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媛平静地说,“许星纯没跟你说过吗,他爸爸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的。”

“啊?”这个重磅消息砸了下来,许媛一番话,让付雪梨有些乱了阵脚,“我不知道...”

“家里的事情有些复杂,当初我们劝过许星纯不要学我大哥走这条路,到头来还是命。”许媛声音毫无情绪,甚至有些冷漠,“如果有和他在一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缉毒警察的家庭并不会太幸福,意外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秒发生。”

惊涛骇浪终归于平静。一番话在心里千回百转,付雪梨摇摇头,“没有,是我主动找的许星纯。”

她眼睛没眨巴,看着相册上面容稚嫩的小男孩,低声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说了算。感情和生活都是。”

一本相册,一个局外人,这是许星纯从小到大的纪录片。

往事一幕幕闪过。

他的照片并不多,且每一张都很少有笑容。

许媛说,许星纯从小就命不好。

是个很偏激的性格。从小学就看得出来。被人骂了,他就打回去,不要命地打。后来大一点了,才学会收敛。

因为家庭原因,他懂事地很早,在男孩在足球场上尖叫奔跑,女孩穿花裙绑马尾的年纪,许星纯不做饭,家里就没有饭吃。

-

厨房里。

许星纯套着围裙,手脚麻利,动作纯熟地切姜丝,剔除鱼骨。厚薄匀称的一双手上抹满了盐巴,打开一瓶料酒。安静且迅速,拿起料酒瓶在瓷砖台沿磕了一下。

付雪梨躲在在外面偷看他做事,想着许媛告诉她的一些事,就有点难受,说不清楚又。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

饭桌上。付雪梨大口吃菜,努力往口里扒饭。闷着脑袋,咬着筷头,只要听到他的声音,鼻尖就有点酸酸的。

冬天的天总是黑的特别快。刚刚五点,夜幕就低垂,老爷出门去遛狗还没回,许媛放心不下,就找出门去。

刚刚在床上睡了一会,许星纯拿着杯子喝水,准备去厨做饭。手指在付雪梨鼻梁上滑过,极轻,极温柔,察言观色,“你今天怎么了。”

她今天低落的情绪,他明显能察觉得到。

就连睡午觉,付雪梨也寸步不离陪在他身边。

少见地乖巧。

他很聪明,很快就猜到了,“是不是我姑姑跟你说什么了。”

付雪梨吸吸鼻子,举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打火机。她拇指用劲,啪得一下按下打火机,火苗扑闪。旁边的突刺把她的手划出一道细微的伤口,有血珠滑出。

微弱的火光映在两人之间。付雪梨一点都没察觉。

“许星纯,你许个愿望。”

没头没脑,他看着她不出声。

“我也要许个愿望。”她回看他,眼睛有些红,“我要许星纯平平安安,这辈子都过得比别人幸福一千倍一万倍。”说完句话以后,付雪梨专心致志地吹灭火苗。

许星纯抬手捏了捏她脖子,微微露出笑。虽然偶尔抽烟,但是他的唇齿保养地非常好,唇色浅红,嘴唇红且湿润。

付雪梨酝酿了半天又泄了气,她眼角潮红。非常诱人又可怜的表情。

许星纯向来道德感不高,更不是矜持像菩萨一样的清心寡欲,他有贪欲,于是倾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怎么突然这么乖。”

她不管不顾,胳膊张开,圈着他的腰。

终于。

鼓足了勇气。

“许星纯,如果我喜欢,我就喜欢全部的你。不论你多坏,谁也不能劝我离开你。”付雪梨退开一点,终于正视了他,“我想听你跟我讲一讲以前的事情。”

她知道许星纯另一个生活面。

尽管不多。

可还在不停地可惜和后悔。

撕破天幕的惊雷。

他歇斯底里的暴怒、绝望的时候,她却没能温柔地抱紧他。

“手疼吗。”许星纯微微低首,手顺着她的手腕下滑,握住。鼻尖碰上她的额头,额头相抵,四目相对。睫毛卷翘又长。

他柔软的嘴唇掠过出血的指尖,像是最亲柔的吻。抚掉她眼角一点湿润,他问,“你想听什么。”

第42章 四十二吻

付雪梨昂首侧头, 看着许星纯, 翘起唇, 凑上去, 鼻尖摩挲, 很小心地回应他。

思绪却开始游离...

不知道从哪问起。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开头...

他们站在厨房门口。针织毛衣一点都不挡风,付雪梨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冷得牙齿打颤。她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让脑子清晰一点。

吞了又吐, 反复几下,终于小心措辞, 付雪梨尝试着开口,“今天你姑姑给我看了你小时候的照片。”

“嗯。”许星纯靠在门边低头看着她, 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灯光之下, 眉目深挺清晰。

“我以为你小学就很听话,三好学生之类的奖状拿到手软,但是你姑姑说,你一个奖状也没有拿回来家里来过。”

说完之后, 抬头瞧了瞧,许星纯似乎有笑。

她心安了一下, 从鼻尖到腮帮都冻得有些红, “可是你初中成绩这么好,高中也是,谁知道你小学居然是个调皮鬼。”

头顶的光线很柔暗,许星纯指背抵了抵鼻尖, 靠着门没动,轻咳一声,“我没有像你一样,很调皮过。”

付雪梨假装没听见他声音里的调笑,“你能跟我说说你爸爸吗?”

“等以后。”他敛了一点笑容。

“那...你的妈妈,是...你大学毕业的时候...”

许星纯喉头动了动,“癌症晚期。”

手指上细小的伤口本来没觉得疼的,这会儿倒是微微疼了起来,跟着心尖抽了一下。

额头抵上他的肩胛骨,脑袋扎得低低地,一呼一吸之间全是熟悉的味道。

有点不知所措。

默了很久,付雪梨才低声试探着,问了一句,“你那时候...是不是因为我...”

她想了想,到了嘴边又咽下,犹豫了几道。把‘自杀’这个词改成了‘自残’。再想了想,又把‘自残’改成了‘受伤’,这才说出口。

她有点忐忑,“你那时候是不是因为我受过伤?严重吗。”

许星纯被人压得背抵着门板,“不严重。”

假话。

明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她却没勇气深问。付雪梨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表面拥有十分强烈自我的人格。

但每每都只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其实根本没勇气面对自己犯的错,种的恶。

窗外暮色清晰,大黄狗在院子懒洋洋地溜达来去,有炊烟的味道。他们相对而立,像电影里的主角,中间跨越了数十年,兜兜转转还能回到原点。

墙壁上黑白相框里容貌年轻的父母笑容依旧。

记忆像决堤的河流,又像一汪深渊,顺着回到最初。

小时候,许星纯住的地方,有一个卖红薯的女人,丈夫生性暴虐,酗酒成性。这个女人从小母亲死了,随后被撵出家门,流浪被逼坐台,最后嫁给现在这个丈夫。

后来,这个女人消失了。

因为丈夫吸毒借高利贷,两人双双跳了河自杀。

吸毒的普通人,最一般的下场,就是死。死在一家小旅馆的床上,手臂上插了一个注射器。或者死在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的地方。

这是他的父亲说过的话。

但那时候他五岁,不懂死亡。

许星纯的父亲,是缉毒警察。圈子里只有三种人,缉毒警、毒贩和瘾君子。

缉毒警察。有狙击手和外科医生的耐心和精准,不怕死,随时准备好盖旗子。

但走错一步,就不能重见天日,天大的秘密都要烂在心底。

8岁那年,是许星纯见到父亲的最后一眼。

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在家门口,父亲双手就被扭到身后铐了起来。母亲追着他跑,被人一把推搡到地上。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很快被按住头颅,押了进去。

警察的囚门哐地关上了,上了大锁。持枪的武警陆续上车。

自此以后,每到深夜,母亲臂挽黑纱,都在隔壁房间里哭泣。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

如今却变得神经质。

积怨发泄在许星纯的身上。用手掐他的脸,嘴,身上各种部位。日日夜夜,他因为这种童年缺爱而痛苦万分。自尊心敏感,缺失安全感。

街坊四邻渐渐有人传开流言,学校里,有板凳砸在他身上,嬉笑他的母亲。手边有玻璃杯,许星纯顺手捡起来,面无表情,敲碎了向哪个人捅过去。

手臂和小腹全染上血迹。

然后被退学。

母亲带着他和一切人断绝了联系去临市。

抽烟打架,在上初中前,他都会。

后来局里心理专家看着许星纯说,他从小情绪得不到正常疏导,负面心理一直被压抑,一旦被释放就得不到控制。

他是有一点心理变态的。

是的。

对于许星纯来说。

不被这个世界需要,存在毫无意义的感受,一直持续了很久。

到初中。

他遇到一个女孩。

长得很美的女孩。

穿着嫩黄的连衣裙。

每天她都会路过一个小巷子。

在那个小巷子里,他像个见不得光的肮脏昆虫,眼神病态,躲在角落窥视她。

看她的手攀上老旧窗台,夕阳光下,小猫顺着手臂,跳落地面。

看她打碎了一个心爱的杯子,就哭了很久很久。

那时候的许星纯,脸庞瘦削,身上是空荡的白校服,在校园里毫无存在感。

他偶尔,开始想着这个女孩自慰。像是一种不为人知的冲动,盛开在神圣纯洁的十字架上,转瞬又枯萎。

后来转了班。他们当了同桌,她很懒,上课迟到,总是给他带校门口卖的馄饨,以此来要他帮忙写作业。

他们在一起。许星纯小心翼翼,把自己极端敏感的性格掩饰得不错,学会了收敛。

寂寥的生命里,她是唯一一点乐趣。

他喜欢她穿着那件嫩黄色连衣裙,胸前一颗珍珠贝壳的纽扣。看着她摆出派头,脸也在闪闪发光,“我除了美色还剩什么,你只喜欢我的脸。”

她骄傲又任性,没心也没肺。可他这个可怜鬼,对她喜欢来的毫无道理,却又无法抑制,只能不由自主的,想尽办法的想她靠近。

从来就没体会过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所以许星纯才对这一切都无所适从。

后来的后来。

也曾经想过,被她没心没肺地喜欢着也好,被她当作日常的消遣也好。过着没有明天的日子也好。

摆脱诱惑的方式就是屈服,放弃尊严和自由,保持着这份随时会被收走的感情。

他的爱已经兜底。

人心可怖。

战胜欲望的永远只有更高级的欲望。

-

“许星纯,翻页了就别往回看。”

“好不好。”

她说的时候,眼泪是不知不觉掉下来的。

糟。

付雪梨赶紧从旁边,扯出一张纸巾盖住鼻子。装作省鼻涕的样子,手指压紧,瓮声瓮气,不想给他又看见自己哭了,“我也很惨的,我们俩惨到一块去了。如果那时候我也知道你这么惨,我就不会抛弃你了。”

付雪梨这段时间对许星纯哭的次数,加起来几乎能抵上她小半辈子对别人服软的总和了。一点都不符合她从小到大嚣张跋扈的作风。

一点形象都没有了。

他凝视付雪梨妩媚的脸蛋。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很久,用手抚弄她的脸侧,从眼到温软干燥的嘴角。

指腹略有些粗粝,刮过细嫩的肌肤。

付雪梨的脸很瘦,捏起来却肉乎乎的。暴躁起来的时候像个炸毛的小动物,内疚的时候就低眉顺眼,一副承认错误的表情。脆弱又倔强。

“好啊。”

许星纯嗓子低哑,有温柔的感觉。空气里有轻微震荡的气流,敲打在耳膜上。

老爷子和许媛回来了,开门的窸窣声伴随着犬吠。他们在堂屋里摆桌椅。付雪梨今晚吃完饭就要走了。

厨房,许星纯单手挽起衣袖,从餐桌台面上拿起干净的白瓷小碗,放在水池里清洗。露出一点小臂,紧绷的肌肉,线条流畅。

不得不说,他的五官考究,极富有观赏性。长相比圈里很多小鲜肉都有格调。

她倾身过去,两手撑在灶台上,歪着头瞧他,怎么也瞧不够。

许星纯的胳膊微微抬高,挡住她伸过来的手,“水冷,先别碰。”

付雪梨嗯了一声,头靠上去,身子骨软,没个正形,“我过几天要出国。看天气预报,国内降温了,你要记得加衣服啊。我看你们工作好辛苦,总是要满大街瞎转。”

想到什么,她骤然有些苦恼,又急着嘱咐,“对了,许星纯,你在外面执行什么任务的时候,别对那些女人笑啊。”

他嗓子有点低哑,笑了一会,没忍住还是有点咳嗽,“怎么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笑。你知不知道,这么对女性笑,很容易引起犯罪。”付雪梨说的一板一眼,很正经。

她把他当什么了?

“我是警察。”许星纯关火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是警察...才更有诱惑力啊……

她嚷嚷,一声不响地抱住他的腰,手臂紧箍着他的后背,“我才不管你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为纯纯痴

我为纯纯狂

我为纯纯哐哐撞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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