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东霆说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所以我只要让第二个人来设计逃亡路线,反而会有奇效。”他猛地转过头,对祖悲秋大声道:“师弟,如果是你,第一个想要去的地方是哪儿?”

“益州,祖园。”祖悲秋老老实实地说。

听到他的话,郑东霆顿时宛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他奶奶的,这个傻瓜的心思是个人就猜得出来,真是白费力气。”

他重新打开手中的地图,在南方五道上仔细地搜索着可供隐藏的地点:“连公子说南五道都布满了伏兵,我显然不能再去岭南。江南道已经成了缉凶盟的基地,剑南和山南,嘿嘿,浣花剑派英雄楼首领欧阳飞被我们整得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这两道肯定已经布满了要把我们生吞活剥的浣花高手。江南道和岭南道之间说不定有个地区可以直接穿过去,驾船出海到琉球躲一躲。不行,海南剑派正要拿我们的人头来扬名立万,下到南海不是撞到这些疯子的剑尖上。缩在两湖也不是办法,这里是越女宫的地盘,光是缉凶盟已经难搞,再加上越女剑客,唉,想多喘一口气都难。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教教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道赤喇喇的冷风突然迎面吹来,令郑东霆心中一惊。他猛然抬起头,探手在面门前一抓,顿时将一张羊皮纸和一封请柬一般的信函接到手中。

“什么人?”郑东霆探手摘下背上的铁弓。在他眼前一道摇曳生姿的黑衣身影一个轻巧的转折窜上了面前一棵榕树枝上。即使以他快如闪电的眼神也有些跟不上这个黑衣人的速度,在他的视野中闪出一片模糊的光花。

“有什么话,等你看了手中的东西再说。”黑衣人的语声是清冽如甘泉的女子声调,充满了沙哑磁性,却有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明丽。郑东霆这辈子虽然久经世面,见过名妓美姬无数,却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动人的声音。

“姑娘有吩咐,自然照办。”几乎开始绝望的郑东霆此刻莫名其妙地精神百倍。他也顾不得伴随这个神秘女子出现而来的各种危机,只是兴冲冲地打开手中的羊皮纸地图和请柬一般的信函。

羊皮纸上详细地描绘着大唐陇右,关内,河东,河北,河南五道山川地形图。最令人惊讶的是,连吐火罗,蒲昌海,仆骨湾这种关外人迹罕至之地的地形都纤毫毕现,详尽彻底。

“这是北方五道的地形图。”郑东霆看在眼里,脸上轻佻浮躁的表情渐渐肃穆了起来,浑身上下几乎被江南阴雨冻僵的血液开始热烈地滚动流淌。

“郑东霆,不介意我称你郑兄吧。”这个神秘的蒙面女子在远远的高树上柔声说道。

在郑东霆身边的祖悲秋微微一怔,这女子看起来说话的声音极小,但是传到他耳中却极为清晰,就好像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一样。

“不介意,姑娘请随便。”郑东霆正色道,“不知道姑娘给我北方五道的地形图有何用意?”

“郑兄,现在南方五道缉凶盟好手遍布,随时可能将你们抓捕到手,为什么不干脆直向北方挺进,北方天地广大,正好适合有志男儿纵横驰骋。”蒙面女子道。

“有志男儿……”郑东霆听到这四个字心中一阵悲怆,“郑某乃是混吃等死的闲人,南方纸醉金迷之地才是我的温床,北方……”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建功立业的长安,荣华富贵的洛阳,驰骋报国的西域,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郑兄伤心人别有怀抱,小女子本不敢强人所难,但是如今缉凶盟杀伐气盛,落入其手,郑兄也还罢了,令师弟祖兄恐难逃惨死厄运。你怎忍心为了一己的颓丧,而妄顾唯一师弟的死活。”蒙面女子温婉地说道。

“但是……”郑东霆踌躇着望了身边的祖悲秋一眼,“关中剑派永镇关内道,嵩山,少林威镇河南,河北,河东是太行刀寨的天下,陇右道多有天山派势力。这些门派若非缉凶盟成员,就是和我等有着天大的过节,我若去北方,简直就是自己往关中刑堂口去钻。”

“郑兄莫非没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我若是你就在关中刑堂门口卖一栋民宅,随便住三五七年,岂不快哉。”蒙面女子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咯咯清笑了几声。那种靓丽的女声听在郑东霆耳中,令他一阵心摇神驰。

“好,既然姑娘这么说,我不妨试试。”郑东霆将羊皮地图揣到怀中,接着看了看手中请柬一样的信函,“好……汉……帮邀函。好汉帮!我不知道江湖上有这样一个帮派。”

“不,郑兄误会了,这只是一个秘密组织的名称,并不是一个帮派。”蒙面女子笑道。

“啊?”郑东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好汉帮的帮字,不解地抬起头来。

“噢,我们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做好汉帮,取的是一个好汉三个帮的意思。”

“一个好汉三个帮,有意思,有意思!姑娘不是要邀请我加入这个组织吧?”郑东霆问道。

“你和令师弟都是我招揽的成员。不知郑兄可有兴趣?”蒙面女子郑重地问道。

“我……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入了你的组织不是给你们添麻烦?”郑东霆苦笑道。

“郑兄的顾虑我可以理解,这封请柬中有好汉帮成员为你们谋划的北上逃亡路线,还有沿途好汉帮的临时据点地址,你们可以在这些地方暂避风头。我们会尽量帮你们洗脱嫌疑,并让洛家血案的真相大白天下。”蒙面女子沉声道。

“等等,你们竟能做到这些?!”郑东霆惊讶地说。

“天下无事不可为,只看你有没有心。”蒙面女子泰然自若地道。

“姑娘豪气更胜须眉,在下佩服。那么作为交换,我和师弟必须入会?”郑东霆问道。

“不,令师兄弟去留自便,小女子不敢相强。但是若你们有意和我们一起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济困扶危,小女子扫地相迎。”蒙面女子淡淡地说。

“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济困扶危……”郑东霆忍不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虽然郑兄落魄江湖,混吃度日,但是心中一颗丹心,别人不知,我等怎会不知。祖兄刚入江湖就连遇挫折磨难,即使这样祖兄仍宅心仁厚,挚诚待人,放眼江湖这样的好汉又有几人。好汉帮有令师兄弟的加盟,定会生色不少。”

“姑娘缪赞,愧不敢当。容我二人考虑考虑。”郑东霆拱手道。

蒙面女子微微点点头,身影一闪,已经消失了踪影。

“师兄,她在那么远说话,声音这么低,为什么我们还能听得清清楚楚?”祖悲秋直到蒙面女子走了之后才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是传音入密,上乘功夫来的。”郑东霆将信封小心地收入怀中,随口道。

“我能学吗?”祖悲秋忍不住问道。

“你还挺好学,先学轻功吧你。”郑东霆一把抓起他扛到背后,施展轻功朝北方奔去。

第019章 剑亡人在太荒唐

郑东霆猜得一点不错,缉凶盟的确没有放过益州祖园。在歙州激战之后,关思羽渴望捉拿郑祖二人的心情已经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他不顾少林天山的反对,派出了中原十杰和浣花英雄楼的人马径直杀到益州,准备将祖悲秋的父亲祖思谦拉到关中刑堂问话。他的心思是即使问不出祖悲秋的行踪,也将祖思谦困在刑堂中一段时日,或可引得祖悲秋前来救援也未可知。

浣花和嵩山剑派的领头人欧阳飞和谷北客在歙州之战中一个被打得口吐白沫,一个被射的脚底生洞,心中早就想要找祖悲秋郑东霆报复,如今这两个人找不到,找他家人的晦气也是一样。陪同他们一起前往祖园的还有名侠连青颜。他对于提审祖思谦这件事心中大大不以为然,之所以跟在欧阳飞和谷北客身边是怕他们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伤及无辜,有他在现场还可以救急。

浣花,嵩山两派的高手进入祖园的时候,一个个黑着脸,拧着眉,就仿佛在脑门上写着生人勿进的四个大字。祖家出来驱赶他们的家丁护院还没来得及近身就被他们隔空发力,震倒在地,疼得满地打滚。

祖家总管是个见过世面的老人,一眼看去就知道自己的主人惹上江湖上的麻烦,立刻飞奔着冲向祖思谦的书房,报告情况。

“祖思谦在哪里?关中刑堂关爷发下拘捕令,有请他老人家到关中刑堂走一趟。”欧阳飞和谷北客随手击飞了阻拦他们的祖府家丁,畅通无阻地一路走到祖园会客厅,同时洪声道。

“是哪一个找我祖思谦?”一个威风凛凛的声音从会客厅后堂传来。剑南第一富豪祖思谦挺着他满是福相的大肚腩,迈着四平八稳的四方步,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低眉顺目的老家人。虽然面对着这群赤手空拳就让祖家五百家丁全变成滚地葫芦的高手,这些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惧色。

“你是祖思谦?”欧阳飞冷然问道。

“正是。”祖思谦在他面前的太师椅上不慌不忙地坐下,身边的老管家立刻从旁递上一杯浸了香片的清茶。祖思谦端过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你们是哪里来的?”

看着祖思谦不紧不慢的样子,欧阳飞,谷北客也不愿意失了礼数,他们同时一抱拳。

“浣花剑派欧阳飞。”

“嵩山派谷北客。”

祖思谦一翻白眼,哼了一声:“没听说过。”一句话将这两人气得脸色铁青。

谷北客运了运气,沉声道:“祖先生,令郎在扬州闯下了天大的祸事,他伙同师兄郑东霆火烧仁义堂,血洗洛家庄,洛家数百口惨遭屠戮。我们缉凶盟盟主关老爷传下话来,让我等带你到关中走一趟,查明令郎的下落。”

欧阳飞接口道:“祖先生,这就和我们上路吧。”

“我那宝贝孩子别说是人,连苍蝇都不敢杀一只。你们生安白造这许多罪名到他身上也就罢了,居然敢到我祖家借题撒野,啧啧啧,真是胆子不小。”祖思谦皱起眉头,满是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冷冷地说。

“祖先生不是江湖人士,我等本不想动强,不过你若是执意违抗缉凶盟,就莫怪我等出手无情了!”欧阳飞呼地一声站起身,就要做势动手。

“且慢,”连青颜连忙同时站起,“祖老爷子不知江湖规矩,凡事需要慢慢解说,莫要如此毛躁。”

“还有何可说,这老儿摆明了偏帮自己的亲儿子,看我们把他拎到关中用刑,准能审出祖悲秋的下落。”谷北客沉声道。

“凭你们几个后辈小子也配和我说话,先让你们看几样东西。”祖思谦慢条斯理地一抬手。他身后的两个老家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走出行列,一人将手中一枚托盘分别递给欧阳飞和谷北客。

欧阳飞和谷北客接过托盘掀开蒙在上面的红布,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风雨如晦庄师伯的风雨铁剑!”欧阳飞忍不住失声道。

“豹师赵师伯的獠牙刀。”谷北客脸色煞白。

欧阳飞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怒火:“庄师伯十年前突然下落不明,浣花子弟寻访多年未有音讯。想不到他居然折在你这个老贼手中。”

“还有我赵师伯,七年前突然无故失踪,嵩山上下多番搜索都毫无音讯,难道他……他老人家竟然死在你手中。”谷北客说到这里,心中一阵深深的颤抖。豹师赵如刚在嵩山派中曾经号称刀法无双,獠牙刀使将出来当者披靡,乃是嵩山数一数二的高手。若是这祖思谦真有本事将他击杀,今天带来的这点儿人够不够使用又是两说了。欧阳飞心中也是一样的心思,他们互望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生生死死?”祖思谦大笑了起来,“你们这些江湖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难道我又成了杀死你们长辈师伯的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