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因此可以成为天山弟子,得以修习天山入门剑法——云松剑法。云松剑法共分三十六招,前十二招简洁易学,是天山剑法的叩门砖。如果这路剑法都使不好,该名弟子一定会被劝说离去。而中间十二招剑法考验的是人们飞翔腾跃的功夫,分别由凌空下击,斜扑侧击,回身反手刺和巧云卧推刺等招法。如果天山弟子对于这十二招剑法能够迅速领略,那么这些弟子将会由追月阁的高手传授十几路重轻巧重身法重招式的剑法。后十二招剑法气势凝重,苍劲有力,要配合内功心法催发而出。如果天山弟子能够领略这十二招剑法,那么他们将会由有所不为轩的高手前辈传授十余路重气势重内功修为的剑法。如果有的弟子三十六招剑法统统能够圆转如意的使出,那么他们将会进入望云轩,由护法长老传授天山七十二剑诀要义。

每五年天山剑派都会有一百多名新弟子,而在修习了云松剑法之后,只有五十名弟子可以留下。而这五十名弟子中,大概会有二十余人会被选入建于瑶池北岸的追月阁,另外二十余人则进入建于瑶池南岸的有所不为轩。只有一到两人能够进入号称剑术天堂的圣地望云轩,有的时候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进入望云轩后,整个天山派诸路剑法的大门完全向这些天之骄子敞开,各种引人入胜的天下奇剑任君一览。任何人在望云轩经过数年的修炼都会成为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的英雄侠少。这已经是一个江湖人追求一辈子的理想。但是望云轩的好处还不止这些,在望云轩弟子中的资质极优者,会被选到位于瑶池西岸的天山剑派中心建筑泛舟居中,接受天山掌门和名宿的亲身指点,这些指点就不只限于剑法,甚至包括了天下所有武功的要诀和破绽。他们然后会被放到江湖中摔打历练,积累经验。到最后,这些在江湖上表现优秀,品行端正,赢得美名的弟子会在十年后回天山,进入位于黑龙潭南侧的弹剑阁潜修,他日会成为天山长老甚至是掌门的候选。

一入望云轩,人生自风流之名,由此而来。

洛秋彤便在望云轩中修习了将近十年。天山七十二路剑法在她心中仿佛生了根一般牢牢记住。其中一十六路剑法她已经能够熟极而流,推陈出新。这令她即使在望云轩弟子中也显得格外出类拔萃。这一日,她照例在望云轩可以俯看西小天池飞瀑的悬楼上苦修天山先天气功。这路内功博大精深,和江湖中盛行的诸路气功迥然不同,其变化之繁复,运用之玄妙,效用之奇特,无不堪称天下无双。若能够精通这路内功心法,那么在她手中久久无法自如施展的三清九霄剑,月华弧光剑,夸父追日剑等天山顶尖剑法就可以一蹴而就。

清冽入骨的气流在洛秋彤的身上有条不紊地沿着四肢百骸任意流淌,丹田的气海宛若正在经历着惊涛骇浪,一股股汹涌澎湃的波动从小腹扩展到全身上下。如果在平时,行功到此刻,这一天的早课应该已经功德圆满,洛秋彤会收敛起这股气劲,将它隐没在丹田之中。但是今天她忽然感到一种毫无由来的自信,她双手猛地变化了手诀,一路上行,一对食指戟指太阳穴,抬头望天。接着她双手一开,丹田运力,一股磅礴如江潮的恢宏气流从全身百穴冲到百汇穴。她感到浑身上下都充溢着无法释放的气劲,仿佛整个人就要炸开。奇怪的是,她感不到一丝紧张,却只有欣喜若狂。她不由自主地张开素口,吐出一口长气。这口长气竟然化成了一声穿金破玉的震耳啸声,气势磅礴地激荡在天山瑶池方圆百里的天空之上。

正在望云轩练武场上演习剑法的天山弟子们纷纷收剑而立,面朝着悬楼望去,嘈杂的议论声顿时响彻了楼台亭阁。

“凤鸣清阁,天山又多了一把名剑!”

“是洛师姐吗?真神人也!”

“想不到一位弱女子竟能在短短数年内练成先天气功。”

“天啊,看来洛师妹就要下山了!”

“我只想说一句,为什么不是我……”

洛秋彤张开眼,快美难言地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就在这时,一名年幼的天山弟子一个纵跃,飞身上了悬楼,在洛秋彤面前一拱手,笑道:“恭喜洛师姐练成先天气功,掌门师伯在泛舟居有请。”

掌门,泛舟居这两个词令洛秋彤心中一凛:“泛舟居,我真的有资格可一入泛舟居了吗?十年来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此事,莫非今日我真的可以如愿?”

“你暂时仍进不了泛舟居。”这是天山掌门连紫杰看到洛秋彤的第一句话。

“掌门师伯,我入门已经十年,武功不敢说进步多少,但是比起任何望云轩弟子都决不逊色。而且我已经练成了……先天气功。”洛秋彤说到这里,脸色一阵兴奋。

“嗯,是,我听到了。”连紫杰满脸微笑,“干得不错,干得不错。七年练成先天气功。而且是正宗的天山三清功。这在天山历代弟子中都是绝无仅有。放眼江湖,从古到今,说到修习先天气功的速度,你是第一快的。”

“谢掌门师伯夸奖。”洛秋彤心中一阵欢腾,连忙万福道。

“但是你还是进不了泛舟居。”连紫杰突然道。

“啊……”洛秋彤愣住了,她真想不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连掌门翻脸比翻书还快。

“因为我是女儿身?”洛秋彤试探着问道。

“胡说,我天山派一向的主张就是男女平等。创派始祖王琼的剑法就是从女子手中学来的。所以无论男女,在学剑的权利上都是一样的。”连紫杰手指在空中晃了晃,似乎非常沉醉于自己所说的理论。

“噢,”洛秋彤听到这里心里好受了很多,“那我就放心了,那应该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你其身不正。”

“啊!”连紫杰的话仿佛致命一击,打得洛秋彤刚刚回温的心灵再次备受创伤。

“我其身不正,这话怎么说?”洛秋彤委屈地问道。

“你本为益州祖家的媳妇,公婆在堂,夫婿尚存,你离家出走,十年不归,在天山苦练武功,此为不伦不孝。若我把你召入泛舟居,天山剑派的威望就会毁于一旦,而我连紫杰又如何有面目号令本门子弟?”连紫杰摇头道。

“掌门师伯所说,秋彤不敢反驳。不过掌门既然认为秋彤其身不正,为何当初把我招入天山派,又选为望云轩弟子。”洛秋彤撅着嘴问道。

“因为你真乃良质美材也!”连紫杰用力一面前的桌案,仿佛满心快美无处发泄,“本来江湖有史以来修习先天气功最快的,是越女宫第八十一任宫主华惊虹。八年有成。越女宫人向来以此为傲,如今你居然七年有成,这让天山派在内功一项上已经压过了越女宫。我决不后悔当时的决定,若我不收你,你转投越女宫,那岂不糟糕,哈哈哈。”

“原来如此!掌门师伯,我本以为你是看在我家门身世才收我为徒的……”洛秋彤恍然大悟地说。

连紫杰神色一窘:“噢,我原先是这么跟你说的?”

“无论如何,请问掌门师伯传召弟子究竟所为何事?”洛秋彤苦笑一声,忍不住问道。

“嗯,就是现在我有另一个理由不招你入泛舟居了,想听听吗?”连紫杰问道。

“弟子洗耳恭听。”

“好,我刚刚收到飞鸽传书,天山在江南行走的弟子加急通报,你娘家数百亲族一夜之间遭到匪徒血洗,满门横死,附近的天山弟子已经加入追查。现在你有孝在身,更加不能入泛舟居了。”

这个噩耗在连紫杰毫无紧张神经的随口述说下,仿佛晴天霹雳狠狠打到洛秋彤的头顶,令她双眼一花,浑身瘫软,双腿一曲,跪坐于地:“这……这便如何是好!”

“别难过,孩子。”连紫杰蹲下身,拍了拍洛秋彤的肩膀,“入不了泛舟居,不代表学不了上乘武功,以后我有时间会亲自到望云轩指点你的剑法。现在你已经练成十六路神剑,再过二十年……”

“掌门师伯,我想现在首要的事情是为我父母亲族报仇雪恨……”洛秋彤此刻已经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噢,对对。其实……我是不是应该一见面就告诉你这件事,因为这对你来说比较重要?”连紫杰挠了挠头,小心地问道。

洛秋彤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哽咽着说道:“弟子不敢埋怨掌门师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颤抖地站起身,朝连紫杰深深一揖:“掌门师伯,家仇深重,弟子一刻不敢停留,希望今日下山,到江南查询真凶,为家门报仇雪恨。”

“不错不错,这是应该的。”连紫杰连连点头,朝她一摆手,“你去吧。对了,记住两个名字:郑东霆,还有你的夫婿祖悲秋,他们可能是灭门血案的关键人物。”

“悲秋?!”洛秋彤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震,“他……他怎地会和这灭门惨案有关?”

“是这样,江南子弟们信上说:事情是由郑祖二人上洛家递休书而起的,洛家不肯接休书,祖洛两家大打出手,结果洛家当夜灭门。当然是不是这两个人亲手杀的洛家人还没有查明。”连紫杰絮絮叨叨地说着。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洛秋彤听到这里,只感到天愁地惨,再无生趣,“我十年未归,悲秋因怨成愤,大闹洛家,双方一时想不开……”说到这里,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感到全身火烧火燎,必须尽快赶到江南查清事情真相才能一解心结。她再也呆不下去,匆匆朝着连紫杰深揖一礼,转身夺门而去。

看着洛秋彤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连紫杰拍了拍自己发福的肚子,耸了耸肩膀:“这么急,换洗衣服都不带!”

就在这时,望云轩首席弟子冯百岁突然冲入泛舟居主阁,双手捧上一枚飞鸽传书信函,大声道:“掌门师伯,青颜有飞鸽传书来了。”

“噢?”连紫杰上前拿过书信,喃喃地说,“这个小疯子在扬州不会有什么新发现吧。”他将书信掸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他猛地抬起头,对冯百岁道:“你立刻把你洛师妹追回来。”

“掌门师伯!以洛师妹的轻功,我怕……就算是您……也……”说到这里,冯百岁满脸惶恐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嘿,这下麻烦了。”连紫杰搓了搓手,“这个该死的牧天侯,别的不说,传下来的轻功真让人头疼。”

第012章 经年苦恨成笑谈

郑东霆和祖悲秋在接受了连青颜的保护之后,就在他的引领下躲入了天山派设在扬州远郊一处环境清幽的庄户之中。这是天山剑派为了保护被黑道追杀的白道侠义世家子弟,江湖巨案关键证人和身受重伤,仇家众多武林名宿的隐秘之地。江湖上称这种地方为隐宅。这种地方机密非常,除非是江湖上身份显赫的世家弟子和前辈名流才有机会居住。如今凭郑东霆和祖悲秋低微的身份,居然有幸能够享受这种江湖中第一流的服务,这令在江湖打滚了近十年的郑东霆受宠若惊,对连青颜感恩不已。但是祖悲秋却是倍感受罪的一个。

隐宅与世隔绝,整日吃的都是粗茶淡饭,用于进餐的锅碗瓢盆大多肮脏不堪。起居饮食的地方尘土飞扬,这令祖悲秋每一日都过得生不如死。

“师弟,每到吃饭之时,你就愁眉不展,仿佛刚死了爹娘,真是丧气。住在这里不到十天,我看你已经瘦了两圈,再不吃饭,终有一天活活饿死。”郑东霆恶狠狠地瞪着端着手里的粗米饭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的祖悲秋。

“师兄,这青菜淡而无味,豆腐却放了一整块盐巴进去。饭里带着馊味,显然是两天前的旧饭。这样的伙食,叫我如何吃得下去。更不要提碗筷污迹纵横,饭桌上青蝇缭绕。”祖悲秋愁眉苦脸地说。

“师弟,如今你我二人被整个江湖追杀。多吃一口饭,逃命之时就多一份力气。”郑东霆苦口婆心地说道。

“与其生吃这样的饭菜,我倒宁愿一死了之。”祖悲秋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

“他奶奶的。我忍了你十天,实在忍不住了!”郑东霆用力一拍桌子,勃然大怒,“你可知道我们能够在天山派隐宅居住是多大的荣幸?放眼江湖,有这份荣耀的家伙不过十数个,现在还活着的不到十个。你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死胖子,居然还挑这挑那,若是被连大侠知道,还不把他活活气死!给我张嘴!”郑东霆健腕一抬,一把抓住祖悲秋的下颌,将他的嘴大大张开,接着抬手端起桌上的青菜豆腐就往他的嘴中灌去。

祖悲秋连忙伸出两只胖手,想要拍打眼前的饭菜,却看到郑东霆身子猛然站起,左腿一招披挂鞭,狠狠砸在桌上,同时将他的两只手压在下面。祖悲秋没有了抵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郑东霆将整盘整盘的馊饭剩菜恶狠狠地倒入他的口中,还拿出两把筷子用力在他喉咙中上下乱捅,直到这些饭菜都顺顺利利塞入了他的嘴中,他才罢休。

当郑东霆撤下左腿之后,祖悲秋连忙跪倒在地,用力生呕着,可惜这些饭菜已经大半进入了自己的肠胃,一时半会儿是呕不出来了。

“师兄,你……呕。”祖悲秋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到一旁的茶桌上为自己倒了一盅热茶,大口大口饮了下去,将嘴中粗茶淡饭的味道消了消,不由得微微一怔。

“怎么是不是肚中有一种暖意?”郑东霆冷笑道。

“正是,此刻我只感到浑身舒泰,仿佛浸在温水池中一样舒适,难道天山派的这些饭菜中,真的有灵丹妙药?”祖悲秋略有喜色地问道。

“什么灵丹妙药?!暴发户的儿子,这就是酒足饭饱的感觉。我们普通老百姓每天这样的感觉都要有两三次。也就是你们这些没有吃过苦,挨过饿的富家子弟从来没尝过这个滋味。”郑东霆走到他的身边,抢过他手中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进,“这些天你饭没吃三两口,还不知道身子已经饿坏了吧?”

“这些天腹痛隐隐,头昏眼花,原来是这个原因。唉,现在稍微舒服了一些。”祖悲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