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众天山弟子恍然大悟地一起点头。

“你说一直住在祖园,到底住了多久?”容可盈又问道。

“呃,三十……三十年。”祖悲秋缩了缩头,低声道。

“啊!?”众人齐声惊道。

“难怪洛师姐要离家出走,换了是我也要跑。你怎么能在一个这么小的地方呆上三十年,那岂非闷也闷死了?”容可盈尖叫道。

“可盈!”冯百岁再次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容可盈吓得一吐舌头,缩回到了一行人的最后方。

洛秋彤和祖悲秋互望了一眼,都感到一阵尴尬,同时将脸侧过去,不敢再看对方。

“哈哈,各位看看前面是什么?”天山弟子中眼睛最亮的厉中廷突然大声道。众人随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座平地起三层,红砖碧瓦,橘黄梁柱,青旗飘舞的豪华酒楼巍然屹立在众人面前。

“嗨——!”众人都是一阵扫兴。

“历师兄,你整天想的就是喝酒,看到酒楼也不用叫得如此响亮啊。”容可盈不满地说。

“你当这是普通的酒楼吗?”厉中廷一指酒楼前的招牌,“看看上面写得什么?”

众人仰头一看,哗地一声同时惊叫了起来。

“这不是他亲笔题过字的酒楼吗?”容可盈兴奋得满脸红晕,激动地说。

“看到这个招牌,你们是不是心里面有个声音在响?”厉中廷说到这里,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瓷葫芦的小酒瓶,竖起食指在瓶身上连敲数下,发出悦耳的金石之音,“当,当,当,当,当,当!”

“忆昔洛阳董糟丘,天津桥南造酒楼,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天山子弟们和着厉中廷敲出的韵律,拍着手掌大声唱道。

走过董家酒楼(后来的谪仙楼),再前行数十步,已经来到了洛水之畔。在众人眼前就是赫赫有名的天津桥。在隋朝之时,这座有着天河津梁气派的天津桥仍然是一座可以开合的浮桥,以便于皇帝的龙舟穿过。后来洛阳屡经战火,又经过数次大水的洗礼,此桥经过数代的重建,此时已经和以前横跨重津渠的黄津桥合二为一,成为了长五百步的多孔圆弧形拱桥,气派更加恢宏壮丽。

凭桥俯瞰洛水,绿水飘荡,银波粼粼,沿岸细柳如丝,槐杨吐绿,凉风送爽,令人心旷神怡。祖悲秋站在洛水之上,痴痴地望着水上来来往往的渡船,一时之间忘记了和众人一同前行。

“悲秋,快点来吧。我要带师兄弟和各位姐妹到永泰坊我洛家的湘红别院中休息,养精蓄锐,好准备今晚的论剑大会。”洛秋彤轻轻一拉他的衣角,轻声道。

“天河津梁,名不虚传,这里的确是不同一般的美景!”祖悲秋兴奋地说。

“洛师妹,没关系,你这位前夫婿第一次来洛阳,自然要让他过过凭栏而望的瘾头,如今时光尚早,我们便陪他再呆一会儿。”冯百岁笑道。

“看他的模样,就像是个刚刚被放出来的死囚,什么东西看起来都格外希奇。”容可盈忽然轻笑着说。

就在这时,天津桥北一阵喧哗声,几名金盔金甲的金吾卫士当先开道,将天津桥上的行客统统推搡到一边,接着几名皂衣玄服的壮汉扶着一名浑身华服的老者跌跌撞撞地穿过天津桥,来到了桥南的洛堤之上。

祖悲秋随着被推挤开的人流踉踉跄跄地退到桥下,转头奇怪地问洛秋彤:“他们在干什么?”洛秋彤刚要说话,只听到桥南“噗嗤”一声大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顿时横空飞了起来,高高窜出围观的人群,正好落在祖悲秋的面前。

祖悲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颗人头,愣了半晌,才蹲下身,用双手捧起人头一看,顿时想起这个人正是刚才被押解到桥上的那个华服贵人。桥南金吾卫的首领分开人群来到他的面前,从他的手里将人头一把拎了过来,道了声:“有劳了。”转回身,重新走进了刑场。祖悲秋张口结舌,挣扎了几下,双眼一翻,顿时昏了过去。

第034章 午夜洛阳开锦擂

祖悲秋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扛在了冯百岁的身上,正起起伏伏地朝着洛阳南市行进。此刻已经日上高杆,沿路经过的惠训坊,道术坊,道德坊,安众坊,惠和坊,福善坊家家户户都已经张上了轻纱薄帐,在纱帐之下,争荣斗妍的牡丹花迎着春光,竞相开放,淡黄,紫黑,嫩绿,浅红,雪白色的花朵充塞在坊间纵横十条街道之上。

“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恍恍惚惚中,祖悲秋听到天山派年纪最小的师妹容可盈曼声吟道。

“哎,这些坊间的牡丹似乎没有什么上好的品种。”容可盈的语气中似乎有一些失落。

“容师妹不要担心,这些日子洛阳花会越来越引人注目,那些城中的商家看到商机,早在花开前数日已经开始大肆购买花种,放到南市贩卖,现在距离花期结束还有十五天,这些牡丹名种应该都在南市贩摊中争奇斗艳。”厉中廷沉声道。

“哇,广师兄,想不到你对于洛阳花市近况如此熟悉。”风横江道。

“我的家人早年曾经在洛阳经商,多知道些也不出奇。”厉中廷得意地一笑。

就在这时,容可盈转头看了一眼背着祖悲秋的冯百岁:“冯师兄,从刚才开始你就没有说话,你看这些百姓为什么要将轻纱薄帐遮在街道两旁?”

“为了怕牡丹花被日头暴晒……”冯百岁从嗓子尖里生生挤出一句话。

众人立刻大笑了起来。厉中廷笑着问道:“冯师兄,这祖胖子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这家伙足有两百斤,你来背背试试。”冯百岁艰难地说。

“冯师兄,你可被人比下去了。”容可盈突然娇笑着说。

“被谁?”冯百岁不服地问道。

“郑东霆啊。当初他们两个躲避缉凶盟追杀的时候,从扬州到两湖,几千里的路,郑东霆都是一个人背着他长途跋涉,还能够屡次躲开那些高手们的围追堵截。你才背了他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呼哧带喘,自然是不如他了。”容可盈微微一笑。

“郑东霆真是个妖怪,他怎么做到的?”冯百岁尖声道。

这个时候祖悲秋可不好意思再让别人背着,立刻挣扎着从冯百岁身上爬下来,连声道:“我醒了,有劳冯兄。”

众人立刻轰地一声笑了起来。

“怎么,祖少爷,刚才没被吓着吧。”

“祖公子,莫不是你第一次看见处斩杀人吧?”

“嗬嗬,千万别让刚才的人头煞了天津桥的风景才好!”

祖悲秋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真是大煞风景,大煞风景也!”他的话,更让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转眼之间,众人已经到了南市。

南市乃是当时洛阳北,南,西三市中最繁华的市,占有两坊之地,店铺林立,行一百二,肆三千余。市内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寸土寸金。能在南市开业的商家都是背景雄厚的豪富出身,所以市内大部分的商铺气宇非凡,红楼金宇,既有富贵气象,又格外平易近人,令人忍不住想要驻足观瞧。而市内小本经营的店铺也别具格调,尤其是沿着西南两墙建筑的胡人店肆,充满了异域情调,新鲜有趣。如今洛阳花会在即,市内大小商铺竞相摆放名贵花种,以期富豪买家。贵比黄金的名花娥黄,魏紫自然不在话下,而具有悠久历史的名花刘氏阁,刚刚开始兴起的名花歹刘黄,具有香艳传说的荷包牡丹,天下第一黑的冠世墨玉,天下第一白的夜光白,绿如翡翠的名种豆绿牡丹,天下少见的深红牡丹火炼金丹也布满市集。整个南市一时之间成为了牡丹花的海洋,令游人目眩神迷。

这些久慕洛阳牡丹盛名的天山弟子流连在花市之间,片刻之后,已经一人手中一株牡丹,互相攀比把玩。天山女弟子们襟前一人插了一株焦骨牡丹,人花相映,顾盼神飞,就算和他们朝夕相处的男弟子们此刻也看得目不转睛,仿佛第一次发现身边这些师姐妹如此美丽。

而此刻的祖悲秋却在南市中感到一阵由衷的窒息,几乎无法喘过气来。在他身边的洛秋彤见状连忙问道:“悲秋,你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

“这……这南市怎会,怎会有六条主干道?”祖悲秋四外张望着问道。

听到他的话,天山弟子们都围了过来。

“这有啥希奇?南市比普通坊区要大一倍,所有南北东西各多修了一条街道,以便行人行走。”容可盈耸了耸肩膀道。

“但是……但是,自古以来,市都是纵横各两条大街,相交而成井字。所以人们才称之为市井。这里多了两条街,不但不成规矩,更让我们如何称呼这里。实在荒谬,荒谬!”祖悲秋仿佛世界末日到了一般拼命地摇着头。

“洛师姐,你前夫婿这里似乎有问题?”风横江凑到洛秋彤旁边,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脑壳上转了一圈,小声道。

“他自小就是这样循规蹈矩,师弟不必理他。”洛秋彤噗嗤一笑,轻声道。

“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代晓风吹。各位天山派的师姐妹们似乎有意学牡丹花神,不畏权威而终致烈火烧身。”一个阴柔的声音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众人一起转头观看,只见弓天影一身白衣华服,在一群同样白衣打扮的男女剑客簇拥下施施然来到众天山弟子面前。祖悲秋定睛一看,在弓天影身后赫然是自己曾经见过的双柳剑客柳十二,柳十三,天女殿四女:殷秀婷,黄秀芬,苏秀云,舒秀英,还有很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青年男女,人人容貌秀美,目光冷厉。

“弓天影!”众天山弟子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迸射出噬人的火光。

“可惜啊,没有了连青颜的天山派就仿佛没有头狼的狼群,怎么看都没有什么作为。”弓天影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冷笑,慢条斯理地说。

“弓天影,就算你以阴谋诡计陷害连师弟,令他无法参加论剑大会,我们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夺取论剑第一。到时候本姑娘就让你尝尝天山剑法的厉害!”容可盈狠狠地说。

“哼,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我怕到时候你就像长安牡丹一样,要受烈火焚身之苦!”弓天影冷笑着说。

“弓公子,花匠有言:牡丹长一尺缩八寸,当春发芽,及秋八寸木化,仿佛被火灼烧,文人墨客牵强附会,说些无稽故事,做不得准,说出来贻笑大方。”祖悲秋开口道。

他的话令弓天影一阵窘迫。当时洛阳牡丹的传说甚嚣尘上,人们交相传送,几乎信以为真,他也不例外。如今被祖悲秋开口戳破,几乎令他想要立刻钻入地下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