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刚落,远方的民居忽然冒起了惊天的火焰。一阵惊天动地的惊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走水啦,走水啦,岳州城走水啦!”大批抱着木桶和沙袋的老百姓和官兵涌上街头,将那群严阵以待的魔人冲得阵型散乱。

“鱼韶!雕虫小技,也敢来卖弄,来人啊,把这些老百姓和官兵都……”柳青原刚要发号施令,一声长啸忽然从一处民居中响起。一道灰白色的影像宛若一支灰翎箭穿云而出,雪亮的剑光照亮了岳州的天空。

“风公子来啦!风公子来啦!”本来深陷重围的唐门弟子看到这道熟悉的剑影顿时欢欣鼓舞,士气大振,纷纷欢呼道。

“风洛阳!”柳青原那双金灿灿的魔眼中露出无法压抑的渴望,他兴奋之极地大吼一声,右手一反腕,从腰间抽出松纹剑,剑刃上青光大盛,透出一股绝顶的煞气,耸身向迎面而来的灰影扑去。

柳青原一身青衣和空中奔袭而来的灰影混在一处,一青一白两道剑影顿时裹在了一起,剑刃相交发出的铮鸣连绵不绝的响起,那久久不去的回音和新发生的撞击声混合在一起,渐渐化为无法分辨的一声长音,震得观剑的众人双耳生疼,两眼发花,头重脚轻,神魂颠倒。

唐斗用手捂住耳朵,朝周围一看,却发现麾下的唐门弟子都在傻呵呵张着嘴看风洛阳和柳青原的决斗,气得他用力一跺脚,大喝一声:“都他妈的别看了,老风这是卖了命帮咱们突围,你们别在这儿傻愣着,跑啊!”

他的一席话顿时惊醒了梦中人,这些唐门子弟连忙在各自将领的带队下分成五队窜下民居,散开在岳州街道之中,混入救火的人群,快速撤离。

看到众人都走了,唐斗心中一宽,再次放眼望去。风洛阳和柳青原此时都已经落到了附近的街道之上,青色的剑光裹着白色的剑影斗得如火如荼。这两人彼此之间已经太过熟悉,双方的剑路都是以快为主,柳青原的剑法乃是超海剑法混合疾风八阵图的路数,奇绝快速中剑走偏锋。风洛阳的剑法是小无相功催发三分不舍剑,快中见奇,奇中带幻,绝美无双。二人一上手就施展出了扬威立名的快剑,剑刃交击的频率之快,在江湖交战史中亦是绝无仅有。只见一圈又一圈金红色的火花仿佛火焰形成的蔓生藤,围绕着青白相间的剑芒生长繁衍,瞬间化为一片光华璀璨的火树金花。

“老风,加把劲儿,干掉这个魔崽子!”唐斗看得浑身热血沸腾,兴奋得开口大叫。

“阿斗,不好了,小师叔要出事啦!”祖菁尖声叫道。

“没事儿吧?他不是打得挺好吗?”唐斗睁大了眼睛边看边说。

“柳青原这是逼着小师叔用快剑,他想用蛮力逼小师叔出错!”祖菁连连摇头,似乎对于唐斗的盲目乐观很是无奈,“你想想,你刚才的暗器对拼是怎么输的?”

“我没输,平手!”唐斗不甘心地犟道,但是转念一想,顿时发现了不妥,“糟糕!老风,快跑!”

他的话音未落,一声炸雷一般的兵刃交击声响起,风洛阳手中的青锋剑突然脱手飞出,柳青原兴奋得大喝一声,松纹剑刮动呜咽的风声对准风洛阳的心口刺去。

“老风小心!”唐斗双目尽赤,嘶声大吼,双手攥满了一把暗器,就要向柳青原发射。但是他的出手还是慢了一步,柳青原的剑已经划破了风洛阳胸口的衣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风洛阳本来挽起的袍袖突然软鞭一般飞将出来,裹住了脱手的青锋剑,朝着柳青原的腋下扫去。

柳青原成魔以后,全身坚若金刚,腋下早就没有要害,看到青锋剑来袭,毫不在意,仍然挺剑急刺。风洛阳甩出青锋剑,身子用力一侧,勉强躲开了致命的一击,只让松纹剑在胸前划出了长长一条血痕,接着双脚一跺地,身子高高飞起,迅速和柳青原拉开了漫长的距离,跃上唐斗和祖菁所在的民居房顶。

柳青原本来若要追上他,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当他想要启动身形的时候,却赫然发现风洛阳的长剑巧妙地刺入了他腋下青衫,接着笔直地钉入了对面民居的墙上,剑刃直没了进去,也把他飘移绝尘的青衫钉入了墙中,如果他施展身形,则身上的衣物将会因此被扯成两半,狼狈不堪。这和他一直以来锦衣公子,风流绝代的名声大相径庭。他宁死也不会穿着撕成半截的衣衫行走江湖,而这也是此时无敌于天下的柳青原唯一的破绽。

“哼!”柳青原猛然顿住身形,抬手一拍风洛阳钉入民居的青锋剑,这把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从墙中喷薄而出,叮地一声落到地上。他奋力一摆衣襟,想要继续追击,却看到一条火红色的鞭影从对面民居上腾舞而起,卷起一棵种在街边的榆树,对准柳青原的面门狠狠掷来。

“开!”柳青原抬手一挥剑,一道青色的剑罡脱颖而出,斜斜飞向在空中旋风般翻滚的榆树,将这棵老树劈成了两半,老树残干朝着两边横飞而去。他穿过满空破碎的断枝和飞卷的泥土,跳上对面的民居,却发现原来在这里密密麻麻站立的唐门弟子、唐斗和祖菁都已经没有了踪影,风洛阳更是人去无踪。

“哼!”柳青原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风洛阳,若不是鱼韶、唐斗救你,你已经死在我的手中,你还有脸称自己是天下第一剑吗?”

第十八章 订情

“嗯——!”风洛阳紧紧咬住牙齿发出一声沉闷而嘶哑的呻吟。低头为他缝合伤口的姜楠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咧着嘴摇了摇头,感慨地叹息道:“唉,想不到昔日的天下第一剑也有今天这样惨烈的下场。”

“喂,老姜,说话留点口德好不?老风折桂华山才过去几天啊,这么快就昔日了?”在一旁看护的唐斗听到姜楠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这伤口,差一点点就开膛破肚了。贯进来剑气把他的奇经八脉撞击得七零八乱,我缝完这口子,还要喂他吃上一个月的好药才能勉强回复平日七成功力。要想尽复旧观总也要大半年。能把他伤成这样的柳青原,已经是现在的天下第一剑了。”姜楠瞪着眼说道。

“哼,别看柳青原现在嚣张,我唐斗迟早让他为那一夜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唐斗斜眼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想到当夜那一场几乎将自己送入坟墓的暗器对决,心中忍不住泛出一股寒意。

“大少,老姜说的不错,你我当夜都实打实败在柳青原手下,现在的天下第一已经是他囊中之物。”风洛阳睁开紧闭的双眼,颤抖地说道。

“唉,都怪我冲动,想着乘胜追击,直捣鬼楼的老巢,把柳青原的走卒全都解决掉。如果我听得进阿韶的劝,暂避锋头,说不定我们的实力不会这么快就泄底。”唐斗一把抓下头上的秀士帽,狠狠摔在一旁的黄木桌上。

“大少你刚刚杀了唐万壑,统一了唐门,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自然会有轻敌之意。这一次败阵能让咱们清醒地认识到敌人的强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风洛阳轻声道。

“嗯,老风你这话我爱听。”唐斗听到风洛阳的话,浮躁难耐的心情顿时沉静了下来,“柳青原他入了魔之后,我承认,是厉害了不少。但是我就不信南疆神药治身子也能治脑子,凭我唐斗的足智多谋,我就不信他永远不栽跟头。”

“喔,听你这么说,我真是松口气,不如你来跟我们说说,接下来怎样?”听到唐斗厚颜无耻的自我吹嘘,姜楠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唐斗神色严肃地点点头,从桌子上把帽子重新戴在头上,站起身缓步走到姜楠医室南窗畔,望着窗外院子中密密麻麻的坟头,陷入了沉思。

“我最烦就是你这样。明明就没话说,偏偏装出一脸深沉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肚子里面有货呢!”姜楠看到唐斗又一次在他面前摆出这幅故作深沉的模样,不禁大为光火。他一把扯断风洛阳胸前的丝线,疼得风洛阳惊呼了一声,接着将一把药丸胡乱塞入他的口中,然后收拾起药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喂,老姜,你去哪儿?这是你的医室!”风洛阳看到姜楠离开房间,忙奇怪地问道。

“我去行医,现在魔潮看涨,正是我大赚特赚的时候,你们两个别挡我财路。我给你的药一天三次,一次三丸,嚼碎了再咽下去,药丸大了点儿,别噎着。”姜楠说完这句话,已经推开了院门飘然去远。

风洛阳听教听话地将含在嘴中的药丸嚼碎,艰难地咽了下去,忍不住打了个嗝:“……果然噎得很。”

他抬头看了看兀自一脸深沉望向南窗的唐斗:“姜楠已经走了。”

“呼……”唐斗长长出了一口气,“唉,这个老姜,整天和我抬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好歹我也是唐门大少。”

“老姜问得其实不错。接下来该怎么办?”风洛阳沉重地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啊。柳青原本来的武功已经有些吓人,如今更成了魔人,武功突飞猛进不说,性子也更加乖戾嚣张,这样的家伙如果为恶,必然荼毒天下,更可虑的是他麾下还有上千魔人。一个几乎没有弱点,没有破绽的恶人,谁能抵挡?”唐斗叹息着说道。

“他还是小事,可虑的是在他的引领下,江湖中想要入魔的人会越来越多。当整个江湖都是魔人的时候,这个天下就算彻底完了。”风洛阳长长叹息一声。

“也许,柳青原和我说的是实话,我们早就败了,鬼楼已经取得了胜利,魔潮势必席卷天下。”唐斗用手扶住窗框,跟着风洛阳叹了口气。

“别这么灰心,大少。”风洛阳从卧榻上支起身子,“我们知道魔人至少有三个缺点。第一,喝下南疆神药之后,很可能会变成一具混混噩噩,神志不清的僵尸,任由行蛊分身的持有者摆布号令。第二,即使练成天魔大法第二重,仍然有致命的弱点——行蛊分身,一旦分身失守,则形神俱灭。第三,练成天魔大法之后,不分冷热寒暑,不分春夏秋冬,不分苦辣酸甜,不会感时伤秋,无法享受人生,唯一的乐趣就是争强斗胜,好勇斗狠,向强者之路不停行进。”

“这个……最后一条对我来说最是要命,不过很多喜欢好勇斗狠的家伙可能会觉得无所谓。”唐斗苦笑道。

“但柳青原不是这样的人。据我所知,他很会享受,也懂得享受,骤然间失去味觉和感觉,化为一具冰冷的僵尸,这一定让他很是痛苦。”风洛阳分析道。

“嗯——,有理有理,超海公子,黟山锦衣,哈哈,当夜他和你交战,若不是为了一件天青色锦袍,你已经命丧黄泉。如此懂得衣着品味的佳公子骤然变成毫无感觉的魔怪,必然无所适从。”唐斗冷笑道。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出现,他立刻抛弃了早就预谋已久的布局,非要和我分个高下的原因,他迫切需要证明自己入魔之路是走对了,他想要不断地提醒自己,他已经天下无敌。这也很可能是他唯一能够坚持下去的动力。他付出了这么多,就是要当天下第一,他要证明这是值得的。”风洛阳沉声道。

“果然不愧是昔日的天下第一剑,对于对手的心理揣测入微,妙到颠毫。”唐斗贼兮兮地笑道。

“你怎么也说起昔日来了?”风洛阳不满地说。

“阿哈,天下第一果然还是有点魅力,你也是眷恋不去啊。”唐斗捉狭地说。

“呵呵。”风洛阳自嘲地一笑,随即脸露喜色,“哎,这么说来,我已经不是天下第一剑了。这样也好,忽然感觉轻松了很多。”

“哇,你不是吧,这么看得开,准备修仙啦?”唐斗笑道。

二人正在谈笑间,姜楠医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鱼韶和祖菁鱼贯走入房间。

“洛阳哥,你的伤势好些了吗?”鱼韶一进屋就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姜神医妙手回春,你们不用担心。”风洛阳连忙说道。

鱼韶点了点头,在他的卧榻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膝盖:“好好休养。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儿啊?”风洛阳和唐斗同时担心地问道。

“那一夜你和大少与柳青原激战,岳州城中很多江湖人士亲眼目睹了战况。我的乘风会也无法多做隐瞒,不得不向整个江湖发出消息。现在的天下第一剑和天下第一暗器高手,已经不是洛阳哥和阿斗,天下第一录上的名字也被换成了柳青原。”鱼韶说到这里抱歉地看了看风洛阳,“洛阳哥,我试图阻止消息的传播,但是我们乘风会一向以消息的真实可信名著天下,鱼家的名头不能坏在我的手上。”

“什么?我这么快就被踢出天下第一录啦。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我唐斗才蹦跶几天,屁股还没坐热就没戏唱了?真是晴天霹雳啊!”唐斗失声诉苦道。

“嘘,别吵。”鱼韶不耐烦地朝他瞪了一眼,转头朝风洛阳望去,俏脸微微一红,“洛阳哥,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才终于在华山拿到天下第一剑侠的称号,如今因为我的风媒而失去这一切,你要是怪我,我愿意做出任何补偿。”

“不用啦,阿韶,这样的事情你要挡也挡不住,何必放在心里。”风洛阳轻松地笑了笑。

“你不怪我?”鱼韶有些惊奇地问道。

“当然不怪,我们多年朋友,难道这点小事我还来怪你?”风洛阳失笑道。

“我怪你,我要求补偿!”唐斗凑到风洛阳旁边苦着脸说。

“你那暗器天下第一的名头要不是我告诉你,你自己都不知道,偏要来凑什么热闹,去去。”鱼韶朝他挥了挥手,仿佛赶苍蝇一般将他赶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