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捉祖悲秋,生擒郑东霆!”

“捉拿中原双凶!”

“擒拿血洗洛家的元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扬州仁义堂自南北朝时代立堂悬红以来,经丧乱两百七十余年,其间因为惹怒江湖巨恶,北方胡族,和绿林霸主曾经被焚毁数十次。其中有多位堂主都是壮年身死,其境遇之惨烈,身世之凶险,实非言语可以形容。经过多次烧庄毁庄的不幸,洛家老成持重派的家主开始在仁义堂总舵的所在地秘密兴建地下密室,用来保护洛家的遗孤,令他们可以在强敌环伺的险境中通过地道逃到地下密室中保存性命。

唐太宗平灭十六路烟尘建立大唐贞观盛世以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江湖上也少了许多恨不得天下大乱的绝代凶人。也许是先祖保佑,洛家家运亨通,生意兴隆,财力雄厚。于是代代家主都开始试图继承那一位老成持重家主的事业,继续为自己的子孙后代建立避难密室。渐渐的,仁义堂总舵之下的密室一间连着一间,一座挨着一座,变成了一片规模颇为壮观的地下建筑群落。可怜天下父母心,历代洛家家主仍然害怕自己的后代在密室中会挨饿受苦,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不易变质的腌制食品和经过悉心保存的大米白面糕点干果运到密室粮仓中细心保存。这些食品往往足以供洛家后代吃个十年八载。

而这江湖中百年来无人知晓的神秘地下密室,也是洛秋彤与自己的亲人们久别重逢的地方。

“父亲,娘亲,你……你们没死?”洛秋彤看到自己活得好端端的父母,一时之间愣在当地,不知是喜是惊。

“你这逆子,给我跪下!”洛南山看到自己十年未见的女儿心中本是百感交集,谁知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火气十足的咒骂。

“夫君莫要动气,女儿在外面受了十年的苦,你就原谅她吧。”陈月娥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受了整整一圈的俏脸,低声说道。

“受了十年苦,我看她是享了十年福吧,哼!到天山可是逍遥快活得紧。你可知道,我和你母亲为你差一点一夜白头。你这不顾而去,一走就是十年,你让我如何对祖家交待,如何对天下交待!?”洛南山怒道。

“爹爹!”洛秋彤双膝跪在地上,向前爬行了几步,双手抱住洛南山的腿,放声大哭了出来:“爹爹,这些日子我好难过,好伤心。我以为你们都已经被杀,我一夜之间失去了世上所有的亲人。人们说是悲秋杀死的你们,但是我不信。后来悲秋承认了杀人,我以为都是自己的错,好几次想要自尽了事,多亏青颜劝解,我才没有轻生。爹爹,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伪装灭门?”

“孩子,你受苦了!”陈月娥听到这里已经泪如雨下,她弯腰跪倒地上,一把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揽到怀中陪着她放声哭了出来。

“唉——!冤孽啊,冤孽!”看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哭成一个泪人,洛南山纵使铁石心肠,也不由得软了下来,长叹一声,道,“祖家的少爷祖悲秋和他的师兄亲自从益州北上到扬州,将一纸休书递到我们的鼻子底下。你说我是接还是不接。这些年来,我为了你二伯的血仇一直以来积极联络天下七大剑派中的有志之士,组成剿灭太行山寨的联盟,如今已经初具规模。现在如果我的女儿因为犯了七出之条而被祖家休回家,这会让我洛家的名誉一落千丈,还有何脸面和威严来号召武林同道高举义旗,一起剿灭太行山寨?所以连少侠才为我们出了这个诈死的计策,以拖延祖悲秋递休书的时间。”

“但是爹爹,现在缉凶盟以为祖悲秋乃是杀灭洛家的凶手,正在全力缉拿于他,形势万分凶险,若是他和他的师兄落入关中剑派手中,关爷定会将他们折磨致死,为你们报仇,这便如何是好?”洛秋彤颤声道。

“你这个小冤家,现在倒关心起自己的夫婿来了?”洛南山愤然道。

“不,我和悲秋早已没有什么旧情,只是他毕竟是无辜的。”洛秋彤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站在她身边的连青颜轻叹一声,道:“祖悲秋因为知道和秋彤姐夫妻情尽而情绪失控,冲动之下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引起了轩然大波,也打乱了我定下的计划。不过,现在应该是拨乱反正的时候了。洛伯父,请你立刻将已经处理好的书信给我,让我交给关爷,我想他老人家看过这封书信之后,会立刻开始行动。”

“什么书信?”洛秋彤好奇地问道。

“一张我事先写好的血书,指明那夜血案的凶手乃是太行山寨,号召七大剑派八大世家人士组成英雄盟,共讨太行山寨。”洛南山沉声道。

“爹爹,你要让白道中人为了我洛家的伪案兴师动众,和太行山寨硬撼这似乎于理不合。”洛秋彤忙道,“若是白道中人知道你骗了他们,必然不会和你甘休。”

“莫要担心,”连青颜道,“我已经和家父联络过,提到了这个计划,他回信全力支持。我大唐太平日子过得久了,白道中人个个只会明哲保身,争名夺利,失去了大唐初年中原江湖的血气。如今突厥复国,北方大乱,各路响马争相圈占地盘,为非作歹,祸害百姓。太行山寨势力越来越大。如果再不反抗,中原以北都会成为这些马贼荼毒生灵之地,更不用提南十八寨在南方的兴风作浪。我的计划是让关爷和天山少林共举义旗,借着洛家灭门的契机,成立英雄盟北伐。等到和太行山寨激战之时,洛家的人马作为一路奇兵突然加入战团,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如果一切顺利,等到太行山寨被剿灭之时,我们会宣布这是洛家与天山剑派为了对抗太行山寨共同策划的计谋,这样结局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洛秋彤听在耳中,只感到一股热腾腾的血气在体内不可遏止地流淌,她兴奋地抬起头来:“青颜,这将成为江湖传颂百年的一场大战。”

“不错,而我们将会亲身经历这一段传奇。”连青颜的明眸中露出一丝憧憬的光芒。

第022章 谈笑为君解尘忧

被五花大绑的郑东霆和祖悲秋在缉凶盟众高手的推推搡搡之下被押解到了关中刑堂设在徐州的分舵。徐州刑堂分舵地处大唐南北道的交汇点,专门处理白道豪杰在南五道捕获的帮会要员,黑道领袖,还有从北方逃亡到南五道的江湖巨恶,武林祸首。此处虽然没有关中刑堂的大刑三十六,小刑七十二,但是杀威堂中的惨烈杖刑也足以让人脱层皮。

郑东霆和祖悲秋刚一落入杀威堂中,堂上掌棍的杖刑官已经手握铁棍一拥而上。这顿铁棍砸下来,纵然铜筋铁骨也要变成一团烂泥,内功差一点的绝对一命呜呼。郑东霆看在眼里,知道大限将至,心中一悲,偏头对祖悲秋道:“师弟,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今日你我缘尽于此,来世做人,多加珍重。”说完这番情深意重的话,郑东霆差点被自己感动的滴下泪来。但是祖悲秋却似乎对这番话没有感觉,这个时候仍然一言不发。郑东霆转过头一看,却只见自己的这位师弟早已经吓昏了过去。

头顶上猎猎风起,数十条铁棍已经高高举到了空中,眼看就要打将下来。郑东霆咬牙闭上眼睛,心中默默替自己念着似是而非的往生咒。突然间,一连串的呼喝声从门外传来:“休要动手!”“停下来!”“住手!”

郑东霆睁眼一看,只见谷北客,欧阳飞在惩恶扬善剑兄弟长孙仲,令狐杰的陪同下闯入了杀威堂。

掌管杀威堂的关中长老太阳剑汪谷昌挥手制止了手下的杖刑官,起身问道:“谷少侠,欧阳少侠益州是否出了大事?为何你们一回来就要替这两个贼子说话?”

“一言难尽,汪长老,祖家和七大剑派有着纠缠不清的密切关系,关爷和魏爷现在都不方便出面对他们用刑,我们只能先将这两个祸害押解起来,以后再做道理。”欧阳飞说到这里,一张脸已经因为憋屈和愤懑而胀得通红。

“竟有此事!”汪长老心中一惊。他知道欧阳飞和这中原双凶有着解不开的怨恨,如今竟然出面替他二人说话,这中间的隐情真是想想都让人心惊。他也不再问什么,立刻一挥手,道:“杖刑先略过,将此二人押进地牢。”

“汪长老,此二人在一起的威力不小,请务必将他们分别关押,以免他们连成一气,再次逃窜。”谷北客开口道。

“放心,有他们好受的。”汪长老冷冷一笑。

过了良久,祖悲秋终于从昏迷中悠悠醒转过来,睁开眼一看,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处阴暗的地牢之中,昏暗的火把光芒从走廊中隐隐约约照进来,可以勉强让他看清周围的环境。他的双手戴着沉重的金属镣铐,腿上的镣铐与地牢的青石地面连接在一起,等闲无法轻易挪动。地牢的地面污浊不堪,稻草纵横,偶尔有一两只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尖叫着从他大腿上爬过。

“呃……”就在祖悲秋忍不住想要尖叫的时候,在他对面一个黑漆漆的角落突然闪出一双黄绿色眼睛,接着一口黄牙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一丝阴森的光彩:“你……醒了?”一个沙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是……”祖悲秋强绷着身子,不至于抖得过于剧烈,但是他的上下牙膛仍然忍不住打架,撞击得他口舌生疼。

“听人说你就是杀了洛家满门数百口的中原双凶之一?”对面那个活鬼一样的囚犯用一种无法掩饰的兴奋之情地问道。

“我是……”祖悲秋想说我是冤枉的,但是因为上下牙抖得太过剧烈,在他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痛得他顿时闭紧了嘴。

“幸会,幸会。”那活鬼一样的囚犯嘿嘿阴笑了起来,“洛家作孽太多,活该有今天,真是活该有今天。”

“兄台是为了何事被关押起来的?”祖悲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采花。”那囚犯淫笑着小声道。

“采花?采花又有何错?”祖悲秋心中一惊。

“哈哈,难道兄台竟是同道中人!”那囚犯大喜。

“我虽不常常出外采花自娱,但是对于世间名花的喜爱想来和兄台也不相轩轾。”祖悲秋此刻顿时感到对面的这位囚犯并不如刚开始看起来那么可怕,反而有些亲切。

“原来兄台竟还是个爱花之人,真是兴趣广泛,前途远大。”对面的囚犯黄绿色双眼此刻射出了黄橙橙的精光,“不知什么样的名花能够入得了兄台的法眼。”

“说到名花,人们必谈牡丹。”祖悲秋摇头晃脑地说,“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国色天香,唯有牡丹。”

“好,好,说得好!国色天香……名动京城……老子在这苦狱中困得太久,好一阵子没有享用过洛阳牡丹的滋味,想来她们也想我想得紧……嘿嘿嘿。还……还有吗?”

“桃花如何?艳之极矣,更何堪其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天天桃李花,灼灼有辉光。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祖悲秋朗然吟道。

“好……好!桃花果是妖的紧,妖得我心痒难挠。”那囚犯语声中有了些无法掩饰的颤抖。

“杏花可好?娇容三变,一树春风。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任君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

“好啊,真是说得好。若得杏花,还要什么中举及第,我已得天下第一等风流。”那囚犯的语音越来越兴奋,透出一种病态的狂热。

“荷花又如何?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绿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萍。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哎呀呀……兄台容我缓一缓,你说得好景,我这厢怕是承受不住了!”这囚犯听到这一通咏荷诗,呼吸已经开始转为急促,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兄台何必如此激动,让我来给你讲一讲菊花。”祖悲秋意犹未尽,仿佛说书先生一样摆了摆手,拉开架势继续说下去。

“菊……菊花?兄台口味……当真重得很!”

“秋丝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祖悲秋兀自摇头晃脑地吟唱,却见对面咕咚一声,那黑影中的囚犯重重地歪倒在地,浑身阵阵痉挛。

“兄台,你怎样了?”祖悲秋看在眼里吓得三魂出壳,七魄上天,连忙连滚带爬地凑到这个囚犯身边,用力摇着他的身子,“出了什么事?”

“蕊寒香冷蝶难来,我花开后百花杀,哈哈,我的天!我……我……被关在这里数日未采花,憋得难受,兄台口才了得,听得我好生激动,此刻心绞痛发作,想来是不行了!”囚犯喃喃地说。

“喂……兄台,我随口说说,不用激动成这样吧。”祖悲秋惊慌失措地说,“现在怎么办?”

“附……附耳过来,告诉你一处地方……”囚犯一把拎住祖悲秋的衣领,将他的胖头拽到自己嘴边,“……就是这里。这帮名门正派的假道学不杀我,就是为了酷刑审出这处地方,在我被捕之前曾经在那里放了几朵名花。兄台和我一样是爱花之人,他朝若能脱出牢笼,当知道如何处置她们,嘿嘿,我不想她们就这样白白死了,岂不可惜,岂不……可……惜!”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这位囚犯吐出一口浊气,撒手归西。

“你就是那个洛家血案的元凶,外面纷纷扰扰传说中的中原双凶之一?”和郑东霆一个囚室的是一个长满了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身高足有八尺开外,手长脚长,双手上老茧横生,青筋暴露,显示着外门硬功已经练到由外而内,内外双绝之境。

“我只不过是从犯。”郑东霆没精打采地低声道。

“嘿嘿,洒家的山寨想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搞定这帮假仁假义的混蛋,想不到你们凭两个人就把他们都宰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奶奶的。”这个囚犯不屑地说。

“你的山寨,请问你是那个山头的?”郑东霆听他话中的语气,心中凛然一寒,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