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问筠看着她坐在桌前,托着腮坐着,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唉声叹气,嘴里喃喃地道:“金屑郎,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萧问筠就看着她呆坐在桌前,来来去去就是这么两句,而她,呆在箱子里,脚都快蹲麻了,她正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便听见又有人上楼的声音,那声音在台阶处停住了,再后来,再后来…便是两个人的对话。

他说得那么无情,听得萧问筠都感觉到了那语气中夹着的凛冽寒意,直冻得人发抖。

只不过,那女人的胆大,也让她莫名的佩服。

于是,她左思右想,出不出去呢?出不出去呢?

出去了,表示她已听清楚了平安与那女人的对答,其实她心底是窃喜之的,但会不会让平安认定此事如此便对她做了个交待了呢?让他很得意呢?如果那女人再次缠了上来,平安就不会再采取行动了呢?

她在箱子里胡思乱想,纠结不堪,紧接着,便听到了脚踏在衣箱顶的声音,一下子把那缝儿给踏得没了。

再接着,她便听到了浴桶放在屋子中央,倒水的声音…她仿佛感觉到了腾腾的热气透过那箱子直渗了进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从缝儿里望过去,便看清了那高高的浴桶上,朦胧的水汽之中,有一头黑得发亮的头发直垂在桶的边缘。

萧问筠在心底默默地叨念,男人的光祼么,又不是没有见过,都经历了两世的人了。如果不能偷偷地从这屋子里出去,那还真不用做两世人了。

再说了,瞅他的样子,半天都没有动,想必是被热气熏得昏昏欲睡。正准备做春梦呢。

她悄悄地揭开了衣箱盖子,缓缓地把脚迈向箱外,迈一条脚。往他那边望一会儿,见他一动不动,心下稍安。心想自己的运气可真好。对了,今日出门,可是翻了黄历的,今日利于会友,出行,动土…虽然这离‘会友’这一项相差实在有些距离,但咱们也算得上默默地会了友了,至于‘动土’。这箱子盖,不就象个棺材盖子一般的沉重…特别是砸在腿上,萧问筠忍着眼泪。把那箱子盖子轻轻地合上,把另一条腿拔了出来。心想你洗个澡使洗个澡罢,你无缘无故地哼什么小调呢,吓得我手一松,把箱子盖掉了下来,为了不弄出声响,惊扰了你,只有用自己的腿接住了。

红木的箱子盖,可真沉啊!

“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红欲然…”

她听着他缓缓地哼着那小调,如雨润芭蕉,桃花映红…蹑手蹑脚地往门边摸了去,心想还好他背对着门,而且离门很远,她今日穿的绣花鞋是软底的,一丝儿声响都没有,比得上江湖上的轻功了,而且这一路行来,进行得极为顺利,顺利得让她都有些不敢相信了,居然让她摸到了门把手了,只要悄悄地拉开了门,她这一趟便算得上神不知鬼不觉了。

她都有点儿佩服自己了,居然从福门门主的屋间里,而且福门门主还光裸着的时侯还能全身而退!

她一边缓缓地拉开门,一边感叹地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出身侯府,天生富贵,换一种身份,出身出江湖的话,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轻功高手,高里来,高处走,日行百里不在话下,偷鸡摸狗也不在话下!

忽地,她感觉屋子里吹来一阵阴风,把她刚刚缓缓地好不容易地拉开了一条缝儿的门给关上了,而且这门框年久失修,一旦关上,就很难打开,她使出了浑身的力,眼看着那门就要被打开了,可门的把手却不知道怎么的…她只听得匡的一声,那门把手就断了,而且断得极为彻底。

前面不是说过,她在使劲全身的力气拉那门么,她身上的力气全在那门把手上,门把手一断,大家可以想象得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她只觉得自己噌噌噌直往后跌了过去,那个速度让她想到了腾云驾雾…下一刻钟,她便撞到了一温暖之物之上,还感觉到了脸上传来的热汽。

是水汽腾起时的热汽。

这热汽不得不让她联想丰富,她想到了刮了毛的猪被宰的时侯,拔了毛的鸡下锅的时侯,当然,顺带着也想到了除了衣服的人进了浴桶的时侯。

总之,进入她脑子里的画面,全都是光裸的,这等情形,怎么不让她惆怅?

而且,她感觉到有一光裸的手扶住了她,这等情形,更让她更为惆怅了。

当然,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其实手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光裸着的,除了寒冬腊月为了保暖戴上护手之时。

她忙不失措地想要站稳,却听到他在她头顶咳了一声…为了避免到眼睛见到不该见的东西,她不敢把视线越雷池半步,只望了脚底下那一小块方砖,道:“平安,没曾想打扰到你洗漱了,我也该回去了。”

头顶又一声咳:“筠儿,你是知道的,你想要做的事,想要看的东西,我总是千方百计地满足你的,虽则…你现在的要求有些不合礼仪,有些古怪,但为了你高兴,我做些牺牲原也没有什么,至多几日之内有些睡不着觉…”

萧问筠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心想他用这么慎重而沉痛兼之委屈的语气在说什么呢?

“啊?”萧问筠道。

他又咳了一声,十分之善解人意:“筠儿,是不是上一次你的某部位被我打了几下,你一直记着,所以想把这个公平讨了回去?”

“啊?”萧问筠还是弄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她感觉他松开了扶住她的手,转过了身去,把某部位对着了她:“筠儿,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来吧!千万别心痛,大力一些,我皮糙肉厚,你使劲儿打!”

萧问筠终于弄清楚他说的什么了,他如果转过身去,对准着自己要自己打的,肯定是她上次冷防地被他打的地方了,那地方是浑圆还是带着些肌肉…呸呸呸,我怎么想到那里去了!

☆、第一百七十九 官不与民斗

她自是不敢转头,连视线都不敢移动半分,很平静地道:“我大人不计小人过,那次的事,便这样算了罢。

她听到他直给了腰,这才舒了一口气,却听他欢欣鼓舞道:“筠儿,你真大度,那上次的事,咱们就一笔勾消了?”

萧问筠只感觉脑子里出现的浑圆和光裸等词带给了她无比大的压力,哪有时间想其它,垂头丧气:“一笔勾消。”

“太好了,来,过来喝杯茶,咱们就算是真一笔勾销了。”

萧问筠见到自己的眼皮底下递过来了一杯茶,手是光裸的,可手腕之上却明明有衣服袖子完整无缺地盖着!

袖子口还刺绣得有精美的花纹!

头顶上的咳声转变成了低低的两声轻笑,萧问筠抬起头来,便见着他身上衣服一件都没有少,整整齐齐,丝豪不乱,只是那一头漆黑的头发披散了下来,搭在肩上。

而那冉冉升起的水汽,倒真是水汽,热腾腾地一大浴桶热水倒是真的,萧问筠略为一想,便想明白,那浴桶大,他定是双腿撑着那浴壁,架在半空之中,再把头发放下来,热气腾起,造成了那种若影若现的光裸情形。

她平静地道:“门主,要您百忙之中还抽空儿戏弄人,可真是难为你了。”

“不难为,不难为,这机会也不是常有的,百年难遇,比如吧,我这衣箱子放在这里那么久了,从来没有人在里边藏过,对箱子来说,何其幸运?”

他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让她怒从胆边生,火从心中起,到了未了,却只木着脸道:“我走了。**”

为了表示自己这么走,并不是落荒而逃以及不战而败等种种情形。她淡然地建议:“那水快凉了,你如果洗澡的话,还是尽快洗的好。”

他含笑道:“真多谢筠儿这么的体贴,只不过…”他弹了弹指甲。“那门,只怕有些难开,要知道难忍着不笑是很困难的,所以,这一岔气,就把那门关得太紧了。”

萧问筠把拳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想象着自己的拳头威猛地向他脸上挥去的种种情形…他这是明打明的要挑起自己刚刚平息的怒火啊!

“那麻烦你把门打开。”萧问筠自觉自己浅笑嫣然,气量大度,态度雍容。

“哎呀,怕是要等一会儿,我手疼…”他愁眉苦脸,“刚刚被一重物撞了一下,疼得要命,是不是手折了?”

什么重物?萧问筠愕了愕。这陡然明白他说的重物是什么了,这是明打明的在嘲笑自己那一跌啊!

萧问筠只觉那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到了头顶,如果面前有面镜子。她想,应该可以看到头顶冒出的那缕青烟了。

“那要不要我帮你揉揉?”她依旧浅笑嫣然,准备着他如果答是,就拿起他要让自己揉的手,一牙齿就咬了去,一想到这里,她的牙齿都开始痒痒了。

“不用…”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扭捏,“我怕…”

萧问筠又是一怔,心想你做为了一个雄纠纠。气昂昂的男子汉大丈夫,你站起来比我高一个半头差不多两个头…想起来就气愤,你没事长这么高干什么?每次和你站在一起,我都有自己矮小如小童的感觉…扯远了,你到底怕什么?

他声音很继续扭捏:“筠儿今日笑起来这么的狰狞,仿佛是在磨着牙的笑。有些象咬牙切齿,筠儿这是在心痛我手痛吧,我怕筠儿替我揉的时侯,因为太过心痛了,一不小心,把牙咬断了,筠儿是女子,爱惜容貌,如果少了一颗牙,可就麻烦大了。”

萧问筠默默地叨念,为什么痴傻的时侯我把你没有办法,眼看你不痴傻了,我把你还是没有办法?从你身上讨个口舌便宜就这么难么?这么难么,就难得过上青天么?

你就不能让让我么?

她终忍不住,怒喝一声:“你到底开不开?”

他还没有回答,却听有人答道:“筠儿,你在里面?”

听了这话,萧问筠的第一个反应很直接,直接向尹天予身上扑了过去,尹天予正逗得开心,哪里想到这么一着,被她一扑,脚步不稳,略向后退了一步…他们的身后,正是那个极大的浴桶,还热气腾腾,水汽直升,两人很直接地跌进了那浴桶里面,还好那浴桶很大,装下两人绰绰有余。

“你…”尹天予道,他刚说了一声你,就被萧问筠用手堵住了,她急道:“听声音,是爹爹…”

窗外有人委屈而娇柔地道:“侯爷,妾身没有骗您,大小姐的确来了这里,还把妾身的墙给打穿了好大一个洞。”

萧南逸不耐烦地道:“你委屈什么,不就是一个洞么?又没有把你身上打个洞!”

萧问筠这才明白这岔儿出在哪里了,这顾氏老实了许多日子没管府里的事,那些日子,萧问筠把府里拆了她也是不闻不问,近些日子,想必萧月怜搭上了李景誉,她心底又有了期望,便又开始想在府内争一长短了。

因为前些日子她的老实,倒是让萧问筠忽略了她。

窗外又传来了萧南逸的声音:“筠儿,你在里面?在里面干什么?”

萧问筠倒在了尹天予的身上,身上原是有几层布隔着的,但被那热水一浸,早就湿透了,她感觉到了他身上勃张的肌肉,如上好的包着岩石的绒缎,他温暖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清香从他的唇嘴间发散出来,将她包围住,混着这桶里的热气,让她感觉身上如着了火,而更要命的事,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仿佛他们早就这么拥在一起过,而且更为坦诚相见,那样的情形在她脑中一闪而逝,让她有些迷惑,想要想得清楚些,却象前几次一样,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垂下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她与他交叠在一起的腿,漫上来的水已将两人的衣衫打漫,绸制的衣服十分之彻底地把两人的腿形勾勒,她想要支撑起身子,离开他,抬起头来,却见他长长的微卷的眼睫毛下,一双眼眸如有幽幽暗光。

☆、第一百八十章 衣衫相贴

“别动。”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他的手环得她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身子里,让她浑身如着了火。

外边的人还在叫:“筠儿,筠儿,你在哪儿。”

“不行,不能让爹爹进来。”萧问筠道。

“你放心,隔不了一会儿,就有人请他们离开的。”他把头埋在她的脖颈之上,那甜香因热气蒸腾而无孔不入地灌进了他的鼻子,这种味道,是他思念了许久的。

萧问筠感觉到他的唇齿间的气息漫延至了她整个脖子,他身上的温度仿佛要将她浑身都煮沸…

窗外传来了声音:“两位这是擅闯民居,请两位立刻离开,如果不然…”

“如果不然,怎么样?报官?”萧南逸气呼呼地大叫,“你看清楚老子身上的官服没有,老子就是官!”

那声音却不着急,慢条思理地道:“萧侯爷,小的自然认得您的,您带人把咱们家的墙砸了个大洞,还在这里大呼小叫地叫着你家姑娘的闺名,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什么?这墙是我砸的?”萧南逸停了停,心想可不就是我家的人砸的?对了,这管家说得对,我不能把这事张扬了出去。

萧问筠在屋内听到清了萧南逸的声音低了下来,不由朝尹天予望了一眼,心想这主子说起话来能把人毒个半死,他的属下也差不到哪里去,能不动生色地把人气死。

而爹爹一遇到自己的事就不会冷静·定会被他吃定了。

她正在思索,眼角一扫,却见他脸色暗红,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她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这才发现此时的情景更为不堪······他们的衣服已全被打湿,她今日穿的,是一件颜色嫩黄的衣衫,被水一浸·竟有些透明,把内里穿的浅红色的肚兜印了个清清楚楚,她忙一环臂,遮挡在胸前,想要站了起来,却被他一把拉住了,脸上有凝重之色:“谁?”

萧问筠一愕,外面的争吵声却停了下来,萧南逸在外大声道:“终于有人出声了,谁躲在里面·快点出来。”

尹天予却不理他,只管望着那倚在墙角的屏风,那屏风破旧,想是以前那位旧主人不用了,随便堆在墙角的。

随着他的问话,从那屏风处便慢慢转出来一个人,淡青色的裙子,与萧问筠以往的打扮一模一样,只不过萧问筠今日穿了一件浅黄色的,而她身上的颜色不同。

是央艳茹·她离开了又回来了,她脸上神情莫测,望着浴桶中的两人:“金屑郎·还是被你发觉了?”

她缓缓地向两人走近,轻眸浅笑,眼波在萧问筠的身上打了个转,把萧问筠看得恼羞成怒。

“金屑郎,想不到你喜欢这个调调儿,咱们东女国可不象中原女子那么假正经,既如此,让咱们俩来陪你·可好?”

萧问筠只觉在她眼底无所遁形·正在尴尬,那知平安却一个转身·站起身来,将她挡在了身后·手一招,椅背上的披风便随风而起,将她包裹了个严实,萧问筠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而窗外的萧南逸,却听清楚了屋子里的男女交谈之声,心中疑心大起,一把推开了拦阻的人,跑到房门前就开始敲门:“快开门,再不开门,老夫就撞进来了。”

央艳茹瞧了瞧萧问筠,见她在尹天予的身后缩成一团,浅笑道:“金屑郎,现在可怎么办才好,被人堵在了屋子里呢,不如这样,让奴家帮帮你?”她如风拂杨柳一般向尹天予走近,“你要你能象对她一般的对我,便成。”

尹天予还没有回答,萧问筠大怒,扯下了蒙住头的披风,恨声道:“你可真不要脸。”

她自是不敢大开地说的,但萧南逸到底练过武功,耳目极为灵敏,在屋外听到了隐隐约约与萧问筠相似的女声,敲门敲得更急了:“筠儿,你是不是在里面?”

那管家拦阻道:“萧侯爷,萧侯爷,您说什么呢,你说的可是您那大姑娘?这是咱们家主子的屋子,咱家主子在里面洗澡呢,怎么会有贵府千金在?这传了出去…”

萧南逸狠心一起,便什么都不顾了,他停止了敲门,一掌就向那管家击了去,恶狠狠地道:“叫人无法开口传不出去不就行了?”

萧问筠知道爹爹为了自己,只怕是起了杀心,心底一急,便想扬声,却被尹天予往背后一扬手,阻止住了····`·

央艳茹见此情形,笑容更为灿烂:“金屑郎,奴家的提议如何…”

她话未说完,尹天予手指隔空朝她急点,与此同时,扬声长笑,将以下的话声送出极远极远,远得隔了好几个院子来到了大街上,前面说了,萧侯府处于闹市之中,而这萧府的隔壁和大街也相差不远。

他以内力凝成细线,将声音传得老远,如皇宫离得近,估计连皇帝老儿都听清楚了。

“萧侯爷,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您老人家用得着砸了墙来抢么,你想要,我就送给您…”

萧问筠还在思索,他在说什么呢?他什么时侯染上了这习惯,喜欢送人女了了?

而且送给自己的爹?

她还没有想得清楚,便见着央艳茹如风一般的飘起,那房门便打开了,一头直撞到了老爹的怀里。

萧南逸也没弄清楚屋子里面的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便见着房门嗖地一下子被打开,自己怀里无缘无故地多了一个人。

而他眼角一扫,这个女人的穿着和萧问筠一模一样,且一动不动,他心一急,以为萧问筠发生了什么事,忙紧紧地将她抱住了,急叫:“筠儿,筠儿…”

连叫了两声,人家不应他。

尹天予把央艳茹推出去的时侯,角度力量掌握得十分的巧妙-,使她的脸朝下,背部朝上,让萧南逸半丝儿也看不清楚,等他感觉不对,把那女人的身子翻过来朝上,已经太迟了…···

只见从院子尽头忽地涌进来无数的人,有拿了竹蓝子准备上街买菜的大娘,手里拿着纸风车的小孩,拿了一根扁担很明显的正挑着东西却被这里的情形吸引的挑担夫,还有几名无所事事的闲汉······这些人什么人都有,但脸上都带着唯一的表情:看热闹来罗!

其中还有一个身穿衙服的里保,他自是一眼就认出了萧侯爷,当然,这条街上的人谁不认识萧南逸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怀里的女人

所以,看清墙上的大洞,他怀里的女人等种种情形,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咦…”

里保身负官职,自是不能象百姓一般光顾着看热闹,他小心上前:“萧侯爷,您这是…?”他这句话问得意味深长。//

萧南逸早看清了怀里的女人不是萧问筠了,忙一松手,把她推开,但此时再撇清,是不是太迟了一点?太绝情了一些?

这个疑问,是围在他周围的众看热闹者心底共同的疑问。

萧南逸人老成精,当然也明白了众人眼底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了,任他再官场纵横,百炼成钢,也有些失措:“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里保道:“卑职虽然官小职卑,但邻里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卑职还是要管的…萧侯爷,您这次做得太过了一些,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何必闹得脸面上这么不好看?砸墙过来抢人,这也太离谱了一些,再说了,人家都说送给你算了,您为何在人家院子里驻留不走?”

他弯着腰,表情兼卑,说起话来却全都卑微之意,引得围观众人皆齐声赞了一声好。

更引得萧南逸大怒,心想皇帝老儿都不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你一个小小里保,是吃了哪门子雄心豹子胆了?他自是不知道这里保也是福门的一份子。

但他更挂心的是萧问筠的下落,心想这女人穿了筠儿的衣服来胡弄,莫非筠儿真遇上了什么不测?

他一掌推开那里保,就往那房门冲了进去,待他走进。..看得清楚,这屋子里哪还有人,只有一只老大的浴桶冉冉冒着热气。

他急忙往府里赶,见顾氏在一旁呆呆地站着,气不打一处来:“还在这儿干什么。还不敢快回府!”

众人把目光朝萧南逸以及顾氏身上来回的转,恍然大悟:原来这萧侯爷来抢人,引起了他家小妾吃醋。也跟着过来了?

然后,众人便把目光往那女人的那边望过去,却只见那里已空无一人。

萧南逸一把将顾氏拉回了府。将她丢下。急急忙忙地往萧问筠的院子里赶,来到半路,迎面便撞见了冷卉,他一把拉过冷卉:“小姐在哪儿?”

冷卉莫名其妙:“老爷,小姐刚刚去了一会儿花房,摘了些时令花儿来准备晒干了做花茶,刚刚回了房,一直都在院子里。老爷,您找她什么事?”

顾氏并不死心,一直跟在萧南逸的后面想看热闹。趁机扇风点火,听了这话。道:“冷卉,你就别跟你家小家遮掩了,她刚刚…”她掩嘴叹息,“如果真传出什么来,萧府可怎么办啊。”

冷卉冷声道:“二娘,你也是萧家人,小姐一直把你当家人般看待,为何你总想着小姐不好?你到底存的什么心?”

顾氏撇了撇嘴,正想再挑拨,却被萧南逸瞪了一眼,只得收了声,心道,我明明看见她去了隔壁,回到这院子最近的地方就是那面墙,她不见了人影,看你怎么抵赖。

可她还没想完,便见着萧问筠婷婷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皱眉道:“爹爹,我老远就听到了吵闹之声,还听到有人提到了你,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萧南逸仔细看过去,见萧问筠发丝丝豪不乱,衣衫整洁,穿的还是早上的那身衣服,根本没有出去过的模样,不由放下了大半的心来,回到头狠瞪了顾氏一眼:“以后你换个院子,去竹亭院,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竹亭院是萧府最偏僻的地方,顾氏当然不愿意去:“老爷,明明是她砸了那墙,妾身明明看见她…”

萧问筠截住了她的话,掩手打了个哈欠:“二娘说的是那墙啊,我不是说过,砸了不日之内会帮你修好么,你急什么?我就是看那墙不顺眼,砸便砸了,怎么着?”

萧南逸感觉这话豪气干云,甚得他心,心想,老夫当年年青的时侯不也是这样,敢把天戳个洞,比如说把皇帝,当年的太子用恶犬围困,困了便困了,怎么着?

可到了后来,便渐渐被磨圆了棱角了。

哎…

顾氏听了这话,想要上前哭述,哪知却看清了萧南逸眼角露出了赞赏,恨得牙直痒痒,只得暗自生气。

“爹,如果没什么事,那女儿便回房了…”萧问筠道。

萧南逸忙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思想,心想她到底是个女儿家,欣赏归欣赏,但必要的纠正还是应该的:“筠儿啊,你对那墙不满,尽管拆,但别拆到人家的院子里啊,让人误会了多不好?”

萧问筠慎重地道:“爹,你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女儿这也是为了弄清楚咱们的邻是什么人不是?我特意叫人悄无声息儿地拆的,那洞口在被假山挡住了…”

顾氏终于忍不住了:“老爷,你听听,她一定是去过隔壁了。”

萧问筠斜了她一眼:“二娘,您是我的长辈,我如果做出这等事来,您不拦着?”

顾氏一滞,垂头嘟哝:“谁敢拦你?”

萧南逸道:“行了,你以后安份些…”又转过头对萧问筠慈和地道,“筠儿,拆墙这等粗重活儿,要下人做就行了,你可别亲自动手…”

顾氏气得直跺脚,自是没有人理她,她只得一个人暗自生恨:怜儿嫁进了王府,就有你们好看的了。

。。。。。。。

第二天,早朝。

文武官员齐齐地站在左右两列,一般来说,萧南逸与吉翔天是站在头排的,萧南逸有些迟了,他走进殿门往前列走的时侯,感觉两排官员看他的眼神全都有些异样,他一边思索着出了什么事,一边站在了吉翔天的身边,还没站定,吉翔天压低了声音道:“侯爷,您可真是真性情,真汉子…”

萧南逸道:“什么?”

“咱们可都听说了,你为了个女人,砸了人家的墙进去抢…”吉翔天语重心长,“侯爷,您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跟我说一声就得了,何必去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同地痞抢女人

萧南逸气道:“老夫哪有这么做!”

吉翔天道:“这消息啊,都传到皇上那儿了…”

正在此时,有太监传诺:“皇上驾到。”常福望了望皇帝脸上的喜色,低声道:“皇上。去长秋宫么?”

皇帝听了这话,脸上喜意更深,点头道:“走,走…”

一行人来到长秋宫,偏殿之内,皇后正歪在矮榻之上捧着一本书册看着,见皇帝来到,略有些吃惊,笑道:“皇上这些日子怎么日日都守在长秋宫,其它的姐妹可要怪怨本宫了。”

皇帝喜悠悠地走到她的面前,扶了她重坐下:“皇后,你病体初愈,朕常来看看你,那是应该的,快躺下。”

皇后依言坐下,又叫人替皇帝上了茶,皇帝顺手拿起皇后放在身边的书册,却见是一本《孝子传》,便叹道:“皇后,朕近日常想作梦梦见坤儿,他如果还活着,怕是有朕这么高了吧?”

皇后垂眸道:“皇上身边,如今不是还有乾儿和誉儿在么?老想着那走了的人干什么?”

皇帝看了看皇后的脸色,轻叹道:“这两个,又怎么比得上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呢,他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他是朕的太子,是朕的嫡长子,也是朕最看重的。”

皇后轻声道:“皇上这是怎么啦,怎么每日来长秋宫,说的全都是以前的事?”

皇帝抚了抚她的手背:“皇后,朕是一国之君,不得已要娶许多的女子,但你是知道的,朕最看重的人还是你。”

皇后拿起手边的青花瓷瓷杯递到他的手上:“皇上,辰儿与乾儿也是极聪明懂事的,还有誉儿…”

皇帝正揭开茶杯盖子,听了这话,把茶杯盖子一下子盖上了,声音变冷:“你就别提什么誉儿了,他就是聪明过头!”

皇后垂下眼来,想起坤儿告诫自己的,能够知道这个儿子还活着,已是她最大的安慰了,她只想按照他的意思,不想勉强于他。

皇上放柔了声音道:“皇后,朕这才发现,你是一个极有福气的人,想想当年,那么大的祸事,咱们的乾儿都没有事,你说说,有没有可能,坤儿也会躲过大难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可让他失望了,他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他还想再试探,皇后忽尔皱了皱眉头,气息微弱:“皇上,近日不知道怎么了,可能天气转凉,臣妾老感觉头痛,可让御医去查,却又查不出什么来,皇上,今夜您先去别的宫里坐坐,改日臣妾好了…”

皇帝只得站起身来,又仔细地吩咐宫里侍婢好生侍侯皇后,这才离去了。

等他走后,皇后让众人退下,缓缓从矮榻上坐起,望着那低垂的帷幕,低声道:“你都看见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风声,怕是不会死心的。”

尹天予从帷纱后走了出来:“娘娘,他反复向您试探,无非是还没有弄清楚,只要您不说,他便永远不能证实。”

皇后许多日子没见他,感觉他脸上清瘦了不少,上前伸了手去,想抚他的脸,却被他避开了,不由一阵心酸:“坤儿,为什么你就不能回来呢?”

尹天予道:“娘娘已有了二弟和四弟了,又何必再引起皇室大的震动?娘娘,我在外面很好。”他停了停道,“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您,上次皇宫发生的事,近日可以做一个了结了,辰弟,会洗脱罪名的。”

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劝不了他,只得道:“你小心些才好…”

尹天予望了望窗外:“皇上既给了疑心,那么,我便不方便常来了,等此事过后,我再来向娘娘请安。”

皇后点了点头,尹天予再向皇后施了一礼,悄无声息地离开,他来到殿外,飞快地向城门而去。

常福与常乐从长秋宫的院墙下转了出来,常福道:“是以前那小子么?”

常乐道:“一定是的,咱俩兄弟自上次失手之后,在江湖上查了这么久,又领了皇帝旨意潜在长秋宫这么多日子,好不容易发现了他的踪迹了,怎么可能弄错?”

☆、第一百八十三章死不认账才是真理

常福叹道:“是啊,为了证实他的身份,咱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全身上下都看了个透啊!”

常乐很得意:“可他一无所觉!”

常福老怀大慰:“虽然看人光裸未免有长针眼的嫌疑,但到底对皇上有了个交待…”他开始担忧了,“你说,他的身份如果真是那么贵重,日后咱们难免会和他打交道,他会不会记仇?”

常乐望了天边明月一眼:“咱们只对皇上交待,怕他做什么?再说了,有谁能证实咱们偷偷地看过他洗澡?既使日后有什么流言传进他的耳里,咱们也要死不认帐!”

常福点头道:“对,死不认帐!再说了,咱们可是为了证实他腰间的胎记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常乐有些担心:“据咱们调查所得,这个人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原来是新崛起的统领福门的那位暗夜蝠皇,我就怕他明地里不来,暗地里下手!”

常福吞了唾液:“皇上不是还没证实他的身份么?不用怕…再说了,前面不是说过,死不认帐么!”

常乐道:“可如果皇上自己说了出来怎么办?”

常福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看他洗个把澡而已,又不是挖他一块肉?”

“可咱们却不止看他洗个把澡,是看他洗许多次澡,而昨日他揽着那小姑娘藏进浴捅里都瞧见了,他日后如果登上…”常乐比了比皇位,“知道咱们如此偷窥他的,你说。他会不会炮制咱们以及咱们的家人?既使不炮制咱们,要咱们在大庭广众下洗一次澡来失公永,也丢尽了咱们的老脸啊!”

常福脸上喜忧参半:“兄弟,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担心啊?我这些日子时常作梦,梦中经常光裸着坐在盆子里。周围围满了品头论足的人,其中还有咱们的老乡亲,每当醒来。就有一种把脸丢到了老家的感觉…依照咱们对他这些日子的观察,这孩子的确有些讲求公平,不用怕。兄弟。咱们老皮老脸的,不怕丢脸!再说了丢的不是脸,最多是皮…谁叫咱们的轻松天下独步呢,他武功那么高没有发现,怎么怨得了咱们?”

两人互相安慰着,往长廊尽头走了去。

。。。。。

莽山村内,央夫人胸膛起伏,手里的杯子已捏得粉碎。脸上因没有黑纱遮面,脸上已是皮松肉驰,皱纹横生。她的声音如那碎裂的杯子一般尖利:“什么,他被人救走了?”

央艳茹道:“是的。母皇,是几个人半夜里下的手,他们武功极高,让人粹不及防,而且…”她停了停道,“母皇,所来之人,并不害怕咱们的灾灯,身上带了磁石,显然是有备而来,儿臣以为,这批人和上次那批人似乎是同一批人,却又不象…”

央夫人嘿嘿冷笑:“只怕上一次,他是利用他人,而这一次,却亲自动手了,那灾灯么,他自然不会害怕的…”说到最后,她从牙缝里逼出声音来,“他怎么会害怕?”

央艳茹不解:“母皇,您为什么这么说?”

央夫人闭了闭眼:“这灾灯的厉害之处,在于它那细针上涂的毒物而已,怪只怪孤看错了人,然将这个用毒方法告诉了他!”

央艳茹心知央夫人只怕是和李景誉做了交易了,可具体内情连她都不知道的,她试探着问:“母皇,这毒物极难炼制,要用活鼠来养毒,是咱们东女国的不传之密,您怎么会…?”

央夫人道:“哎,总之一步错,步步皆错…”她恨恨地道,“立即将鹰卫全派了出去,一定要追回那人!”

央艳茹心底一喜,脸上却有些忧郁:“母皇,这些可都是您身边的精英,咱们还得靠他们护卫回去东女国呢,如此一来,这里的守卫可就空了。”

央夫人一声冷笑:“如果追不回那人,咱们回到东女国又有什么用?”她侧过脸来望着央艳茹,利声道,“你是不是期望着我追不回他?如此一来,我便成了一名老妪,只能在佛庙里等死了。”

央艳茹垂头,眼有泪花,道:“母皇,儿臣怎么会这么想,儿臣只是想着,护卫您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了。”

“行了,还不快去追那人?”央夫人一挥手。

央艳茹这才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向暗处守着的鹰卫下达了四处追击晋梦雷的命令,见鹰卫四散而去,她才暗暗一笑,也跟着离开了这农庄。

下了一连串命令之后,央夫人有些疲倦了,又感觉脸上如枯皮一般紧绷得厉害,于是吩咐媚儿:“给我打盆水来洗漱。”

媚儿忙应了,走到外间,取了铜盆过来,加了烧好的泉水,更加上了些花瓣,这才将盆端着进来,扶了央夫人梳洗。

央夫人自取了布巾子,蘸了水来擦脸,媚儿便在一边准备蘀她上妆的胭脂等。

正准备着,忽地咣当一声,央夫人把整个铜盆全都掀翻在了地上,只听她声音狠利,回头望着媚儿:“孤不是告诉过你,这屋子里不准有照得见孤的容颜的东西吗?”

那铜盆落在地上,不停地在地上旋转,被窗棂处投进屋子里的光线反射,发出明晃晃的光来,铜盆的背面光鉴可见,清晰地映出了她斑驳的脸。

媚儿吓得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索索发抖:“夫人,是奴婢的错,因那瓷盆前几日坏了,奴婢一时买不到新的,便用这铜盆来代蘀,请夫人见谅。”

央夫人一挥掌,啪的一声,便打到了她的脸上,她看着媚儿皮肤光洁的脸,再想及自己刚刚在铜盆里看到的,怒火更是升腾,从妆台边上取了防鹰的指套来,缓缓地套在手指上,冷声道:“贱婢,你这么见不得孤高兴,孤就成全了你!”

媚儿知道她要用这东西刮花自己的脸,不由心中大惊,捂了脸膝行着一步步往后退,一直缩到了墙角:“夫人,奴婢不敢,奴婢绝没有此心。”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困兽之斗

她的声音如困境之中的野兽发出的呜鸣,却让央夫人脸色更为阴沉,她一步步向她走去,忽地扬手,挥起了那铁指套,正要向媚儿脸上划了去,却听到身后有人道:“夫人,您容貌丑陋,是您的脸长得不好,怎么可以将此事怨怪到旁人身上呢?”

央夫人倏地回头,却见李景誉施施然地从屏风处转了进来,而耳边,便听见了箭风萧萧,有利箭从四周窗棂处伸了进来,竟将这间小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连声叫道:“护驾,护驾…”

可四周围却没有人回答。

媚儿从角落处缓缓站起,脸上泪痕未干,却嫣然一笑:“夫人,您忘了,您将所有的鹰卫都派了出去了。”

央夫人指着她道:“你,你你…”

媚儿理了理衣裳,却不理她,径直朝李景誉走去,朝他一笑:“三殿下,这里便交给你了,我先去隔壁。”

李景誉伸手弹了弹她精巧的耳垂,温柔地道:“媚儿,本王说过,能助得了本王的,本王绝不会亏待了她的。”

媚儿向他拂了拂礼:“奴婢省得。”

她看都没再看央夫人一眼,径直往房门处走了去,直走到房门外,脸上才挂了丝淡淡的冷意,侧过头望了屋里一眼,暗道:你亏不亏待,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她走过了长廊,避进了隔了几间屋子偏殿,按了密门,走了进去,对等在那里的央艳茹道:“殿下,他果然来了。”

央艳茹道:“咱们只需等着便行了。”

媚儿好奇地道:“殿下,夫人既已成了强驽之末了,咱们自己动手便成了,何需再把那三殿下招了来?”

央艳茹叹道:“如今的局面,多得金屑郎布下大局。我欠他这个情…”

媚儿道:“他这么待你,你还帮他?”

央艳茹道:“如果他象东女国的男人那么唯唯诺诺,我反而不会这么欣赏他了,我一定会赢得他的真心的。”

媚儿笑道:“殿下。您越来越象中原的女人了,奴婢以前从来没见过您对一位男人患得患失。”

央艳茹看了看她道:“夫人没有伤到你吧?”

媚儿道:“没有,奴婢早有准备呢…夫人这些日子喜怒无常,奴婢经殿下提醒,早就知道应该怎么避祸了。”

央艳茹笑了笑:“她容颜被毁,但原本咱们东女国皇族自小就有秘技护体,如果她这些日子不是那么容易发怒。还能保得她活上十年二十年的,只可惜,她太容易被一些小事激怒了。”

媚儿也笑了:“是啊,屋子里不许有反光的东西,可偏偏,咱们东女国所有的东西上都镶有黄金,有些更是磨得比镜子还要光滑,她因为这样。可处死了好几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侍婢了。”

“咱们东女国的内功密法,一定要心平气和才能保持气息顺畅,才能心平气和。她这么易怒,可怎么行呢?本来么,她的容颜保持三四十年不老,已违反了天道了,人么,最要紧的,便是要知足,她这么不知足,也难怪会渐渐变得脾气古怪,众叛亲离了。”

媚儿婉然笑了。向央艳茹行了行礼:“殿下,您才是最适合统领咱们东女国的人。”

央艳茹脸上却有些愁意:“我却宁愿用这东女国的皇位换取金屑郎对我的另眼相向呢,我读那中原的诗词,其中有一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写的是相思之意,我一直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她抬起头来,望向虚空之处,“直至近日,我才明白,那相思入骨的意思,每日里,我便只想着他的俊颜,他微笑的样子,他的说话,甚至于他看着我的眼侯,眼里露出的鄙夷…这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东女国的皇位更重要的东西。”

媚儿劝道:“殿下,您何必执着,咱们东女国,女子是可以三夫四侍的,而在中原,却是男子三妻四妾,您如果真的呆在这里,您能忍受得了和其它的女人分享丈夫?”

央艳茹道:“如果是为了他,我也是愿意的。”

媚儿脸有不赞同的神色,却知道自己无法相劝,只得叹息一声,不再相劝。

央艳茹道:“只期望这次帮到了他,他便会略将我记在心底。”

。。。。。。。。。。

而这边,央夫人一叠声地叫了几声之后,没有听到他人的回答,而李景誉却慢条思理地坐在了放在正堂当中的圆桌旁边,神色淡然:“夫人,不用叫了,没有人会理你的。”

央夫人倏地向他转过脸去,脸上寒意森森:“三殿下想要干什么?想从孤的手里得到什么?”

李景誉道:“到了这个时侯,夫人为什么还明知故问?”

央夫人也笑了,她一笑起来,整张脸便皱成如抹布一般,看得李景誉不由自主地避开了眼睛。

“三殿下,你知道孤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如果你真想要那人,便用你手里的人来交换吧!”她在他对面坐下,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茶。

李景誉失笑道:“夫人以为您现在还有资格和本王谈条件?”

央夫人垂目道:“孤是没有资格,但孤养了个好女儿,她可是有资格?”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从牙缝里逼了出来,如碎冰一般。

“原来夫人已然明白,连夫人最疼爱的女儿也已背叛了夫人了?”李景誉脸上笑意更深。

央夫人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也笑了:“三殿下,彼此彼此,你也不是同样孤身寡人一个?”

听了这话,李景誉终于收了脸上笑意,眼眸冰冷:“夫人,您就别说废话了,快将那两人交给我!”

央夫人心中一怔,心想他不是要那叶子初么,为什么要两个人?晋梦雷不是在他的手里了么?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忽地感觉手指上一阵刺痛,张眼看去,却见自己手里拿着的杯子,忽然间迸射出无数细小的针来,她抬眼看去,却见李景誉也是满脸的茫然之色,他的手腕之上,也中了无数细小的芒毫,那是灾灯之针,可因为她体内早产生了这毒物的抗体,对她却没有什么影响,她听到李景誉指着她:“你,你竟然敢…”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向后倒了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他的脸变了

忽地,央夫人听到了急弦忽响,如蝗一般的箭雨向她飞射了过来,她忙一抽榻上铺着的厚毡,旋转着把飞驰过来的箭雨一一击落,但因李景誉带来的人全是神箭手,用的全是强驽,到底还是有一支箭射中了她的腿。

她倏地从腰间拔出那灾灯,朝窗棂射了去,那人躲闪不及,被射中了眼睛,惨呼着倒下,她提了了全身劲力,一下子撞开那扇窗户,忍着受伤的腿,几个起落,绝尘逃了去。

。。。。。。。。

李景誉睁开眼的时侯,一眼便望见了屋子正中央插了白玉兰的白地蓝花的扁瓶,不由松了一口气,便听小顺子喜道:“王爷,您醒来了,谢天谢地。”

李景誉一伸手,要小顺子扶起自己,可他却脸色犹豫,不敢上前。

李景誉怒道:“死奴才,怎么啦?”

小顺子眼有害怕之意:“殿下,您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李景誉怒声道。

小顺子小心地将桌边一面镜子递给了他,待他伸手接过,却又飞快地将手缩了回去:“三殿下,您瞧瞧…”

李景誉拿过镜子一瞧,便瞧见原本光滑的脸竟不知何时冒出三两个血泡出来,那血泡在灯光照射下竟隐隐有些黄水在里边流动,让人见了便生厌恶之心。

“怎么会这样?”李景誉手一松,那镜子便跌到了地上了。

“三殿下,您别害怕,咱们将那莽山村的人全都捉了来了,虽然那央夫人逃脱了,她身边的人可全都擒下,正下在王府的大狱里,等着殿下审问呢。.....”

李景誉略松了一口气:“你是说那央艳茹也拿下了?”

小顺子道:“不错,她也被擒拿了。”

李景誉道:“将她带上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小顺子了愕:“殿下。你才刚刚苏醒,不如休息一会儿再审她吧?”

李景誉怒道:“本王变成了这幅样子了,你还要本王等到什么时侯?”

小顺子只得退了出去,通知侍卫将央艳茹带了上来。

隔不了一会儿。央艳茹便被推拥着来到了屋子里,她一瞧李景誉的脸,便垂目不敢再看。

李景誉见她这幅模样,心中更怒,利声道:“快说,本王的脸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央艳茹闭目不语,他一挥手。站在她身边的侍卫便一鞭打在了她的背后,她咬牙道:“三殿下不知道这是什么?是母皇亲手配的灾灯之毒,无药可医,三殿下可听说过近几个月来在各处发生的屠村灭门之案,他们全都是中了此毒,此毒尚有传染性,一人染上,全村丧命…”

听了这话。殿内众人脸上皆露出了惊慌之色,有人便不由自主地脚步往后退去,有一侍婢慌乱。叫了出声:“她说的是疫症,是疫症,我爹娘就是这么死的…”

那侍婢自是没说完,就被人拉了出去掌嘴。

但她的话,已让如瘟疫般的传染,使得殿内人人惊慌,更有那站得离李景誉近的,脚步悄悄地往外移了去。

李景誉咬牙冷笑:“你是央夫人的女儿,自然知道怎么治了?”

央艳茹睁开了眼,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三殿下既使杀了我也没有用的,我告诉了你治的方法,你又能找到她?她已经逃走了,丢下我逃走了…”

李景誉一听她的语气,便知道有方法,上面一步。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额,冷冷地道:“快说,如若不然,本王便让你也试试这毒的厉害。”

他的脸离她极近,脸上的脓疮似要贴近了她的脸,央艳茹摇着头想要避开他的手指,却怎么也避不开,她失声大叫:“母皇制出来的毒,是用活鼠培植,此毒如果制出成品时千变万化,可只要有那活鼠的血,便能解了这毒。”

李景誉这才一松手,便松开了她,脸上竟是露出些放松的神色来:“活鼠么…?”

央艳茹冷笑:“母皇现在踪影全无,你能到哪里找到她?三殿下,我劝你还是独自找个地方等死吧,别害人性命了。”

李景誉却不理她的激怒,只是缓缓地挥了挥手,有侍卫上前,把她带了下去。

李景誉便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打扰。”

殿内的人早就吓人面色如土,听了他的话,如获大赦,忙不失措地走了出去。

等到殿内只剩下他一人,李景誉这才换了身太监服饰,悄无声息地从偏门地走了出去,他一路前行,穿殿过廊,竟是往那冷香宫的方向走了去。

隔不了一会儿,他便来到了冷香宫前面,抬头望了一眼残破的牌扁,悄无声息地推开一角的侧门走了进去。

他一走进去,便有人从暗处出来,低声道:“三殿下,您来了?”

树枝之间传来了两声老鸦的鸣叫,把原本就阴森的冷香宫衬得更为阴冷。

他点了点头,一直往前,竟是来过了许多次一样,笔直往前走,直走到了院子最后面的那排房子前面,有一两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从暗影里闪了出来,朝他望了望,便又缩了回去,如地狱中飘荡无依的鬼魂。

他来到那红漆剥落的镂空雕花门前,敲了敲门,低声道:“我来了。”

那门呀地一声打开了,屋子里暗暗的烛火一下子倾泻到了外面,他走了进去,那门又关上了,不露一丝儿的光线出来,整间房子如冰冷的岩石,没有一丝儿的热气。

李景誉转过那缺了一角的屏风,在阴暗的灯光下,他看清了那歪躺在陈旧的矮榻上的身影,他低声道:“我来了。”

“你来做什么?”那女声既冷诮又尖利,转过身来,却正是平妃的面容,“你还记了我?”

李景誉缓缓上前:“您还好么?”

“怎么不好?”那声音冷诮之中加了些讥意,“有你隔不了多少日子便送给吃食过来,这天还没有转凉,便送了厚实的棉被来,我怎么会不好?”

李景誉道:“你过得好,便好了。”

平妃瞧了瞧他,见他脸上蒙了块布,恍然大悟:“又被什么人算计了,不得不来求我吧?”

“是的,母妃…”李景誉缓缓地揭开脸上的蒙布,露出了脸上已化脓的那脓点,看得她一怔。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冷宫秘密

她急步上前,来到他的身边,仔细望了望:“原来如此,我都说了,你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我这个母妃?”

李景誉道:“儿臣想尽了千方百计,才保得了母妃一条性命,让那平妃代您而死,儿臣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救母妃出这冷宫而已,母妃,你说儿臣记不记得您?”

平妃缓缓地揭开了脸上蒙着的那层面具,在屋子里微弱的灯光下,面具底下,赫然是刘贵妃的模样,她道:“整天戴这劳么子面具,戴得我气都吐不过来了,真是憋闷。...”

李景誉道:“也幸好有了这黛色的面具,才保得了母妃一条性命,只可怜那平妃娘娘,至死也不明白为何会糊里糊涂的下了地狱了。”

刘贵妃将手里的软皮丢到了桌上,道:“这些年,我们给了她们多少东西,才换得了这些?到头来却还是功亏一匮。”

李景誉道:“母妃别急,儿臣定会把您救了出去的。”

刘贵妃缓缓一笑,微弱的灯光之下,那笑容竟有几丝娇媚:“誉儿,你怎么会被人下了这种毒?”

李景誉咬牙道:“儿臣不察。”

“我看过了,你中的,便是咱们用在素巧身上的那种,虽然你这个厉害呢,但卖我们那只母鼠的人说了,万变不离其宗,它的血可以解了所有的毒,只不过,你只有在我这里留上一日了。”

李景誉道:“多谢母妃了。”他停了停道,“母妃,难道那恶物还在?”

刘贵妃叹道:“我被关入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但幸好留得了一条性命,只要这条命在,你在外边,我总是要助你一臂之力的,你跟我来。//”

她向侧边的门走了去,轻声冷笑:“我被关进冷宫。等闲人都不能进来打扰,我也不能出去,我这里成了无人问津之所,不过这样也好。闲暇了,也可以养些小东西来陪我。”

她推开了那道侧门,只见那门内传来一阵吱吱之声,李景誉抬眼看去,却见一个极大的铁笼子,铁笼子栅栏极密,里面。却密密麻麻地关了十来只老鼠,当中一只,大如小猫,便是那母鼠了。

李景誉愕然:“母妃,您这是…?”

刘贵妃叹道:“誉儿,你忘了么,我也是从东女国来的,她们那些手段。我怎么会不清楚?”

李景誉心中一惊,望向刘贵妃,却见刘贵妃的脸被帷幕摭挡。明明暗暗,散着异光。

“有了这些东西,不只是能让害过我们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就连皇位,你也能得到!”刘贵妃冷声道。

李景誉心底涌起一股热浪,他看到过这小小的动物造成的后果,如果那些阻碍自己的人一个个都死在这些动物的嘴上,那么,还有谁能阻碍得了他?

“我这些小东西,可比用在那素巧身上的强多了。素巧身上的,还有药可医,但我这些么,却真正的无药可医了,连东女国的人都没有办法医治…”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双素手放置在了铁笼之上。铁笼里,那只硕鼠受了惊吓,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獠牙尖利,被灯光一照,竟是滴下如涎般的涶液来。

“怎么,她们那些活鼠的血解不了它们之毒?”

“那是自然!”刘贵妃道,“当年,我离开东女国之后,来到中原,随便找了一个富家小姐的身份代替,后被选进了宫,可没想到进了宫,这些技艺反而帮了我不少忙,这才一路高升,可没想到,时不我待,却还是功亏一匮。”

李景誉眼露疯狂之色,道:“母妃请放心,咱们不会这么永远倒霉下去的。”

刘贵妃眼底也冒了些红意,在灯光照射之下,竟如鬼魅一般:“不错,咱们不会这么永远倒霉的。”

“是么,却不见得…”和悦的声音突勿地忽然间传进屋子里来,这间原本昏暗的屋子窗棂处却有灯光照射进来,将整间屋子照得灯火通明。

那些关在铁笼子里的群鼠被灯光照射,惊得四处逃窜,见逃不出去,却开始用头来撞铁笼子,竟是撞得头破血流。

刘贵妃大惊失色,却拉着李景誉避开那铁笼子:“千万别被它们的唾液沾上。”

李景誉听清了那声音,低声道:“是老四!”

“他怎么会来这里?”

话音未落,已有侍卫撞门而入,把两人团团围住,更有侍卫拿了一块极大的黑布,罩在了那铁笼子上,那铁笼子这才略安静了下来。

李景乾从门边负手缓缓走进,望着刘贵妃与李景誉:“我等着这一日已经好久了。”

他从地上拾起了被刘贵妃丢在一旁的那张面具,轻轻地抚摸着那面具上平妃的面容,低声道:“母妃,儿臣终于查清了这一切。”

刘贵妃咬着牙冷笑:“她不过是养大你的,你的母后还在长秋宫呆着呢,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李景乾抬头望了她一眼,那一眼如寒冰料峭,看得刘贵妃也噤声不语了,他转头对李景誉道:“三哥,原来是你设计了二哥!”

李景誉知道今日彻底的大势已去,脸上却无颓败之色,只是叹道:“时不我待,有些人天生便比我幸运得多,直至今日,我才明白这一点,他生性鲁莽,全无智谋,整天只知道舞刀弄枪,却因为他是中宫所出,父皇便准备立他为太子,四弟,你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李景乾道:“三哥,太子之位真就那么重要么?”

李景誉笑了笑:“四弟,迟早你会知道,这宫里头高人一等是多么的重要,四弟现如今也是嫡子了,可却差了一个排名,他依旧在你前边,迟早你会心生怨恨,因这皇宫,原本就是产生怨恨的地方。”

李景乾道:“三哥,做一个闲散的王爷也不错,反倒没有那么多烦恼。”

李景誉笑道:“四弟这么说,就代表着四弟心底其实有了想法了,三哥我等着你,咱们兄弟俩一同走上这条路。”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人为刍狗

李景乾拍了拍手,便有侍卫上前,领了李景誉出去,李景誉知道自己已落入了人家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并不挣扎,随着他们往院子里走去,直走到院子里,才发现这冷香宫早已是兵刀林立,被围得水泄不通,而当庭而站的,便是那左相吉翔天。

李景誉笔直地向他走去,押解的侍卫想拦,却被吉翔天摆手阻止了,他走到他的身边,直直地望着他:“告诉本王,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连你都要背叛本王?”

吉翔天道:“不是下官背叛了你,而是你把人当成刍狗,下官怎么能跟着这样的人步入深渊?”

李景誉喃喃地道:“为什么,本王本就是天之骄子,为什么却落得如此下场?”他感觉两道视线从月洞门处射了过来,抬头一望,却是久已没见的李景辰,他清瘦了不少,却眼眸灼灼有光,他的身边,有内侍监陪着,李景誉忽地指着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

李景乾往顺着他的手往李景辰那里望了过去,心底暗暗奇怪,待要仔细想时,却想不出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李景誉指着的人到底是谁?

是二哥么?

他却感觉不象,他仔细打量李景辰身边的内侍,他这才发觉了不对,李景辰来的时侯,明明有四名内侍陪着的,为何现在只剩下了三个?

而此时,李景誉也收回了手,转眼朝李景乾望过来,神情之中含着莫名异色:“四弟,三哥全指望你了。绝不能让这贱民登堂入室!”

此时,刘贵妃在门内绝望地道:“四殿下,四殿下,你三哥身中奇毒,他身上有毒未解,你让我给他解了身上之毒…”

李景乾朝李景誉脸上望了望。笑道:“娘娘太大惊小怪了吧?三哥这不过是吃了东西上火了。哪是什么中毒,您放心,您归西之后,三哥也要去清静之所了。那地方可是常年吃斋的,隔不了几日,他脸上的东西就会消了。”

刘贵妃道:“不可能。不可能…”

李景誉沉声道:“母妃,您还不明白么?咱们中了人家的陷阱了,就连小顺子这奴才都已经背叛了咱们了。他联合那妖女作戏,骗得本王来到您这里…”

刘贵妃脸上神情既绝望又悲伤:“皇上不来了么,他连下旨给臣妾定罪都不愿意了么?”

李景乾淡然地道:“父皇于三天前就下了圣旨了,只要这一切证实成真,娘娘便会再被赐三尺白绫,而三哥便要终身看守皇陵,父皇对三哥尚有一线希望。希望陷害二哥之事不是他做的,希望他不会因一已私利陷家人于不顾。却哪里知道,你们当真是死不悔改!”

刘贵妃急走几步,想走到他面前,自是被人拉住了,她利声道:“你早就知道平妃已经替本宫死了?平妃养了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她,连她的死都隐忍不报,用来布作陷阱?”

李景乾闭了闭眼,眼角流出两行清泪来:“本王几次三番来看娘娘,娘娘避在冷宫不出,本王原还以为母妃替本王着想,不欲牵连本王,可直至最近,才明白母妃早已去了,她被你调了包…你在后宫多年,手里拿住了不少人的短处,使得你既使身陷囫囵,也能让他们替你办事,你来自东女国,也擅长易容之术,你扮成母妃藏身于冷宫,而冷宫原本就是一个人迹罕至之处,便减少了机会让人看穿,你从不死心,连同你的儿子意图东山再起…”他转头朝李景誉,“三哥,父皇叫我问你,你心底可有半点孝道?”

李景誉却不答他,只喃喃地道:“父皇只派了你来,只派了你来?”他仰天长笑,“父皇,你既是早就不相信儿臣了,为什么却眼睁睁地看着儿臣踏入陷阱?你这是为人父母之道么?”

李景乾冷声道:“父皇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百般容忍,一再给机会给你,你却死不悔改…”

李景誉打断了他的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您自己说说,您偏不偏心?您心底是不是只有嫡子嫡孙?儿臣的也是贵妃所生,为何在您心底便永远比不上他们?”他朝李景乾与李景辰轮流看去,眼框成了红色,“您居然派了这么个黄毛小儿来训斥儿臣,全不把儿臣当成您的儿子!”

吉翔天见他越说越不象话,上前道:“四殿下,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李景乾点了点头,一挥手,便有两名侍卫上前,塞了个核桃进李景誉的嘴里,再用布封上了他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而刘贵妃也被关进冷香宫其它的房间囚禁起来。

李景乾派人在这间院子周围架上了干燥的木材,再泼上火油,随着火焰腾空,这院子与那铁笼子里的东西一会儿便化成了灰烬,而这处地方,更是被洒上石灰,封了起来,不许再有人走近。

皇帝不想背上杀子的罪名,下了圣旨,叛李景誉终身看守皇陵,直至百年归老,都不能踏出皇陵半步。

而当这一切结束之时,被李景誉关在王府的央艳茹如一日深夜被人救走,这件事,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李景誉已是终身软禁,景德宫树倒猕孙散,哪会有人再去注意这个女人?

。。。。。。。

李景乾走进承德殿内,这是他新的住所,他搬来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每次来到这里,他总是会想起平妃,想起他们住的那个偏僻的宫殿,那里离父皇极远,坐銮轿要坐许久才能到勤政殿和长秋宫,而这里不同,在中宫的附近,他只需走几步路就到了父皇母后的居所,他揭开薄透的帷纱走进寝宫,接过侍婢手里浸过花瓣的布巾子抹了抹脸,问道:“秦侍卫回来了么?”

那侍婢答道:“回来了,在大堂里侯着呢。”

李景乾点了点头,迈步往大堂走去,秦慕唐正在椅子上坐着,一见他来,便站起身来向他行了礼,这才道:“四殿下,您叫属下来,可有什么事?”

李景乾扫了他一眼,忽地道:“你跟着本王,也有半年时间了吧,这半年来,倒是委屈你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幕后之人

秦慕唐道:“四殿下助了属下一臂之力,使得宛儿摆脱了那李景誉的追杀,属下感激还来不及呢。”

李景乾走到宝椅上坐下,从桌子上拿了杯茶来喝:“你的感激,便是帮助本王查清冷宫之事?又想尽千方百计地让本王去掺和三哥之事?”

秦慕唐慢吞吞地道:“殿下如今在皇上面前获得了聪敏善断的评论,在朝廷上更得百官赞赏,听殿下的口气,这些都是殿下不想要的?”

李景乾啪地一下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气道:“你明知道我在问什么,偏要插语打浑?”

秦慕唐头垂得更低:“殿下,这次的事,既是你得到了最大的好处,又何必再寻根究底?”

李景乾一下子站了起来,跳到他身边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三哥到底是怎么被算计的?”

秦慕唐奇道:“殿下,您都不知道,属下又怎么会知道?”

李景乾在殿里踱了几步,回头望向秦慕唐,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底知道从这人的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得摆了摆手道:“给我滚!”

秦慕唐忙不失措地答:“属下这就滚。”

他竟是真的在空中打了两个空翻直翻到了屋外,气得李景乾直翻白眼。

秦慕唐直翻到了院子里,这才停下了站定了身子,朝身后望了一眼,脚步急匆匆地往小径深处而去,他一直往前,走到御花园边上,看见了假山边那青衫人影,这才上前,向他道:“尹门主。*.一切尽如您所料,半点不差。”

尹天予转过身来,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皇宫侍卫服饰,身边绿树摇摆。将他的脸衬得清俊许多。

“他是否有怀疑?”

“他也曾反复反我询问,但都被我支唔了过去了,我依照您的吩咐,将消息传递给了他,他再向皇帝进言,皇帝到底听了进去,派他一直守在冷香宫,这才使得这次之计得以大行…”他停了停向尹天予拱手。“门主,我要多谢你替我报了大仇。”

尹天予神色淡淡的,也不谦让:“这些我都知道了,今日叫你来,便是要吩咐你一声,不能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秦慕唐心底暗暗吃惊,心想福门在江湖上势力颇大,他是知道的。却想不到在宫中也能施展手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萧府的侍卫平安?

福门的门主尹天予?

还是别的什么人?

“尹门主,您为什么不告诉让我告诉他真相,依我看,四殿下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你帮了他,他会铭记于心的。”

尹天予笑了笑,那笑容如深谷幽泉漾起阵阵的涟漪,俊美得连秦慕唐这个男人都感觉目眩神移:“如果他知道了真相,铭记于心那是一定的,可到底会不会感激。那倒是另当别论了。”

他的语气之中有淡淡的怆然,声音虽悦耳和缓,语意却沧然如老者一般,秦慕唐忽觉他的语气有些熟悉…俊美的容颜眼眸之中却有看清世情沧桑的了然,连神情和她都是一模一样。

他脑海中忽地出现了那个女人的面容,他们都是不知不觉间便会让人倾佩的人。

“尹门主。为何您会这么说?四殿下并不象三殿下…”秦慕唐道。

尹天予抬头望了望远处的翠脊碧瓦,那里的云彩被夕阳一照,现出炫丽之极的色彩来:“一甘牵涉到了那至高之位,人有的时侯便会象那云彩,被染上了各种颜色。”

秦慕唐有些听不懂他的话,怔怔地望着他,夕阳透过树叶将光漏洒在他的脸上,使他整个人如镀上了一层金色。

“我原想着今生怕是不能完成婉儿的心愿了,幸而遇上了您才能使那人服首…”秦慕唐道,“我虽不知道这其中是怎么的是非曲折,但我知道,如果不是您,他永远都不会被人捉住把柄,这个人,本性凉薄,他身边之人,总是被他利用殆尽,当年之遥的父亲宛恩海曾任他的诗词老师,可他为了扬名立万,还是将宛恩海以贪墨罪名下狱,为了在朝中赢得清正名声,更是将宛家抄家满门,全不顾师生恩情,也不顾宛家的怨屈,此事他做得滴水不漏,赢得朝廷上下交口称赞,指他能大义灭亲,连之遥都差点儿陷入他的手中,我原以为这一辈子都没办法给替之遥报仇了…”

尹天予道:“你放心,他既已伏诛,他以前办的案子自会有人翻了出来,替他定罪。”

秦慕唐道:“不错,再加上那叶子初已被缉拿…只是我不明白,门主手上既有了叶子初,为何不利用他来指证李景誉?”

尹天予道:“这个人是一个不能见光的人,牵涉到了一位故友,他如果出来指证,只能让我那位故友脸上无光,所以,这姓叶的只能藏于暗处,现在李景誉的罪行已然曝光…这姓叶的,也应该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秦慕唐道:“您放心,据侦缉司的人传出来的消息,这姓叶的神志已然不清,仿佛是东女国的人用药所致,没有人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

尹天予道:“如此便好,他这样活着,可能会更好。”

秦慕唐又感觉到了他语气之中淡淡的苍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门主,日后若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一声,我定会全力以赴。”

尹天予抬头望着天际浮云:“如果要人能帮得到的,便不是为难之事了。”

秦慕唐看清了他眉宇之间一闪而逝的愁意,心道如此卓越的人材也要为了身份地位不配而烦恼?

他看着他清如远山翠羽一般的眉眼,忽地道:“门主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您和萧姑娘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的。”

尹天予却不置可否,只低低地笑了两声,眼底却有些感激,心想这个人倒是性情中人,于是问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秦慕唐道:“我和四殿下立了约,助他两年,如今两年时间只差半年了,半年之后,我和之遥便可以天高任鸟飞了。”

尹天予轻声道:“如此便好。”

远处有大雁鸣叫着飞过,他抬起头来,望着那成一字形排列而过的雁群,久久没有说话。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伏诛

萧问筠没有想到,李景誉便这样的倒了,他伏诛的消息传至萧府的时侯,正值旭日东升之时,远处红日破云而出,宣染出一片艳红,她听着冷卉眉飞色舞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心底却没了以前那种期盼与痛恨,这是他的结局,是她早就知道的。//

冷卉见她一味沉默,不由道:“小姐,老爷被宣进宫去,皇上要咱们老爷全权负责此案,搜集他的罪证,他终于被废,咱们可终于能松了口气了,这个人几次三番的想对小姐图谋不轨,如今好了,终于不能再来打扰小姐了。”

萧问筠轻轻地把阳台上摆放的檀香木盆景残枝剪下:“有些残枝,到了一定的时令,便会脱落殆尽,这便是人之常情…”

冷卉见她脸上平静无波,只得道:“小姐,二小姐那边可惨了,听说一大早便呼天抢地的,可隔了一会儿,那边就没了动静,怕是害怕老爷知道?小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萧问筠叹道:“她们母女一向懂得审时度势,想必早已想到了办法,咱们又何必过去凑热闹?你吩咐府里的人,那一边,尽量少去打扰…”她停了停道,“她们要什么,便给她们什么!”

冷卉点了点头:“小姐就是心软。”

“她再怎么狼心狗肺,但也是爹爹的女儿…只不过经过了这一次,想必她已学乖了一些。”萧问筠道,“我会让爹爹送她们去别宛住一些时日的。”

冷卉撇了撇嘴:“狗改不了吃屎,我看她们如果有机会,还会陷害小姐的。”

萧问筠笑了笑:“她们能害得了我么?”

冷卉也笑了:“小姐身上有福星高照,自是没有人能害得了您…”

正值此时,有下人来报:“二殿下来了…”

萧问筠一怔,心想李景辰自被李景誉陷害遭软禁之后,可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怎么他刚刚脱困。[].就来了萧府?

她梳洗穿戴好了,由冷卉扶着,往中堂而去。

她一进中堂大门,便见着李景辰坐在堂中。脸上清瘦了不少,眼底有淡淡忧色,再也没有初见面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向他见礼之后,便奇道:“二殿下如今得以洗脱罪名,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民女见您反而脸有忧意?”

李景辰欲言又止:“萧妹妹,本王今日来。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萧问筠端正了脸道:“不知民女有什么事能帮得了殿下?”

李景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忽地道:“萧妹妹知道林美人是谁,是吗?”

萧问筠一愕,差点把端在手里的茶杯跌了,她装起了糊涂:“二殿下,那个人不是失踪了么?民女处于深闺,怎么会知道‘她’是谁?”

李景辰苦笑:“萧妹妹,如果本王求你帮忙。不知你会不会去?”

萧问筠见他高大的身影都有些佝偻了,心一软,便答道:“那要看是什么事。”

冷卉见李景辰神色为难。在桌子底下扯了扯萧问筠的袖子,道:“小姐,您忘了么,隔两日是夫人祭日,您给夫人扎的宝屋还没有扎好呢…”

李景辰听了这话,便站起身来,道:“是本王孟浪了,本王太过为人所难,你又怎么能去见她…”

萧问筠奇道:“二殿下,您要民女去见谁?”

李景辰吞吞吐吐:“她以林美人的身份相要胁。要求见你一面…本王原想着,她也活不了几日了…”

萧问筠慢慢地道:“你说的,是刘贵妃?”

冷卉听了大吃一惊,在桌子底下将萧问筠的衣裙拉得更勤,却被萧问筠一挥手打开了,她站起身来笑道:“正巧了。皇后娘娘要我进宫一趟,她既是想见我,顺便就去一趟吧。”

李景辰眼有感激之色:“本王不知道她为什么死到临头了,还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让萧妹妹为难了。”

萧问筠笑了笑:“咱们去了,不就知道了?”

萧问筠便叫人备好了马车,往皇宫而去,在马车之上,自是又得了冷卉一通埋怨,说这个人如今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她反而巴巴地凑了上去?

一路说着,便来到了皇宫,萧问筠先去拜见了皇后,再由李景辰领着,往冷香宫旁边的居香宛而去。

。。。。。。

“她来了么?”刘贵妃神经质地伸出枯瘦的手来,哆哆嗦嗦地拿起了面前的杯子,想要放到唇边,却一下子丢到地上,“这是什么茶?这么难闻?”

“娘娘以为还在自己的景德宫么?这里是冷宫,娘娘,你就将就些吧。”旁边的宫婢呲地一笑,“娘娘隔不了几日,便要去了极乐之地,到了那里,什么茶喝不到?”

刘贵妃顺手拿起手边的杯子,一下子丢到了那宫婢的裙边:“本宫再怎么落魄,也是你的主子!”

那宫婢冷冷一笑:“娘娘何必在奴婢面前耍威风?再说了,您又能耍得了几日?”

两人正吵着,便听门外有人报:“二殿下驾到。”

刘贵妃眼眸之中现了些狂热:“他终于来了,她也来了么?”

那宫婢哼了一声低声道:“都快死的人了,还弄些事出来让二殿下为难,真是死不足惜!”

刘贵妃没有再理她,只缓缓地坐在了矮榻之上,理了理鬓边的散发,道:“请他们进来吧。”

残旧的帷纱揭起,萧问筠从变成了暗黄之色的玉屏风处望过去,便看清了坐在矮榻上那女人的身影。

她原本漆黑的长发已变得花白,垂在锦绣罗织的浅青色长裙之上,象一束枯败的残花,而她的脸,已生了细细的皱纹,既使屋内灯光暗淡,也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你要见的人,本王已带来了,希望娘娘能遵守承诺…”李景辰道。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刘贵妃从矮榻上站起身来:“二殿下的秘密算得了什么?本宫都已经如此了,再拿那秘密要胁二殿下,又有什么用?二殿下请放心。”

李景辰松了一口气,道:“你有什么话要看萧妹妹说的,便说吧。”

☆、第一百九十章 层层秘密

刘贵妃浅浅一笑,不自觉地做了一个妩媚的手势抚了抚鬓边乱发,如果是平日,这姿态定是颠倒众生的,可今日看在萧问筠的眼底,却有说不出的古怪。

“殿下怕本宫伤害了萧姑娘么?竟不敢让她单独和本宫呆上一会儿?”

李景辰冷声道:“我们原来的协定可不包括这一项。”

刘贵妃叹息着望了萧问筠:“你这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的?几位皇子都围着你团团转?我的誉儿也是如此,他如果不是对你几次三番的手下留情,何至于被人寻了空隙,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浅笑道,“这位二殿下么,不是有那方面的爱好,想必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萧问筠被她说得脸上发烧,转头对李景辰道:“二殿下,你先去门外等着,想她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李景辰见她开口,这才往门外而去。

走到门边又仔细吩咐:“萧妹妹,有什么事,你便叫我。”

萧问筠点头应了,向刘贵妃道:“娘娘,有什么事,你便说吧。”

刘贵妃缓缓走近她的身边,离她只有一步远处才停了下来,她掂起了垂落衣襟的秀发,叹道:“萧姑娘,你看看我的头发,不过几日功夫,便全都白了,本宫不敢照镜子,想必镜子里的人也是容颜残破衰老,而你…”她望着萧问筠,伸手想抚上她的面容,却被萧问筠一下子避过,她便缩回手去,“你还是这般的青春模样,本宫知道,本宫的容颜已然衰老,皇上便不会再来看我了…他不会再来了…”

萧问筠见她神情恍惚,心生警意,道:“娘娘做下了那么多错事。被禁冷宫,皇上怎么…”

“不…”她眼里利芒一闪,望着萧问筠,“你不懂。这女人的容颜是天底下第一重要之事,如果没有了它,没有人会理你,没有人!”

萧问筠感觉到她的鼻息喷在了她的脸上,仿佛腐朽发霉的脂粉,她的眼底暗藏着隐隐的疯狂。

“娘娘到底要民妇来,想对民女说什么?”

刘贵妃定定地望着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每一次都会失败,为什么自从本宫见到了你,便会事事不顺?”

她的声音过高,便使得在门外听着动静的李景辰问道:“萧妹妹,有什么事?”

萧问筠道:“没事。”

刘贵妃松开了她,视线却不离开她的脸,只是将她定定地望着,那眼眸在屋内暗暗的灯光照射之下。发出幽冷的光来:“本宫都已经藏身于冷宫之中了,为何你们还是要赶尽杀绝?”

“这是娘娘自作孽,不可活!”萧问筠语气平静。“娘娘既是用它人的性命换了自己的性命,就应该珍惜,为何反而在冷宫都不死心?”

刘贵妃指着屋内残破的摆设,对她冷笑:“你叫我死心?你看看这里,看看这里,你叫我怎么死心?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会叫人腐乱之处,你叫本宫在这里霉乱么…”

萧问筠见她眼眸疯狂,暗暗向后退了一步:“娘娘,您要民女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贵妃定了定。脸上神情有些茫然,隔了一会儿才道:“要你来做什么?对了,本宫要你来做什么…?”

萧问筠见她神情更是混乱,不由心底增添了几分害怕,望了望门外,见到李景辰立于外边的高大身影。这才定了定神:“娘娘,你连这都忘了么?”

“怎么会忘?”她用手掌拍了拍头,头上簪着的汉白玉玉钗子竟是被她这么一弄,跌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脆碎的声音听得人牙齿发酸,“怎么会忘,我千里迢迢逃进了中原,为保住性命,代替那家小姐出嫁,可哪里想到,嫁的却是一名儒夫,他只知道孝顺父母,纳妾开枝,咱们东女国的人,只有咱们纳夫侍的,怎么能让男人骑在别咱们头上…”她望着萧问筠,眼眸里俱是红意,“母皇,你说是不是?”

萧问筠听了她的话,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什么母皇?”

待她再向她望过去,却见她又移开了视线,仿佛目注于虚空之中的苍茫一点,脸上神情却是既恭敬又愤恨:“您为什么执掌东女国那么多年?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愿意退位?我是您立的小国王,您要我红颜苍老,年华老去,做您的陪衬布景?不得已,我只有向长老们建议,让您退位,我只有这小小的请求而已,为什么您都不答应儿臣?我是您的女儿啊…”

萧问筠越听越糊涂,心想东女国的小国王不是那央艳茹么,为什么又出了一个小国王?她走上前去,望定她:“娘娘,娘娘,您说什么?”

可刘贵妃却只半仰着头望着那虚空一点,仿佛那里在宝椅金銮,上面端坐着那在上位者:“母皇,您知道么,儿臣被您逼迫,逃出了东女国,四处飘泊,受了多少苦?您还派人四处追杀,为了保命,儿臣嫁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怜的孩子…他在儿臣生子之时便要纳妾,儿臣终于忍不下去了,那一晚,那一晚…儿臣所痛恨的人全都死了,他们喝了儿臣替他们准备的粥…这个时候,儿臣才明白,原来在东女国学的这保命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儿臣的,儿臣将那孩子交给了湘儿带着…可湘儿最后去了哪里…?”她拍着自己的头,思绪已然混乱,可脸上却露出了欢喜的神情来,“幸而,儿臣的容颜没有丢,儿臣找了一个与儿臣容颜相似的富户,只略改一改眉毛眼角,就变成了那个女子,她进宫选妃,儿臣便代替她进了宫,这一步步地爬上来,儿臣知道…”她的声音忽地变得尖利,“儿臣的手上脚底下全都是鲜血,母皇,儿臣做得好不好?是不是比您还做得好?您是一个小国的女皇,而儿臣,却是天朝的贵妃!”

她脸色疯狂热切,望着那虚空,仿佛那金銮宝椅之上的人在朝她点头而笑,萧问筠心中的震惊无与伦比,她这才知道,原来这刘贵妃也是东女国的皇族?

如此说来,她岂不是央艳茹的姐姐?

她想了一想,这东女国的女皇因容颜不改执掌了东女国近四十年,如此说来,倒是极有可能生了年龄相差极大的女儿了?

原来,东女国大小国王之争由来有之,只不过这央艳茹争赢了,而这刘贵妃却是输得一败涂地,这才从东女国逃来了中原。

第一百九十一章 疯妇

“央幸月,儿臣的名字叫央幸月,儿臣许久都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呢…”刘贵妃忽地打了一个旋儿,仿佛身上穿着的是东女国的藏青大摆裙,“您在儿臣十三岁时便替儿臣选好了夫婿,儿臣什么都听您的…可您要知道,没有人愿意做傀儡的,儿臣一年一年地盼望着您退下位来,可您始终是那么美,那么年青,儿臣等不及了,母皇,您原谅儿臣吧,儿臣不想这么做的…”

萧问筠肯定了心底的判断,小心上前:“娘娘,您真是东女国的人?”

刘贵妃转过眼眸,聚焦于她的脸上,忽地抓住她的手臂:“你告诉我,湘儿去了哪里,我的儿子呢?”

萧问筠仔细审视她的眼神,道:“他去看守皇陵了,您不知道吗?”

“我的儿子很乖的,总躺在被窝里笑眯眯地望着我,娘亲不得已,不得已…”刘贵妃语无伦次起来,“湘儿这贱婢,她走了,把他也带走了…”

萧问筠这才明白,这个人怕是已经疯了,而自己的到来,却彻底地引发了她的病症,她的话,让萧问筠感觉匪夷所思,自李景乾把湘儿带来的时侯,她便明白了她的身份,却没有想到,她的身份远远不止她的猜测。

“娘娘,您还有一个儿子?”萧问筠试探着道。

刘贵妃将她的手腕抓得生疼:“你帮我找到他,找到他,本宫便什么都答应你”

萧问筠想要拔出手来,却不能:“娘娘,民女又岂能找得到他?”

“不,你能找到的,连誉儿都不是你的对手,他在你们手里,是不是?你们找到了湘儿来威胁本宫?他一定在你们手里…”刘贵妃更加的语无伦次了,“不过,你们千万别让誉儿知道,本宫还有一个儿子,他会杀了他的,誉儿和本宫一样,会杀了一切拦在前边的人”

萧问筠道:“如果找到他,您就不会再找二殿下的麻烦了?”

刘贵妃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脸色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你不知道么?本宫每一做一件事都有后着,都会防着别人算计,本宫虽然要死了,但如果你们不答应本宫,本宫安排的人,也会把他的事大告于天下到时侯,皇上还怎么会恩宠于他?皇后的生的嫡子,又不止他一个”

这个时侯,她的表情语气倒是正常了起来。

萧问筠心想,看来她这疯病是时不时发作的,看她现在的样子,倒象是把前边说的话全都忘了?

她眨了眨眼,试探地道:“央幸月,你想怎么样大告于天下?”

刘贵妃听了这话,脸上震惊之极,脚步往后退去,撞到了柱子之上:“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问筠冷声道:“你既知道湘儿在我们手上,查出你的身份又有什么出奇的?”

她暗暗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她的表情不象作假,再次肯定,这刘贵妃定是脑疾常发,事后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以前是在冷宫之中发作,没有人查觉,这一次却是在她的面前发作了。

想明白了这点,她便淡定了。

“你还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她利声道。

萧问筠笑了笑:“娘娘原是东女国的小国王,因政变失败,这才逃往中原的,不是么?”

刘贵妃眼神既惊且怕:“不,不,你不可能知道…”

萧问筠暗暗奇怪,心道她为何怕成了这个样子?她已被皇帝下令三日之后行刑,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死更让人害怕的东西么?

她淡淡地道:“娘娘,您不知道么,东女国的人悄悄进了中原,您的儿子,还与她们合作,您当真不知道?”

刘贵妃眼底害怕之色更甚:“不可能,誉儿不可能和她们合作,她们要来抓我回去么,不,不…皇上,臣妾罪该万死,臣妾愿意现在便受刑,皇上…”

萧问筠淡淡地道:“想死还不容易,头撞在柱子上便死了,您何必求皇上?”

刘贵妃缩成一团:“不,你不明白,她们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母皇不会放过我的,她会让我死也死不成,生也生不了…”

萧问筠见她吐词清楚,思绪正常,便道:“娘娘,您何必惊慌?您既使是身陷囫囵,不也有许多的人受您钳制?比如说二殿下,不也受您要胁?您何不叫他们想办法?”

“不,没有用的,我逃来了中原,都逃不脱她的追杀…转换了几次身份,都不能逃开她的耳目。”刘贵妃索索发抖。

萧问筠不以为然,心道那东女国的女皇已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了,东女国哪象你说的这么厉害?

想到此,她便道:“娘娘太担心了吧…”她想上前劝说刘贵妃,让她将那些她手里暗中的人交待了出来,如此一来,便不会对李景辰构成威胁了。

正在此时,却有人一声轻笑:“是啊,娘娘又何必担心。”

萧问筠回头一看,却见屏风后转出一个侍婢来,她看得清楚,那侍婢便是她初进屋时,被刘贵妃支使了出去的侍婢了,因这里是冷宫,刘贵妃身边服侍的人,便只有她一人。

她看清她脸上笑容古怪,心生警意,忙叫道:“二殿下…”

“你不必叫了,他睡着了,咱们几个女人好好儿的说说话。”她凝眸浅笑,“这几日,我可在我这乖女儿身边好几日了。”

萧问筠往门外望过去,看得清楚,门边站着的李景辰已坐倒在了地上,眼看是昏迷不醒了。

而刘贵妃表情有些呆滞,定定地望着那侍婢,却仿佛是吓得傻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你猜不出来么,乖女儿?”那侍婢取了屋角的布巾子过来,用清水浸湿,缓缓地擦去了脸上的那层油彩,只见她的脸如层层松糕一般的剥落…在晋梦雷身上,萧问筠便见识过了这种易容之术,但这次再次见到,却让她依旧震惊不已,这和江湖野史等本子上写的相差得太远了,本子上写的可都是往脸上一抹,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她忍不住了:“央夫人?您是央夫人吧…?”

萧问筠只从笑面佛等嘴里面知道了央夫人,并未曾真正地见过她,她知道她的狠毒,她的手段,如今见了她层层剥落老态纵横的脸,更把那狠毒增添了几分,使她看起来如地狱之鬼…

第一百九十二章 贵妃

刘贵妃则是缩在了一角,仿佛要将整个身子都缩进墙壁中去一样。//

她一露面,便使人感觉这屋子里仿佛生了股冷风,要把人冻到骨子里去。

央夫人缓缓向刘贵妃走了过去:“你何必怕成这样?你是我生的,哪有女儿怕娘怕成这样的道理?”

刘贵妃身上环佩颤抖得索索作响:“不,母皇,儿臣不是有意要违背您的意思的,您原谅儿臣吧。”

央夫人的手抚上了刘贵妃的发髻:“时光不饶人,你的头发,也变得全是灰白之色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她手一拉,将她的脸拉离了墙壁,“让娘好好儿看看你,你不是说,你比娘厉害么?娘只是一个小国的国王,而你,却是这天朝的贵妃?”

“不,不是的,母皇…儿臣没有这么说过。”刘贵妃低声哀泣,“母皇,您放了儿臣,儿臣就要死了…”

“死有什么难的,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说是不是?月儿?”央夫人的声音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她将长长的指甲划上了她的脸上,只微一用力,刘贵妃的脸上便出了一长极长的划痕来。

刘贵妃发出一声凄利惨叫,却又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母皇,您饶了儿臣吧。”

央夫人一把松开了她,冷声道:“真是个没出息的。”

她此时想起了萧问筠,心道久仰这位闺阁女子的大名,茹儿几次三番地提起了她,把她当成了最大的对手?她转头朝萧问筠望了去,却见她呆呆地站于堂中,仿佛是吓傻了,不由在心底一呲,心想闻名不如见面,她也不过如此!

她转身朝堂中唯一一张椅子走了过去。.坐在上面,道:“你便是萧家的那姑娘吧?”

萧问筠此时仿佛才回过神来:“是的,央夫人…”

“你也不必害怕,孤来了这里。原就是想着要惩处孤的这位逆女的,孤说过,对不起孤的人,孤绝不会放过!”

刘贵妃听了这话,已缩成一团蜷在了地板之上,如笼中困兽。

萧问筠上前道:“夫人,民女很是赞同您的话。可不知您要怎么样对付娘娘呢?”

央夫人此时见她神色全没了初始的慌张之意,不由有些奇怪,朝她望了一眼:“你有何意见?”

萧问筠兴致勃勃:“夫人,依民女看,这刘贵妃娘娘很在意自己的容貌,每日里精心养护,夫人刚刚脸上涂的那层松糕便很不错,从颜色成分上看。类似于厨房里刮下来的那层锅底油,尚且是积了许多年的锅底油,一层层的。油光透亮…”

央夫人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摸到了脸上,仿佛那里依旧有不洁之物沾着,脸色自是变得铁青。

萧问筠语气诚恳:“夫人,只要您将那层松糕,不,锅底油每日地涂在她的脸上,带着她每日在你的臣民面前露面,我相信,她定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而且,依照我的看法,那层松糕看来材质能使人的皮肤一夜之间变得枯黄…”她凑近了央夫人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夫人,您又老了…”

央夫人额上的青筋直蹦。端坐于宝椅之上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手掌捏得宝椅上的栏杆咯咯直响,她一掌挥了去,萧问筠却在说完这话之后,便急退到了门边,她那一掌便落了空了。

萧问筠嫣然浅笑:“夫人,您别生气,一生气,这脸上啊,又增添了几道皱纹。”

央夫人从宝椅上站了起来,哆嗦着向她逼近:“你只顾逞口舌之快又有什么用?这样便救得了你么?”

萧问筠手抚门框,站立不动:“夫人要把我怎么办呢?象对付叶子初一般地对付我?还是象对付你两个女儿一样?”她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却是忘了,夫人已经被赶出东女国了,夫人的女儿就要登上东女国之位了,夫人已不能自称为孤了…”

听了这话,缩在一角的刘贵妃终于有了动静,她动了动:“原来母皇已不是东女国的国王了?”

央夫人听清了她语气之中的喜悦,冷声道:“孤既便不是国王,也能炮制你。”

刘贵妃吓得一缩。

萧问筠虚心求教:“要怎么样炮制呢?民女却很想知道呢,央夫人武功高是高,但高得过皇宫的那数千上万的侍卫一起上么?央夫人如果能高得过,民女很是佩服,央夫人把咱们两人困在这间屋子里,是为了什么呢,民女实在是很好奇…央夫人就为了看着您的女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那要不要民女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可民女实在哭不出来,可怎么办呢?”

央夫人则是浑身哆嗦之后开始沉思了:“我来找她…”

萧问筠打断了她的话,指着窗外:“现在已过了三个时辰了吧?民女倒是没什么紧要的人物,但二殿下就不同了,他的去向,总有人会问的吧?央夫人东躲西藏的,无非就是想回东女国重掌政权,不被央艳茹那贱人得到东女国国王之位,可如今看来,央夫人很失策啊…”

央夫人心中一凛,心想这萧问筠看起来弱质纤纤的模样,但说起话来果然不同凡想,句句直指内心,尤其是把那央艳茹叫成贱人,甚得孤心…咦,想到哪里去了…她不由自主地道:“孤什么地方失策?”

萧问筠大义凛然:“夫人找错了人了,应该把私人恩怨放在一边,夫人首先要得到的,便是恢复东女国的掌控之权,把央艳茹那贱人赶下台去…夫人的鹰卫,想必被央艳茹灭得差不多了吧?”

萧问筠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央夫人脸色沉得要滴下水来,萧问筠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笑了笑道:“夫人却躲在这里找一个快死了的人算帐,民女很怀疑夫人是不是老了,所以决策都这么糊里糊涂了?”

萧问筠的话如一兜凉水一般倾倒在了央夫人的头上,让她气得直哆嗦之余也有些佩服:“孤的想法,就凭你,又怎么能全猜得透?”

第一百九十三章 狠利

箫问筠好心建议:“那么夫人便是想着要以二殿下为人质罗?哎,夫人的属下是不是下手太重,民女也不知道,二殿下被弄得昏迷良久了,也不闻有个声息的,夫人,你说,他是不是…?”

央夫人望了她一眼,急速便朝门边窜了去,拉开了门一看,吁了一口气,顺手在李景辰的鼻子底下探了探再吁一口气,把李景辰从门边拉了进来,再关上了门,萧问筠走上前去,吁寒问暖:“二殿下啊,二殿下,您可千万别出事,您如果出了事,可怎么办才好呢,央夫人没有了个倚仗,您叫央夫人怎么走出这戒备森严的皇宫?”

央夫人听得心烦,一声利喝:“闭嘴!”

萧问筠忙紧紧地合拢了双唇,隔了一会和又指手划脚起来,神色紧张,央夫人怒声道:“你还要做什么?”

萧问筠指了指嘴,央夫人忍了气道:“准你说话。”

萧问筠这才道:“夫人,您就没感觉这四周围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

“您有没有感觉静得可怕?”萧问筠好心地提醒,“有没有听到刀剑拔出刀鞘的吱吱声?”

央夫人一皱纹,仔细听了去,果然听到有一两声金石相击之声,张眼看去,正在怀疑,却见萧问筠手里拿了一个金钗子划到了盘子之上,笑微微地道:“室内气氛太过沉闷,夫人的表情太过严肃,所以我才想逗夫人一笑的,却没曾想夫人却当真了。”她认真求教,“夫人,从您的表情上来看,这金钗子划在瓷盘上的声音真的很象刀剑出鞘啊。”

央夫人的脸如有阴风阵阵,现在沉得不是在滴水了,是在滴冰:“你是不是想拖延时间?你何必再做困兽之斗。你以为你自己能走得了么?”

萧问筠表情茫然:“夫人,我没想跑啊,谁告诉您我想走来着,我不想走。我想跟着您去东女国,你不是没有女儿可以信任了么,她们一个一个地背叛您?您放心,我不会背叛您的…”她笑得有些扭捏,“我想做您的干女儿,娶上几个三夫四侍的,比在这儿被男人娶强…”

央夫人脸色有些僵硬。心道这中原的风气难道大变了么,中原的女子原来不是含蓄羞涩的么?怎么这萧家姑娘大不相同,反而有几分咱们东女国女儿的作派?

她感觉在萧问筠面前表情再狠利也没用,她也能将那狠利的表情弄得柔和了,她现在就感觉自己积蓄了许久的狠利在她面前仿佛没有了什么用。

只不过萧问筠说得也对,当务之急,如果想走出这皇宫,返回东女国。的确是要将李景辰捏在手心做人质才行,她正在暗自沉吟,萧问筠又开口了:“夫人。您潜入这皇宫,到底是为了什么?民女实在是很好奇啊。”

央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只不过迎上萧问筠那明晃晃的大眼睛,她自己也隐然地感觉到了挫败,她便不理她,朝刘贵妃走了去,利声道:“说,你从孤手里偷的东**到了哪里?”

刘贵妃缩在一角发抖,还没来得及说话,萧问筠又开口了,她喃喃地道:“原来夫人又被人偷了东西啊?怎么每个从东女国逃出来的人。全都要偷一两样东西走呢?这是东女国的传统?”

央夫人脸色僵硬如岩石一般,缓缓地转过头来,萧问筠忙合上了嘴,语气和缓:“您继续,您继续…我为了当您的替补女儿,不得不替您着想。替您分析分析…”

央夫人视线转向桌面上的那块抹布之上,还没来得及行动,萧问筠便叹道:“夫人,您想拿那块布堵住民女的嘴么?民女声音很小的,绝不会惊醒到其它人,况且…这皇宫里头,民女可是来了许多次的,熟悉得如自己家里一样,夫人来到这里,不熟吧?您如果迷路了走不出去了,想不想民女给您带一下路?民女前边说了,很想去东女国作您的干女儿呢…”

央夫人心底思索开了,心想这萧问筠的名气传到自己耳内,性格复杂,有人说她泼,又有人说她痴,而艳茹,则是对她恨之入骨,她莫非脑子真的有些问题?她抬眼看去,便见着萧问筠用不似正常人的目光十分之坦荡地望了自己。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有几分害怕的,可她的眼底,没有害怕之意…所以,央夫人沉思了,这个女人正不正常还真是个问题!

再说了,她说得也对,皇宫的确楼宇宫殿众多,摸进来她还找了不少人带路才来到了正确的地方,可出去的话,的确有些困难…

央夫人便再次不理她,转头朝刘贵妃道:“说,你把它藏到了哪里?”

她一把抓住了刘贵妃的头发,冷森森地问。

忽地,她听到了一声叹息:“夫人,您这么抓人头发效果不是很好,会使得她因头皮牵扯到了嘴角而讲不出话来…”

央夫人感觉有萧问筠在一旁,营照出十分之阴森的逼问效果很困难,她再次将目光转到了那块抹布上…却听萧问筠再叹一声:“其实民女倒是猜得出几分夫人要找寻的东西…”

央夫人的心被她弄得七上八下,终于把目光从那块布上移开了,松开了刘贵妃的发髻,冷声道:“你倒是说说…”

萧问筠掩嘴笑了笑,羞涩地道:“夫人,如果民女说对了,您会不会考虑将民女带去东女国做您的干女儿?”

央夫人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却见她不似作假,但她的提议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于是,她慢慢地道:“你舍得萧侯府大小姐的身份?”

萧问筠叹道:“中原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想必夫人也知道,没嫁出去之前要守三从四德,嫁了出去了,更要和其它的妻妾争风吃醋,哪有东女国的女人好?让其它的男人为了她而争风吃醋?”

央夫人心底不信她的说辞,却被她的话语打动了心,缓缓地道:“那你倒是说说,我要找她拿什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干女儿

萧问筠道:“她有什么值得夫人不顾危险潜进皇宫呢?夫人不是那种不顾一切想要复仇的人,想必夫人早就在怀疑刘贵妃了吧?却一直隐忍不发,为的不过是为了和誉王的合作关系…让民女猜猜,夫人是从什么时侯开始怀疑娘娘的呢?是不是来到中原,便听说了皇宫之内前些日子发生的一件奇案?一名宫婢在大殿之上离奇死亡,被御医断定为时疫之症?这种症状,多么象夫人在中原四处作案,查找黛色门人时制造的症状啊…”

央夫人用奇异的目光将她望着,忽尔一笑:“孤真是看不清你了。”

萧问筠也笑了:“夫人,民女有没有机会作您的干女儿?”

央夫人脸皮又僵了一下,她头一次感觉到了中朝对萧家长女的传言很对,这个女子,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可她却不得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她的话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就仿佛她在自己的脑子里看着自己的一思一想一般。

“就凭这一点?”央夫人淡淡地道。

萧问筠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在屋子里踱了个来回:“夫人听闻了宫里边那件惨案之后,便渐渐把那惨案和誉王联系了起来,您便一边和誉王合作,一边派人悄悄地调查起了他,只可惜,刘贵妃被赐死,她心思慎密,一丝儿蛛丝蚂迹都没给您留下,您自是查不出什么来,到了最后,您和誉王反目,被您的女儿逼得走投无路…”她脸上挂满同情之色,“夫人,您到底被多少个女儿背叛啊…”她最后一句话让央夫人暴怒,可下一句话却让她无可奈何,“您放心。如果民女做了您的干女儿,是绝对不会背叛您的。”

央夫人恨得牙直痒痒,可她却想继续听下去,强忍了怒气道:“那么。你倒是说说,孤是怎么知道这人的?”

萧问筠一笑:“夫人被您的女儿赶得如狗一般地东躲西藏…”她望了望央夫人额角的青筋,“夫人别生气,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您的女儿做的…”她停了停道,“原来这话是我说的啊…夫人的鹰卫被您那女儿的鹰卫全都处置了,东女国的人自是有办法找到任何东女国的人了。夫人无处躲藏,只得潜进了皇宫,又想起以前没查到的事来,便想尽了千方百计混进冷宫,原本只是想查出心中的疑问,哪知就是这么巧,却恰巧见到了李景誉偷偷私会刘娘娘,这才发现刘娘娘并没有死。当然,您的心中便又升起了希望来了,可夫人难道忘记那场大火了么?那场大火。自然是把什么都烧了…”

央夫人咬着牙道:“孤化身于一个小宫婢,来到这冷宫之中,自是不能接近那那冷香宫,那场大火,孤自是远远地见着了,但孤相信,孤这个女儿一向都留有后着,她定会留着那物的!”

刘贵妃此时才抬起头来,脸上惊恐之色尽露:“母皇,您相信儿臣。真的烧了,全都烧了…”

央夫人利声道:“不,孤不相信!它是孤唯一的希望了,有了它,孤才有可能夺回政权!”

萧问筠叹了口气,切切地道:“民女可以作证。那东西的确是烧了,民女就站在旁边的殿里,听得它吱吱吱地叫,叫得那个惨啊…”

央夫人冷利回眸:“你知道孤说的是什么?”

萧问筠轻声吟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夫人说的,可不就是那物?娘娘用这物养出无数的恶物来,夫人不也想如此?”

央夫人道:“不错,得不到的东西,孤便要毁了去,她虽然有灾灯的解药,可她们却没有办法解了这原生之物的毒,只有用这样东西,才可能使孤重拿回东女国的政权!”

萧问筠遗憾地道:“如此说来,夫人怕是要失望了,那物可真是烧了…要不民女带您过去看看,说不定还有两块烤熟的留着?给您尝尝味道?”

央夫人脸皮直抽搐,眼有狠绝之色:“孤没有了希望,你们也别想离开…”

萧问筠道:“您的意思,是想让您两个女儿陪着您一起同归于尽?”

央夫人一怔神,心想这儿哪来的两个女儿?望了萧问筠一眼,才恍然明白了,敢情这一位自动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干女儿了?她不断脸皮抽搐,连眼角也抽搐了起来,心道从这侯门萧家长女的言行便可以看得出来,中原闺阁女子的风气实在是大改了…

她感觉自己刚刚营造了一种使人害怕的气氛,被萧问筠这么一搅和,就没有人感觉害怕了,她不由想起以往,她哼一声,都会有人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她正感慨间,却见萧问筠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望着外边的窗棂,叹了一声:“终于来了…”

央夫人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终于反映了过来:“什么来了?”

萧问筠诚恳地道:“夫人不知道么?换班的人来了啊?夫人在东女国的护卫不换班的么?看来东女国的护卫做的真是幸苦啊…”

她的话语还未说完,便听见窗棂处有弓弦声响,刀剑出鞘之声响起,有人道:“二殿下,属下们来救你了。”

萧问筠慢吞吞地道:“咱们虽是私底下来的,但二殿下可是名重要的人物,您不知道么,他现在受皇上重用,掌管皇宫护卫,每日里都要点卯派兵巡视皇宫,所以,隔了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他,怎么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央夫人恨恨地道:“所以你费了这么多口舌,就为了拖延时间?”

萧问筠缓缓地笑了:“那是当然,如若不然,您老真以为我要当你的干女儿么?”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不过,叫您一声祖奶奶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她说完这话便身子往下一蹲,正巧避过了央夫人挥过来的掌风,紧接着,她往桌子底下一滚,便滚了进去,大声叫道:“还不射箭,更待何时!”

第一百九十五章 梁上之人

有箭从窗棂处簌簌直射进来,因李景辰早已被央夫人弄昏,躺在地上人事不醒,而萧问筠与刘贵妃一个蹲在墙角,一个蹲在桌子底下,所以那箭便如蜂一般地往央夫人身上射了去,她从腰间拔出刀来,挥刀将箭不停拔落,正躲避得幸苦,却听萧问筠的声音又起:“夫人,您左边有支箭射过来了,夫人,您右边又有一枝…夫人,您动作快点儿才行啊…”

她的话无疑是给窗外射箭的人提示了一个方向,那箭如雨一般射得更密了,而且象长了眼睛一般,直朝央夫人重要部分射了去,直把央夫人射得手忙脚乱。

央夫人恶从胆边起,一边躲避,一边向萧问筠处逼近,萧问筠嘴里不停,可心底却暗暗叫苦,心想他怎么还不来呢?

正想着,便听见有一和悦的男声缓缓从头顶传来:“央夫人,您的身手又慢了不少了,可见年华不饶人啊。”

毒,真毒,这话毒得从里至外的直冒毒水儿啊。

这是专捡着这央夫人哪里痛便往哪里戳啊。

萧问筠听到了这个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天底下能说出这么毒的话来的,除了尹天予,还会有谁,她抬头望过去,却见尹天予坐在长梁之上,长梁之上不光有他,还有一碟糕点,他便一块糕点就着一杯茶水吃着…从那盘糕点的摆放形状来看,原来是三角形堆得老高的,现如今成了一个去了尖的三角形了,看来他在这梁上吃喝了老半天了?

不断萧问筠有这样的疑问,连央夫人也有这样的疑问,这疑问使得她又惊又怕,她终于面对面地见到了央艳茹嘴里提到的金屑郎。只见他斜斜地倚在那长梁之上,一支腿横跨,另一支腿却支着,俊美的容颜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之下,有如皎皎明月。

那是一种能使所有最光亮的星星都失去颜色的光亮。

央夫人终于明白央艳茹为何会对他念念不忘。为何肯为他放下一切。

这如明月一般耀目的男子。有着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的魅力。

她正想着,却听得身边有东西呼啸而起。往梁上的男子飞了去…待她醒悟了过来,便见着萧问筠不知道什么时侯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了,把桌子上的茶杯一个个地往那男子身上丢了去。嘴里怒声道:“我叫你吃。我叫你吃…”

以萧问筠的手劲,自然对他形成不了什么伤害的,她丢一只,他便接一只。一只一只地在梁上摆好了,嘴里道:“等我再吃一块再下来!”

央夫人额角的青筋连同脖子上的青筋都在不停地跳。这是个什么情形?这简直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吧?

现在还是刀兵林立好么?还有自己这个未来的囚犯等着被捉好吧?

你们这算是什么状况?

怎么这么象打情骂俏这么不知羞耻呢?

这还是大家闺秀么?

央夫人握紧了手里的刀,只觉那刀的刀棱硌得她的手生疼生疼。

她何尝这么的被人忽视过,在他们的眼底,她便是他们面前飞过的苍蝇之类的。

更可气的是,两人更为那糕点的美味不美味讨论了起来:“那糕点就那么好吃?这样你都忘不了?”

“这是用今年的新粟子做的,我给你留了几块,呆会儿你试试?”

“是么?是天津甘栗,还是燕京明珠?”

这是栗子的种类,央夫人这是知道的…但问题是,在此等重要的场合,你们有必要讨论起栗子来了么?

央夫人感觉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当然,她也不可能坐…外边有箭指着呢。

往日里,可只有她给别人甩脸子的,忽视别人的…比如说东女国哪位夫侍不听话了,她便使他跪于堂下,自己和人聊天吃茶,全不当这个人存在一般…现如今,她终于明白了这被人忽视的感觉了。

但她不敢逃走,因为她感觉到了这男子虽轻眉浅笑,语笑嫣然,但他身上有股巨大的压力直逼了过来。

一股无所不在的压力,就如华堂之上,她身为东女国国主之时,能给别人带来的压力,从别人脸上可见到的令人战战惊惊的压力。

这种力量让她感觉到了绝望。

终于,两人讨论完了栗子,那男子从梁上翩飞而下,如明月一般的面容露在灯光之下,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央夫人,你还能去哪里?”

她手里的刀咣当一声地落下,不错,她还能去哪里?东女国已不是她的天下了,她容颜已老,年华逝去,她还能去得了哪里?

“你是谁?”她怔怔地问,“这一切都是拜你之手?你便是那暗夜蝠皇?是你使得艳茹背叛了孤?为什么你可以调动皇宫守卫?你到底是谁?”他的沉默不语更让她发狂,“孤自来中原,便处处受制,都是因为你?”

尹天予这才叹了一口气:“夫人不应该那么狠毒,伤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他们的性命算什么?不过是蝼蚁草蜢一般,可你为什么要和东女国作对?”她望着他坚毅的脸,忽地笑了起来:“孤终于明白了,艳茹这贱人永远都无法达成心愿了,哈哈哈…”

尹天予摆了摆手,便有侍卫进门,上前欲押了她出去,她并不反抗,只由着他们替她戴上手镣。

他对侍卫熟练的指挥却让萧问筠看得目瞪口呆,她怔怔地想:这不是他的属下,是皇宫的侍卫,可为什么他也能指挥得动他们?

她还没想得明白,刘贵妃却一下子从墙角站了起身,忽地便往萧问筠处冲了过去,而她的手里,却是刚刚央夫人跌在地的短刀,萧问筠只觉面前刀光飞舞,那刀夹着凌厉的风劈向了她的脸上,她躲避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刘贵妃那状似疯魔一般的面容,却只觉身形一旋,她便被人抱起,耳边听到了刀尖刺破衣衫的声音,等到反映了过来,便见着刘贵妃已被人制住,语意疯狂:“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萧问筠抬头望去,便见着了他轻皱的眉头,手掌之处,感觉到了湿润软腻,抬掌看去,便看见满手都是鲜血。

他竟用自己的身子挡了这一刀?

萧问筠头一昏,眼前却出现了前世他卧在雪地之中的身影,也是这样鲜血淋漓,无声无息。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太子

“别怕,不过划破了一个小伤口而已。”他笑了笑,松开了她,转过身去,把那伤处指给她看。

她看得清楚,那真只是一个小伤口,正在腰间,血已经止住了,那狭长的伤口衬着腰间那颗红痣,显得格外狰狞。

她松了一口气,却听到被人押往一旁的刘贵妃却喃喃出声:“你是李景坤,是么?本宫记得你腰上的那块胎记,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李景坤?那多年之前便死去了的太子?

连尸首都被炽烧干净了的太子?

萧问筠惊疑不定是望向他,他却没有否认,只淡淡地道:“押她下去。”

刘贵妃哈哈笑道:“本宫筹谋多年,原来一切只是一场空,一场空,他又死而复生了…本宫的儿子呢,誉儿,誉儿,你在哪里?”

她满脸狰狞,声嘶力竭:“老天爷,你为何待我这么不公,为什么她便可以轻而易举地享受荣华富贵,儿女齐全,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的声音在空中回响,飘荡在这残破的宫殿,久久不能逝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尹天予上前一步,却看清她在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她眼底有掩饰不住的仓皇,仿佛被困笼中的小鸟,不知所措。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他低声道,他感觉她的身躯摇晃不定,仿佛要倒下一般,想上前扶住她,可她却一缩,便站定了。

“原来是太子殿下,民女有礼了。”她向他拂了拂礼,“此处之事既已告一段落,民女也该回府了。”

他看清了她眼底的生疏与戒备,那冰冷的陌生刺得他的心一阵阵的痛。她不喜欢和皇室扯上关系,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有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

她向他行礼之后。便往门边走了去,却一眼都没有回头。

他想留住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睁睁地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萧问筠来到偏殿,被留在此处等侯的冷卉迎了上来,见她面色沉郁,不由道:“小姐。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咱们回去吧。”萧问筠答道。

冷卉道:“小姐,你知道我瞧见谁了?我又瞧见平安了,他带着好大一帮人…你说说,小姐,奴婢是越来越弄不清楚平安了…”

“平安?他不再是咱们的平安了。”萧问筠神色寂寥。

“为什么这么说?”

萧问筠没有回答,只是垂头往轿子走了去。道:“咱们回府吧。”

。。。。

李景乾走匆匆地走在长秋宫的路上,边走边问身边的内侍:“出了什么事?怎么招本王招得这么急?母后还好么?”

那小太监脸有笑意:“四殿下请放心,没什么事呢。只是皇后娘娘几日没见殿下了,想见见殿下,凑巧,前几日天津府又上贡了新的栗子,娘娘便命人制了些栗子糕来,请殿下去试呢。”

李景乾见他脸上并无慌色,心定了下来,跟着他往长秋宫而去,还没到长秋宫,他便感觉今日长秋宫与往日不同。可到底是什么不同,他却又说不清楚。

他听着门边太监的唱诺之声走进殿内,这才发现,大殿之内灯火通明,父皇母后坐于华堂之上,殿下站着的是他的二哥李景辰。与他一同坐着的,却是几位庶出的公主,而几位重要的老臣却也都来了,其中就包括了萧南逸与吉翔天。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就仿佛边疆打了胜仗,某处又现祥瑞。

李景乾心底暗暗称奇,心道如此大的阵仗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一边想着,一边向父皇母后行了大礼。

他坐在了李景辰身边的空位之上,低声向李景辰道:“二哥,怎么了,这是有什么喜事么?怎么我的这宫里边,没有听到半点儿风声?”

李景辰脸上也带了压抑不住的喜气,低声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景乾心中更疑,笑道:“二哥,什么事这么神秘?”

他抬眼望去,见几名庶出公主也是满脸的茫然之色,显见不是他一人不明所以了。

相反的,那两位老臣子,萧南逸与吉翔天倒和李景辰一样,脸上都带了喜气,他们倒是知道了真相?

他正在思索,便听母后道:“今儿招集大家前来,不是为了别的…”她没说两句,便语气咽噎,说不下去了。

皇帝接过了她的话:“朕与皇后今日招集大家前来,是为了多年前朕以为故去的太子,朕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太子并没有死,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皇帝眼角泪花直闪,他握紧了皇后的手,“朕与皇后的嫡长子回来了…”

他向身边的总管摆了摆手,那总管便高声喝诺:“有请坤太子殿下。”

李景乾朝殿门口望了过去,却见两排宫婢逶迤前行而来,她们的身后,戴进贤冠,服黄纱袍,腰系金镶玉带的男子沉稳而进,他皎如明月般的面颊在灯光照射之下散着淡淡的光。

殿内一丝儿声息都没有,众人皆屏住了呼吸望着他,连四周围的宫婢脸上都带了些红润。

李景乾看清他的面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他?

皇帝与皇后从龙凤椅上站起,下了台阶,走到他的面前,亲自携手,将他领上了他们身边的主座,这才向众人道:“这便是坤太子,是朕的嫡长子,朕要召告天下,朕与皇后的嫡长子回来了…”

吉翔天一向是会说话的,立即上前恭贺:“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老臣只知今日有喜事,却想不到是这么大的喜事,这可是本朝天大的喜事,老臣即刻立公文向全国发通告…”

皇帝道:“对对对,爱卿,发通告大赦天下,朕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的皇长子回朝了。”

吉翔天恭敬应了,退回坐位,回头一看,见萧南逸刚刚脸上还有一些儿喜气的,这个时侯却脸色僵硬,神色古怪,半丝儿喜意都没有,不由道:“萧大人,您怎么啦?这么大的喜事,您怎么不上前向皇上恭贺?”

萧南逸一怔,回过神来,忽地道:“吉大人,我怕是吃错了东西,忽然之间,肚子有些痛,吉大人,我要上趟茅房,你向皇上说一声…”

说完就想离席而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忍

吉翔天一怔:“萧大人,您再怎么急,也得忍着啊,这是多大的喜事,再怎么着,您也得向皇上恭喜道贺了再走…”他语重心长,“萧大人啊,不是老臣要劝你,你有时侯,也太任性妄为了,还要咱们皇上心胸广阔,不和你计较,要不然,你这可是渺视…”

他话还没说完,忽地闻到了一阵气息攻鼻而来,熏得他直翻白眼儿。

萧南逸苦笑:“吉大人,人有三急,神仙也忍不了,就请您向皇上解释解释吧…”

吉翔天这才住了嘴,捏了鼻子,挥了挥手,萧南逸弯了腰,掂起脚尖,以廊柱为掩护,飞快地朝偏门避了去,刚走到偏门处,便听见那新任太子开口了:“咦,那不是萧大人么?这么急,急着上…哦,知道了,还不快递张上好的细纸给他带着?”

宫婢忙急匆匆地上前,欲扶着他,却见他嘴角抽搐着转过身来,脸色尴尬,朝正堂当中坐着的人拱了拱手,弯了腰,飞快地往偏门而去了。

虽则坤太子首次回朝,没有说什么长篇大论,也没有说上什么治国大论,但他贤政亲民的名声还是不胫而走,原因无他,便是他关怀老臣子关怀得无微不至的消息从深宫中直传到了民间小巷。

大家都是这么来评价坤太子的:咱们的坤太子,真是一个细心的人,一眼便看出萧侯爷肚子不舒服,派人嘘寒问暖,照顾周到,一个对老臣子都这么照顾的人,日后定会贤政亲民…

有那情绪比较容易调动的便道跪地向上天祈告,痛哭流涕:天朝有了一位贤明的太子了。朝廷有救,百姓有救,世间万物皆有救。

至于坤太子是怎么样死而复生,奇迹般的回朝,多年之前怎么被人迫害之种种被说书人编成了话本子在大街小巷传唱。更是使得他是天降真龙种种传闻喧嚣而上。使他的声望达到了高所未有的高度,更因为那最得民心的三殿下李景誉的被废。使得天朝人人对坤太子充满了期望。

。。。。。

举国同庆坤太子回朝的消息自然而然地传到了萧府之内,只不过与别的府弟相比,萧府相对来说比较平静。因萧侯爷自上次在皇宴上闹肚子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不是这里头痛,就是那里脑热,所以便一直称病没有上朝。可他没上朝不要紧,坤太子的赏赐却还是源源不绝地送上了门来。他头痛了,便给他送上治头痛的药,外加一个绣工极好的抹额子,他脑热了,便送给了他上好的退烧中药,再外加一个绣工极好的抹额子,萧侯爷收了好几幅抹额子了,都没有回去上朝…坤太子对萧府的照应让大小官员羡慕忌妒恨,大家皆想,萧南逸和老皇帝关系好,想不到和未来的皇帝关系也好,为什么老天爷如此偏心,把一切好处都让萧府占着了呢?

于是,无论萧南逸病与不病,萧府照样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大家都不得不和萧侯爷搞好关系。

既是要搞好关系,那么萧家主子的爱好喜怒大家就不得不研究透澈了,终于,大家醒悟过,萧家还有两位等待出嫁的女儿…于是,上门提亲的人便开始络绎不绝了,只不过渐渐地,大家都朝萧二小姐方面下手,原因无它,只要一有人向萧家大小姐提亲,总有莫名江湖人士上门警告,据说上门警告之人经常是一位胖子和一名瘦子,凶神恶煞,半夜而来,半夜而去…虽则上门提亲的人非富则贵,有的更是权倾天下,但没有人受得了江湖最大的门派福门的骚扰。

娶个媳妇而已,不用弄得血流成河那么悲惨吧?

再说了,那萧大小姐的泼名可是深入民心的。

于是,萧大小姐和福门门主关系深厚等等流言也传遍了天下。

如此一来,更没有人上门提亲了。

如此种种,自是没有传进许多天都没出院子一步的萧问筠耳里,这一日,她起床之后,便倚在窗前,端详着窗台上摆着的一株梅花。

晨早的阳光从梅树之间疏疏而落,照得那梅枝的影投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添了几分憔悴。

冷卉舀了碗红枣莲子羹进来,望了她半晌,实在忍不住了,上前道:“小姐,您都望着那梅花半晌了,那梅花开花的时令没到,几个残枝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您想看花,不如奴婢陪您去花园走了走?”

萧问筠懒懒地站起身来,朝她望了一眼,道:“后院里的那两个走了没有?”

冷卉愕了半晌,才明白她说的是谁:“早走了,是奴婢亲自去通知的,要他们回去福门,只是,小姐,平安便是坤太子,咱们这么待他们,不会给萧府惹上麻烦吧?”

萧问筠垂眸半晌:“冷卉,这几日,我又在作梦了,可梦中那人却换成了他,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冷卉笑道:“小姐,不过是梦而已,你何需担心?”

萧问筠抬起头来,望着远处楼宇中的疏枝,在梦中这宁静的萧府又是烈火燃烧,可那昂然而立的人的面孔她却看不清楚了,而时是李景誉,时而却变成了他,面容那么的冷酷,全没了往日里那纯净温和的笑意。

他的身边倚着的,依旧不是自己,依旧是那冯天凝,东夷来的和亲公主,皇室联姻的对象。

她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只感觉那锥心的痛一阵阵地直刺入心底。

每日醒来,她都会满头大汗,张惶四顾,待看清屋子里熟悉的摆设,才能略为放松了下来。

这是不是一种预示,预示着他也会改变?

变得面目全非?

不但她明白这种改变,连他也明白?

所以,他才没有告诉自己他真正的身份?

她心底忽地升起一种仓惶无依之感,渀佛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命运转了一圈之后,又转回了原处。

她正仓惶间,偶一晃眼,却瞧清楚花园里有两名身着下人服饰的人弯了腰走了过来,这是后院,按道理来说,前院的下人是不能进这里的,她皱了皱眉,正想让冷卉去瞧瞧,却一眨眼间,不见了那两个人的踪影。

第一百九十八章诚实

她有些怀疑自己眼花,心想难道自己这几日作的梦太多,所以连在现实中都会看花了眼?

她便丢开了这件事,将冷卉端来的莲子羹吃了,便往花园里走去,刚走到一片开得灿烂的秋菊前边,便听见花丛下隐约传来了人声:“咱们可得快点儿…”

“她来了没有?”

她一怔,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正怔神想着是谁,便见着花丛间忽地冒出两张带笑的面孔来:“萧姑娘?”

那两张面孔是一肥一瘦两张面孔,身材一高一短,萧问筠自是一眼便认出了他们是谁了,沉了面孔道:“你们来这萧府作什么?”

这两个人,自是笑面虎与贺大家了。

笑面虎笑眯了眼:“萧姑娘,咱们今日前来,实在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问筠不理其它,扬声便欲叫人来,哪知便感觉身上气息一滞,便说不出话来,她张眼看去,便见着那贺大家把手指头往嘴边吹了吹,赞了自己一声:“我这隔空点穴的功夫,还是那么好啊。”

笑面虎一唱一和:“是啊,老贺,您别的功夫不行,可这隔空点穴的功夫,我的确不如您啊。”

贺大家朝萧问筠望了一眼:“老江,我有点儿犯愁,如果我把她的哑穴解开,她会不会再叫唤,把满府的人全都招了来呢?”

笑面虎也叹道:“这的确是个让人犯愁的大问题。”

萧问筠忙摇头,又眨了眨眼,用很诚实的目光将两人望着。

贺大家便道:“看这小姑娘的样子,应该不会叫,你瞧她的目光老实得…”

笑面虎道:“那你就蘀她解开吧?”

贺大家手一抬,萧问筠感觉嗓子一松。便扯开了嗓门想叫,哪知气息一滞,又给封住了穴道。

“她不死心…”贺大家继续犯愁。

“那怎么办?”笑面虎道。

两人持续地商量着解决的办法。

萧问筠气得直翻白眼儿。

如此反复再三,萧问筠的呼叫一再地被封到了嗓子眼儿里,再加上隔了这么久。也没见冷卉过来。她便知道冷卉定是被这两人支使开了,等他们再次解开她的穴道的时侯。她怒声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此话一问完,贺大家与笑面虎同时现了一个极大的极谗媚的笑脸出来。

贺大家道:“萧家小姑娘,我们这么做。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赶走了在萧家的咱们福门的兄弟,对咱们门主又避而不见,咱们门主这些日子实在是憔悴了许多,而且。行为大失常性,咱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此时。笑面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萧问筠的膝下,痛哭流涕:“萧姑娘,只有您能救得了咱们门主,您一定要出手相救,可怜咱们福门之人好不容易有了个门主,正带领着咱们从深渊泥潭走出来,人人都过上好日子…可现在咱们门主整日子愁眉苦脸,处于崩溃的边缘,您如果再不去救救他,咱们可怎么办啊,可怜,咱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未满月幼子十个…”

萧问筠看了看他那张胖脸上交错的泪痕,思索了良久:“你老娶了几房几妾,一生就是十个?你那老娘生你可真够晚的,她五十几岁才生的您?我左看右看您也不过二十几的样子?还有,别叫我小姑娘,我比您老小不了多少!”

贺大家拉了拉笑面虎,把他从地面上拉起,腆着脸笑道:“萧小…不,萧姑娘,咱们说的都是真的,咱们门主虽然现在被证实是太子了…当然,这对福门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从邪门歪道转做正行,这可是咱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现在就正想着把贺公馆转为官办…”他望了萧问筠一眼,把妓院两个字吞进了肚子里,“总而言之,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萧姑娘,您怎么就不理咱们门主了呢?咱们门主整日价地哎声叹气,咱们看了都心痛。”

笑面虎偷窥了一下萧问筠的脸色,见她丝豪不为所动,再接再励:“当然,咱们门主不象咱们一样喜怒形于色,但他的不动生色更让人心底发凉…”

萧问筠眼前不由现出了他那张清凉的脸来,如有薄冰覆盖,隐隐散着凉气。

她低声道:“是么?”

贺大家见她有些心动,便劝道:“您去看看他吧,再这么下去,咱们门主只怕要为伊消得人憔悴了…”他一转头,见笑面虎唇齿欲动,不由心底有几分得意…还好昨晚上偷偷翻了几本古诗词,以增添劝说的效果,这些官宦人家的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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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憔悴你个头啊!”

听了萧问筠这话,贺大家很愕然,半张了嘴听她继续道:“你们赶快从萧府给我出去,没听见我宣布的消息,福门与狗不得进入么!”她指着花园月洞门上的牌扁…

贺大家与笑面虎抬起头来,便见着那月洞门上灼然有光一行大字:“福门与狗不得入。”

笑面虎扯了扯贺大家:“你瞅瞅你,咱们萧家小…姑娘象别的大家闺秀那么受人哄么?她这么有主见,怎么会听你那酸得直掉牙的诗词?依照咱们以前说的…”

萧问筠看清他面色古怪,笑容夸张,不由道:“你们干什么…”

她还没说完,便觉喉咙里一滞,气息又开始不畅,紧接着,连身子都开始僵硬了起来,此时,她便看见有一顶小轿从花丛深处抬了出来,两个面孔陌生的丫环上前扶了她,直把她扶到了轿子里。

轿帘子一遮,她眼前便一片黑暗,望着那轿帘子一抖一抖的,露出了轿子下的青砖铺瓦,再露出了碎石子小道,黄沙铺成的小道,耳中听得到外边不停歇的叫卖之声,她心底明白,这轿子便是一路抬出了萧府了。

她暗自生气,心想萧府再怎么着也是豪门侯府,仆役众多,怎么就让这两个人抬了顶轿子一点儿阻拦也没有的抬到了府外?

她可不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掌握着京师最大的赌场,一个却是能把断头台上要斩的犯人顺利送走的主儿。

第一百九十九章倌儿馆

她身子虽僵直动不了,嘴里也发不出来声音,可耳朵却是灵敏,外面轿子里两个人的对话一句一句地传进她的耳里:“老贺,咱们的主公太害羞了,要不这一次,咱们顺势推他一把?”

“老江,怎么推?”

“依我的经验,上次他们俩人虽在屋子里呆了许久,但确实没做出什么事来,这让咱们不得不抱腕而叹,这大好的机会,就让主公给耽误了,要是生米煮成了熟透了的饭,咱们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张么?”

“老江,你的意思…?”

“老贺,你别在哪里不出声,到时侯在主公面前可以这么推卸责任…什么坏主意,都是老江出的,咱们可是一条线上的蚱蜢,谁也跑不了谁…”

“老江,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你一向脑子比我灵活,这俗话不是说得好么,矮子矮,一肚子的拐…”

“你这是赞我呢,还是损我啊…”

萧问筠听他们在轿子外一问一答,气得肚皮都快要涨破了,可无可奈何,要不容易感觉脚有点儿能动了,一脚便踢了去…这一踢,外边就有了动静,两人一阵安静,隔不了一会儿,那轿帘子便揭了起来,露出笑面佛那张胖胖的脸来,他看了她一眼,笑道:“老贺,你来,小姑娘穴道快要解开了。”

贺大家手指一挥,又把萧问筠制得动弹不得。

萧问筠那个后悔啊,简直悔断了肠子了,心道干嘛提醒他们自己的穴道解开了?

她只得呆在轿子里面,继续听他们闲扯。

“可咱们主公自经历了上次之事,可有点儿不好设计他了,他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控制力极强,上次给他下了那么重的药,还是没有生米煮成熟饭。别说熟饭了,就连半熟的饭也没煮成…你说,咱们还有什么半法?”

笑面佛急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贺大家叹道:“咱怕的就是咱们主公受了情伤之后,便开始堕落了。他现在的身份不比以往,既然成了天朝的太子了,那身份便更贵重,再也不能象以前在福门之时,想宠幸谁,就能宠幸谁,无论男女…”

笑面佛叹道:“是啊。其实他当了太子,反而不象以前那么逍遥自在…你是知道的,皇帝是多么痛恨那行断袖之事的人,皆因这皇朝就差点败在老皇帝的那几名宠佞手里,咱们这个皇帝可好不容易才处置了那几名宠佞夺回了政权…如果咱们主公,现在的坤太子有一丝儿风声传进了皇帝的耳里,那他可就麻烦大了。”

贺大家再叹道:“是啊,都是因为这小姑娘不理他。他被伤到了,所以才有些儿不按常理办事…”

笑面佛再叹:“原本咱们主公就有些儿那方面的倾向…我老江可以肯定,这是遗传的。而且是隔代遗传…好不容易他一门心思地在这小姑娘身上,所以把那倾向给纠正过来的,可这小姑娘不理他,又使他往那方面倾…咱们想劝他又劝不了,和他打那是别指望能在他手上过得了一招…”

两人同时叹了好大一口气:“哎…也只有指望这萧家姑娘能使他悬崖勒马…”

萧问筠听他们俩一问一答,知道这两人是说给她听的,不由思索开了:这是要把她往哪儿抬呢?

怎么这轿帘子微微揭开露出来的小路又变成了雕有花纹的方砖,而且,她仔细看去,那方砖上的花纹还十分地特别。她从来没有见过?

没见过的东西,自然是要仔细地望个清楚的,所以,她便死盯着那方砖…她终于看清楚那方砖上刻的什么了…两个堆叠的人影,而且是男人…

她闭了闭眼,感觉脸上潮红一片。额角上青筋直冒,心底暗想,这可是前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场面,也从来没有到过之处,这摆明了就是一间倌儿馆!

前世,她虽然没来过这个地方,可却听过这个地方,是从李景誉嘴里听到的,前世他构陷李景辰的罪名之一,便是他常常滞留倌儿馆,引起皇帝不满。

前世,她没有见过化身为林美人的叶子初,想必这个人被李景誉藏在李景辰身边极深,而她一心只在李景誉身上,便没有注意到他,但是,这李景辰留恋于倌儿馆之事,她却是知道的。

她记得,在前世李景辰彻底地被皇帝不喜,这便是其中之一的原因,笑面佛和贺大家说得没错,皇帝因老皇帝宠幸佞臣的关系,极不喜欢此事,这使得本朝风气一改,和前几代大不相同,后宫之中再无男宠,这些小倌儿馆也从官办转成了民办,大不如前几朝,而皇室之中,更是便得这男风之气绝了迹。

但因为这等风气由来已久,除了本朝之外,其它几朝可是极为盛行的,所以,皇帝也不敢一下子将其扑灭了,除了皇室成员之外,对其它的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们将她带来了这里?

莫非真象他们嘴里所说的,他也来了这里?

她正在思索,轿子便停了下来了,轿帘子被揭开,她面前现出两张大大的笑脸来:“萧小姑娘,到了,咱们主公可全靠你了…”

贺大家笑道:“萧家小姑娘,咱们原本要用非常手段的,但为了您的清誉,咱们还是没有用…”

萧问筠心想我还要感激你们两个不成?

笑面佛渀佛看清了萧问筠所想,用手肘子戳了戳贺大家,沉有脸道:“你说什么呢?咱们就是想做,咱们主公也不答应啊!”

“是啊,是啊,萧家姑娘,您可千万别怪在主公身上,咱们只求您能劝劝主公,别让他误入歧途…听闻这事儿是不受人控制的,象咱们主公这么能控制的人到了最后也控制不了,除了在您的面前…您也不想他刚刚才回朝,就被皇帝废了,再象那李景誉一般赶去皇陵和死人作伴吧?”

笑面佛眼底冒出了泪花儿:“萧姑娘,咱们福门的大小爷们儿的幸福生活,以后可全靠您了,萧姑娘,您可一定得救救咱们…”

贺大家吸了吸鼻子:“老江,把你那鼻涕擦一擦,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再说了,你把鼻涕甩在我的身上,这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