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又道:“你们刚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也许会觉得他很可怕,但只要跟他相处得长久,就会渐渐发觉他是个很有道理的人。”

  田思思心里有句话,没有说出来。

  她本来想问:“像这么样的人,谁能跟他相处得久呢?”

  若要她和这种人在一起,就简直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窗外的日色已偏西,但在王大娘说来,这一天才刚开始。

  田思思觉得今天的运气不错。

  她终于脱离了钱一套那些一心只想吃她骗她的恶徒,终于遇到了赵老大和王大娘这样的好人。

  那些人就像是一群猫,贪婪的猫。

  王大娘却像是只凤凰。

  现在金丝雀也飞上了云端,那些恶猫就再也休想伤着她了。

  田思思忽然觉得好疲倦,到这时她才想起已有很久没有睡过,她眼睛不由自主看到王大娘那张柔软而宽大的床上……

  天已黑了。

  屋里燃着灯,灯光从粉红色的纱罩中照出来,温柔得如同月光。

  燃灯的人却已不在了,屋子里静悄悄的,田思思只听到自己的心在轻轻的跳着,跳得很均匀。

  她觉得全身软绵绵的,连动都懒得动,可是口太渴,她不禁又想起了家里那用冰镇得凉凉的莲子汤。

  田心呢?

  这小鬼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轻轻叹了口气,悄悄下床,刚才脱下来的鞋子已不见了。

  她找着了双镂金的木屐。

  木屐很轻,走起路来,“踢达踢达”地响。就好像雨滴在竹叶上一样。

  她很欣赏这种声音,走走,停停,停下来看看自己的脚,脚上穿着的白袜已脏了,她脱下来,一双纤秀的脚雪白。

  “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想起这位风流诗人的名句,她自己忍不住吃吃地笑了。

  若是有音乐,她真想跳一曲小杜最欣赏的“招枝舞”。

  推开窗,窗外的晚风中果然有缥缈的乐声。

  花园里明灯点点,照得花更鲜艳。

  “这里晚上果然很热闹,王大娘一定是个很好客的主人。”

  田思思真想走出去,看看那些客人,去分享他们的欢乐。

  “若是秦歌他们也到江南来了,也到这里做客人,那多好!”

  想到那强健而多情的少年,想到那飞扬的红丝巾,田思思脸上忽然泛起了一阵红晕。红得就像是那丝巾。

  在这温柔的夏夜中,有哪个少女不怀春。

  她没有听到王大娘的脚步声。

  她听到王大娘的亲蜜的语声时,王大娘已到了她身旁。

  王大娘的手已轻轻搭上了她的肩,带着笑道:“你想得出神?在想什么?”

  田思思嫣然道:“我在想,田心那小鬼怎么连人影都瞧不见了。”她从来没有说过谎。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说谎,而且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谎话就自然而然地从嘴里溜了出来,自然得如同泉水流下山坡一样。

  她当然还不懂得说谎本是女人天生的本领,女人从会说话的时候,就懂得用谎语来保护自己。

  说谎最初的动机只不过是保护自己,一个人要说过很多次谎之后,才懂得如何用谎话去欺骗别人。

  王大娘拉起她的手,走到那张小小的圆桌旁坐下,柔声道:“你睡得好?”

  田思思笑道:“我睡得简直就像是刚出世的小孩子一样。”

  王大娘也笑了,道:“睡得好,就一定会饿,你想吃什么?”

  田思思摇着头,道:“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只想……”她眼波流动,慢慢地接着道:“今天来的客人好像不少。”

  王大娘道:“也不多,还不到二十个。”

  田思思道:“每天你都有这么多客人?”

  王大娘又笑了,道:“若没有这么多人,我怎么活得下去?”

  田思思惊奇地张大了眼,道:“这么说来,难道来的客人都要送礼?”

  王大娘眨眨眼道:“他们要送,我也不能拒绝,你说是不是?”

  田思思道:“他们都是哪里来的呢?”

  王大娘道:“哪里来的都有……”她忽又眨眨眼,接着道:“今天还来了位特别有名的客人。”

  田思思的眼睛亮了,道:“是谁?是不是秦歌?是不是柳风骨?”

  王大娘道:“你认得他们?”

  田思思垂下头,咬着嘴唇道:“不认得,只不过很想见见他们,听说他们都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王大娘吃吃的笑着,轻轻拧了拧她的脸道:“无论多了不起的大人物,看到你这么美的女孩子时,都会变成呆子的,你只要记着我这句话,以后一定享福一辈子。”

  田思思喜欢拧田心的小脸,却不喜欢别人拧她的脸。

  从来没有人敢拧她的脸。

  但现在她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种很温暖舒服的感觉。

  王大娘的纤手柔滑如玉。

  有人在敲门。

  敲门也都是很美丽的小姑娘,送来了几样很精致的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