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惊虹往左右一看,果然,所有越女宫的高手或是守住门口,或是守住围墙,布成了铁桶一般的阵形,摆出一副翁中捉鳖之势。

华惊虹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众位师叔师姐妹以多欺少,早就吃定了彭无望,今日就算赢个他,也没什么光彩。她想了想,转过头,对师叔李海华道:“李师叔,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何。”

李海华何等样人,一下子就了解了自己这个师侄的心思,心想:换了自己,在这种情形之下也不会想要再打下去,胜之不武,实在无趣之极。一时之间,她回想起了自己初闯江湖时英风豪气,只感到自己的这个师侄不但继承了越女宫的神剑,而且继承了越女宫的英侠豪气,实在令人欣慰。她笑了笑,刚要点头答应,却见金夫人声嘶力竭地大声道:“彭无望此子当诛,华师侄万勿手下留情。”她恶狠狠地盯着彭无望,又道,“彭无望,想要活命,就给我们跪地求饶。”李海华惊愕地看了金夫人一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玉女神剑陈静华么?

突然之间,彭无望仰天虎啸一声,厉声道:“彭某岂是摇尾乞怜之辈,看招。”他重新将鸳鸯刀咬在嘴上,左手长刀一挑,将本来立在地上的那把普通单刀挑到半空。然后右手握拳,奋力击向单刀刀身,只听叮的一声,单刀碎成十五六片。他接着用右手拿回鸳鸯刀,左手长刀一伸,将所有碎片纳入刀身,然后展动身形向华惊虹猛扑了过去。

华惊虹敛神凝气,天痕剑剑尖直指彭无望的来路,待彭无望来到身前一丈之内,猛然使出先天剑罡,五道青虹犹如五道屏风般层层封住彭无望的去路。接着华惊虹长剑一旋,八道剑罡应手而出,与那五道凝而未去的青虹合为一处,分击向彭无望全身三十六处大穴,而且封死了彭无望所有可供腾挪的去处。这正是越女宫不传之密八阵图。

彭无望厉啸一声,长刀划起一道惊虹,使出了横江刀法的杀招“青翼横空”,但是,这一次,他将这一招使得出奇的缓慢,而且分成了若干个不可解释的段落。在每一个段落,一片单刀碎片就应刀而出,划出一个个怪异的曲线,击向华惊虹的要害,迫使她无法有效的施出八阵图的杀招。华惊虹眼力惊人,看出这些碎刀片所依循的轨迹正是云龙长风刀杀招的出招轨迹,“龙困浅滩”,“风随云龙”,“龙飞在天”,“云龙探抓”,“龙腾深涧”,“龙形百变”,“猛龙腾海”,“龙行万里”,“游龙戏凤”。这正是彭无望平时百思不得其解的云龙长风刀的绝顶杀招“长风起万龙”。今日被华惊虹一迫,竟然依靠一柄碎成十五六片的单刀使了出来。

在华惊虹眼里,此时的彭无望犹如身化千万,每一个彭无望都在向她出招,而且每个彭无望所出的招式都不一样。

“好刀!”华惊虹扬声赞道,她清啸一声,身子飞旋升起,天痕剑精华跌现,八阵图剑法应手而出,依照伏曦六十四卦的方位,数十道剑罡喷薄而出,在地上激起高达丈许的烟尘,几乎所有向她击来的碎刀片都被她一一震碎。

华惊虹立刻转守为攻,身子犹如乳燕穿云,穿过被她的剑罡激起,仍未消退的烟尘,天痕剑一阵微颤,带起一涛强过一涛青芒,剑气所经之处,爆裂之声阵阵传来,原来是金府青石板地经不起华惊虹的剑气而破裂。彭无望长刀鸳鸯刀并举,依着刚刚使出的长风起万龙的余势,堪堪抵着华惊虹一波高过一波攻势。华惊虹得遇高手,杀招尽出,痛快淋漓,心中狂喜异常,只听她再次清啸一声,长剑剑招越递越快,青芒如浪,一浪高过一浪,到了分时,华惊虹清吟若凤鸣,身子冲天而起,天痕剑凝为一道厉芒劈波斩浪而来。此时的华惊虹宛如凌波踏浪的东海仙子般飘逸出尘,而剑招也如天外经虹,奇幻瑰丽,不可方物。

“超海神剑”!李海华和众为葬剑池高手同声低呼,面面相觑,都有着无尽的喜色和震惊。原来,越女宫八十一路剑法中,最为神秘而不可解释的是第八十一路剑法“超海剑法”。这路剑法只有剑意,而无剑招,更无心法。历来只有在剑道上修为到了炉火纯青的高人,才能够略窥门径。史上只有王琼一人得悟此套神剑,并以此为根基,悟出了天山三十六路神剑,开创了天山派。

如今“超海剑法”再现江湖,而且出自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女手中,怎能不让众位葬剑池高手,欣喜若狂。

彭无望只感到自己犹如一叶扁舟被卷入了一场铺天盖地的海啸之中,满目皆是森寒刺目的剑光,满耳都是凄厉的剑啸之音,周身都被寒冷入骨的剑气包围。彭无望此时只感到万念俱灰,如此剑法,就算是师父亲临,也难以抵挡,自己彭门一门血仇,再也无望洗雪一清。

只听得“轰”的一声,彭无望的长刀,鸳鸯刀统统被震飞出了三丈之外,身子打横飞出,重重摔在地上。华惊虹的剑余势未衰,眼看就要将彭无望砍成两端。

突然之间,华惊虹手腕一抖,天痕剑斜飞了出去,插在彭无望的身边三尺之处。彭无望奋力撑起身子,怒道:“姑娘不必手下留情,彭某技不如人,死而无怨。”

华惊虹默然半晌,忽然对李海华道:“李师叔,师侄甚想留下此人性命,不知你意下如何。”金夫人刚要说话,李海华一抬手,拦住了她的话头,道:“恭喜华师侄,此次得悟超海剑法,师姐若是知道,定必欣喜异常。”

华惊虹笑了笑,道:“这次得悟神剑,彭无望此子居功至伟,若非他以绝世刀法相邀,师侄自问此生都无缘一窥超海剑法的神髓。”

李海华想了想,道:“饶他一命,又有何妨,反正他还是会自己送上门来。”此话一出,一方面同意了华惊虹的要求,另一方面,也向金夫人暗示:彭无望还是会到越女宫来找你,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金夫人不敢再作争辩,只有狠狠着不出声。

华惊虹对彭无望道:“你走吧,金氏夫妇我们带走了,你想要找他们,就到越女宫去吧。”彭无望看了看金家夫妇一眼,怒哼了一声,用力支起身子,想要站起来,然而他身上轻重伤不下二三十处,根本使不出半点劲来,只站起一半身子,又仰天摔倒在地。

第20章 惊闻噩耗

一众越女宫年轻弟子忍不住哄笑了起来。华惊红心中不忍,抢上前几步,伸手想要扶他起来。彭无望大怒,奋力甩开她的双手,道:“彭某未成废人,姑娘不必费心。”

越女宫弟子纷纷鼓噪起来:“不知好歹!”“我们华师姐扶你一把,是你几生修来的,自以为了不起。”“混账,我们已经饶你一命,还如此嚣张!”

华惊虹一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喝骂。此时,彭无望已经连试了三次,仍然没有站起身子。他嘶哑地低吼一声,就地一滚,滚到长刀和鸳鸯刀旁边,伸手将鸳鸯刀放入怀中,然后右手握住长刀,奋力在地上一撑,这才站直了身子。

华惊虹悚然动容,拱手道:“彭兄傲骨,小女子佩服。”

彭无望剧烈地咳嗽了数声,哑声道:“姑娘虽然是非不分,然而本质不坏,若在平时,我倒要结交一番,不过此番,咳,咳,恐怕在下不久又要领教姑娘高招。”言罢,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华惊虹默默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愣住了。

李海华笑着走到华惊虹身边,道:“华师侄,此子确有过人之处。”

华惊虹点了点头,喃喃道:“如此敌手,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李海华同意地一颌首,道:“既然超海剑法已成,师侄有何打算?”

华惊虹双目之中神光一动,道:“师叔,我想回黟山向师父禀明一切,然后带同本宫精锐直奔天山。”

李海华一拍手,道:“对,相比之下,与少林的争强斗胜已经是小事一桩。既然你已经有超海剑法傍身,你就有了挑战剑神顾天涯的资格。是时候为越女宫争回一口气了。自从王琼叛逃出宫,越女宫一直受制于天山派,武林之中都认为以剑法论,天山派竟胜我们一筹,还有什么剑出天山之说,这实在是越女宫的奇耻大辱。如今终于有复仇的一天,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华惊虹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李海华扬声道,“整队,回宫。”

彭无望刚刚走出洛阳金府就感到天旋地转,满眼金星乱闪,从浑身的剑伤处传来阵阵剜心蚀骨般的痛楚。他茫然看了看周围的街道行人,沉沉地叹了口气,拼命挨到街角的一处不显眼的墙根下,缓缓蹲下身,想勉强运气疗伤。但是,他刚刚千辛万苦地提起一股真气,突然胸腹之间传来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猛地扑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彭无望缓缓从昏迷中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客房之中。屋中的摆设十分朴素简陋。只有一床,一个木架,架上放了一个黄铜脸盆,屋角放了两个简朴的木椅,还有一张黄木桌子,桌子的一角放了一盏油灯。

彭无望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不出自己身在何处,于是提高声音问道:“请问有人么?”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有一个僧人打扮的青年冲了进来,见他醒了过来,惊喜地道:“彭施主,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这位师傅,请问我这是在哪里?”彭无望茫然问道。

“哦,施主,这里是少林寺。”这个青年僧人双手合十道。

“少林寺!我怎么会在这里?”彭无望惊奇地问道。

“这个,是大师兄郑担山送你回来的,你一连昏迷了三天,大师兄命我们一定要细心照料于你。”那位僧人道。

“我和贵师兄素未谋面,承他如此照顾,实在惶恐。”彭无望诚恳地说,“不知贵师兄身在何处,可否一见,让彭某当面致谢。”

那位僧人一拍脑袋,道:“对了,彭施主终于醒转过来,这个天大的喜讯一定要尽快告诉大师兄才对。彭施主,请你稍候,我立刻去找大师兄去。”言罢,转身飞奔出了客房。

彭无望错愕了半晌,刚刚回过神来,一个身材雄伟魁梧的壮汉已经大踏步走进了客房。此人中等身材,但是肩膀极宽,肌肉结实粗壮,国字脸,粗眉阔鼻,大嘴大耳。他的眼睛非常醒目,左眼大如铜铃,右眼细小成一线,赫然是个大小眼。他的头上一根头发也没有,油光锃亮,显然是少林派人士。

那位青年僧人随着那个壮汉一起进来,朗声道:“彭施主,这位就是我们的大师兄铜拳铁掌郑担山,武林人称僧公子,乃是武林七公子之一。”

只见那郑担山大手掌一挥,道:“行了,虚延,不必在这里为我吹嘘了,没的让彭兄弟笑话。你先出去,我和彭兄有话要说。”那位年轻僧人向彭无望合什行礼后,转身出了房门。

彭无望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被郑担山一把拦住,道:“彭兄弟不必客气,你重伤初愈,还是躺着说话吧。”

彭无望勉强一抱拳,道:“大师你好,多谢你相救之恩。”

郑担山脸色尴尬,大手用力挠了挠头,道:“彭兄弟不必客气,其实,嗨,其实我不是和尚,我只不过是个秃子。武林中人叫我僧公子,其实是个误会。郑某从来没有出过家,是少林俗家弟子。”

彭无望险些笑出声来,忙道:“郑兄,彭某冒失,请恕罪。”

郑担山笑了笑,道:“不知者不怪,对了,彭兄,你既然已经醒了,说明你的伤势已经转危为安,恭喜恭喜。看来,少林大还丹还是效用如神。”

彭无望大惊,道:“怎么,郑兄将少林疗伤圣药大还丹与我治病!彭某贱命一条,实在承受不起。”

郑担山笑道:“应该是我们少林寺向你致谢才是。彭兄不必客气。”

彭无望大惑不解,道:“彭某与少林寺毫无瓜葛,不知郑兄所指何事?”

郑担山展颜一笑,道:“彭兄,你可知道,你与剑仙子华惊虹的一场大战,挽救了少林寺的天下第一派的声誉。”

彭无望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问道:“不知道郑兄此话何解?”

郑担山笑道:“彭兄,实不相瞒,你可知道越女宫此次大举下山,所为何事?她们是冲着少林寺来的,华惊虹是希望凭借一身惊天动地的神剑,会战少林高手,为越女宫夺回天下第一派的美名。”

彭无望大惊道:“竟有此事,越女宫实在太目中无人了!”

郑担山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千里迢迢希望快速赶回少林寺增援,在路上看到越女宫的神鹤,心中一时好奇,就潜近查探越女宫的虚实,这才发现越女宫的实力实在惊人,不但华惊虹剑法惊人,而且随行的葬剑池护法也个个是不可多得的绝世高手。当时我心里就没了底儿,盘算少林寺的实力虽然雄厚,但是恐怕也难以抵挡如此强大的阵容。”

彭无望忙道:“非也,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名闻天下,足以和越女宫分庭抗礼。”

郑担山叹道:“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我听到了有关你和洛阳金家的恩怨,见到越女宫的人想去插手你和金家的是非,所以就潜进金家,希望见识见识越女宫的剑法,当然,也希望伺机相助于你。但是,看到华惊虹的彩翼剑法后,我便有了难以匹敌的难过感觉。嘿,真是好剑法。”

彭无望陪他叹了口气,道:“我虽不知道什么是彩翼剑法,但是华惊虹剑法如神,彭某实在自叹不如。”

郑担山一拍他的肩膀,道:“所以我非常佩服你,真的。嘿,我不太会说话。不过,见识过华惊虹的剑罡后,我是说什么都不敢冲出去和她放对了。可是彭兄弟你可真厉害,竟然还和她拼斗了如此之久,交手不下四百余招,真是虽败尤荣。后来,我听到华惊虹对葬剑池首席护法李海华说她已经悟出了超海剑法,准备去天山找顾天涯的晦气,我们少林寺才逃过一劫。如果不是彭兄弟你拼命阻击了华惊虹的进攻,令她转了念头,我们少林寺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彭无望满脸愧色,道:“郑兄言重了,彭某竭尽全力,仍然败在一位年华不满双十的少女手下,实在惭愧。”

郑担山忙道:“彭兄弟千万别这么说,华惊虹的武功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换了是我,根本接不下五十招。尤其是她的剑罡,真是厉害。等闲高手如果能够使出一道剑罡,已经足够称霸一时,此女倒好,一出手就是几十道,端的是山崩地裂之势。好家伙,我已经和本寺的长老们说了此事。看来就算是罗汉堂,般若院和达摩院的高手也难以相抗衡。”

彭无望道:“郑兄,我彭某决不会与越女宫善罢甘休,待我伤好之后,一定要刻苦练功,再上黟山和华惊虹一决高下。”

郑担山拍了拍光头,又道:“听到彭兄此话,在下实在佩服。对了,峨嵋华不凡已经用飞鸽传书告知于我,你四弟和飞虎镖局众位兄弟家眷已经抵达四川成都,兄弟可以放心了。只是……”

彭无望心中一惊:“怎的?”

郑担山叹了口气,道:“在去往成都的路上,你们镖队遇上巴西郡剧盗蜀山寨巴山七煞的截击,你们的司库司徒仁力战不屈,饮箭身亡,你四弟和多数兄弟都受了伤,还好你结义兄长华不凡接到讯息,率领浣花剑派的众高手前去营救,才让你们的镖队幸免于难。不过,华兄就身受重伤,其他的浣花派高手也伤亡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