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昭的心更沉了。共和国虽然已经进入二十一个年头,但如果以前朝的灭亡算起,至今不过十五年而已。这十五年来,尽管显得风平浪静,但底下仍然有着无数暗流,随时会卷起惊涛骇浪。

前面的街头走过一个杂耍班,跟着一些看热闹的小孩,路被堵住了,车子一时过不去。鲁立远敲了敲车厢的前窗,道:“郑国务卿,是等等还是另找一条路过去?”

“已经开始起浪了。”

这个回答让鲁立远怔了怔,他想不出郑国务卿为什么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这么句话,他们坐的是马车,又不是船。他犹豫着是不是再问一下,车厢里又传来一句:“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又是一年了。

西山已是一片荒芫,不过已透出些绿意。西山遍是红树,但那种红树并不是枫树,只是到了秋天叶子一样会变红,因此“西山红叶”向来是雾云城十八景之一。现在一年已过,漫山红树尽已凋落,只有零星几片绿叶。今天天气很好,天空一片碧蓝,白云软软地在山头露出一半,又被风一点点吹散。天气虽冷,但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舒适。在山头的最高处,那座俗称“叫天塔”的高塔也显得清瘦秀美。

“叫天塔”当然是俗名。郑司楚小时候因为觉得这个名字太过匪夷所思,塔又不是什么鸟兽,怎么会叫?查过旧书才知道这塔本名“郊天塔”,是以前的帝君祭天所用,塔下那两座纪念碑原来也一名国殇碑,一名忠国碑,本是纪念前朝阵亡将士所用。共和国成立后,一是拆毁所费人工太大,二来那也是古迹,毁去可惜,所以当时把两碑洗平后,一块刻上“永垂”,另一块刻上“不朽”二字。这两个字大得在山脚下都能看到,只是远远望去,下半被树掩去了,只能见到“永不”二字,倒似有人在赌气一般。所以在俗传中,这两块碑也叫“永不倒碑”。共和国永远存在,巨碑也永远不倒,算是个吉祥之意。

在山腰的一个潭边,是老师住的无想水阁。老师离群索居,郑司楚记得自己在七岁那年,母亲带着自己来到这里去行拜师礼。当时老师也还年轻,但十几年过去,当时看起来比现在的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老师也已长出了一嘴胡子了。他不禁有些想笑。以后每年,自己逢年过节都要过来看看老师,送点时鲜果品之类,不过全是母亲准备好的。现在母亲虽然回老家五羊城了,但仍然会让人带些五羊城特产来,一半给自己,一半让自己给老师送去。

上得山来,路已越来越窄。这条路大概还是老师开出来的,他在无想水阁自耕自种,养些鸡鸭鱼兔,除了偶尔买点油盐衣服要进城一趟,其他时候都是在无想水阁度日了。不过奇怪的是,老师的名声在军中很是响亮,毕炜、方若水都认得他,但他们从来也不来看老师,大概也没交情,说不定还有点仇吧。有时郑司楚也怀疑老师会不会在旧帝国军队中任过职,但算算年纪,旧帝国灭亡时老师顶多二十五六岁,毕炜方若水他们那时却已是一军统帅,似乎不该认识他的。虽然郑司楚有几次旁敲侧击地问过,但老师每回都顾左右而言他,从来没有回答过,渐渐地郑司楚也就死了心,不再去问了。

这次母亲带来的是一些五羊城特产的腌腊海味。大概因为有股腥味,飞羽闻着不舒服,一路不时打个响鼻。转过山嘴,小径越发狭窄,已不能骑马行进了,郑司楚便跳下马下牵着走。走了一程,已能见到无想水阁的屋顶,却听不到瀑布的声音,想必是入冬以来雨水稀少,山溪断流,瀑布也断了吧。

瀑布下有一片水潭。这水潭不大,因为水浅了些,也要小许多。有时老师会戴了顶大草帽坐着钓鱼,但今天却不见人影。郑司楚拴好马,从马鞍旁把一大袋腌鱼风肉拿下来,走到门边,正要敲门,却听得老师的声音从头顶响了起来:“司楚,你来了啊。”

老师竟然爬在屋顶上,露出了半个身子。郑司楚提起腌鱼道:“老师,我带了些这个。”

“哈,五羊城的腌鱼啊,好东西,蒸肉饼吃很鲜美。”老师从屋顶一跃而下,接过腌鱼道:“正好,昨天我把一口猪杀了,又打了点新米,早点做饭,你吃完了再走吧。”

这房子名字很好听,叫无想水阁,其实就是幢临潭而建的砖房罢了。老师拿了个铜盆出来,从水缸里舀了些水洗手,一边道:“这房子十多年未修,前些天刮风把瓦片都吹乱了,我去整整,省得下雨又漏。司楚,你现在的枪法练得怎么样了?”

老师的枪法最为出名,郑司楚记得方若水听自己说起老师时,便说了一句“楚先生枪法绝伦”。不过也仅此而已,老师现在顶多也只是四十出头,但方若水似乎从来没有起心要把这位枪法绝伦的楚先生请作枪法教官过,不光是他,毕炜也是一般。当然老师也不会愿意出来,但这些人在对老师有某种尊敬的同时,又是在有意地疏远。这让郑司楚更为好奇,更想知道这个其实年纪还不算大的老师到底有个怎样的过去。他听老师问起自己的枪法,心底忽地一疼,低声道:“老师,我已经不是军人了。”

老师转过头,双眉一扬:“你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了?”

郑司楚的父亲是国务卿,自己也得过共和国二等勋章,本来是个在军中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突然退伍,只能是犯了大罪了,连父亲都保不住他。可是一向谨慎的郑司楚会犯这等大罪,老师同样感到不可思议。郑司楚嗫嚅地道:“是因为这次的西原之战”

他将这次远征西原的事约略说了。听得丁亨利居然会举家叛逃,老师的双眉突然皱到了一块。而说起远征军与五德营终于交锋,老师的眼里更是如同燃起了火焰。在郑司楚记忆中,老师向来沉稳无比,喜怒不形于色,他从来没见过老师有过这么多表情。当他讲到自己功亏一篑,被陈忠看破时,老师竟然长吁一口气,似乎庆幸他的计划失败一般。他没敢多问,只是平平说去。说到最后,老师忽然道:“就因为这样,大统制亲自下诏,把你革职,勒令退伍了?”

郑司楚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用“下诏”这个词,不过意思是一样的。他道:“是啊,大统制的手令中说我此举动摇军心,念在过往有功,而且事在紧急,因此不再问罪,只是开革出伍。”

老师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但这笑意却带着嘲弄。他喃喃道:“不再问罪?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被开革出伍的伤心现在已经过去,郑司楚倒是淡淡道:“其实也好,总有别的路好走的。”

老师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你还年轻。”想了想又道,“你父亲怎么说?”

“他也没说什么。”

郑昭律己甚严,对旁人也一样严,从来不会以权势欺人。而且他对那种贪赃枉法有种刻骨的痛恨,国务卿府里也出过几起贪污案子,郑昭对当事人的处罚十分严厉。其实那几次案子的数额都不算大,真不知郑昭贵为国务卿,竟然还能如此明察秋毫。也正因为如此,国务卿府里没人再敢冒大不韪了。以父亲这样的性格,不去说才是正常的。老师却又笑了笑,笑意中仍然带着嘲弄:“果然啊。”

郑司楚顿了顿,却没说话。老师洗完了手,把灶头上一壶水拿起来,冲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郑司楚。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师笑了笑,和言道:“司楚,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我这个老师现在大概连枪法都没办法教你了,至少可以陪你说说话。”

郑司楚抬起头,慢慢道:“老师,我一直感到奇怪。”

“什么?”

“老师您到底是什么人?”

老师的手颤了颤,马上又微笑道:“我?是你老师啊。”

“我想问,您是不是在帝国当过兵?”

老师喝了口茶,点点头道:“是啊。虽然大统制不让人提帝国的事,不过事情都过了快二十年了,现在不算是什么罪。”

郑司楚只觉喉咙口一阵发干,可茶尽管就在面前,他也没想去喝一口,只是道:“那,您是不是曾经叫楚休红?”

这个名字一出口,老师的脸突然变了。老师向来温和宽厚,脸上一直挂着些笑意,但现在他的脸上却是什么表情都有。悔恨,痛苦,愤怒,都有一些,人也仿佛化成了泥塑木雕。郑司楚根本没想到老师的反应会如此大,惊得向前一探,大声道:“老师!老师!”

老师放下了茶杯,苦笑了笑道:“司楚,让你看笑话了。”

郑司楚看着老师的脸,却追向道:“那您到底是不是?”

“不是。”

老师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天空。冬日的下午,阳光和暖,可是老师的神情却显得如此沉重。半晌,他才低声道:“司楚,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人?”

郑司楚犹豫了一下。楚休红这个名字,他是在两年前随毕炜远征盘踞朗月省的前朝残部五德营时第一次听到,家中的司阍老吴也知道这个。楚休红是前朝大帅,用兵如神,百战百胜,对平民秋毫无犯。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如雷灌耳的名将,可奇怪的是现在的人大多不知道。前朝最终覆灭时,郑司楚还是个七岁的孩子,他还依稀记得当时母亲领着自己去看斩杀前朝战犯。他至今不明白一直对自己和蔼温柔的母亲为什么会带尚在幼年的自己去如此血腥的场合,那些从断头台上喷起的血柱,以及周围看客声嘶力竭的叫喊,在那时让他几乎以为走进了一个噩梦,他只敢蜷缩在母亲身边,每当断头的利刃落下时就闭上眼。

那时,母亲的眼里有些泪水。

虽然难以察觉,但偎依在母亲身边的他还是发现了。母亲是共和国的女军官,这个大敌最终被消灭,她本应高兴才是,为什么会哭?郑司楚不知道。他只记得母亲的泪水从颊边滑落,滴在他手背上,滚烫。现在,他在老师脸上又看到了这种神情。

“五德营那个陈忠,已经放过了我两次。”郑司楚低声说着。

“陈忠是个一勇之夫,没什么谋略。”老师笑了笑,“你的运气很不错。”

不是这样的。郑司楚想着。虽然他也只能这么想,但仍旧一直都想不通。在朗月省那次,尚可说陈忠自知大势已去,不愿再杀人了。可是这次陈忠看破了自己的计策,他并没有将计就计,只是立刻就叫破,让自己得以全身而退。那个陈忠固然不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可是他能带领五德营坚持了那么多年,也绝对不会是个连这点策略都没有的将领。他道:“老师,你认识陈忠吗?”

老师点了点头:“是的。”他转过身,此时他的脸上神色已一如平常,仿佛刚才的激动只是郑司楚的错觉。他看着郑司楚,自语般道:“我也曾经是五德营的一员。”

老师也是五德营成员!郑司楚的心头像被什么刺了一下。虽然他也知道老师是从旧帝国过来的人,可是没想到他也曾经是五德营成员!怪不得他对五德营那些人如此熟悉。他正想再说什么,老师已经坐了下来,给自己又倒了杯茶,慢慢道:“司楚,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不要再问好么?”

老师的口气几乎已是哀求,尽管他的声音依然平静。郑司楚心中不禁一软,再说不出什么来。老师的过去,一定是一段太过痛苦的记忆了,他也不忍心再去追问,好在,未来总属于自己。他笑了笑道:“对了,老师,你歇息吧,这些天我在家里没事干,跟厨子学了几个菜,我来做吧。”

老师也笑了起来:“你居然会做菜了?好啊,我来尝尝你的手艺吧。”

他说得平静,可是心中却如波涛滚滚,再无宁日。眼前的郑司楚经受了如此大的一个打击,可现在却如丝毫没放在心上。他的将来会是怎样的?

第九章 斩草除根

“郑国务卿。”

郑昭拉开车门,外面已有一个青年等候着了。看见郑昭,那个青年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才道:“大统制正在书房等候国务卿。”

郑昭下了车,看了看周围。大统制府他来过好多次了,不过今天这个布置清雅的庭院却显得阴霾重重,尽管冬日爽朗。他道:“好吧,请带路。”

其实也不用带路,不过大统制一直有这种习惯,一定要这个伍文书将来人带过去。这种规矩看似多余,郑昭却了然于胸,那是大统制对任何人都不相信,即使是他郑昭。

郑昭和丁亨利,是公认的大统制属下一文一武两大重臣。可是丁亨利突然叛逃,就算是郑昭都没有料到。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早些窥测一下丁亨利的内心,假如早点知道他的想法,也能够让他躲过这样的厄运了。可现在都已经晚了,随丁亨利叛逃的所有人尽数被杀,这也一定是大统制的命令,防的其实正是他。

大统制是怕我查出丁亨利叛逃的真正原因吗?他淡淡地笑了笑。大统制其实是多虑了,尽管他与丁亨利并称两大重臣,可他从来没想过和丁亨利共进退,不论从私交还是从国事考虑。共和国在大统制的治理下正蒸蒸日上,可以说这个国家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生机,自己当然不可能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毁掉让这个国家新生的契机。可是这些话当然也不能对大统制说,不过他也知道大统制定然理解,就算他是个异类。

走过小径,到了荷香阁前,伍继周站在门口,轻声道:“大统制,郑国务卿到。”

“请他进来吧。”

伍继周推开了门。随着“呀”的一声,门开了,伍继周退到一边,道:“郑国务卿,请吧。”

荷香阁是大统制最常待的地方。郑昭走进门,刚把门掩上,里屋就传来了大统制的声音:“郑兄,今天突然来找我,想必不是只为闲聊吧。”

大统制对人向来不假颜色,唯独对郑昭说话时才如此随和。郑昭撩起里屋的帘子道:“南武兄,也算是闲聊吧。”

荷香阁里屋,只有极少几个人能够入内。除了郑昭和伍继周,整个共和国大概也不到十个了。郑昭刚走到里屋,便见大统制正站在书桌前,桌上摊着一张刚完成的画,大统制正在给这幅画钤印。这画足有两尺见方,画的是一幅山水,云蒸霞蔚,气象万千。见郑昭进来,大统制抬起头,笑道:“郑兄,看看这幅能卖出多少钱?”

郑昭笑了笑道:“润轩先生的画,时价都在两百金币以上。这幅山水神完气足,应该能挂上五百金币了。”

大统制也笑了笑,“可惜仍然比不过尉迟大钵。”

这些年共和国太平无事,国力日强,百姓安居乐业,这些书画也大行于世,雾云城有一条街就卖门做书画生意。现在共和国有七大画匠之称,尉迟大钵是个定居雾云城的狄人,虽是狄人,却是公认的中原第一画匠。润轩排在第三,是个很神秘的人,画作不多,每幅都是精品。那些爱画之人传说润轩是个前朝遗老,因此不愿用真名实姓示人,可谁都不知道,这润轩其实就是大统制的化名。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如神一般的大统制,居然能画得一手好山水,大概最有想象力的人都想不到吧。事实上知道润轩就是大统制的,也不过是伍继周和郑昭两个人了。

大统制把那块“润轩”印收了起来,锁在书桌的抽屉里,从一边正在炭炉上烧着的壶里倒出两杯浓茶,递了一杯给郑昭道:“郑兄,请。”

郑昭接过来拿在手上,看了看桌上那幅画,道:“‘万里江山’。呵呵,吸大江之水于笔端,吐云霓之气于纸上,南武兄这画笔,纵然起胡道真于九原,亦不逊色。”

胡道真是古之画师,号称“画圣”,精擅山水和人物,“吸大江之水于笔端,吐云霓之气于纸上”这两句话是当时对他的山水画的评价。大统制的画笔,学的正是胡道真,郑昭博览群书,引经据典自不在话下。大统制却摇了摇头道:“我自知尚去胡公一筹,这画不及他工致。”

作为共和国的最高统治者,与画师并称,纵然是号称以民为本、以人为尚、人人平等的共和国,总有些不伦。就算大统制胸怀广大,可是明明有这绝妙画笔,依然要托名行世,听不到直接的赞誉,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吧。郑昭微微笑着,慢慢道:“胡道真虽有画圣之名,但一味耽于画,终究难免匠气。南武兄开亘古未有之新天地,纵然工致处尚稍有不及,但画中胸襟,胡公安能梦见?哈哈。”

大统制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拿起茶来喝了口,道:“郑兄也太抬举我了。其实只是人逢喜事,落笔顺了些而已。”

郑昭道:“南武兄遇到了什么喜事了?”

大统制的眼里难得地也有了喜孜孜的意思,道:“拙荆已经身怀六甲了。”

郑昭怔了怔,忽地站起来深施一礼道:“此诚大喜。南武兄,你居然不早点告诉我,害我未能及时准备贺礼了。”

大统制打了个哈哈道:“这是将来的事了。郑兄,你今天来当然有话,还是直说吧。”

来了。郑昭想着,坐了下来道:“南武兄,今日我看到一份议府签发的向西原用兵的决议”

没等他说完,大统制已道:“你果然是因此而来。是觉得此议太急吗?”

郑昭顿了顿,点了点头道:“不错。如今国力虽然已与当初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民力尚未复原。西原不过疥癣小疾,与百姓安居乐业相比,轻重缓急不可同日而语。依郑昭所见,眼下首要之务,还在于养民强国。”

大统制点了点头道:“不错,确是此理。”

郑昭不由一怔。那份用兵决议是大统制绕过了国务卿府,甚至绕过了议府直接签发的。在郑昭看来,大统制一意孤行,早就拿定了主意,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就同意了自己的谏言,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说了。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只是,那份决议却是要发重兵,明年就远征西原。如此劳师动众,定会使国库空虚,民负更重,只怕会引起骚乱。”

大统制叹了口气道:“郑兄,我本来是准备五年后再用兵西原的。只是,你可知现在的共和国已到了生死关头吗?”

郑昭又是一怔。现在的共和国十分平静,旧帝国的苛捐杂税尽已废除,百姓称颂。经过这十多年休养生息,当初在战乱中流亡的民众已慢慢安定下来,荒废的田原也重新得到开垦。国务卿府中每年根据各省报上来的数据统计,人口、出产年年都有一成左右的增长。仅仅十几年,国力已增长了一倍有余。今年虽然毕炜远征吃了个败仗,但用的也仅仅是毕炜这些年的积蓄。虽然今年昌都省定会遇到困难,但在国务卿府的调度下,对整个共和国的国力增长影响不会太大,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共和国的生死关头。他道:“南武兄,郑昭不才,实在不知何谓,请明示。”

大统制把茶碗的盖轻轻敲了敲,喃喃道:“丁亨利的叛逃,对外是宣称他与叛军有勾结,你相信吗?”

郑昭的心猛地一颤。丁亨利叛逃,的确是这个罪名,不过他知道那定然是大统制欲加之罪而已。五德营是帝国最后的残余,而丁亨利当初与帝国军征战多年,可以说是帝国军的死对头。当初五德营盛极一时,号称天下第一强兵,用兵如神的丁亨利在五德营的打击下同样占不到上风,可那时他也丝毫没有反复之心,现在胜利了,当然更不可能与那些残兵败将勾结。但大统制如此直言,他却又有些迟疑。

又是因为那个人吗?在他在心底呻吟着。五德营在那个人的统率下,几乎可以说是不可战胜的,就算丁亨利也曾如此哀叹过。不过,那个人墓木已拱,五德营也已在苟延残喘,现在已不必担心了。而在这些年的禁令下,百姓一律不得谈论前朝,那个人也渐渐已被遗忘,再过几年,等那些经历过旧帝国的人过世,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人了。他试探着道:“南武兄,那么真相到底如何?”

“当初为了让那支败兵不至于因为绝望而反啮一口,我们定下的是帝君以下全都隐名处斩。当时是使得叛军尚存一线希望,使他们不敢破罐子破摔,却也埋下了一个隐患。”

“难道丁亨利一直都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