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城西,是百姓的聚居地,林先生宅第也在城西,郑司楚对这一带倒是地形甚熟。过了城门,前面便是一排排的住宅,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放火!”这是他早就定下的策略,本来觉得顺理成章,但一说完,见士兵便要去放火,马上又道:“放火时注意,让城民出来躲避,尽量不要伤人。”

在城中四处放火,引发骚乱,这便是郑司楚计划中的第一步。当他看到那些士兵得令前去放火时,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疼痛。为将者,不失仁者之心,可自己现在的做法虽然是不得已,毕竟已完全不能说是“仁者之心”了。

战争,不应该殃及平民。这是郑司楚当时读书时就有的想法。可战事真正起来,这一点却又完全做不到。他骑在马上,大风吹面,心里却是更觉得有种难以忍受的寒意。

民宅多半是砖木结构,最怕的就是着火,因此几乎每家门口都放着一口大缸,接满了天落水,以备失火。郑司楚一下令,那些士兵第一件事便是将这口装满水的大缸敲破,然后放火。

大缸一破,屋中的城民已听得声音,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出来却见一些士兵正在四处放火,吓得嘶声怪叫,可是火借风势,一下烧成了一片,门口的大缸又都被敲破了,哪里救得了?一时间四处都有人在敲着铜盆,大叫道:“走了水了快来人啊!”但郑司楚所统都是骑军,一眨眼间便点着了好几条街。

东阳城主持后防的乃是下将军聂长松,听得西门遭袭,大惊失色,正待点兵赶赴西门,又听得四处火起,城民几乎全挤到了街上,更是手足无措,一边派人向西门行进,一边派人四处救火,心里不住口地骂:“这些匪军,真是无耻!”

此时江面上,南军双方的水军已开始了正面交战。双方的飞艇队还在空中对峙,谁也不敢先向前,谈晚同得不到飞艇的支援,越发不安。眼见南北两军的舷炮不时开火,两边都有船只中炮,只是北军有岸上火炮支援,南军损失要大得多。现在南军既无法突破北军防线,退后的话北军又要趁势掩杀,真个进退两难。

看来是功亏一篑,这次攻击再没有成功的可能了。谈晚同暗暗叹息。五羊城外一场海战,邓沧澜被击退,东平水军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谈晚同亦觉得邓沧澜终是老了,暮气一日甚于一日。但现在才知道,邓沧澜宝刀未老,而恢复元气的东平水军也已完全不逊色五羊水军。在邓沧澜的指挥下,北军穿插如意,加上有岸上发射的那种贴着水面飞行的火炮支援,南军已渐渐失去了开始时的锋锐。他正要向副将下令,向崔王祥一队发令,全军偃旗息鼓,趁现在损失还不算太大,及早退却,那副将忽道:“谈将军,有援军来了!”

援军?谈晚同一怔。他首先想到的是北军的援军,因为五羊水军已经全军出动,余成功不可能无中生有,再派出一支援军过来,正待问一句,那副将却喜道:“是我们的援军!是宣将军!”

宣鸣雷回援了?

宣鸣雷带了七千人,也是一支不算太小的舰队了。只是他这个时候回援,也只不过增加一点对峙的时间罢了,并不能对战局造成什么影响。他转过头向西边看去,却见西边江面上那支舰队正在向这儿打着号灯。

继续攻击!

宣鸣雷传来的号令简洁明了。谈晚同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信心,喝道:“好,听宣将军号令,继续攻击!”

宣鸣雷之能,他自是知之甚详。宣鸣雷既然下决心不按命令行事,定然有他的主意。虽然谈晚同是节制水军的中军,现在却实是把指挥权交给了宣鸣雷。

宣鸣雷赶到时,邓沧澜也吃了一惊,向许靖持道:“快派人查探,来的是什么人?”

许靖持得令,马上向西边诸舰发下号令。过了一会儿,他道:“禀邓帅,是是”

说到这儿,他又有点迟疑。邓沧澜道:“是宣鸣雷?”

“是宣将军。”

许靖持知道宣鸣雷是邓沧澜的得意弟子,对这个已经反叛的弟子,邓沧澜仍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火之情,因此有点不忍明说。见邓沧澜一口道破,他点了点头道:“是他。”

“若不是鸣雷,反而让我失望了。”

邓沧澜看了看西边。从他的旗舰望过去,并不能看清宣鸣雷的舰队。他淡淡一笑,低声道:“鸣雷,让我看看你的真实本领。”

上一回宣鸣雷单人冲阵前来挑战,当时完全可以留下他,但邓沧澜仍是将他放走了。这一次宣鸣雷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杀了出来,就不能再妇人之仁了。

这一次,是我师徒二人的生死之搏,鸣雷,你不必留情,我也不会留情。

邓沧澜想着,在船头椅子上坐了坐稳,沉声道:“传令下去,布铁围阵。”

铁围阵是水军的一个防守阵势。本来南北两方水军已在缠斗,南军势头渐渐减弱,但宣鸣雷的突然加入又使得南军士气大振,重新抢到了上风。邓沧澜现在要做的,就是再次磨去这一股锐气,然后作必杀一击。他有岸上的火龙出水阵地做后盾,自信立于不败之地,不论宣鸣雷兵法是不是有出蓝之势,他突然加入战团,无非是让南军的彻底崩溃延迟了一些而已。甚至,他觉得,在这一战中,让宣鸣雷的性命终结,才是最好的结果。

大江上,战事突然变得激烈,邓沧澜却还不曾想到,东阳城里也已陷入了一片棍乱。郑司楚的三百人在城中四处穿行,每到一处便点火烧屋。现在城中已乱成一片,他们都是骑军,又一分为三,每队只有一百人,城民见房屋出来,见有百十来个骑兵跑过,只道他们是奉命来救火的,谁知道那些竟是放火的南军。郑司楚又交待过,放火时务必要周围没人,因此虽然有两次与聂长松派出的追击队擦肩而过,追击队居然也不曾发现他们,只是疲于奔命地救火。

三支骑军,由西向东,在东阳城里已燃起了十多个着火点。现在正是冬季少雨,这些天亦不曾下雪,而且今晚风还大,聂长松的部队救了一片,另一片却燃了起来。聂长松见这样烧下去,只怕半个城都要陷入火梅,因此下令诸军一字排开,顺着火势将房屋拆除一片,这样形成一条防火带,免得火势更加蔓延。只是这般一来,他更分不出人手来追击放火的人了。

看着士兵一个个急着救火,而衣衫不整的城民逃出屋来,在街上看着自己的家被烈火吞噬,一个个脸上带着惊恐与不安,聂长松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痛楚。这时一个士兵过来大声道:“聂将军,符将军派人回禀,西门已然夺还。”

聂长松派去夺还西门的是一个校尉,名叫符人英。这符人英在他麾下算得上最为得力之人,听他马到成功,聂长松这才舒了口气,叫道:“好,抓到了多少俘虏?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士兵顿了顿,这才道:“禀聂将军,符将军说他抵达西门,并不见敌人。听城兵说,先前有数千人入城,穿的全是我军军服。符将军不敢擅自行动,请聂将军指示。”

聂长松暗暗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当口,还要请示!”

向上级请示,那是大统制以前定下的规程。一级级请示,下级军官向上级军官,上级军官向邓帅,邓帅再向大统制。虽然大统制现在已改变了这种做法,给了诸军便宜行事之权,可这种请示的想法在各级军官脑梅中根深蒂固,一时间也没办法改变。符人英发现西门无人,应该立刻循迹追踪,却偏偏还要派人回禀,要自己做主。不过这时候也不能再去指示符人英,聂长松道:“马上告诉符将军,派一队人严守城门,再不许开,余者全部追击那支入城之军。”

这支进入城里的军队肯定是南军。他们有几千人,已不是一支可以小觑的力量了,现在南门口邓帅正在与南军力战,如果这支军队突然向他们背后下手,邓帅腹背受敌,自己的罪可就大了。聂长松心里更寒,让那传令兵去向符人英传令后,马上对身边的副将道:“立刻传令,诸军向南推进,沿途索敌!”

东阳城里,还有四万多兵力。南门外已经聚集了三分之二,自己手头尚有一万余。只要号令通达,能够随时发现异动,那支突然出现的人马也肯定逃不掉的。他们肯定还会从西门突围,符人英留一支人马在那边坚守,一旦有变,诸军又可以向西门集合,那些人仍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只是他心里仍是说不出的疑惑,这支南军到底是怎么渡江而来的?难道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他刚下令,又有个士兵急急赶来,一路叫道:“聂将军!聂将军!”

这士兵叫得气急败坏,聂长松吓了一跳,喝道:“什么事这等惊慌?”

那士兵冲到聂长松马前,也不行礼,便大声道:“聂聂将军,帅府火起!”

邓沧澜设在东阳城的临时帅府,位于城中偏南一带,蒋鼎新的临时太守府也在那边。听得帅府火起,聂长松只觉脑袋里“嗡”的一下,叫道:“快去!马上就去!”

这支南军居然直冲临时帅府!

原来他们早就打了劫持人质的主意!聂长松先前也听说过邓帅的爱女曾在城西林宅遇险,差点被几个人劫走。当时刺客失手,现在却来了几千人!这些人定是想拿可娜夫人与邓小姐做人质,逼迫邓帅就范!聂长松知道邓帅就算妻女落到了敌人手中,也定然不肯屈服,这般一来,自己的罪责就更大了。他本想沿途进行地毯式搜索,此时却方寸大乱,下令全军立刻向临时帅府出发,肚里只是不住地骂着这些不择手段的匪军。

第十九章 唯心不易

聂长松只道这支军队突袭东阳城,打的就是劫持邓帅家属的主意,其实郑司楚率军闯到此处纯是偶然。

他们从城西向东,穿越了近一半城池,沿途放了几十把火,然后向西南进发。郑司楚的真正用意,是破坏北军那支新武器阵地,但他也知道那边肯定有重兵把守,自己这两千人肯定难以得手,唯一的机会,就是制造混乱,让城中越乱越好,这样自己才能趁乱取利。可是一路放火过去,他心中却是越来越寒。

东阳城里,现在城民比以往多了一倍。邓帅迁城之议,使得很多本来住在东平城的城民为避兵灾,举家渡江北上,投亲的投亲,东阳城里没亲戚的便搭了些临时住宅让他们暂居,现在这一把火,更是让他们无立锥之地了。有好几次,郑司楚都要喊出不许再放火了。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行人到现在仍是如鱼得水,靠的便是不住放火,让北军的注意力集中到救火上,一时顾及不了自己。现在自己已是深陷敌营,一旦火势熄灭,自己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西门肯定已经被北军夺回了。北军可能想着自己仍会从西门突围,所以在西门口一定布下了重兵,东北两门也肯定会严阵以待。以现在东阳城中的兵力,这三门至少要占去六千兵力,他们能追击自己的,只怕就顶多只有一万人了。但这一万人也不是自己所能抵挡的,现在自己已是只有向前,不能退后了,唯一的突围地点,便在南门。而这一点,也要靠水军的胜利才能保证。自己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解决掉那支新武器阵地,让南军登陆不再有阻碍,这样就算最终夺不下东阳城,仍然可以乘坐水军战舰回去。

这也是自己的唯一生路。当进入东阳城的那一刻起,郑司楚便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现在却有点后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会有这等亡命的念头。可不管怎么想,计划已经开始执行了,现在已没有回头的可能,只能一步步地继续下去。

一路放火,一路向南,郑司楚耳边充满了城民的哭喊,心头也越来越觉疼痛。现在自己的做法,不就是当初自己最深恶痛绝的么?老师不止一次说过,“仁”才是一个武者的最高境界。神武不杀,为求胜利而不择手段的,那只是些践踏了“武”的邪道。可越想起这些话,但似在抽自己的耳光。可是不这么做,还能有什么胜机?

也许,老师说的,仅仅是一个目标,却缺乏可行性。郑司楚又想到了当初远征朗月时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实战,实战的血腥与残酷让他明白了“仁”字若没有强劲的实力做保证,最终只是句空话。可是为了保证强劲的实力,又往往只能行不仁之事,如自己现在一般。这个不可调和的矛盾让他如此迷惘,有心不去想,可这个念头总是跳入他的脑梅里。

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

表面上,哪一边都在说自己是不得已而投入战争,都是为了解民倒悬,为谋求民众的福利。可事实上,战事一起,不论初衷是什么,带来的只是无尽的痛苦。郑司楚已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怕自己再这么想,会丧失冲锋下去的勇气。

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他用这话来开解自己,可是他也知道,这个理由是多么苍白无力。凭什么为了一路不哭,这一家就罪有应得,只能承受这等厄运?共和的信念,就是以民为本,以人为尚,听着那些城民的哭喊,郑司楚越来越觉得内疚。

边上一个军官忽然小声道:“郑将军,孟将军他们怎么还没来?”

这军官名叫石望尘,军衔翼尉,是个骑兵骁将,与孟汉毅一般是郑司楚这次行动的两个副手之一。郑司楚先前与孟汉毅商议过到城南会合,但他们现在还没来,只怕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阻碍。虽然麾下这三百骑兵因为一直来去如风,四处放火,尚未与北军交手过,因此至今没有损失,可是单靠这三百人,是破坏不了北军的火炮阵地的。他咬了咬牙,小声道:“再放火!”

他刚下令,边上一处宅院里忽然开了一扇小门,有个人钻了出来,高声道:“你们是哪一部的?为什么在此逗留?”

这宅院不算小,虽然还比不上林宅,却也是个大户人家,那人是个工友打扮,定然这家的门房,听得外面有响动,不知出了什么事,便出来观看。郑司楚打马上前,高声道:“奉邓帅号令,在此巡察。”

那门房看郑司楚穿着军服,倒不敢怠慢,上前行了一礼道:“不知将军尊姓?夫人要我说,此间并无异样,不必有劳诸位将军了。”

郑司楚心头一动。听这门房的话,让他想到了什么,他道:“邓帅将令,末将不敢有违,若夫人不愿我等在此,还请出示一份手谕,我好回去缴令。”

他这话说得很模棱两可,其实当中破绽不少,但那门房一时间哪会多想,只是道:“不必了,等邓帅回来,夫人会自己向他说明的,诸位请自去公干吧。”

这儿是邓沧澜的家!

郑司楚只觉一阵欣喜。居然闯到了邓沧澜的住处!如果在这儿放一把火,城中的士兵肯定会惊慌失措,更无心搜捕自己了。他沉声向左右道:“动手!”

他身边的几个士兵也已听出了那门房话中之意。如果能擒住邓沧澜的家属,等如手中有了张护身符,这一趟胜算更多了些。听得郑司楚下令,那几个士兵已不顾一切,打马向前,一到门边,便翻身下马,冲进宅院中开门。那门房见这些士兵竟敢如此无礼,又惊又怒,喝道:“你们疯了不成?邓帅回来,可要军法处置!”他想要来拦阻,但有两个士兵已拔刀上前,将他押到墙边逼住了。到这时候门房才发觉情景不对,叫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郑司楚微微一笑:“再造共和军,郑司楚有礼了。”

门房的双眼一下睁得跟酒杯那么大。拜申公北之赐,报国宣讲团在东阳城连番演出,郑司楚这名字他也听过了。在申公北嘴里,郑司楚这人无耻下流,杀人不眨眼,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特别在申公北对郑司楚的凶恶大加渲染下,甚至东阳城里还拿“郑司楚来了”吓唬小孩。这门房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传说中的恶魔竟然如从天而降般到了邓帅府前,更显得申公北对他的形容其言无虚,更是害怕,喃喃道:“你你就是郑郑司楚?不要杀我!我只是看门的!”

郑司楚见他吓得这模样,心头亦是一阵气苦,明白定是那报国宣讲团将自己讲得极为不堪,以至于一般人都对自己闻风丧胆。他和颜道:“老哥,不必担心。两军交战,很多事不得不然,但只要你们不反抗,我不会伤人的,带我去拜见邓夫人吧。”

那门房一听郑司楚要见邓夫人,不知哪来的勇气,一直腰喝道:“要杀便杀!你们不得向夫人无礼!”

郑司楚皱了皱眉道:“我要放火烧了这边,你若不领我去见邓夫人,万一她未能逃出火海,担当得起么?”

一听郑司楚要烧房,这门房终于软了下来,心里不住地骂,嘴上却软道:“郑将军,你们你们为什么要烧这里?”

他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什么,边上一个士兵已是不耐烦,喝道:“再不去,邓夫人便是你害的!”此时已有几十个士兵冲进了这临时帅府,有人已在厢房放火。那门房见他们已在放火了,再顾不得害怕,嘶声骂道:“郑司楚,你果然是个畜生!”

郑司楚见士兵这么着急,火势己起,心里倒也有些担心,喝道:“还不带我过去么?”

门房不敢再倔强了,心想这些敌军敢冲到这里,定是些亡命之徒,而且已经放火,那杀人亦不在话下。火势一起来,邓夫人和邓小姐要是逃不出来,那可真要丧身火海,他颓然道:“我带你去。”说罢顿了顿,又恨恨道:“郑司楚,你定会招报应的!”

他领着郑司楚等人向里面走去,邓沧澜虽是北军的最高指挥官,但这帅府里的工友却不多,远比不上林先生家,那些工友闻声出来,见帅府突然出现了许多士兵放火,全都吓得瑟瑟发抖,见门房领着十几个士兵过来,只道是他引狼入室,有个胆大的工友叫道:“老五,原来你吃里扒外!”

那门房恨恨道:“胡说!我老五可不是这种人!快让夫人和小姐离开这儿,这些是叛匪!”

押着门房的一个士兵见他竟然还要出花样,恨道:“好小子!”举刀便要砍去,郑司楚急道:“住手!”

他刚出口,却听一个妇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住手!”与郑司楚竟是同时喊出。那士兵停住了手,只见从一边屋里走出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这妇人衣著甚是朴素,但身上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隐隐然竟似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帅。

这便是邓夫人?

郑司楚想着。他记得当年还在雾云城时,父亲也曾说起过邓夫人。他说邓夫人是大统制之妹,现在虽然不显山露水,实是天下少有的女中豪杰,那时他就对邓夫人很有点好奇,想见见这位女中豪杰,只是直到现在才看到。他上前行了一礼道:“邓夫人么?在下郑司楚。”

邓夫人看了看郑司楚,脸上无喜无嗔,只是平静如水:“原来是郑国务卿令郎,果然名不虚传。”

邓夫人也听说过我!郑司楚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得意。他正色道:“邓夫人,恕在下冒犯。此间将有大火燃起,请夫人转移到安全之处。”

邓夫人看着他,眼中也不知是什么,似乎有欣赏,也带着点痛恨,甚至还有点惋惜。她道:“郑将军果然少年英雄,这一手我和沧澜都不曾想到。不过,你若想以老身为质,沧澜是绝不会听从的。”

郑司楚确实本有拿邓夫人为人质的意思,可不知怎么却有点无地自容,低声道:“是,是,在下也明白。”

邓夫人叹了口气。报国宣讲团来时,申公北口中讲到的郑司楚是个纯粹的无耻恶棍,但真正见到了这个现在已名声大噪的敌方少年勇将,却觉这少年英姿勃勃,有勇有谋,比傅雁书似乎都更胜一筹。她本来已拿定了主意,郑司楚若想把自己当人质,那自己宁死不屈,绝不让他得逞。但郑司楚居然彬彬有礼,完全不似一个突袭而至的敌将,倒似一个前来拜见的通家子侄。她叹了口气道:“郑将军,你确是天下少有的奇才。纵然出此下策,亦让老身心折。不过,此间人等,你一律不许伤害,否则老身宁死不从!”

郑司楚本来就不想伤人,担心的只是邓夫人若不肯跟自己走,难道派人硬把她架走不成?见她答应和自己走,他亦暗暗松了口气,沉声道:“谨遵夫人之命。诸军听令,不许伤人!”

有邓夫人在身边,就算北军的大部队赶来,他们亦不敢痛下杀手,自己又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这支骑兵是他亲自训练,军纪之严,可说诸军之冠,听得郑司楚号令,那些士兵立刻过来列在他身边。邓夫人见郑司楚令下如山倒,就算丈夫麾下精锐,只怕都没这般严整,眼中既是惊异,更是惋惜。她见郑司楚说到做到,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她还没说完,一边忽然又有人道:“妈!你别去,我跟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