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我这次出门做生意新找到的。”

谢小仙点了点头道:“谢谢你!”

游方摇了摇头道:“没关系!”

听这俩人的对话,就和陌生人在大街上问路差不多。

然后游方站起身来向外就走,谢小仙不知所措的问道:“你去哪儿?”

游方站住了,却没有回头,淡淡的答道:“我出去给你弄点吃的回来。”

谢小仙这才看清他的后背已经汗透了,刚才那一番让自己舒服的简直要命的揉膝按摩,却把游方累得够呛,她赶紧道:“不用麻烦了,卫生间里有电磁炉还有锅,也有不少吃的。”

游方:“你现在的胃还是小心点好,连面片汤都不能吃,躺在那里别动,等我回来。”说完话他就出去了,谢小仙看着病房门廊他消失的地方,一抽鼻子,噼里啪啦开始掉眼泪,肩膀抖个不停,无声无息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啊!

不知过了三分钟还是五分钟,有脚步声停在病房门外,有人轻轻地敲门,她赶紧胡乱的扯过毯子,低下头将眼泪抹干,不想让游方看见自己这副样子,这才尽量大声的说了一句:“你进来吧。”

来的是查房的医生,后面还跟着护士长与值班护士,谢小仙松了一口气,却莫名感到很失望。医生进屋先问了几句病情,然后又问道:“你怎么把输液管给停掉了,感觉不舒服吗?有什么反应就按铃叫护士,胃部还疼不疼?麻药劲儿该过去了。”

谢小仙摇了摇头:“不用再打止疼了,我一点都不疼了。”

医生很高兴的点头:“这是好现象,抗痉挛药起作用了,如果一直到明天还不疼,可以试着吃一些流食。面条什么的,尽量不要带荤腥,也尽量少放盐。”

医生走后,谢小仙用一只手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一面小镜子还有个木梳,对着自己照了照,嘴角一撇差点又哭了,然后把头发梳整齐,又把镜子和梳子藏在了枕头下面,眼巴巴的看着门口。

左等游方不来,右等游方不来。谢小仙的神情越来越可怜,就像第一天上幼儿园、被家长丢在一个陌生地方的孩子。

游方去了大约有半个小时,但谢小仙感觉却过了很久很久,终于听见了敲门声,游方在门外问道:“我回来了,能进来吗?”

“进来。”谢小仙一开口止不住音调有点高,第二个字又压了回去,尽量显得平静。

游方拎着一个兜子走进来看了她一眼,很明显谢小仙背着他偷偷哭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觉得胸口隐隐有点绞痛的感觉,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有开水吗?”

谢小仙:“卫生间里有,林音上午打的,如果不热的话,走廊水房里有热水炉。”

游方摇了摇头:“要滚水才行,算了,这里有电磁炉还有奶锅,现烧吧。”然后提着东西进了洗手间。

不知道他在里面忙什么,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左手托着一个碗,右手拿着一个汤勺走了出来。谢小仙看得有点眼发花,因为游方手中的汤勺正迅速在碗中搅动,动作快的几乎看不清,而汤勺并没有摩擦碗底,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随着他走近病床,谢小仙闻到一股非常淡的香味弥漫,虽然很淡,她却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舌下生津流出了口水。

游方自己尝了一口,感觉已经不烫了,这才坐在床前的小凳上,端着碗挑了一勺,递到了谢小仙的嘴边。谢小仙的情神明显有些慌,似乎想躲又没有躲,怯生生的说了一句:“我还是自己来吧。”

游方很温和的劝道:“你手上插着针头呢,一只手吃不了,还是我喂你吧。”

谢小仙只觉得有生以来从未尝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碗中是一种几乎完全透明毫无杂质的半流体,不稠不稀调匀的刚刚好,一入口几乎什么味道都没有,就很自然的咽了下去。渐渐却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弥漫在口中,随着气息挥发,还带着诱人的香味。

他一勺一勺的喂,她一口一口的吃,只有一小碗,没多久就吃完了。谢小仙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还没有吃够,弱弱的问道:“这是什么?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游方轻轻的笑了:“也不想想你饿了多少天?这是纯藕粉,没加任何别的东西,我找了几个地方才买到的,它其实一点味道都没有,就是沾上口水有一丝丝甜,闻起来的香味很特别。你感觉怎么样?不是说它的味道,是说你的胃。”

谢小仙:“前两天我吃什么都吐,现在却觉得很舒服,吃了还想吃。”

游方点点头:“那就说明你真的没事了,先吃一天藕粉吧,然后就可以吃挂面了。”

谢小仙有些诧异的问:“你不是不会做饭吗?我记得你除了洗碗连厨房都不愿意进,怎么会做这个?”

游方的语气就像在给小孩讲故事:“听我奶奶说,我娘怀我的时候,有一阵子妊娠反应特别严重,吃什么都吐,连血丝都吐出来了。后来没办法,我奶奶就给她冲纯藕粉,是她自己加工的,能温养胃腑,不容易引起痉挛和呕吐。后来我娘生病的时候,吃不下去别的,我奶奶又给她冲这个,那时候我已经十几岁了,也帮着冲、帮着喂,当然会。”

谢小仙:“你奶奶可真好,你妈妈的病一定好的很快。”

游方低下头,语气掩饰不住的伤感:“那是我娘去世前的事情。”

谢小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抬手想去摸游方的手背,却又没伸过去,小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游方摇了摇头,神色又恢复了平静:“没关系。…你已经没事了,很快就能恢复,还想来一碗吗?”

谢小仙很听话的点头:“嗯。”

游方又去厨房冲了一小碗,坐下来继续喂她,不知为什么,这一碗藕粉的滋味竟然比上一碗还要好!谢小仙又想流泪,此时已无力的放弃了抗拒,于是就真的流泪了。她不是没在游方面前哭过,但上次是喝多了不清醒,连自己都搞不清是怎么回事?而这一次她非常清醒。

游方正喂着呢,谢小仙鼻子一抽,眼泪就似断了线的珍珠从脸颊上滑落。游方赶紧放下碗勺,想找纸巾给她擦眼泪,谢小仙却抽抽嗒嗒的说了一句:“不要停,我还想趁热吃。”

唉,这藕粉喂的,把她给喂哭了,一边哭还一边还要他继续喂。游方不说什么,也就继续喂,偶尔有泪珠滴到碗里,藕粉也带着极淡的咸味。

就在这时,病房门开了,林音走了进来,游方赶紧放下碗,谢小仙赶紧伸手擦眼泪,两人就像犯了什么错误被人当场抓住般慌乱。

林音看见这一幕,神情也显得有些慌乱,转过身道:“你们吃着呢?慢慢吃吧!我和陈军也出去吃饭了。”

说完话她一推病房门口还没进来的陈军,又出去了,把门也给带上了。陈军有些诧异的小声问道:“我们不是刚吃完吗?”

林音一指病房门:“现在进去干嘛呀?我们去散散步吧,游方正在喂小仙吃东西呢!真是神奇啊,小仙已经能吃东西了,看来游方还真懂医道。”

陈军:“他不仅是医生,而且他本人就是解药!”

林音挽着陈军的胳膊笑了:“也对,心病还得心药医啊。…经过这一次,看他们俩还闹不闹了!”

陈军却叹了一口气,皱眉道:“柔弱胜坚强,谢小仙要是早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其实他们两个不是你认为的那么合适。有些话,游方应该对谢警官讲清楚。”

林音:“你什么意思,难道游方有什么事情瞒着小仙?”

陈军:“不说这个了,他们自己处理吧,多余的事情不是你能操心的,我们散步去吧。”

他们走后,谢小仙已经不哭了,红着脸语气腼腆的问道:“游方,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没出息?”

游方摇头:“不,你今天才像小仙。”

谢小仙:“那我以前是谁?”

游方:“你以前是谢警官,非常敬业,也一直很关心我,教导我走上正路,是一个好人。”好几年了,游方终于找到机会把好人卡发还给谢小仙。

谢小仙看着他,眼神竟有些移不开了:“游方,是我错了,我真的了解你太少,很多事,也没太多的去想你的感受,今天才突然清楚,你对于我来说太神奇了!…这次我真的吓坏了,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着你。…其实那晚上你刚出门,我就去找你道歉了,真对不起…”

她多少有点语无伦次,游方打断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是故意找茬。但是两人之间一旦有什么事,总是要互相说对不起的话,渐渐的恐怕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谢小仙:“那就不说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别再提了。…游方,你真的好神奇,我说的是真心话。…还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再过几天的事。”

游方:“是你妹妹小丁的事吗?我当然没忘记,正准备过几天就动身去重庆,不料听说你吐血住院了,也把我吓着了。”

谢小仙:“我不去你也去?”

游方:“那是当然,我早就答应的事,要言而有信。”

谢小仙带着歉意说道:“不是这件事,但这次我真的没法陪你去了,等出院之后,就要去刘黎专案组报道,时间很紧。”

游方身形晃了晃:“你说什么?刘黎专案组!怎么回事?”

谢小仙解释道:“前不久广州发生了一起特大连环凶杀案,死看中还有好几位美籍华人,凶手在现场留下的名字叫刘黎。据凶手留言,死者都属于一个跨国犯罪集团,上面根据这些还真查出了一些线索,于是成立了专案组,代号就叫刘黎。”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刘黎杀人留书真起到了作用,游方又问道:“你不要命了吗?刚刚参加狂狐专案组回来,都累成什么样了?怎么转眼又参加了刘黎专案组,又要全国各地到处跑吗?你们警局的领导也太不把下属当人看了,这种工作强度谁受得了?”

谢小仙赶紧道:“你别生气,听我解释。案件发生在广州,而且与我们局先前破的案子有关,当然要从我们分局抽调相关人员,本来上面只抽走队长吴克红一个人,就是想让我休息一阵子,是我主动请求一定要参加的,就在和你吵完架之后,这件事还和你有点关系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坦白

游方叹息道:“因为我,你在赌气吗,赌气也不能不要命啊?”

谢小仙低头道:“是有点和你赌气,但也有别的原因,你知道吗,这个案子可能会查出李秋平还有吴教授的下落,你不是一直很关心吗?杜秀才团伙,是吴教授协助警方打掉的,现在查到的新线索显示,杜秀才团伙与狂狐团伙看似没有关联,但上线很可能都属于同一个跨国犯罪集团。

吴教授可能已经发现了这个线索,可惜他失踪了,直到今天警方才重新将这一系列大案串联起来,部里决定并案处理成立专案组,任务层层下发,最后由广东省厅牵头在各地抽调相关人员。本来没有调我去,但我主动申请加入,再加上狂狐专案组我也是主要负责人之一,所以领导也就批准了。

外交部门和警方的外事部门已经给美国领事馆还有洛杉矶警方发了案情通报,至于对方会怎么处理我们管不了,毕竟法律制度不同,这个专案组的主要任务就是查获该犯罪集团在境内的所有活动线索。”

这么说起来还真和游方有点关系,游方第一次找谢小仙帮忙就是查吴屏东的下落,而吴屏东协助警方端掉了杜秀才团伙,后来游方混进了狂狐团伙,亲耳听大光头说吴屏东死在他手里。而今天他才第一次知道,杜秀才与狂狐竟然都是唐朝和那一伙人的下线组织,吴老当初摸对了。

隐秘的无冲派以及其所属的跨国犯罪集团,不论其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在中国境内公开与整个警方以及国家机器对抗,只能采取隐秘行动的方式,吴老的遗愿就是想把他们揪出来,而地师刘黎监察天下风门的职责所在,也想将之铲除,只是有些力不从心。

唐朝和入境欲对“梅兰德”不利,游方想的只是怎么把他钓出来拿下,而如今回头看,师父刘黎考虑的则更加深远。刘黎借势而为,杀人留书,推动警方成立了专案组,这是一手很高明的“借天梯”,而且借的是威风凛凛、气势堂堂。

师父说的对呀,历代地师就算混身是铁自己又能打几根钉?

警方成立专案组游方当然高兴,但是这个专案组的代号叫刘黎多少让人觉得很别扭,而且从个人角度,他也不希望谢小仙参加这个专案组。那帮人如果真有高手,假如发生遭遇性冲突,对办案警察来说那可是相当危险的,不能与整个警方对抗不等于他们会害怕做为个性的某个警察。

“你都这个样子了,不去不行吗?”游方尽量温柔的劝道。

“我是副组长。”谢小仙低下头,似是有点愧疚的答道。

游方举起了手,对着她的腿作势欲击:“我干脆把你的腿打折了,这样你还得躺在医院里,就没法去专案组报到了。”

谢小仙抬头看着他,神情楚楚可怜,游方装腔作势举了半天手,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放了下去道:“什么时候报道?”

谢小仙:“下个星期,我应该已经出院了。”

游方:“我真不该治好你的病。”

谢小仙语气好像是在撒娇:“你能眼看着我活活饿死在医院吗?”

游方:“你这么拼命也不是个办法,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谢小仙眨着眼睛:“趁现在还年轻,事业上应该多多努力,不过你别急,等我调回北京可能坐科室,也是每天上下班,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没规律了。”

游方苦笑道:“这和我着不着急有什么关系,身体是你自己的!”

谢小仙岔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去重庆,打算呆几天?我帮你订机票,你直接拿证身份证去机场就可以了,到地方吃住不用操心,就住在我叔叔家开的招待所里,他们有标准间,给你安排最好的。我知道你这个人吃东西挑剔,住的地方看似随便,但也挺讲究的。”

游方:“你不用特意这么做,我去重庆只是顺道,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可能还要处理点别的生意。再说了,我也不一定拿你妹妹的病有办法。”

谢小仙却坚持道:“不行,早就说过请你去重庆旅游,说好了的,就是我请客!这些年你帮过我那么多,我却从来没有真心真意答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