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当家……”

“够了!都给我闭嘴!”听到这里,鱼韶猛然狠狠一拍桌面,铁青着脸厉声喝道。

看到当家脸色不豫,十三位彩翎风媒吓得纷纷住口不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这些年来,你们酒喝得太多,饭吃得太饱,消息却查得越来越少。你们去查了什么?州府的县志?帮派的花名册?流萤土狗的小道消息?你们有没有查过深山大泽里的洞府、戈壁荒漠里的绿洲、海外云间的仙山、皇宫大内的记录。染儿看起来不到十五岁,五年前她还不到十岁,就已经单人匹马拔剑杀人。我查过皇宫的记录,根据记载,当年行刺皇子的刺客身材不到常人的一半,极是轻灵小巧,以此推断,染儿就是当年独闯皇宫的定昏剑客。这些资料你们没有一个告诉我,全都要靠我自己查,我养你们这么多废物做甚?”鱼韶声色俱厉地斥责道。

“当家息怒!”看到鱼韶动了真火,十三个彩翎风媒齐刷刷跪倒在地,惶声道。

“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道上怎会有这么多不管事的花信风媒,今天你们各自回去,把花信风媒的人数给我削去一半。我乘风会不用废柴。如果七天之后,还是没有查到萧娘和小染的线索,就把另一半也给我踢出会,你们自己去查。若是还查不出来,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和你们这些没用的草包见面。”鱼韶说到这里,一张脸已经气得煞白。

“是!”十三个彩翎风媒从未见过当家发这么大的火,个个吓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记住,我要知道萧娘和小染姓甚名谁,家居何处,何时入会,在何处修炼,趁手什么兵刃,轻功是何家术,内功传自何人,他们的生辰八字是什么,喜欢吃荤还是吃素,喜欢喝酒还是喝茶,喜欢打扮还是不修边幅。我要知道她们的一切,明白吗?”鱼韶冷森森地说。

“是!”彩翎风媒们大声应道,纷纷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冲出门,化为一只只在夜空中飞舞的蝴蝶,飞檐走壁,朝着各自管辖的道府飞奔而去。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鱼韶忽然感到一股发自心底的无力感,身子软绵绵地坐倒在身后的藤椅之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和烦躁,但是却感到浑身气血汹涌,仿佛身处惊涛骇浪之中,片刻也无法平静。她抬手狠狠抓了抓额头前的乱发,轻轻咬住嘴唇,强自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拿过桌头关于离台刺客小染的资料,想要再次仔细检查一番,希望看出一丝潜藏在字面之下的信息。但是,七天以来,这些信息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脑海之中,再看这些资料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鱼韶双手死死攥住手中的纸张,用力地揉搓着,只感到胸口一阵阵的疼痛。她终于忍不住将纸团成一团,掌心一用力,将其化为片片飘飞的白蝴蝶。

借着昏黄的灯光,鱼韶摊开手掌,呆滞地凝望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双手,两行清澈的泪水静静从她明丽的双眸之中渗出来,悄然划过脸颊,滴在桌面上。

风洛阳至今昏迷不醒。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她并没有放下对他的感情,她根本无法想象没有风洛阳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这些年来,她一有机会就不停地欺负着风洛阳,以此证明她已经对他满不在乎。如果她真能满不在乎,该有多好?管他是不是天下第一,管他比剑是生是死,管他是不是被离台剑客刺得半死不活,管他心里真正爱的是谁。

鱼韶看着自己颤抖不停的手掌,一股怆然涌上心头,令她鼻子发酸,泪如泉涌。“也许他是为我好,也许我真的不该对他动情。爱上他有什么好?天天为他担惊受怕,天天忍受他被自己的声名所累,天天看他被唐斗拖累到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也许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犯贱。”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鱼韶连忙抬起头,飞快地用掌心抹去脸上的泪痕,哑声道:“进来。”

祖菁仿佛一阵风一样冲进了书房,一把抓住鱼韶的双臂,兴奋地用力一摇:“阿韶姐,他醒了!”

听到这句话,鱼韶激动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风洛阳醒了?”

第二十五章 放舟静钓摘星女

唐斗的眼前仍然浮着一片片灰蒙蒙的云彩。但是周围的世界已经从昏暗的水幕之中浮现出来,一点点变得清晰可见。腰肋处的剧痛一阵阵传来,仿佛有人用钢锉在锉着他的肝肠。他痛苦地哼了一声,左掌微微动了下。

“阿斗,你终于醒了!”一个清柔悦耳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耳畔响起。

唐斗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祖菁穿着一身已经脏乱不堪的月白衣衫,蓬着头坐在他的床边,关切地看着他。

“小祖……”唐斗一把攥住祖菁的手,颤抖地开口道,“老风怎样?”

“他还没醒,但暂时无大碍。”另一个略带磁性的嗓音在他另一侧响起,他浑身一震,猛然转过头去,却发现鱼韶穿着一身皱褶遍布的红衫,一脸憔悴地望着他。

“阿韶!你,是你救了我们?”唐斗几乎冲口而出。

“幸好我和菁儿来得及时,否则……否则……”说到这里,鱼韶双眼一红,不得不飞快地转过头去。

“眼看我快没了,忽然发现我的好了吧?”看到鱼韶真情流露,唐斗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

“死性不改。”鱼韶轻轻骂了一句,站起身来,抬手推门走了出去。

“阿韶……”唐斗仰起头来,想要再和鱼韶说几句话,却已经来不及。他转过头去,朝祖菁问道,“小祖,阿韶她,还有你,为何衣着如此狼狈?”

“阿韶姐和我已经七天七夜衣带不解。自从把你们救回乘风会,我们连夜召来唐门所有精英,日夜守卫,生怕离台中人杀一个回马枪。”祖菁说完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模样,勉强挤出一丝顽皮的笑容,“我们现在的样子一定丑死了。”

“哪里!哪里!”唐斗颤抖地伸出手,想要用力摇一摇,却忽然感到掌心一阵胀痛,忍不住哼了一声。

“怎么,你的手掌还是很疼吗?”祖菁听到他的呻吟,心头一紧,慌忙双手齐出,紧紧握住唐斗抬起的左掌,轻轻按摩,“你的手掌被利剑刺穿,幸好没有伤到经络,姜神医为你敷了上等灵药,假以时日,必然会完好如初,你不要担心。”

听到祖菁说自己的手无恙,唐斗心中大定,感激地看了祖菁一眼,柔声道:“这些天来,你一直在照顾我?”

“嗯,你身上四处剑伤虽不要紧,但是因为伤口感染和失血过多,所以需人时刻照料。而小师叔他……”提到小师叔,祖菁明艳的脸上顿时闪出一丝愁容。

“他怎样?”唐斗急切地问道。

“姜神医说他身上两处剑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要命的是流血过多,失了元气,再加上他累积的旧伤,这一次若无大补之物加以保养,即使伤愈,也会留下病根。”说到这里,祖菁双眼一红,嘴角微颤,几乎哭了出来。

“小祖莫怕,小祖莫怕!”看到祖菁楚楚可怜的表情,唐斗顿生怜爱,心中对风洛阳的安危更加关切,“我唐门富甲天南,什么大补之物拿不出来?只要我写一封书信回老家,便是成精的万年人参我也能拿来。老风定然会完好如初。”

“真的?!”祖菁又惊又喜,双眼睁得斗大,好奇地问道,“真的有成精的人参?”

“呃,当、当然……”唐斗虽然向来说谎如吃饭般熟练,但是一接触到祖菁的清澈眼神,心中竟然有了一丝惭愧,口舌也变得不利索起来。

幸好在他尴尬的时候,姜楠佝着腰,垂着背,走进了房门,扯着嗓子喊道:“那家伙醒了。终于醒了!”

“老风醒了?”唐斗生怕听错,小心地又问了一声。

“当然是他醒了?难道是你不成?”姜楠不耐烦地说。

“小祖,小祖!帮个忙,扶我下床,我要去见老风!”唐斗挣扎着从床上支起身,朝祖菁伸出一只手。

祖菁抱歉地看了他一眼,猛然站起身,掸了掸衣服,红着脸说:“不好意思,阿斗,我先出去一下,等会儿再去看小师叔,你让姜神医扶你去吧。”

“呃,啊?哦!”看着祖菁风一样地冲出门,唐斗愣在当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想要趁机占菁儿的便宜?”姜神医一眼高一眼低地走到唐斗身边,一把抬起他的胳膊,将他拽下床,“我来扶你吧。”

“我想占你的便宜!”唐斗瞪了他一眼,随即奇怪地喃喃说道,“小祖能有什么要紧事比老风醒来还重要。”

姜楠对他的疑问置若罔闻,只是翻着白眼,粗鲁地扛起他的手臂,拽着他走出了这间病房。走廊里来来回回走着巡逻的唐门弟子,看到唐斗完好无损地走出房门,人人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纷纷朝唐斗躬身行礼。在唐门弟子中间迎面走过来一个红色人影,离近了才看清了来人乃是鱼韶。

“阿韶,你是看老风吗?一起啊,他的病房应该在对面吧?”唐斗一见鱼韶,连忙问道。

“我等会儿去看他,我,我有些事办。”鱼韶低声说了一句,随即飞速走开。

“一个一个,怎么都这样?”唐斗回头看了一眼鱼韶的背影,困惑地说。

风洛阳的模样比起当初在游仙楼上之时,又憔悴了很多,原来苍白的脸色此刻已经化为蜡黄。凌厉的双眼,也暗淡如风中烛火,仿佛随时都会失去光彩。看到他的样子,唐斗顿时明白,他受的伤比自己要严重很多。

“老风……”唐斗挣脱姜楠的搀扶,扑到风洛阳的床边,紧紧攥住他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风洛阳朝他笑着耸了耸肩膀,低声道:“我能怎样?这点伤势,弄不死我。”

“当然,当然!”唐斗连忙用力点点头,将风洛阳的手攥得更紧,“你是天下第一剑,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不会有事的。”

“大少,死过翻生,你说话比可以前肉麻多了。”风洛阳哧了一声,淡淡笑道。

“嘿嘿,肉麻也是境界,这些深奥的道理你是不懂了。”唐斗双眼一红,强笑道。

风洛阳朝左右看了看,忽然紧张地问道:“鱼韶呢?菁儿呢?我昏迷之前,看到是她们救了我们。她们人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两个都好得很。”唐斗连忙安慰,“这七天以来,她们衣不解带地照料咱们,实在是辛苦了。”

“噢……”风洛阳听到二人没事,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环顾四周,不禁奇怪,“这么说来,我昏迷了七天,她们……呃?”

唐斗怜悯地看了风洛阳一眼,同情地叹了口气,暗暗想道:“老风真是爹不亲娘不爱。阿韶对他不待见不算奇怪,连小祖对他都怠慢起来了。难道是我大少的魅力太大,把小祖的注意力也吸引住了。”他不由自主地捋了捋自己的鬓发,“只望小祖别对我来真的,否则老风不把我阉了才怪。嗨,我的英俊潇洒真是上天的诅咒!”

想到这里,他自我陶醉地扬了扬脸颊,却一眼看到姜楠望向他的嘲笑眼神。

“怎么?”唐斗心里一阵困惑,刚想问姜楠他在想些什么,房间的大门突然被推开,黄影一闪,祖菁已经冲进房门。她身上那半脏的月白劲装已经不见了踪影,如今她穿着的乃是一件杏黄色罩衫,外面扣着淡青色外袍,脚上踏着粉红鸳鸯绣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新鲜的皂香味。

“小师叔,你终于醒了!”祖菁挤开床前的唐斗,跪倒在风洛阳身边,轻轻抓住风洛阳的手掌,仔细地观察着风洛阳的神采,“你憔悴了很多,内伤一定仍然很重,这一个月,绝对绝对不能够起身,要听姜神医的话。”

“呃,好的。”风洛阳连忙点头。

唐斗将头凑到祖菁颈边,用力吸了一口气,疑惑地问道:“小祖,你身上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