性感应,却使得生具至孝,一直昏迷不醒的盛存孝突然醒了过来。他虽然始终昏迷未醒,却仿佛早已知道一切事的演变,方自醒来,便挣扎着爬起,嘶声道:“若要杀家母,先杀了我吧!”云翼还未答话,易明、易挺早已噗的跪下。

  易挺道:“盛大哥虽不幸生为‘大旗门’之敌,却始终未曾做过残害‘大旗门’之事,老前辈切切不可出手。”

  易明道:“盛大哥非但不能算是‘大旗门’之敌,反与铁中棠道义相交,老前辈看在铁中棠面上,也不能出手。”

  云翼双拳紧握,木立不动。

  铁青树嘶声道:“其子之善,并不足偿其母之恶……”

  易明哀叫道:“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铁青树狠狠一顿足,再不说话。一时之间,众人群相默然,但见云翼胸膛起伏,渐渐剧烈,但闻云翼呼吸之声,渐渐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