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景顺还想不明白,问道:“这又如何?”

“我们军中,那些士兵满嘴都是‘丢他妈’的,一听就听出来是五羊口音。那些首抢的士兵一言不发,那准是为了掩去口音啊。”

年景顺又怔了怔,失声道:“这也是北军的计策?”

郑司楚道:“只怕便是如此。邓帅迁移全城,城民自然不会对他有好感。但现在这消息传出去,城民就会觉得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全能体谅他了。没想到,邓帅居然还会用这等攻心之策。”

年景顺喃喃道:“真是好一条毒计!我们就昭告天下,挑破了他吧。”

郑司楚摇了摇头,低声道:“没用的。我们再一说,便成了欲盖弥彰。这一次两军虽然没有正式交锋,但其实是我们败了。而且,说到底,仍是我军军纪不严,才会遭人挑唆。接下来,仍是要整肃军纪,慢慢把百姓的看法扭转过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拿到东平城后,该如何守住它。”

年景顺道:“是。我马上召集迟兄和叶兄,一同商议一个对策。”

五羊城的第三代七天将中,水军纪岑战死后,由宣鸣雷补上,水天三杰中谈晚同和崔王祥还在海上,未到城中,而排第四位的高鹤翎亦仍在南安城协助高世乾整顿军务,征兵练兵,未曾前来,军中的是排第三的迟鲁和排第七的叶子莱。他们军衔虽然也不甚高,却是五羊城的希望之星,年景顺也更习惯和他们商议。

正向军营走去的时候,一边突然发出一阵喧哗,有个士兵看到他们过来,迎上前来行了个礼道:“郑将军,年将军。”

年景顺道:“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道:“方才我们进入东平城大牢,发现里面还有不少囚犯。”

作为一个大城,自然会有作奸犯科之人,关在里面当然也不奇怪。邓沧澜将全城搬迁到了大江北岸,仓促之下,多半没来及顾及这些囚犯。年景顺道:“狱卒还在吗?”

“所剩不多了,但卷宗还在。”

“那就按卷宗清点,若是因为同情再造共和而下狱的,一律释放,其余那些刑事犯,按原定刑期,继续服刑。”

虽然南北分裂,已成死敌,但对蒋鼎新的能力,郑司楚和年景顺都深表赞同。此人是个能吏,当初判下的刑徒,肯定罪有应得,也不必因为城池换了个主人,就把那些刑事犯都释放出来。而顾清随谋刺一案,因为顾氏亲属有不少都在东平城,现在工部特别司的主簿王真川就是其中之一,这样的人便应该释放了。

也许,这也是邓帅有意为之吧。郑司楚想着。

那士兵得到了命令,却仍然没有离去,说道:“只是,牢中还有几个特别的囚犯。”

“是谁?”

年景顺根本没有在意,只是顺口问了一句。那士兵道:“是天水军夜摩千风和他的两个部将。”

天水军的夜摩千风哗变,使得邓沧澜原定的南征计划无限期推迟,南军也得以实现现在这个计划。由此说来,夜摩千风实是有功于南军了。郑司楚一下来了兴趣,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年景顺对这个身处东平城十万军中,还敢带了五千人哗变的将领很有兴趣。他和郑司楚走进了牢房,此时牢房已由南军接管,一见两位中军官前来,一个军官上前行礼道:“年将军,郑将军。”

年景顺道:“夜摩千风和他的部将在哪里?”

这军官翻了翻手头的名册,道:“他们关在第三百十七到三百十九牢房。”

沿着走廊过去,一路看着门上的号牌。有一些囚犯看到他们,马上扑到门边叫道:“大人,快把我放了吧,我是冤枉的。”郑司楚也没理他们,待走到三百十七号牢房,那军官看了看上面的号牌,道:“就是这儿了。”

牢房里虽然狭小,却十分干净,看来蒋鼎新“能吏”之名,确是不假。那军官翻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大锁,道:“夜摩千风吗?”

里面一个人正坐在一张木板床上。这人身材也不算很高,胡子拉碴,但臂上肌肉累累。听得声音,那人扭过头,冷冷道:“做什么?”

年景顺抢上一步道:“夜摩将军吗?我们是再造共和军队。现在东平城已经易手,你自由了。”

夜摩千风忽地站了起来:“东平城易手?”

年景顺道:“是,北军已退到了东阳城。夜摩将军,请随我来吧。”

这夜摩千风一看便是个膂力过人的将领,得到这般一员猛将,年景顺心里实是极其高兴。夜摩千风却没再说什么,眯着眼看了看,问道:“你是谁?”

“在下年景顺。”年景顺说着,指了指郑司楚道,“这位是郑司楚将军。”

年景顺这名字,夜摩千风还没什么反应,但听得“郑司楚”三字,他的身子忽地一长,向郑司楚道:“你是郑司楚?”

郑司楚没想到夜摩千风倒听过自己的名字,忙上前道:“正是在下。夜摩将军,你受苦了。”

夜摩千风和他两个部将谷可放、夜摩王佐都被放了出来。换过了衣服,郑司楚和年景顺带着他们三人去见余成功。余成功见他三人都生得威武不凡,大为欣赏,很想让他们加入五羊军。夜摩千风谈吐倒也彬彬有礼,谢过了相救之恩,却说族人都在天水省,想要回天水军去。余成功见留不下他们,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夜摩千风的哗变实是给了五羊军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不然这次行动根本不会有机会,说起来,首功倒是夜摩千风立下的,便答应找机会送他们回天水省。

他们在东平城料理善后,而“五羊叛军夺取东平城后纵兵抢掠”的消息却很快就传遍了天下。不过,郑司楚也算错了一点,这条计策并不是邓沧澜提出的,而是胡继棠提出。而胡继棠亦非自己想出,却是大统制发来的密令中所示。

“叛军自称解民倒悬而起兵,以此蛊惑人心,可安排细作以其名义抢掠。”

大统制密令中这句话,令胡继棠击节不已。与南军本来打算釜底抽薪,奇袭雾云城相比,这计策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七省联盟宣称是为了解民倒悬,但他们的军队却抢掠民财,北方民众必然会对他们恨之入骨,而南方民众就算不信,也将忐忑不安,民心大失。如此一来,虽然并不能对南军根本有损,南军的大义名分却也开始动摇了。更让郑司楚他们想不到的是,这时的雾云城里,十几个说书先生组织一个“报国宣讲团”,编了一些故事去各处讲述。那些故事无不是说南方叛军残忍暴虐,如何如何杀人不眨眼,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为首的,正是有名的说书先生申公北。申公北口齿伶俐,声音响亮,把南军的暴行说得绘声绘色,说南军如何抢掠,如何奸人妻女,说到极处,更是痛哭流涕,只怕连郑司楚他们这些南军听了都要为之发指——当然,郑司楚作为南军后起名将,也被他实名编了进去。这个组织实是礼部在牵头的,但当时程迪文听了也为之色变,怎么也不相信郑司楚竟然和申公北嘴里那个无恶不作的人是同一个。但他身为礼部官员,而这个报国宣讲团却是大统制直接下令组织起来的,当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听了旁人一嘴的“这郑司楚真不要脸”、“想不到郑国务卿竟是这样一个人”之后,回家喝个烂醉,出口鸟气。幸好知道郑司楚的人有不少,有一次申公北去昌都军区宣讲,有个认得郑司楚的军官怎么也不相信郑司楚竟会去强奸女子,怒起来向台上扔了个鞋,申公北才算消停一阵,不过到了别处,他嘴里的郑司楚仍是个杀人越货,抢劫强奸,无恶不作的恶徒。

这些都是后话,对郑司楚来说,当务之急是巩固东平城的城防。虽然北军的应对越出了他的估计,但不管怎么说,东平城已在南军手中。因为东平城已是一座空城,几乎什么都要从头做起。平定民心,驻扎各部,都是郑司楚和年景顺这两个中军的责任。由于当初的上策已然不可行,五羊水军便转道进入大江,预计六月五日才能抵达东平城,现在的东平城里,南军没有战舰。不过现在南军也没有跨江攻击的意思,余成功下令全军固守,将带来的大炮安上城头,一旦北方水军来犯,便以岸炮还击。只是东平水军这两天都没有异动,看来刚转移到东阳城,也在整顿军务之中。

六月五日,五羊水军抵达东平城下。宣鸣雷知道东平水军现在有螺舟,而五羊水军却没有,因此一路都靠大江南岸行驶。五羊水军一到,郑司楚也松了口气。现在南军也已水陆合兵,北军想要攻击,同样讨不了好。只是这几天北军并没有动向,却让他有点担心。

邓沧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一天傍晚,余成功在营中排下酒宴,给水军接风,也商讨一下下步措施。此时从王除城来的天水军使者也已来到东平城,说明现时情况。丰天宝颇有能力,王除城因为有一个不小的港口,所以他准备将此地经营为一个据点。王除城在符敦和东平的中间,在此地驻军,左右逢源,也可以防止北军在此地登陆。酒过三巡,有士兵突然过来禀报,说北方水军扬帆启航,有来犯之意。

听得北军来犯,宣鸣雷和谈晚同、崔王祥三人马上登船,准备迎敌。现在因为南军尚无螺舟,所以五羊水军采取守势,照当初邓沧澜的战术,在大江上布下铁脚木鹅和水雷。郑司楚和年景顺也登城观战。这一战规模不大,现在五羊水军也已配备了舷炮,因为两军交锋,不分胜负。可是看着江上的战事,郑司楚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他正看着,年景顺见他有些心神不定,笑道:“司楚,不用担心,我们的水军并没落在下风。”

南军并没有落在下风,郑司楚也知道。他沉吟了一下,低声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阿顺,如果这次只是佯攻,为了掩饰真正用意,那该怎么办?”

年景顺道:“你怕他们声东击西,去攻击王除城吗?丰将军不是易与之辈,早有准备,他们攻不下的。”

王除城虽非巨城,但规模也不小,而且丰天宝的兵力亦不弱,本来就打了个固守的主意,以岸炮还击,不打水战,东平水军再强,没有陆军协助,光靠水军定然攻不下王除城。郑司楚叹道:“终究不能大意。你别忘了,邓帅居然弃了东平城,这一点我们都不曾想到。”

年景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马上让斥候前去侦察,如果有必要,就派兵增援王除城。”

斥候的消息第二天到了。东平水军果然分出了一支沿江西上,前往王除城。邓沧澜趁着五羊水军抵达东平城才攻击王除城,显然是为了防止南军仍会沿海岸北上。当天余成功就和年景顺与郑司楚商议,决定派一万人救援王除城。

这一万人由迟鲁带队,夜摩千风和谷可放、夜摩王佐三人亦编在队中,当天就出发了。第四天,迟鲁发来羽书,说东平水军果然发一支偏师突袭王除城,但他们却没有登陆作战,只是在江上扫灭了天水军战船后继续西行。天水军因为临江,还有一些战船,但他们这支水军根本不成编制,只不过用来内河运输防守,与战力卓绝的东平水军相比,自然不是对手。本来丰天宝还定下了一个诱敌深入之计,准备趁东平水军攻城时给他们一个致命打击,谁知东平水军连王除城的城墙都不曾靠近,击沉了天水军的大半船只后就又向西而行。

他们是要去攻击符敦城!

郑司楚马上就想到了。虽然天水军分出了近一半兵力到王除城,但符敦城是十二名城之一,城防坚固,单靠这支东平水军偏师,肯定也是攻不下的。可是如果他们并不担任主攻,而是接应北方另外派出的援军呢?郑司楚想到了这一点,马上让斥候四处查探。

消息很快就传来了,大统制果然已命昌都军区发兵,攻击天水省。这是条密令,事前谁也没得到消息,但昌都军一旦动身,消息便瞒不住了。只是斥候虽然得力,可消息传来也要时间,郑司楚得到消息已是六月十日,而昌都军在六月七日便已出发。

但愿乔员朗能顶住这一劫。郑司楚想着。他和年景顺商议后,让迟鲁率军马上继续西行,增援符敦城。因为迟鲁所统乃是陆军,行军速度没有水军快,他们赶到符敦城时已是六月十八日。

迟鲁军一到符敦城,就大吃一惊。万里云亲率昌都军已经于两日前抵达大江北岸,几乎同时,东平水军也已抵达。几乎连一点时间都没有浪费,昌都军搭载东平水军战船抢渡攻城。昌都和天水,同属共和国的两大军区,双方军官有不少都曾在对方军营待过,但现在势成水火,斗起来也毫不留情。符敦城虽然还有一些战船,但这些内河战船实在远不及东平水军能够出海作战的战船坚固厉害,水战失利后,乔员朗收缩阵线,进行城防战,万里云则有万余士兵抢渡成功,在滩头猛攻。他们到时,北军的攻势已经持续了两天两夜,符敦城这座名城亦有点岌岌可危,迟鲁军赶到时,甚至已有昌都军登上了城墙,正在与天水军进行白刃战了。幸好迟鲁来得及时,连口气都不曾喘一下便投入战场。昌都军攻势虽猛,但再衰三竭,本来见战势渐趋主动,符敦城马上就要被夺下,天水军也已快到油枯灯烬之地,谁知竟突然杀出意料之外的一支生力军,天水军的士气为之大振,此消彼长,昌都军的军心都一下低落,结果一番苦战,扑上城头的昌都军终于被击退。

这是六月十八日的事。郑司楚得到消息已是两天后了。几乎是同时,邓沧澜和胡继棠也得到了昌都军攻势受挫的消息。率领水军偏师的,正是傅雁书,船上还载着徐鸿渐所统昌都援军。这支部队人数虽然不是太多,却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时间拿捏得极其准确,几乎与计划完全一致,可见这两人的能力确是不凡。但即使是这两人,加上昌都赶来的大军,最终仍是没能拿下符敦城,看来想要消灭南军的确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不过这一次行动也并非全无战果,北军在符敦城外的大江南岸抢下了一块滩地,建起了一座据点。以此为据点,北军就可以进行长时间的围城战了。乔员朗也知道被北军站稳脚跟是个什么结果,屡次发兵想要夺还这块滩地。本来天水军的攻势有符敦城做后盾,要顺手得多,可是傅雁书的水军却似在江上扎下了根,以舷炮助攻,乔员朗付了数千士兵伤亡,仍然未能达到将北军赶下大江的目的。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七月底,双方都已觉察到再这样打下去,两边都受不了如此消耗,于是不约而同地暂停战事。万里云既无法攻下符敦城,乔员朗同样无法把这个滩头堡拔除。虽然乔员朗有一个坚实的后盾,可万里云同样在与符敦城隔江相望的北岸建起了一座滩头堡,两堡隔江相望,再加上北军完全控制了符敦城北门外的江面,乔员朗只能对这根眼中钉忍了下来。接下来,便是双方进行休整,准备下一波较量。此战中,王离和陆明夷都立功甚巨,两人都晋升为辅尉。战后,王离被徐鸿渐提拔为副将,陆明夷成为冲锋弓队首将。

这是第一次符敦夺城战。虽然战事不明朗,但战局却给南北两方的军校出了个难题。这次战役究竟是谁胜了?表面上北军未能夺下符敦城,不能算胜,可南军一样不能清除北军,甚至让北军在自己眼皮底下扎下了根,检讨战果,到底哪边较为得利?说来说去,最终都觉得,还是以平局论为公允。

与符敦城的掀天战火相比,东平城的战事就显得不值一提了。虽然东平水军屡次前来挑战,但战事往往只是骚扰性质,只在江边水战,显然是为了牵制住五羊水军,不让他们趁机出海北上。一开始北军的螺舟还屡次进犯,但工部特别司此时也已开发出了深水雷。上一回五羊城海战,宣鸣雷吃过深水雷的苦头,因此工部特别司现在的首攻目标就是舷炮和深水雷。因为深水雷是在水雷的基础上改进,有了思路,比舷炮更为顺利,其间最大一个难关,居然是年纪小小的陈敏思攻克的。陈敏思年纪虽然不大,但自幼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陈虚心不喜欢研发战具,只喜欢开发民用器具,陈敏思却刚好相反,对战具兴趣极大,而心思亦不输给父亲,华士文和王真川对他亦赞不绝口,说后生可畏,华士文更是说将来这小师弟必定会超越其父亲,成为天下第一大匠。有了深水雷,而东平的船厂也已建成了两艘螺舟,这样南北水军的战具差距就拉近了许多,双方越发不敢爆发大规模水战了。水战与陆战不同,水军的训练比陆军更要复杂,而且水军伤兵生还的机会更少,两边都经不起太大的损失。现在战具已经接近,结果反而形成了暂时的休战状态。只是谁都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和平,身后必定都在加紧战具研发。一旦哪方主动进攻,就说明哪方的研发有了突破。等到了十月,天气转冷,已不利交战,而这时候水军北战队的战船重建已初具规模,五羊水军再想北上,长驱直入已不可能,于是东平城连骚扰战也停了下来。

共和二十三年,这多事的一年,就这样进了尾声。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南北方隔江全面对峙,一时间谁也无力打破均势。然而,就算不是军人也知道,接下来的共和二十四年,必定将是一个战火纷飞,更为惨烈的年份。

第十二章 咫尺天涯

虽然战事仍在继续,但日子还得过。东平被搬迁一空,东阳城却一下多了许多人口,隔江相望的一正一副这两座城,地位无形中换了个位。共和二十三年十二月底,东阳城里张灯结彩,准备过年,而东平城因为军人占了大半,百业凋敝,则显得很是萧条。

不过过年到底是过年,这一天申士图和郑昭都抵达东平城,慰问前线将士。在申士图看来,七省联盟成立只不过半年多,就已把北军尽数驱逐过江,这就是一件极大的战果。这一次过来,主要是为劳军,二来也是让宣鸣雷和申芷馨这对新婚夫妇团聚一下。为迎接申士图和郑昭,余成功率水陆两军诸将前去迎接,在帅府召开宴会为申士图和郑昭洗尘。虽然未曾正式拜帅,但现在余成功已经基本上是大帅的身份了。作为南军的最高指挥官,回想起当初再造共和起事时自己还不免犹豫,余成功便有点想要自嘲。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为南军最强一支部队的统帅,这点排场已不能不讲。

作为南军后起名将中名声最响的郑司楚,自然列在诸将之首。这一次因夺取东平城之功,有功诸将都得到了晋升。晋升令中最令人瞻目的便是那些年轻一代将领,其中年景顺、宣鸣雷和谈晚同都成为都尉,和郑司楚成为平级军官,拜将已是指日可待。七天将下余四人,包括尚在南安城的高鹤翎和还留在符敦城的迟鲁,都成为校尉。这一次郑司楚虽然只是得到嘉奖,并没有晋升,但谁都知道那是因为余成功都只是个下将军,现在郑司楚已是五羊军中年轻将领军衔最高的一个,晋升令势必和余成功在一块儿下达,只消余成功晋升,郑司楚肯定就要晋升为将级军官。

虽然郑司楚自幼就盼望着能够在军中建功立业,但在短短几年里,经历被开革出伍,永不录用和马上就拜将的大起大落,他第一次没那么高兴。宴席上,申士图倒是谈笑风生,对诸将大加赞誉。

郑昭看着儿子慢慢地喝着酒,偶尔才和人说几句,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宴会已毕,诸将回营。郑司楚和父亲已有半年未见,便过去说些话。郑昭见他问起母亲之事时还专注,说到别的却总是心不在焉,诧道:“司楚,你好像不太开心?”

郑司楚愕道:“没有啊。”

“但你一直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郑司楚淡淡一笑道:“那是我这几天一直在和景顺他们商议邓帅的下一步举措。父亲,邓帅这招弃子战术实是太出乎我的意料。虽然得了东平城,但我们的战线也被拉长了,现在既要防东平战事,也要防他们偷袭五羊城。”

郑昭笑道:“这个你也不必太担心。五羊城里现在也在加紧征兵训练,很快就会有新兵补充,敌军远道而来,不会得手的。兵法上不是说,趋百里而”

郑司楚顺口道:“趋百里而蹶上将。不过,父亲,后防一定要稳固,邓帅用兵如神,他们这一次兵力分毫无损,去年符敦城一战,若不是迟鲁赴援及时,只怕要不堪收拾。”

郑昭点了点头道:“不过现在符敦城的战事也稳定下来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郑司楚茫然道:“现在我实在猜不透北军会主攻哪里。符敦和东平,都有可能。以现在我军的兵力,固守一方尚且有余,但攻则不足。如果北军趁着我们在东平与他们隔江对峙,对符敦增兵猛攻,天水若有失,那就大势去矣。但如果再分兵援助符敦,说不定他们就趁东平空虚,主攻此处,一般要误了大事。”

没得东平时,一心想着的就是如何攻拔东平城,心不旁骛,也不用多想什么。但把东平城真个拿到手上,这座城却又成了块火炭,拿不得也丢不得。现在尚没有实力借此北进攻击,可是如果东平再丢了,却要成为兵败如山倒之势,苦心经营的防线尽被突破。郑昭虽然对兵法并不精通,但听郑司楚这般一说,也明白此中利害。他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郑司楚道:“我想,去请姨父帮个忙。”

因为东平城已经成为最前线,所以这一次陈虚心夫妇也来了,工部特别司亦搬迁到了东平城。听郑司楚说要去见陈虚心,郑昭怔了怔,问道:“你要他再做人皮面具吗?”

郑司楚见父亲一猜即着,点头道:“正是。”

郑昭倒吸了一口凉气,低低道:“你是,想再去东阳城?”

郑司楚犹豫了一下,才道:“是。”

郑昭道:“岂有此理!此时你若渡江,岂不是自投罗网?司楚,你可不能如此不识轻重。”

郑司楚道:“危险自然也有,但这一次实是不得不去。父亲,在东阳城里有一个细作,已潜伏到了东平军中,但上月传来消息说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可是接头之人过江后出了乱子,一直没消息,我想自己过去接头。”

没想到郑司楚也用细作了!郑昭暗暗想着。当初那人一直不喜欢用细作,这一点郑司楚和他就大不一样。如果郑司楚亲身前去,接头成功的可能性自然会大得多,但郑昭也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是战时,东阳城的防备肯定极为严密,进去还好说,但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只是郑昭知道郑司楚拿定了主意,就一定要去做,他道:“要接头也不用你自己去,派个精细的过江,岂不一样?”

郑司楚摇了摇头道:“这情报太重要了,实在不能如此轻率。而且这计划是余将军亲自制订,由我直接指挥,我还关照他除了那接头人,对任何人都不能轻信,现在就只有我自己去了。”

用间之道,郑昭亦是行家,这样子绝对的单线联系,正是用间的不二法门。他想了想,道:“真的有必要吗?”

“这关系到邓帅的下一步举措,若我们能抢到先机,就能打开僵局。”

郑昭又想了想,叹道:“如果真要去,谁也不能告诉,连余成功也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