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已去。

郑司楚想着,心里说不出的寒冷。平心而论,余成功的计策并非不可行,邓沧澜也的确可能因为爱女失陷而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这样的做法实在太低级了,至少,东阳城民听得到时五羊军万一不敌,将会纵火焚城,更会恨五羊军入骨。上一次奇袭东阳城,自己不得不在城中放火,已然失去了不少民心,就算余成功说的焦土战法其实只是欺敌,但城民不会那么想,这些天来五羊军全力在城中营建临时房屋,安置难民的举动,在他们看来亦会是假仁假义。他在混入东阳城与裘一鸣接头时,听得那报国宣讲团的申公北在那儿对自己大肆抹黑,虽然尽是胡说八道,可很多人都信了他,觉得自己确是个无恶不作的无耻之徒。对这种煽动民心的釜底抽薪之计,郑司楚有切肤之痛,余成功的做法却是给北方一个最好的借口,即使眼下能解除燃眉之急,长此以往,定然要自食其果。可是看着申士图深表赞同的模样,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可就算明白这一点,他仍然想再说几句,只是申士图已道:“余将军所言确是上上之策,只是增援天水军,必要选派能征惯战的要将,不知余将军可有人选?”

余成功听得申士图赞同自己,更是得意。本待说调高鹤翎和叶子莱前来,但转念想到叶子莱虽然也名列七天将,份量到底尚嫌不足,而高鹤翎长于防守,增援天水却是要进攻,算来算去,增援军的主将还是郑司楚最为适合。他躬身行了一礼道:“禀申公,依末将之见,郑司楚将军少年英俊,英勇无敌,足可担此重任。另外,北军在天水亦有一支水军协助,宣鸣雷将军足以匹敌。”

上一回他派往天水省的就是郑司楚和宣鸣雷,这一回仍是这两人。申士图听他举荐郑宣两个,点了点头道:“不错,两位将军确是不二人选。”心里却忖道:“余成功倒不小气。可惜了他那个外甥,原来也如此忠勇,若不战死,亦堪当大用。”

申士图这般拍案定论,便是采纳了余成功的建议。众将见郑司楚头一回吃了个瘪,然而余成功仍然举荐他当增援军首将,心想郑司楚是再造共和十一长老次席郑昭的儿子,宣鸣雷更是申士图的快婿,都是己方最受看重的后起之秀,现在这样倒是两全其美,便纷纷赞同。郑司楚和宣鸣雷也站了起来,高声道:“遵命。”

这会议开过,接下来便要去准备实行了。郑司楚正待离去,一个申士图的护兵过来道:“郑将军,请留步,申公有请。”

郑司楚心头雪亮,明白申士图没采纳自己的建议,现在只怕要安抚自己几句。他虽然不甚同意余成功的计划,但也没那么小气,便随着那护兵进了后院。一到申士图的书房,护兵在门外轻声道:“申公,郑将军到。”

申士图在屋里一听得,便开门迎了出来道:“司楚,快进来。”

郑司楚见他脸上已没有先前的不安,行了一礼道:“申伯伯。”

申士图道:“司楚,坐吧坐吧,喝茶。”他已倒了一杯茶递过来,郑司楚刚接到手中,申士图已道:“司楚,方才我采纳了余将军的建议,你可别往心里去。”

郑司楚道:“申伯伯放心,末将身为军人,自当令行禁止。而且余帅百战之将,这计划也并非没有道理。”

申士图见他并无芥蒂,心中宽了些,低声道:“是啊。我想要守住东阳城也很难,只是现在这时候,实在不可轻易弃城,否则士气要受极大影响。”

这一点郑司楚其实也已考虑到了。符敦城失陷的消息传出去,定会使得人心惶惶,但夺下东阳城也可以抵消这种不利影响。只是这么一来,五羊军要遭受更大的损失,在郑司楚看来,士气仍然可以鼓舞,可战死的士兵却活不过来了。他沉吟了一下,鼓足了勇气道:“申伯伯,有一点末将仍不敢苟同余帅。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以东阳城民为质,就算守住东阳城也只能是权宜之计,长远看来还是得不偿失。”

申士图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也觉得有点不妥,还需再作斟酌。”

郑司楚最担心的就是申士图看不到这一点,没想到他在这方面却赞同自己,不禁有点意外的欣慰。他道:“申伯伯,我上一回潜入东阳城,正值大统制派来了一支报国宣讲团。这些人都是些艺人,信口雌黄,肆意抹黑我方,但很能蛊惑人心。虽然这些人手无缚鸡之力,却实是抵得雄兵数万,若依余帅之计,岂不是又为这些人增添口实?”

申士图在五羊城为官已久,在争取民心上,他比郑司楚更为谙熟。他又点了点头:“你说得极是。我听过禀报,这群人到处搬弄口舌,把我再造共和说成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不过你放心,不会任由他们这样下去的。”

郑司楚吃了一惊,急道:“申伯伯,也千万不能行使刺杀之策。这些人只是艺人,若杀了他们,更会让人觉得他们说得没错了,我方反而越发被动。”

申士图笑道:“自然,不会杀他们的。大统制派这些人到处流窜,其实也正是盼着激怒我,杀他们泄愤,我是不会上他当的。”他说着,又道:“司楚,你父亲马上就又要过来了,为的正是这件事。你就全力增援天水,不必多虑。”

郑司楚点点头道:“是,末将遵命。”本来话说到这儿也该告辞了,但他还有句话不吐不快,站起来行了一礼道:“申伯伯,还有件事请您务必要考虑。”

“什么?”

“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东阳城想要坚守实是难上加难。与其付出极大伤亡坚守,依末将之见,一旦情形危急,还是退守东平更为上策,不必株守城中坐以待毙。申伯伯,上回我从北军那里拿来的那种火龙出水极利水阵固守,定要大力仿制。”

郑司楚夺到了两个火龙出水的样品,但当时没能攻下北军阵地,所以发射架没能夺得。而北军退走后,将发射架全部烧毁,因此陈虚心正在率人加紧研制。申士图道:“放心吧,你别不信你姨父。倒是反攻符敦,极是吃重,你有信心么?”

郑司楚沉默了片刻,小声道:“申伯伯,末将不敢夸口,想反攻符敦,只怕很难。”

申士图本以为郑司楚会说定不辱命之类,见他也不敢说大话,不由怔了怔,喃喃道:“这么难么?”

郑司楚点了点头:“北军这次是集中力量猛攻天水,他们的意图很明白,就是想从天水省打开缺口,然后再东征之江省。现在他们立足已稳,而且大江也被他们控制了,想反攻符敦城,希望微乎其微。”

申士图本想若能复夺符敦,局面仍能扭转,没想到郑司楚说得这么难。一旦北军从天水省东征,之江岂不陷入前后受敌的绝境?他急道:“那,难道就没有回天之力了?”

郑司楚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申伯伯,我见战报上说,天水军仍有一战之力,虽然失去了据点,但化整为零避入山中,北军这个时候也不敢大模大样东征的。所以只要天水军未尝覆灭,他们就不敢东征。我军现在应该全力支持天水军,让天水省形成对峙之势。好在我方后防尚稳,边上数省虽然派不出多少援军,但后勤支援应该不成问题。乔将军只消扼守险要,再见机行事,未必就没有把握。只是,”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只是这样一来,更吃重的是宣兄。”

申士图道:“鸣雷不成么?”

“宣兄是当世少有的将才,只是符敦城的水军是他的同门傅雁书率领。宣兄与他互相知根知底,而且宣兄在他手中吃过好几次亏,有他在,恐旧难以得手。”

虽然申士图对宣鸣雷这个女婿不是太满意,但宣鸣雷的能力他也一清二楚,特别是这一次攻打东阳,若非宣鸣雷一军及时回援,杀开一条血路,郑司楚最终也会被困死在东阳城里。一听宣鸣雷可能遭到危险,他急道:“那怎么办?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郑司楚皱了皱眉道:“现在末将尚无良策,不过已有点眉目。”

“是什么?”

“调虎离山。”

第二章 调虎离山

五羊军肯定会来增援天水,这一点胡继棠自然看得一清二楚。这些天他一面加紧整修符敦城,一面派斥候四处探索天水军下落,准备斩草除根。东阳城的陷落,对北军的军心影响亦不可谓不剧。天水用兵如此顺利,没想到五羊军却夺到了大江北岸的据点,北军中很多从东北方来的部队,特别是之江战区部队更是不安。现在之江全省几乎全部落入南军手中,这些部队担心家属遭难,因此士气低落。

这是胡继棠现在最为头痛的事了。这一天是二月二十日,天水省向有“天无三日晴”之说,但这一天却是少有的阳光明媚之日。胡继棠带着一些亲随将领来到城西南一座名谓滴翠的小山上设了个便宴,好让这些刚从大战中过来的将领换换心情。作为此战中功劳极大的水军统领,傅雁书也接到了邀请。

他把水军之事向副将交待过后,便赶往滴翠山。滴翠山虽小,因为就在符敦城外,过去一直是城民春日踏青的好所在。山上有座太乙总玄观,据说是法统七十二洞天之一。符敦城昔年的法统势力很大,城周围就有太乙总玄、太玄司真、宝玄洞真三处洞天,极盛时每处洞天都有清修的法统不下百人,称三玄洞天。但时光荏苒,现在这三玄洞天唯有太乙总玄观尚存旧观,另两处都已破落了。

胡继棠的便宴便设在太乙总玄观前的广场上。太乙总玄观俗称青羊宫,因为当初观中有个镇观之宝,是一座数万斤的青铜羊,传说那是法统的至高神老君最初的座骑,但后来毁于战火,只是青羊宫的名字仍然留了下来。

青羊宫每年二月十五,都有一次庙会。和平时期,符敦城的城民全都蜂涌而至。只是今年因为战事,庙会也停了。傅雁书到了青羊宫外,将战马交给胡继棠的亲兵,有人引着他进去。他还没来过青羊宫,沿石阶而上,见山腰楼阁高峻,隐在连片树影之中,亦不由赞叹。

一到广场前,只见数十张桌椅已列了一圈,胡继棠正与几个将领在闲聊。傅雁书上前见礼,胡继棠见他过来,站起来还礼道:“傅将军请坐。”

胡继棠是共和国五上将中目前还在任的唯一一个了。坐在他边上的是翟式秋、戴诚孝和耿恭三员下将军。这三人都是宿将,戴耿两人更是跟随他多年的旧部,傅雁书因此战之功,依大统制擢贤令升为都尉,军衔仅在下将军之下,位次也在胡继棠边上。现在的北军全军中,都尉共有五十余人,一般军官升到都尉都要四十出头了,傅雁书以二十多岁的年纪成为都尉,亦是少有的事。他一坐下,边上一个中年将领招呼道:“傅雁书将军么?真是年少英俊。”

此人乃是昌都军统领徐鸿渐,军衔也是都尉。傅雁书不敢怠慢,忙还了一礼道:“徐将军好,小将不敢。”

徐鸿渐笑道:“傅将军不必过谦。老弟你少年有为,真不愧为邓帅高足。”

攻下符敦城,徐鸿渐一部搭乘的便是傅雁书的座舰,当时傅雁书率军猛攻,势如破竹,徐鸿渐看得清楚,因此这话说得甚是诚恳。傅雁书见他谦和,忙道:“徐将军乃是前辈,如此客气,让小将如何当得。”

徐鸿渐道:“如何当不得!傅将军,我也算看过了不少军中少年英雄,但英风凛然,又谦而有礼的,非老弟莫属。”他心想昌都军中少年英雄确有不少,自己新提拔的副将王离亦是一时俊彦,但英锐之气可与傅雁书匹敌,说到谦和,王离却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傅雁书被他夸赞,也越发客气,忙道:“徐将军谬赞。徐将军当日一马当先,小将极为心折。对了,当时尝见徐将军麾下有位副将极是了得,今天没来么?”

徐鸿渐道:“我有两个副将,不知傅将军说的是哪个?”

“背后有一面大弓那位。那位将军的弓术,实是令人叹为观止,小将望尘莫及。”

徐鸿渐知他说的是王离,笑道:“你说的是王离啊。他本是冲锋弓队的百户,所以弓术确有过人之处。不过今天他在军中有事,未能前来赴会。”

那天攻城,王离冲在最先,弓马枪术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傅雁书虽然人在战舰之上,见到这员将领冲锋陷阵,当者披靡,心中大为赞叹。只是徐鸿渐说什么他军中有事,更重要的原因是王离军衔尚不足参加这种胡上将军的便宴吧。傅雁书客气了两句,便与徐鸿渐闲聊。徐鸿渐这人虽然在军中已久,却也很有士人之风,谈吐风雅,两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憾。

他们说了一阵,与会的将领陆续也到了。这一战集中了北军各部的精英,到会的也是各个军区援军的头面人物,至少也是校尉。这时又上来了五个将领,看身上的标志只是翼尉。这五人过来向胡继棠见礼,极是恭敬,胡继棠对这五人亦大为客气,温言让他们入座。傅雁书不识得这五人,有点诧异,心道:“这些人是哪一部的?难道一军统领仅是翼尉衔么?”

共和国五大军区,两个已属南方。除了北军的三大军区,各个省也有些驻军,那些驻军虽然实力不强,仅仅作为驻防之用,但也有抽调来的。傅雁书想着这五人大概是从哪几个省调来的援军,只是那五将身形雄壮,一看便不是庸手。徐鸿渐已小声道:“傅将军,你不认得这铁阵营人物吧?”

傅雁书一怔,小声道:“他们是铁阵营?”

铁阵营是胡继棠的亲属部队。昔年昌都军毕炜的亲属部队便是冲锋弓队,现在就隶属于徐鸿渐,铁阵营就是胡继棠一手带领的亲兵队,怪不得这五个翼尉也能与会。徐鸿渐道:“是啊,领头的那人名叫丘峰。铁阵营本来有十辅尉之号,现在那十辅尉已战死了一半,剩下一半都已晋升了一级,便称五翼尉了。别看他们军衔不高,每一个若离开铁阵营,少说也是个校尉。”

傅雁书暗暗点头。原来是铁阵营人物,那也难怪胡继棠对他们亦如此客气了。他虽然没有和铁阵营接触过,但铁阵营的名声他也听闻已久,看来名下无虚。

天下英雄,真是数不胜数。傅雁书想着,脑梅中却不禁想到了宣鸣雷。对这个与自己并不如何投缘的同门,傅雁书其实也颇为钦佩。宣鸣雷的能力极强,并不比自己逊色,如果一直在师尊身边,有自己和宣鸣雷相助,师尊所率的水军仍是天下第一。可现在宣鸣雷却成了敌人,而且是最为危险的敌人,他心头实是百感交集,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此时客人已然到齐,伙夫开始上菜了。胡继棠对口腹之欲并不是太讲究,不过天水省物产甚丰,美食也有不少,南九北十一十九省中,天水省的美食排得上第三,可与广阳之江两省鼎足,上来的菜亦滋味甚好。菜尚是余事,端上来的美酒却很不寻常,有梨花香味,乃是符敦名产梨花春,据说是摘梨花配合五谷酿成。胡继棠今天的便宴纯是让众将换换心情,因此席上绝口不谈军事,只是说些异闻。胡继棠的来历有点隐密,中年为军,几乎一夜成名,谁也不知他前半生干了些什么,但听他说起来头头是道,天南海北几乎无一不晚,众将心想胡上将军去过的地方倒也真个不少。

这一场便宴结束时,天色也不早了。众将各自回去,傅雁书也正要带马踏上回程,一边徐鸿渐已过来道:“傅将军,你这就回去么?”

傅雁书行了一礼道:“是。徐将军也要回营了吧?”

“是。傅将军,并马同行吧,也好解解回程的闷气。”

两人走出青羊宫,天色已近黄昏。回头望去,一轮落日已有一半没入苍莽乱山,而东北面则是符敦城。虽然刚经过一场血战,符敦城里已残破了许多,但看上去仍是房屋鳞次栉比,时有炊烟升起。徐鸿渐看着城中道:“傅将军,你看,那最高的便是望江阁吧。”

望江阁在符敦城的城南,俯瞰押龙河,在城中算是最高的建筑,但他们站在滴翠山上,看过去望江阁也小若玩具。傅雁书道:“是啊。”

徐鸿渐叹道:“在地中见望江阁巍峨壮丽,滴翠山不过是座排不上号的小山,但一上滴翠山,望江阁却显得如此小巧。人力之伟,终比不过天地。”

傅雁书听他话中颇有感慨,也道:“是啊。人生一世,对天地来说亦不过是一瞬而已。”

徐鸿渐看了看他,笑道:“傅将军读过不少书吧?”

傅雁书受邓沧澜教诲,邓沧澜为将便有“手不释卷”之称,他平时有空亦常常读书。听徐鸿渐问起,他忙道:“不敢,不过略有涉猎。”

“军人虽然常说诗书无用,但人若无学,眼界胸怀终不能宽。傅将军少年英杰,又饱读诗书,前程实不可限量。唉,我这等老朽,终是再无一用了。”

徐鸿渐不过四十多岁,傅雁书听他自称“老朽”,便说道:“徐将军正在盛年,何来此言?”

徐鸿渐道:“少年时也曾心雄万丈,欲为万世开太平。但少年时天下已然太平,军人只能饱食终日,心终不能平。现在到了能用之时,却又觉得八方征战,生灵涂炭,宁可在太平之世饱食终日了。”他说到这儿,笑了笑道:“这话也太丧气,大概傅将军要见笑了吧。”

傅雁书道:“太平盛世,自是人人向往,小将岂敢取笑。其实小将也觉得,早一天天下能平息刀兵,重归太平,才是至愿。”

徐鸿渐看着他,眼里闪烁着一下,却又一笑道:“确实确实。”他打了个哈哈道:“今日能与傅将军长谈,也是平生一快,日后还请多多讨教。”

傅雁书道:“小将不敢。徐将军乃是前辈,有什么事,小将才该多多讨教。”

他们坐上了马,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进了符敦城,这才各自回营。回到营中,傅雁书却有点不安起来。今天徐鸿渐主动过来搭讪,他到底是什么用意?虽然徐鸿渐没说什么,傅雁书却隐隐有种忐忑。

徐鸿渐这人,不是那么简单。他想着。此人乃是现在昌都军区军区长万里云的亲信,自己隶属之江军区,两者并无瓜葛,他故意要来结识自己,难道是想结交私人?

傅雁书心中的疑惑,不过转瞬即逝。他自不知道,徐鸿渐在与他分手后,暗暗长叹了一声。

此人虽然前程不可限量,却终难一用。徐鸿渐想着,眼中也有点迷茫。

好在此人统率的是水军,即使大哥真个起事,也不会是心腹之患。现在的心腹大患,还是胡上将军。有胡上将军坐镇,大哥就算有冲霄之志,也难遂其愿。

不能让胡继棠的西平天水、东征之江的计划实现!唯有乱世,方可自立。他想起了当初与万里云的这一番密谈。既然傅雁书不能拉拢,那就只能实行第二套计划了。否则,有这个人执掌水军辅助,胡继棠在符敦城就固若金扬,乔员朗毫无可乘之机。

回到营中,他遣去旁人,只把一个亲兵叫进来密谈。这亲兵名叫舒松寿,是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名义上是世居雾云城的土著,却有个谁也不知道的身份:他本是狄人。

徐鸿渐与舒松寿的密谈并不很久,舒松寿马上就走了。这人走时,已身负徐鸿渐的一条密令。到了二十六日,突然有一条急令来到符敦城,却是驻扎在大江出海口的秦重岛北战队和东平水军发来的,要紧急调走傅雁书,因为两支水军正在进行紧张的磨合,准备反攻东阳城之际,海上突然出现了一批水寇。这些水寇出没无常,一味骚扰,虽然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打乱了邓沧澜的部署,因此邓沧澜要目前在符敦城已无大任务的傅雁书前去辅助。

这支水寇来得突然,而且他们居然敢来骚扰水军,实是嫌命长了。不过水寇本来就是些乌合之众,他们要干什么不能以兵法而论。邓沧澜现在手下虽然也有不少能干的将领,可是相形之下,反攻东阳城才是当务之急,师尊把自己调回去当助手也顺理成章。傅雁书没有多想,反正符敦城牢牢控制在北军手中,他麾下的水军有副将主持,自己确实没有太大的必要留在符敦城了。因此傅雁书在二十六日晚辞别了胡继棠,立刻带领一批亲兵从陆路赶赴秦重岛。他却不知道,此时已中了宣鸣雷的调虎离山之计。有傅雁书在符敦城,宣鸣雷对此次任务实是毫无把握,因此首先要想办法把他弄走。本来这调虎离山之计根本无法下手,但他的叔叔屈木出来与宣鸣雷联系时,说起此事,屈木出说他有办法。

屈木出是狄复组高层,现在狄复组也是再造共和的重要组成部份,虽然郑司楚怀疑狄复组曾下手绑架傅雁容,对他们不太放心,可听宣鸣雷说起此计,却也觉得若能实现,确是上上之策。对傅雁书这人,郑司楚亦极为忌惮,把他调走,乔员朗的天水军反攻符敦城把握大增。他担心的只是狄复组到底有没有这个力量实现此计,所以当二月二十七日接到羽书,说傅雁书已被调走,他不禁有点目瞪口呆。

宣鸣雷接到这消息时,实是欣喜若狂,见郑司楚久久不语,诧道:“郑兄,你难道还想和傅驴子一战?”

和傅雁书的水军交战,对谁来说都是一场噩梦。郑司楚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这消息确切么?别又是对方将计就计。”

宣鸣雷嗔道:“你也太小看我叔叔了!别的事还好胡说,这事岂会有假?若无把握,叔叔不可能通知我们的。万一不切,他可是要送掉我这条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