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然可汗道:“是啊。”他见赫连突利脸色大为异样,也小声道:“有什么不对吗?”

“大汗觉得,那薛庭轩是什么样一个人?”

思然可汗道:“此人年轻虽轻,一只手也残了,却的是个英雄。我想问问他有没有妻室,要没有最好,真有了,宝美给他做次妻也行。”

思然可汗有一正二侧三个妻子,最得宠的是真珠姬。正妻年纪大了,平常也不厮混在一起,不过这正妻生的女儿宝美却是思然可汗最为喜爱的掌上明珠,今年十七岁,正值招婿的年纪。一看到薛庭轩,思然可汗就觉得此人大有气概,如果成为自己的女婿,那么仆固部的势必将一跃超过阿史那部。他对亲属向来十分信任,那些亲属也兢兢业业为他做事,以至于思然可汗觉得只消一个人成为他的亲属,就一定绝对值得信任了。

赫连突利更是苦笑。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些,道:“大汗,此人不是个笼络得住的人物,对他绝不能相信。阿昌部无疑是中了他们的圈套,结果被他们彻底消灭,而我们还不得不把他们当好人。”

思然可汗一怔,道:“哈拉虎这混蛋乱抢东西,还不肯还,这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被薛元帅他们杀了也就杀了,一个小族而已,至于如此吗?”

“阿昌部对我们仆固部向来忠顺,虽然他们在外面名声很臭,连带着一些小部族对我们都不服,所以他们被灭亦不足惜,只是这薛庭轩计不仅于此。现在这样子,灭掉阿昌部的名声可是我们在担着,他们五德营是为了夺回自己的东西,而且还曾经为阿昌残部请命,那些小部落在仆固部与五德营之间,因此事会多少偏向五德营一点。”

此时思然可汗也回过味来了。这一次没来由地担起了一个把一向忠顺自己的小部灭族的罪名,的确有点莫名其妙。固然阿昌部抢掠成性,名声太坏,那些受阿昌部欺凌过的部族也可能会投向仆固部,然而与阿昌部实力相当的附属部落却也有可能因此事而离心。思然可汗虽然不是个明察秋毫之人,却很能听取赫连突利的真知灼见。他道:“那么当时你为什么还要将阿昌部灭族?”

赫连突利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阿昌部已然将我们当成了仇敌。薛庭轩说要饶恕他们,你当他真个是恻隐之心?这些阿昌部妇孺做了奴隶,定然会受尽折磨,而他们也定然会想尽办法来报复我们。留他们下来,等如给我们埋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这才是薛庭轩的真正用意。”

听了赫连突利的话,思然可汗直如冷水浇头。他挥了挥手,让真珠姬不要跳舞了,去后帐歇息。等真珠姬噘着嘴走了,思然可汗道:“那为什么当时你为何不把他留下?那时他才几个人,在我们族中,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都已不行了。”

赫连突利道:“当时他那七个随从你难道没发现个个都是了不得的勇士吗?何况他那匹白马,那是天马啊。当时我们向他下手,他定然能安全脱身,而就在外面,有一千多精兵严阵以待,我们冒冒失失冲上去,只是白白送死。到时仆固部背信弃义,五德营不得不对我们下手。小部族当然弃我族而去,而他们有阿史那部做同盟,到时仆固部被连根拔起,阿史那部”

说到这里,思然可汗的脸都白了,低低叫道:“什什么?五德营已经和阿史那部同盟了?”

赫连突利点了点头,“原本我也不敢确认,但送他出去,见他将一千多骑兵带了出来,就已经敢打包票。一千多部众,那快要是五德营的一半了,他把这一半力量都带出来,就是确信阿史那部不会趁他大部在外时对楚都城下手。阿史那拔突我想也不会有这种心,但拔突最相信他那兄弟钵古,钵古岂会不来占这个便宜?如果是我,早就从后方将楚都城端了,让他这一支千余人的精兵在外吸风饮露,自取灭亡。他有这个胆出来,就说明他坚信钵古不会对他下手。钵古为什么不对他下手?唯一的可能,就是五德营和阿史那部结盟了。”

赫连突利的一席话已让思然可汗心惊胆战。他本来觉得薛庭轩来依附自己,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根本没想那么多。如果五德营和阿史那部结盟,一个是在西原如奇迹般异军突起的新晋势力,一个是原本就在仆固部之上雄厚实力,二者合二为一,仆固部的末日就到了。一时间,思然可汗头上汗已涔涔而下,对赫连突利抽丝剥茧地分析出这么多事也顾不得赞叹,一把抓住了赫连突利道:“突利,那该怎么办?怎么办?我马上去叫人把那司徒哈喇了!”

赫连突利却笑了笑道:“大汗,话也要说回来,五德营虽然和阿史那部结盟,对我们却并不是坏事。”

思然可汗一怔,道:“这话怎么讲?”

“大汗觉得,他们结盟后,最大的危险是什么?”

“自然是双方合兵,对我们仆固部下手。”

赫连突利一拍手道:“然也。阿史那部有了五德营做帮手,灭掉我们不在话下,但问题是薛庭轩真会看着我们被灭吗?如果我们灭了,钵古下一个目标就是五德营。薛庭轩既然是如此厉害一个人,我就不担心他会想不到这一点。”

思然可汗一片迷茫,道:“那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真有这一天,我怀疑不消我去联络五德营,薛庭轩会先秘密派人来谋求我的联系,共同对付阿史那部了。到时我们正面抗住阿史那部,他在阿史那部背后下刀,到时阿史那部不垮,就是上天显灵。”赫连突利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阿史那部真的被五德营吃掉的话,到时我们的日子就比现在更难。薛庭轩这人不是轻易就满足的人,到时我们面对的,就会是一个比阿史那部更加大、比钵古更阴险的敌手了。”

思然可汗打了个寒战。这个前景实在太可怕了,他不知道那个一手已废的少年元帅是不是真有赫连突利说得那么凶,但赫连突利向来言必有中也是真的。他道:“你就直说吧,怎么样才是正确的应对之道?”

“三足鼎立,结弱抗强。”赫连突利淡淡地笑着,“谁弱就联结谁,放下一切世仇和面子。眼下族中也时有风声传出,说中原共和军有解决了五德营后重将西原收归之议。不论这是不是真的,现在最个可怕的敌人把主要目标放在了五德营上,我们就可以从中取利。”

在赫连突利与思然可汗正在寝帐中密谈的当口,薛庭轩停住了马,回头望了望。

赫连突利不除,思然可汗不亡。

虽然没有和司徒郁交流过看法,但他不约而同地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这一次出来解决阿昌部的行动已然大获全胜,损失的只有十来个五德营弟兄,却把这根肉中刺彻底拔掉了。而这一趟不无冒险的行动,给他最大的收获便是发现了仆固部真正的核心。

赫连突利居然比阿史那钵古更不易对付!而他向来自豪的情报网,居然会漏掉这个最为危险的人物。他对法统的信仰并不坚定,现在他实在有点感激三清护佑。假如阿史那部中不是阿史那钵古,而是赫连突利的话,那么五德营的末日已经来了。

上天是公平的。钵古固然厉害,但他自信能够对付。而这个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赫连突利,却是在实力不及阿史那部的仆固部中,而且已经被自己及时发现了。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敌手虽然手握重权,却都不是敌方阵营的最高统治者,所以都有一道致命的裂缝。而且,他们年纪都比自己大得多,所以他们的压力也势必比自己大得多。

相形之下,钵古的破绽更多一些,而且有不臣之心,也更致命。只是这个赫连突利,明明只是思然可汗外戚,居然如此忠心耿耿,不惜以死报之。先前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杀死这个大敌的诱惑;与陈忠立刻就走,不无想让自己远离这诱惑的用意在。

赫连突利正在用自己的性命在试着自己。如果自己为了将来少一个劲敌,就趁现在将他杀了,那么自己在赫连突利的衡贵中就败下阵来,说明五德营并无发展前景,现在立刻决裂就行了。

好在,自己经受了这个考验,现在终于可以享受果实了。目前有赫连突利在,对自己实是利多弊少,因为此人能深刻体会到共和军的威胁,也看得到西原三方鼎立的前景。至少,他本来对司徒郁的安危心存担心,现在却可以放心了。

不过,等到明年解决了共和军的第二波攻势后,就该安排赫连突利的死期了

第十三章 人人平等

现在萧舜华应该回学校了吧。

郑司楚看了一眼。又到了一年春耕季节,田里星星点点地已有不少农人,这条大路上也不时有人走过。每当有车子经过时,他就放慢了马,立在一边,希望车帘突然撩起,能听到一个清脆如春冰的声音呼唤自己,只是每一次他都失望了。

这些日子每天他都来西城跑一下马。二月春早,路边已生了一层软软的草芽,飞羽也显得颇为兴奋。只是郑司楚跑了一圈,心里总是感到空落落的,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没着落。

程迪文现在已经转入仕途,成了一个礼部司的小官吏。礼部司专门负责接待国宾,与诸邻国交涉,这些程迪文也没什么兴趣,不过礼部司还负责着全国庆典和娱乐的管理,像书画音乐都有专门机构管辖。程迪文最大的兴趣却是吹笛,论笛技他本就算得上是个名人,去做这些事务倒是得其所哉。当了小官,被开革出伍的阴影早已散去,现在正忙着组织人手去民间收集各种乐谱,说要编写一部《八音集成》,还要改编出一套大曲,将有三百人一同演奏,将是今年国庆大典的重头节目,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郑昭也对郑司楚说过,既然郑司楚的兴趣全在军务上,可以去兵部司的兵法研究院谋个职,不过郑司楚说要再休息一阵,等下半年再去。

兵法研究院是半武半文的性质,只是郑司楚觉得一旦去了兵法研究院,这一生大概只能与案牍为伍,要和军队永别了。他从军校毕业就一直在军中,现在有这等闲暇,只想多享受一些这些自由。

如果与萧舜华一起,买一个小宅子住下,每天早出晚归,吃点时鲜果品菜蔬,平平淡淡过这一生,也许也不错吧?

郑司楚笑了。都想到哪里去了,萧舜华未必还记得自己,何况,在他心中,隐隐觉得就算自己有这个心思,但这个世界不会这样平淡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一场波澜壮阔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他抬起头。天气依然晴朗,万里无云,可是这表面之后隐藏了多少惊心魂魄的惊雷闪电?这些天他虽然只是吃吃喝喝,却在一直有意识地搜集种种动向。共和国即将再次出兵,他早有预料,应该也会是夏末秋初,五德营秋粮未收时出发。这样从中原运送的粮秣可以省却一大笔运营调拨费用,而五德营却要在抵御进攻的同时抢收粮草,此消彼长,胜面极大。

只是,真会如此如意吗?他想起前年的那一场大败来了。五德营的大帅薛庭轩,那个胆大包天又极富谋略的人,肯定也有应对之策。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出了这等变故,现在自己一定又要撰写军情汇报,策划着下一波攻势的具体举措。

可是现在这些离他都远了,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他带转马,向雾云城走去。身后的郊天塔和永不倒碑兀立于山顶,远远望去,显得如此渺小。

回到国务卿府,在家看了几页书。吃完午饭,刚在书房躺椅上打盹,家中做杂务的工友阿四突然出现在门口道:“司楚,快去看看吧,国务卿昏过去了!”

郑昭对这些在家里做杂务的人都很和蔼,除了老吴一直改不了口,别人称呼郑司楚,年纪大的叫他“小郑”,和他差不多的都是直呼名字。郑司楚吃了一惊,站起来道:“父亲怎么了?”

“他刚才去见大统制,鲁文书回来时说他突发疾病,昏了过去,现在郎中正在会诊呢。”

郑昭虽是文人,但身体一直不错,郑司楚从来不知道父亲居然还有这种病。他急忙跟着阿四向父亲的卧室走去,远远的就看见门口围了不少人,见郑司楚过来,他们让开一条路,将郑司楚让到里面。

一进卧室,却见国医院的副院长叶先生正坐在床边给郑昭搭脉,郑昭躺在床上,一张脸极是苍白,双眼紧闭。叶先生年事已高,但医术极是离明,医道远在院长之上。郑司楚看了看叶先生,想看看他对父亲的病情有什么看法,但叶先生的脸十分平静,也看不出什么。

叶先生搭完了脉,站了起来。郑司楚上前小声道:“叶先生,家父是什么病?”

叶先生也认得郑司楚。他看了看郑昭,也小声道:“来,到外面说吧,让令尊大人好好休息。”

叶先生将郑昭身上的被子掩了掩,走了出来。郑司楚跟羞他出门,刚把房门掩上,边上那些杂役中已有一个上前道:“叶先生,国务卿大人的病怎么样了?”郑昭对下人很和蔼,虽然不能说亲如一家,也是很得众人之心。假如郑昭有个三长两短,下一个国务卿未必有郑昭这等好性子,于情于理,他们的关心实在并不比郑司楚逊色多少。

叶先生淡淡笑了笑,道:“国务卿不要紧,请大家让开吧,不要打扰了国务卿休息。”

叶先生这般一说,旁人登时散开了。等周围的人一走,叶先生才道:“郑公子,放心吧,令尊大人不碍事,只是用脑过度。”

是因为国事太过繁忙了吧,也许就是因为要准备这场空前的大战,忙得焦头烂额。郑司楚看了看已经掩好的门,道:“谢谢叶先生。家父什么时候能醒来?”

“我现在给他吹了些提神散,让国务卿好好睡一觉。现在去给国务卿配上一罐养元膏,明天再过来一趟。另外,阿海,你今天就守在国务卿的房外,以防有变。一旦有什么异样,就立刻通知我。”

叶先生边上一个青年人答应一声。这青年人名叫戚海尘,是叶先生的得意门生,据说已有了叶先生的七分手段。虽然年轻,却也算得上是个良医了。叶先生年事已在,在这里守着身体吃不消,所以派这个得意门生看着。不过他既然可以放心离开,说明郑昭的病的确不碍事。郑司楚点了点头,拿起戚海尘已整理好的医箱道:“谢谢叶先生。叶先生,我送您出去吧。”

叶先生的车就停在门口。他正要上车时,突然有些犹豫地说:“对了,郑公子,令堂大人现在还在五羊城?”

郑昭夫妻分居,那是他的家事,郑司楚不知叶先生问这些做什么。他道:“是啊,家母都在五羊城住了好几年了,一直没来过。”他突然想到叶先生问这些会不会是暗示说父亲有外室,便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叶先生,是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

郑司楚倒不好说了。他是儿子,向外人打听父亲是不是因为女人而得病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他迟疑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词句道:“是不是因为家母和家父的分居,家父才会得病的?”叶先生点了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从国务卿的脉像来看,他心里压力很大。不过国务卿大人燮理国事,压力本来就很大,唉。”

郑司楚没想到叶先生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叶先生此时已上了车,郑司楚将医箱送上去,叶先生突然道:“对了,郑公子,你也要注意一些。国务卿大人这是宿疾,我看他是从少年时就没调理好,现在年事渐高,身体就受不住了。趁现在天气还冷,明天我给你也煎一份适合你吃的养元膏。”

郑司楚一怔,道:“我也要吃?”

“是啊,趁年纪轻,好生调理。郑公子还没结婚吧?要是不注意,万一将来子嗣艰难,那就是件憾事了。”

郑司楚脸忽地一红。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叶先生原来说的是阴虚之症。不过这种病一般是性好渔色之人才得,郑司楚年纪轻轻,虽然家境极好,人也长得潇洒帅气,但自幼家教很严,从来没有寻花问柳过,当然现在不会得阴虚之症。只是叶先生如此关切,他也不好过忤其意,便道:“谢谢了。”

叶先生在车里小声道:“国务卿为了国事殚精竭虑,公务之余找点消遣也无可厚非。不过万事都要适度,过犹不及,小心为上。”

叶先生在郑司楚心里已是一落千丈,他肚里暗骂这叫什么庸医。郑昭自律甚严,他虽然并和父亲整天在一起,但住在同一个崖檐下,父亲做过什么他当然知道。父亲的精力都放在公务上了,每天一下班就回家,连应酬都很少。事实上一个国务卿,只有别人来应酬他,他也根本不必去应酬别人,叶先生看来连这些都不知道。不过他脸上依然没什么异样,仍然微笑着道:“是,叶先生,我记得了。”

他把医箱放到叶先生身边,叶先生忽然道:“等等,郑公子,我先给你搭个脉看看。”

郑司楚正待推辞,可叶先生大概搭脉惯了,出手极快,右手两根手指极快地就往郑司楚腕上一触。才一碰,叶先生倒尴尬地一笑,道:“哎呀,郑公子,真是抱歉,我也是胡说了,原来你是童身啊。”

郑司楚显然要破口大骂了。他自律亦是极严,可方才叶先生大概把自己想成一个整天玩女人的花花公子。不过叶先生只是这般一搭,连自己是童身都看得出来,还当真有几分门道。他道:“是啊,那种养元膏不用吃了吧?”

叶先生微笑道:“是啊。虽说补益总是好的,不过郑公子身体强健,脉像沉稳有力,多补无益,现在是不用吃养元膏。”只是他眉头突然皱了皱,郑司楚心里又是一沉,忖道:他又要说什么了?脸上仍是含笑道:“叶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叶先生展颜道:“没什么不对。郑公子正值当年,当然与国务唧的脉像大为不同,呵呵,老朽也是多心了。郑公子,请回吧,不必送了。”

送到了车上,原本就不必再送了。郑司楚把车门掩好,道:“多谢叶先生费心,请走好。”

他对叶先生已全然失去信任,告辞了叶先生便转身回去了。叶先生坐在车中,掩上车帘,却陷入了沉思。

叶先生是个国手良医,对方脉一科更是精擅,几乎称得上百年来无双。在搭郑昭的脉时,便觉郑昭脉像虽然还算平稳,却虚浮不实,是个身体被淘空了的样子。作为一个位居绝顶的高官,这种脉像当然不希奇,当初他在帝国时期给帝国高官搭脉,十个里起码有八个是这样的脉像,有些年轻宗室甚至也是这样。现在是共和国了,但只要有些身份,一上五十岁,脉像就多半会如此。郑司楚人材英俊,他实在不忍心见到如此一个少年被女色毁掉,因此不惜冒昧,旁敲侧击地告诫。谁知一搭之下,发现郑司楚竟然尚是童身,显然与他父亲完全两样,看来这少年当真是自律甚严。只是

每个人有脉像都有细微的特点。对于一般医者来说,脉搏只是脉搏,分辨不出有什么两样,但叶先生却可以察觉。父子母女,这些直系亲属的脉像都有一种微妙的相似之处,不过这只是存乎一心,难以言说。但叶先生方才却发觉郑司楚的脉像与郑昭的脉像大异,简直完全是两个人,根本没有相似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叶先生不禁有些担心自己的多嘴会不会惹祸。这种家庭,何况国务卿夫妻分居多年,天知道隐藏了什么秘密,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谁都不知道为好吧。

只是,郑司楚的脉像,似乎在他漫长的记忆中早有印象。到底哪个人是郑司楚真正的父亲?叶台摇了摇头。太多了,他每年要搭的脉都不下千余人,有时甚至会破万。这么多年来,他根本不可能记住每个人脉像的特征。事实上若不是方才刚搭过郑昭的脉,他也根本不会发现郑司楚的脉像与郑昭有异。这件事,既然本来就是个秘密,就让它永远是个秘密好了,反正就算郑昭不知道,与他分居已久的夫人肯定是知道的。

回到郑昭卧室,戚海尘正坐在门外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得郑司楚进来,戚海尘站起来道:“郑公子。”

郑司楚道:“叫我郑司楚好了。贵姓啊?”

戚海尘道:“我姓戚,叫戚海尘,是叶先生的弟子。”

戚海尘虽然医道已相当高明,尽得叶先生真传,但到底还年轻,来这等高官府邸并不多。不过就他不多的经验而言,国务卿官职最高,居室却是最朴素的,甚至连女眷都没有,直到现在他还在吃惊。

郑司楚见戚海尘有些局促不安,便坐下来道:“戚先生,你肚子饿吗?要不要下碗牛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