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红了脸,摇摇头,作了个揖,匆匆朝客栈走去。

“公子——”随着苏柳走远,一个身着灰衣的年轻男人,后边附了上来。
“你说的是此人?”白衣人嘴角挂起一抹微笑。
“是的。”
“果然。”
“可是这姑娘用面纱遮去大半张脸,莫非是有……”
“这不是重点。”
“属下明白,要不要追上去?”
“不急,再看看。”
五月底的太阳在中午时分,已经有些火辣。明晃晃的太阳照得整个世界仿佛都一片模糊的白光。白衣人眯着眼,苏柳那一身桃红,很快也融进了这个白色的世界。

苏柳一进客栈,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大嗓门:“哟,是苏姑娘来了。”
说此话的是客栈老板骆逢川。此人身材圆滚滚,脸蛋胖嘟嘟,天生带笑,嗓门又大又亮。
她冲骆逢川呵呵一笑,道:“是呀,今儿个过来看看骆妹子的腿伤。”
骆老板弯着眼角,左手握着算盘,右手擦了一下满头的汗,带着歉意道:“苏姑娘稍等,让小二先给你上杯茶,休息休息带你去见骆小妹。”
苏柳爽朗一笑,道:“骆老板不客气,我自个知道路,您忙吧。”
骆老板眼睛又弯了弯,“也好,那我一会儿给你们把饭菜端上去。”
苏柳点点头,便拎了包袱,朝内院走去。
“骆小妹——”刚进院子,苏柳便乐呵呵地朝着二楼那扇闺房喊道。
果然,吱呀一生,窗门推开,出现一个双髻小姑娘,唇红齿白,兴冲冲地朝苏柳道:“苏柳,你来了,快上来。”
苏柳一进房门,便听到骆小妹嘟哝道:“你这十来天都没来看我了,我腿伤也不能出门,真是好寂寞。”说完,眼巴巴地瞅着苏柳,一副深闺怨妇样。
苏柳不禁一笑,道:“哪有十来天,前几天不还了么。来,我看看你恢复地咋样了。”
苏柳平放骆小妹的腿,拆下帮着的绷带和木板,捏了捏肌肉,又复看了看肌肤的色泽,道:“骨头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你这段时间没怎么走路,肌肉有些萎缩了。”
一听萎缩,骆小妹声音高了起来,“萎缩?那我岂不是要一个腿粗一个腿细了!那可怎么办呀?!”
苏柳顺手揪了一下她的细腿,笑道,“正常现象,肌肉质感还行,你现在可以多下地走走,不出个月,就能恢复了。”
骆小妹被苏柳一揪,又“呀呀”叫两声,敲了一下苏柳的额头,道,“你这什么大夫啊,还故意揪患者的伤处。”
“疼!”苏柳捂着额头道,“真疼!”
骆小妹在一旁捂着嘴,直笑。
苏柳不说话,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发白。骆小妹不笑了,凑过来,移开苏柳的手,仔细看了看,苏柳的皮肤光洁细腻,脑门没红更没破,关切地说:“真疼么?我也没下重手呀。”
苏柳缓了缓,道:“没关系,我来客栈的时候也跟人撞了一下。”
骆小妹又复瞅了瞅,伸手要摸摸苏柳的额头,苏柳道:“真没事。”然后瞪一眼骆小妹,“下次再犯,可决不轻饶了。”
骆小妹见苏柳没生气,呵呵道,“苏大夫,小女子不敢了,敲坏了苏大夫的脑袋,小女子的腿可就没人治了。”
苏柳含笑看了骆小妹一眼:“人贵有自知之明。”
骆小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闪着眼睛,问:“苏柳,你怎么这么怕疼啊?”
“我也不知道,从小就这样。”苏柳的眼睛移向了窗外。
这时,小二敲门,送来了饭菜。骆小妹一见桌上的松仁糯米糕,眼都直了,只差没有扑过去,道,“苏柳,你说爹爹偏不偏心,每次你一来,都会给你做松仁糯米糕吃,我嚷好几天了,都没这个口福。”
苏柳笑着端个凳子坐到跟前,夹起一个糕点,尝尝,点点头,又看了眼骆小妹,意味深长地道:“这就是命。”
“命?”骆小妹正想反驳,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嘻嘻道,“把你右手给我。”
“做什么?”
“让我仰慕一下你高贵的命运啊。”
苏柳知道骆小妹最近在看了几本命理学的闲书,便把手伸了过去。
骆小妹摊开苏柳的手,手纹清晰,埋头又闻了闻,有她固有的淡淡的药香。
“算命还有闻的么?”苏柳问。
骆小妹不答,抬眼看了下苏柳,皱眉,示意她不要说话。又低头仔细瞅着,一会儿眉头深锁,一会瞪眼叹息。好一阵子,才放下苏柳的手。
“哎——”骆小妹长叹一声。
苏柳忍住不笑,问:“骆大师,可看出小女子的命运了么?”
“哎——”骆小妹又叹一声,朝天道,“缘哉?命哉?是福是祸,各中自得,是迎是躲,路由自择。”
苏柳配合道:“小女子愚钝,还望骆大师指点一二。”
骆小妹看了眼苏柳,一本正经道:“姑娘秉性淳朴,天资聪颖,出生便注定与众不同。一生虽无大起大落,也却须经历坎坷波折。若得贵人相助,方可化险为夷。”
骆小妹顿了顿,又继续道:“然得必有失,获必有予。红尘万丈,暗刀明枪,适时须随心而动,若遇心计,则以诚心攻计,若遇心防,则以真心划防。各种缘由天理不可说,还望姑娘谨记心中,方能化解。”
说罢,还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眯着眼,望向窗外。
晌午的阳光明媚,有竹影摇曳入内,风过的痕迹沙沙作响,远方一抹浮云,浅得快要隐去。
苏柳抿着嘴,点点头,却道:“恩,书背的不错。”
计量被苏柳识破,骆小妹嘟着嘴,夹了口饭菜,道:“被你看出来,没意思。”
“不过——”骆小妹眼睛一亮,继续说,“有件事我还真看出来了。”
“什么?”
“今年苏柳,红鸾星动哦。”说完,哈哈大笑。
苏柳瞪她一眼,夹了块菜到骆小妹碗里,道:“吃饭吃饭。”
她想起昨天的事,心头浮上一抹愁。不知三五日后回去,爷爷会不会再旧事重提。外面的天光云影,在她的心里投下一层暗色。

 

☆、相识

  晚饭的时候,骆小妹以锻炼腿脚为由,坚持要去客栈饭厅用膳,并且将拐杖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道具角色,分配给了苏柳。苏柳一脸无奈,只得扶着骆小妹,挪到了前堂。
此时客栈正是生意兴隆之时。骆逢川于百忙之中,一见骆小妹,立马放下手中的算盘,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前来,满脸是油,一脸关切,大声问道,“小妹,你怎么来了?”
骆逢川嗓门大,犹如一声霹雳,整个热闹的客栈都顿了一顿。但是很快父老乡亲们继续回到刚才的角色中,吃饭的吃饭,聊天的聊天。只有几个外乡人,目瞪口呆,以为老板的妹妹被人调戏了。
此情此景,苏柳努力忍住不笑。骆逢川爱女心切,对骆小妹总是宠溺的叫小妹。只是骆逢川是骆小妹的父亲,而且早前丧妻,一心扑在算盘上,没有再娶,随着嗓门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精神,皮肤紧绷、毫不显老。骆小妹现在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这一声满怀爱意和关切又暗含责备的“小妹”,让人总觉得有那么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