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爷所向无敌!”

“萧家枪天下第一!”

这些赌鬼们不要命地叫嚣着,仿佛不断重复这些漫无边际的恭维奉承,它们就会变成颠扑不破的真理。

萧重威似乎也很享受这些溢美之词,他憨笑着地朝台下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对弓天影抬枪抱拳:“弓公子,请赐教。”说罢一拉长枪作了一个萧家枪第一路九转云龙起中原的起手势。

“哼!”弓天影铮地一声在第一时间拔剑出鞘,凝剑在胸,严阵以待。随着他的神剑出鞘,台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呼啦一下子静了下来,仿佛所有的声源被人一刀割断。人们纷纷屏息静气,等待着这一对枪剑名家的较量。

就在这时,四海楼顶忽然间一阵骚动,两条飘逸的身影在四海楼各个楼层上几个起落,蜻蜓一般落到楼顶早已为他们空出来的位置上。却原来是姗姗来迟的歌舒侯爷与歌舒郡主携手而来。

“咦,风空寂呢?”歌舒郡主往擂台左右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

“禀告郡主,风空寂对敌弓天影时不战而败,已经逃离了擂台。”也在四海楼顶观擂得年帮夏坛首领们躬身齐声道。

“哈,果然还是弓天影比较厉害。”歌舒慧对于风空寂的惨败毫无感觉,仿佛这是一场无关痛痒的较量。

“慧儿,看来这位弓公子要做我歌舒家的乘龙快婿了。”歌舒侯爷一边呵呵笑着一边抚摸自己蜷曲的胡须。

“噢,弓天影倒是一个帅小伙。”歌舒慧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可惜看起来阴气太重,不像个男人,倒像个妖怪。我宁可嫁给萧重威也不嫁他。”这位开朗豪放的胡族郡主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毫不避讳,反而畅所欲言,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女儿家的身份。

“那个萧重威已经成了亲,而且看来还是个怕老婆的,你若嫁给他做小,将来可有的受了。”歌舒侯爷笑着说,“你看那位紫衣服的姑娘没有,看她的面向绝非易与之辈。”歌舒侯爷抬手指了指了在擂台边紧张地观看萧重威比武的花紫英。

“我会怕她!?”歌舒慧好胜地说,“不过台上的两个我都不看好。”说到这里,这位郡主如花的秀脸上罕见地微微一红。

“噢——”歌舒侯爷恍然大悟,大笑着连连点头,“原来我的乖女儿想的是那个使刀的傻小子。”

“你才是傻……老爹。”歌舒慧抗声道。

“哈哈,还没出嫁胳膊肘已经拐到青州去了。”

萧重威的面相绝对谈不上俊朗二字,脸色苍白不说,一双鼠目更是细小无神,距离稍远一点看他,几乎以为他没生眼睛。但是当他挺枪作势之时,平日里那猥琐平凡的萧重威忽然间消失不见,手握银枪的他一瞬间身化金甲战神,浑身上下充满着势不可挡的凛凛声威,连他那双细小的鼠目也放射着动人的神采,就仿佛沉睡在他体内的另一个风神绝代的神枪公子突然间在此刻醒转。

弓天影正面对抗着他一往无前的气势,只感到仿佛一座巍巍泰山倾倒在他的眼前,他浑身的白袍无风自动,猎猎后扬,似乎就要撕裂开来,离身而去。他轻轻一摆剑,借助剑锋的横扫之势勉强抗住了这股气势的进袭,不甘示弱地踏前了一步。

其实并不是萧重威本身的气势强盛于这位快剑甲天下的夜落星河剑名家,而是枪本身就是百兵之祖,最擅长攻坚破阵,气势凌人,而萧家枪更是首重气势,将枪法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第一路枪法九转云龙起中原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气势的蓄积,如果让萧重威积足了这一枪的气势,当一枪出手的时候,风云惨变,天地低头,敌手不战自溃。

弓天影身经百战,虽然第一次领教萧家枪的厉害,但是不到片刻已经领悟了其中的关键,当机立断之下暴喝一声,顶着萧重威重若千钧的气势,对准他的上三路要害一剑飚来。

凄厉刺目的剑光划过三丈远的距离,犹如一道撕破黑暗的流星,转眼间袭到萧重威的胸前。剑凌九霄的快剑功力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萧重威没想到弓天影刚开战已经看穿了萧家枪的要诀,在他如此凶猛的气势直下仍然敢大胆进攻。他抬枪的时候已经比弓天影晚了一步,但是他猛然一挫腕,长枪犹如一条灵动的白蛇翘颈而起,绕过弓天影的剑影,枪尖一点,自上而下,蜻蜓点水一般啄向弓天影头顶的百汇穴。

一寸长,一寸强,虽然萧重威启动比弓天影晚了半拍,但是靠着七尺长枪的优势,他这绝命一枪仍然后发先至。

弓天影眼见银枪及顶,头一偏,身子在半空中缩成一团,接着猛然展开,接着一缩一展之势,不但躲开了银枪的挑刺,而且前冲之势更加迅疾如电,手中这一剑的速度越发加快。

萧重威此刻枪势已尽,而弓天影连人带剑也撞进了他的近身之地,一转眼间他萧家枪的优势丧失殆尽。就在烂银色的剑光就要穿透萧重威胸膛的时候,他的银枪接着刚才那猛烈的挑刺之势在擂台上轻轻一点,整条银枪的枪杆顿时高高竖立了起来,而他的人也随着枪杆忽悠悠倒飞上天。弓天影那猛烈的一剑因此而刺到了空处,他的身子因为剑势所累不由自主地朝前滑行了两步。

就在这时,萧重威的身子已经从天到地,站稳了脚跟,手腕一翻,银枪化作一条旋转的银龙疾挑向弓天影的下三路,这正是萧家枪第七路天雷地火破九幽。

第046章 九天雷落鄱阳湖

看到萧重威起手没有两招就开始使用萧家枪最凶猛的第七路枪法,郑东霆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他和萧重威之前见过面,知道他有临阵忘招的坏毛病。遇到普通高手,他神定气闲,武功招式流水般在脑子中一过,手上自然游刃有余。但是如今弓天影气势颇人,又屡破神枪招式,萧重威已经开始紧张,所以在躲过弓天影的攻势之后,想也不想就使出了最后一路枪法,放弃了更加巧妙有效的其它路枪法。这只有一种可能,他脑海中已经一片空白,忘记了除此之外的一切枪法。他忍不住朝同样在擂台边的花紫英看了一眼。只见这位心思细密的花紫英此刻脸上也露出了焦急不安的神色,似乎和他想到了一处。

在他身边的祖悲秋虽然熟读夜落星河剑和天转七煞枪的图谱,但是今夜亲眼见到萧重威,弓天影将这两路武功最精华的部分一一在擂台上演示一边,实在大开眼界。只见他仿佛连喝了数十坛烈酒,如痴如醉,兴奋得满脸通红,不停地跟着他们的招式大声念出武功的招式,就像他自己在擂台上一样激动,却完全看不出萧重威的劣势。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传入祖悲秋的耳际:“祖先生,打扰一下。”祖悲秋茫然将目光从擂台上收了回来,转头朝身边一看,四位白衣白袍的少女身影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原来是殷姑娘。”祖悲秋慌忙拱了拱手。原来来到他身边的正是他和郑东霆曾经救下的天女殿四位越女宫弟子。说话乃是殷秀婷。

“几位姑娘找我何事?”祖悲秋殷勤地问道。

“是这样……”四女之中隐为首领的殷秀婷咳嗽了一声,犹豫地朝其他几人看了一眼,在得到她们的首肯之后,她终于鼓足勇气道,“自那日得蒙祖先生相救,我们都看出祖先生质朴稳重,诚恳老实,乃是值得信赖之人,今夜我等有另外一些事务希望能够拜托你。”

“姑娘请尽管吩咐,只要力所能及,祖某愿效犬马之劳。”祖悲秋诚恳地再次一拱手。

“我们四姐妹本是孤苦无依的孤儿,家中只有几个靠我们供养的弟妹。多亏了宫主大发慈悲,引领我等入门,我们才能够靠宫中的接济养活家人。如今我等的性命能否在今夜保全仍属未知之数,我怕万一我等有个三长两短,家中弟妹就要失去依靠,沦为乞儿。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将家中幼小拜托给祖先生照顾。祖先生家业雄厚,又不是江湖中人,能够有你照料他们,我们安心很多。”殷秀婷说到这里,眼圈一红,飞快地扭过头去。其他的天女殿剑客此时也纷纷低下头,偷偷用衣袖拭泪。

“姑娘何出此言?今夜我们身在洛阳陪都,天子脚下,有谁敢找姑娘们的麻烦?”祖悲秋惊道。

殷秀婷苦笑一声,一偏头朝左右分别一点。祖悲秋随之看去,只见在他的右侧,一干天山弟子各个白布蒙头,双目如火正在狠狠瞪着台上的弓天影和越女宫长老慕容妍。而在他的左侧,一群浣花英雄楼的好汉聚集在四海楼下,人人手握长剑,目光狞厉,都在等待着弓天影擂台一分胜负就要群起攻之。

祖悲秋看在眼里,顿时冷汗直流。

“哼,弓天影恃才自傲,盛气凌人,下手更是狠毒无情,视人命如草芥,早就已经引起了天下好汉的不满。昨夜击杀天山弟子,致残浣花公子只是导火线。无论弓天影能否夺得论剑公子,他已经成为众矢之的,洛阳擂后的一场火并在所难免。”冷面美女苏秀云低声道,“慕容长老已经做好计划,待他夺得论剑公子,立刻护送他回越女宫外阁庆功。我们这些天女殿和外阁弟子会留在洛阳掩护他们撤离。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将会是各大门派杀红了眼的高手,生死实在难料。”苏秀云说到这里,一张木无表情的秀脸上亦罩上了一层阴云。

“原来如此。各位姑娘请放心,祖某家财殷实,照顾几位的家人绰绰有余,请你们不必忧虑。”祖悲秋点点头,沉声道。

殷秀婷感激地朝他一个万福,接着讲一叠信纸递到他的手中:“这里是我们留下的遗书还有我等家人的姓名地址。在里面我已经留话给他们,让他们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祖悲秋小心地接过信纸,珍而重之地放到怀中,沉声道:“祖某定当尽力。”

“多谢祖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四女齐刷刷地一个深深的万福,随即告别而去。

“糟了!”就在祖悲秋满怀感慨地目送四女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的时候,在他身边的郑东霆突然大吼一声,吓得他差点儿一个趔趄爬到在地。他连忙抬眼朝台上一看,果然发现大事不好。

只见擂台上弓天影的身影仿佛一条白龙腾空而起,耀目生花的剑光罩向萧重威的头顶。萧重威退后半步,银枪从下到上呼啸着腾云而起,对准弓天影的小腹刺去,竟已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台下的观众识得厉害,纷纷惊叫了起来。

弓天影似乎对于这一招野火燎原般的枪法成竹在胸,他断喝一声,长剑疾闪,在间不容发间挑中了迅速移动的枪尖,身子借势升得更加高,脚尖一点,盛气凌人地踏上了萧重威的枪头,接着双足一滑从上而下,沿着枪杆疾驰而下,一剑斩向他的咽喉,竟然想要斩落他的人头。

“嗬!”危急关头,萧重威大喝一声,银枪仿佛一条通体雪白的南海箭鱼从海中腾空而起,带着弓天影下冲之势微微一缓。接着这一缓的喘息之机,萧重威的身影跟着冲天而起。只见这位神枪公子在空中一把抓住银枪,身子猛地凌空打起了飞快的螺旋,手中的银枪也同时开始疯狂的旋转起来。借着这势不可挡的双旋之势,银枪化为一条忽长忽短的虚幻之影,势如雷霆霹雳般席卷向弓天影上三路所有要害。这一招气势如虹的攻势枪法正是萧家枪凌厉第一的第四路枪法九天雷落鄱阳湖的最后一式。

即使强悍如弓天影也知道这碎骨一枪可避不可挡,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子一弓,宛若一只在细沙中滑行的游虾,瞬间移开三丈五的距离,远远躲来了这一招凌厉迫人的神枪。这正是越女宫的绝顶轻功凌空渡虚。年纪轻轻的弓天影居然身具天山越女两派的绝顶轻功,这令所有人同时惊叹了一声。

这个时候台下的郑东霆,祖悲秋还有离他们不远的花紫英都看出了不好,一起扯开嗓子大声喊道:“莫使九天雷落鄱阳湖!”但是已经为时太晚,萧重威飞旋的长枪结结实实地扎在空空如也的擂台上。只听到“扑哧”一声,这条银枪猛地在一大片飞扬的碎布中失去了踪影。台上只剩下两手空空的萧重威目瞪口呆地看着弓天影。

这做擂台的天蚕锦固然坚如老藤,可耐刀砍枪刺,但是却如何挡得住萧家枪足以穿金碎玉的夺命枪招——九天雷落鄱阳湖,被这一枪钻出了一个破洞。萧重威因为双掌旋枪的关系并没有握紧枪杆,一下子没抓住,整条枪都掉进了擂台下的店铺之中。

这个场面除了郑东霆,祖悲秋和早就有预见的花紫英,可是在场的所有其他人都想象不到的。看着萧重威双手空空的傻样子,所有人都轰然笑了起来。

萧重威看了弓天影手中青芒毕露的长剑一眼,冷汗长流,当机立断之下,“哇”地一声纵身跳下了擂台,及时躲开了致命的一剑。

“哈哈哈哈!”看到这戏剧性的比武收场,刚才没有反应过来的观众此刻也笑了起来,整个南市都是此起彼伏的嬉笑声,很多人笑得栽倒在地,满地打滚。

弓天影看到萧重威狼狈地逃下台去,忍不住得意地大笑了一声,朗声道:“萧家枪原来也不过如此。台下还有那个不服的,尽管上来比划一下。”虽然他言语之中目无余子之态显露无遗,但是弓天影的剑法的确技惊四座,那些在四海楼盘口中卖定他获胜的江湖豪杰们此刻兴致高涨,纷纷开口大声叫好。奉承拍马之辈更是满嘴溢美之词,仿佛弓天影已经成了这一届洛阳擂的论剑公子。

“他奶奶的,我等不及了!”郑东霆看到弓天影得意洋洋,目空一切的神气,在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就要一个纵身跳上台去。

祖悲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急道:“师兄,不要冲动,彭家的那位公子还没上呢,你不是说他才是最有可能破夜落星河剑的高手吗?”

“靠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郑东霆哧了一声,一把掸开祖悲秋的手。但是就在他缓得这一缓的瞬间,一条熟悉的黑影翻着一连串漂亮的跟头,风一样冲上了擂台。

四海楼顶歌舒侯爷和歌舒郡主同时站起身,带头大声鼓掌叫好。南市众人看到这人上台也是欢声雷动,海潮般的掌声一阵又一阵地席卷了擂台前后左右。在洛阳能够受到这样隆重欢迎的,除了青州彭门的少年传人彭七,却还有谁?

“彭七,一定要打败弓天影啊!”祖悲秋兴奋地大声吼道。

“彭七……嘿,要小心啊。”郑东霆虽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台,但是毕竟心中仍然存着一丝保住自身武功的希望,所以此刻看到彭七出场,一时之间患得患失,比祖悲秋更紧张。

台上的彭七迎着满场的掌声和欢呼声,右手高举过顶,朝着面前的观众用力一挥手,接着学着胡人的礼节单手抚胸,朝着四海楼顶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他这个动作一做出来,南市的好事之徒岂会不知这个姿势的含义,立刻怪叫了起来,尖厉的口哨声响彻四野。

“歌舒郡主,这一场比武我若是获胜,所有荣誉但愿与你分享。”彭七笑嘻嘻地朗声道。

“好!”南市中的江湖子弟最爱这种爽利大胆的豪客,此刻对这个少年彭七更多了三分喜爱,纷纷再次鼓起了掌。

四海楼上歌舒郡主就算再豪放开朗也好,看到心中瞩目的男儿当街示爱,一张俏脸也是红晕满空,右脚轻轻一跺地,小声道:“那有像他那样张狂的人,若是输了,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