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昇哪里肯信。直到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师兄来到大殿,看到鸿罡真人僵卧在棺椁中的尸身,他才骇然明白,师尊竟真的去了。

“不,我一定还在梦中,这一定是个邪法。”痛哭之后,袁昇忽然疯了般大叫起来,“师尊神功通玄,怎会无故羽化?”

“你知道,师尊前番与宣机国师斗法,又全力收复九首天魔,此后元气大伤,甚至三月之前,师尊已预示了归期!”

听了大师兄的话,袁昇不由瞪大了双眼。

凌髯子叹道:“你一直在别院苦修,师尊没让我们将此事告知你!适才师尊在仙逝前,特意交待了两件事。一,是由愚兄执掌灵虚门……”

大师兄故意顿了一下,见袁昇连连点头,才又说下去:“二,由你接任大玄元观观主!”

“你说什么?”

这消息让袁昇更加震惊。灵虚门是四大玄门之一,大玄元观则是灵虚门督建的京师最大道观,可说只有当今三大国师这样的尊崇地位,才能升任观主。而这种敕建的大道观,历来由前任观主指定继任观主。

自己在灵虚门虽然少负“第一仙才”之名,但却只是幼徒身份,自然无法成为掌门,但师尊却指定了自己荣任大玄元观这座官方大道观的观主。

“不错,师尊的意思是,你继任玄元观主之后,数日后的玄元神帝护国祈福开光大典,也将由你主持!”

袁昇的头脑瞬间处于混沌状态,他喃喃道:“这……这怎么成,小弟资质浅薄……”

“你少负仙才,历来号称鸿门第一人,连师兄我都服膺你,在京师中更是名声远震……”

一番安慰鼓励后,袁昇仍觉不可思议,猛地打断了他的话:“大师兄,你告诉我,师尊是如何仙逝的?”

凌髯子满面悲戚,猛力拍着他的肩头,缓缓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师尊当年斗法失手,本已是重伤未愈之体,其后不久又施法降服大天魔九首邪灵,几乎耗尽了功力。这些日子来,日夜督建将这座玄元旧观改造为天下最弘大的大玄元观,更是心力交瘁。此时他又勉力给你疗伤,终于灯枯油尽。不过,小师弟你万万不可自责,师尊仙逝前早说了,修道之人要知‘寿夭不二’之理……他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世人皆如梦中身,万事转头还似梦!”

世人皆如梦中身,万事转头还似梦?

袁昇立时记起师尊给自己疗伤时说过的话,“记住,我们要做的,便是灭除自己心中的恶鬼!”

他的心轰然一响,可怕的恍惚感再次袭来,伤心、痛苦、自责、迷惑诸般情愫一起涌上,竟又昏了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时,袁昇看到的只是微黄的四壁,夜深如海,一灯如豆,大师兄已不知去向。

大玄元观的深夜,悄寂宁谧得如同一个浓梦。

袁昇缓缓站起身,行尸走肉般地踱入大殿。那里停放着师尊的遗蜕。

想必白日里祈福念经超度都已经很久了,眼下仍有一位中年道士带着十六名高功道士在低声念经。鸿罡国师之死太过突然,遍布天下的四方徒众还没有得到讯息,估计到了明早就会有大批京师道众赶来吊唁。

袁昇走到那中年道士身前,低叹道:“二师兄,你们去歇歇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陪陪师尊。”

二师兄凌智子微感诧异。他在灵虚门内众弟子中虽排位第二,但地位却实在尴尬,论资历,永远不及大师兄凌髯子,论聪慧和天分又不及袁昇和关门弟子“小十九”。这种地位上的高不成低不就也就造成了凌智子行为上的谨小慎微。他知道这时候的袁昇地位非凡,万不能得罪,温言抚慰了几句,便率众缓步而出。

大殿中瞬间寂静下来,袁昇静静盯着师尊的遗体,忽然间放声大哭。

这般抚尸痛哭,自是昏天黑地。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摩挲着师尊的右掌。那只往日里温和的大手已然冰冷,却还能带给他极亲切的感觉。

忽然他心中一动,才见师尊的掌心竟隐隐现出一道黑纹的诡异图案。他很熟悉,那是一个灵虚门内的道家秘传符箓,其意为“天魔”。

天魔之箓,据说师尊在降服九首天魔时就用过这符箓。但为何此时,会在师尊的掌心现出天魔之箓的图形?

他心中乱成一团,忽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站起身,给师尊整理遗容衣襟,然后轻轻掀开了那袭鹤氅。

飘摇的白烛光芒下,正瞧见师尊胸口处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那是崭新的伤口。

一瞬间,他险些栽倒,下意识地掩好鹤氅,心内只是喊:“莫非真的是我,真是我杀了师尊?”

整个天地都在旋转起来,他的双眼都泛了红,踉跄着出了大殿。

大玄元观的院内满是诵经之声,所有的道士几乎都没睡,或是肃立院中,或是静坐斗室,都在给老观主诵经度亡。

袁昇茫然奔行数步,竟进了后园,前面有无数翠竹迎风摇曳。

忽然间,迎面闪来一道黑影,跟着便听大师兄凌髯子沉声道:“十七弟,你糊涂了,怎地往这里跑。这是师尊往日闭关之所,后面是本观禁地锁魔苑。”

袁昇哦了一声,才想起那锁魔苑内有一口镇元井,其内锁着被师尊以无上神通镇住的九首邪魔。想到那似梦非梦时看到的九首邪灵,他不由打了个寒颤,略辨了下方位,疾步向观门行去。

他也不理大师兄在身后的招呼,如飞般出了大玄元观,一路赶回了自己的清修别院。

章节七 心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