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仙看了看周围:“我该怎么办呢?”

游方答道:“你只要心志坚定,就似下定决心拒绝某种诱惑,而且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理论上也可以不受这画境所扰。”

“哦,是这样啊!”话音一落,谢小仙发现周围的山水消失了,她仍然在客厅里,与游方隔着餐桌对坐,并没有真的站起来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他。而游方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就是刚才那奇异的画境中所见,头顶上还有淡淡的白雾正在飘散。

谢小仙完全被震惊了,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如何理解与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亲身的经历甚至超出了她的想像,心里消化这件事还需要一段时间。

“游方,我们回来了吗?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谢小仙隔着桌子伸手抓住了游方的手腕,语气急促的问道。

游方想了想答道:“不能说是回来了,因为我们哪里都没去,一直就在这里!你妹妹是怎么看见那些东西的,她解释不了,而我要解释起来也非常难,我之所以答应去重庆看看你妹妹的病症,就因为我有这样的本事,这是练出来的。

你展开心灵并不抗拒我,所以我能轻易将你带入画境。而你果然有一身正气、心志坚定,明白了所以,就能够脱身而出。但还有一点你要清楚,我没有丝毫伤害你的意思,没有用这幅画境去困住你,更没有利用它展开攻击,再仔细想想,这种处境,其实也可能相当危险。”

“有什么危险?”谢小仙突然觉得嗓子眼发干,一边说话一边喝了一大口啤酒,她的手已经伸到了桌子对面,并没有意识到拿的是游方的杯子。

游方举起手中的短剑道:“如果我刚才不在画境中,只是把你摄进去了,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要想伤害你的话,你能躲得过我的剑吗?”

谢小仙的脸色变了变:“那是你,我才会那么信任,虽然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刚才我不是自己出来了吗?”

游方收起剑摇了摇头:“你能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你的心志坚定,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的神识之力已弱,不论你能听懂多少,事情就是这样。假如有人用类似的手段对付你,绝对不会这么麻烦,也不会用这么长时间,只要有那么一瞬间发动攻击,你的处境就已经相当凶险,再仔细想想,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今天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你真正相信,世上的遭遇可能神奇的超出你的想像。我有这种手段,而你参加的那个专案组要对付的人,也可能拥有类似的手段。

小仙,听我一句劝,不要去,太危险了!我不能眼看着你涉险。”

谢小仙低下头很长时间不说话,游方也不说话,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好好接受这个事实,不论能不能理解。客厅里就这样保持着沉默,谁也没有再动筷子,一桌饭菜已经冷了。

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谢小仙才抬起头,眼中有晶莹的光芒在闪烁,微撅着嘴唇说道:“游方,这是你的秘密,相信你是不愿意轻易告诉别人的,今天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些,原来就是想劝我不要参加专案组。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

我不参加专案组,也会有别的警察参加,警方的职责所在,不论它有多少问题,这些事也必须要做,否则这个社会已然崩溃,我们也别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把我当亲人一样关心吗?但你别忘了,谁家的亲人不是亲人!”

游方长叹道:“既然这么说,我是无法劝阻你了,其实我了解你,你如果没有这种心志,刚才根本无法主动挣脱我展开的画境,这个结果我早就想到了。但我今天提醒你的事,你一定要注意,求求你了!”

谢小仙:“我会注意的,假如我真有…”

游方立刻打断道:“假如你真的遇到了什么状况,不论在哪里,希望你能及时通知我,不知道这违不违反纪律?但我绝对不会妨碍你们警方办案的。”

谢小仙又低下了头:“我觉得脑子好乱,想休息一下。”

游方站了起来:“刚出院,是应该好好休息,我说的话,你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小仙起身回家,看她走路的样子和梦游也差不了多少,就这么点路游方也要送,一直将她送到了对门,送进了卧室,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吧。”

上床休息当然要换衣服,游方转身走了出去,正准备把门带上,谢小仙却突然也转过身来,伸手从后面把他搂住了,脸贴在他的肩胛上喃喃问道:“你今天说过,说不定哪一天,你可能就会一去不回,我参加这个专案组,也可能会回不来吗?如果是那样…”

游方在胸前抓住她的手,截住话头道:“你不会有事的,今天说这些,只是提醒你小心而已,那只是最坏的情况,未必会发生、发生了也未必来不及反应,事先有准备未必不能对付。

专案组在广州,你目前负责的工作还是档案调查、线索收集,现场冲突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发现嫌疑人,你最好提醒那些负责现场抓捕行动的同事,一定要注意互相保护,人数不能太少,不要给别人偷袭的机会,那些歹徒再有手段,也不可能公然与警方对抗。

我也不会有事,怕天下掉陨石,还能不出门了?凡事谨慎些就是了。你现在不是很清醒,而且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谢小仙:“你可不可以不走,我有点怕。”

游方:“堂堂公安局长,你怕什么?”

谢小仙:“我怕做噩梦。”

游方:“我不走,我就在外面。”说着话他轻轻分开谢小仙的双手。

她却在他的手心放了一串钥匙,弱弱的说了一句:“这是我这边的钥匙,你帮我拿着。”

游方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帮你拿套备用的,有空的话,还可以帮你收拾收拾屋子,有什么事也方便。你看看这里,已经五、六天没收拾了吧?桌子上都落灰了,你出院前我想帮着打扫来着,可惜忘了问你要钥匙。”

等谢小仙恢复清醒可以平静的回味,不论她能理解多少,游方这么做,等于刻意在疏远两人之间的某一种关系,但从另一个角度,他们的情感世界似乎离得更近了。

聪明如小游子,也不知道这么做的结果,他已经没有退路的选择了坦白,确定谢小仙绝对不会伤害他才决定这样做,至于其他的,听天由命吧,还能怎么样?

重庆被称为山城,据说是中国城区面积分布最大的城市,也确实很难找到一座地势与地气变化如此复杂的一座城市。

它的城区内以及周边一带山川,几乎是各种风水格局荟萃之地,从极宏伟到极细微,从极险恶到极美妙,从阴森汇聚到阳光灿烂,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到历代人工遗迹,方圆数百里之内几乎应有尽有,难怪地师刘黎会把老窝安在这里。

就算没有别的原因,游方行走天下山川炼境,也迟早要到这里来。

重庆处于四川盆地的东部边缘。川中平原沃野千里,自古有天府之国的美称,地气生机拢聚利于涵养生元,在没有战乱的和平年代,也是人口繁衍增长速度最快的地区之一。长江穿重庆而过,是一条带动风水灵枢运转的大动脉,向东方截断巫山而出,形成了瑰丽雄峻的三峡。

三峡是四川盆地庞然地气的一个宣泄口,也是川中涵养生元之气的发散地,从局部来看,有些地方的风水极为险恶,但从整体来看,正是由于三峡的宣泄与发散,使盆地拢聚的生机不僵不滞处于灵动之中。看似不是完美无缺,却是动静之间的冲突与相容。

假如没有这条长江、没有冲开缺口的三峡,川中平原的地气将会显得呆板凝滞,不复天府之国。

长江经过三峡的落差很大,水势回旋缓急变化不定,冲入两湖境内形成洞庭湖水系。洞庭湖水系是长江奔腾出巫山、带动地气灵枢宣泄急冲之后,第一个天然的容纳收束之地,安抚迳条沛然怒流重新变的温顺含情。过了洞庭湖进入长江中下游平原,便是自古以来的鱼米桑蚕之乡。

从川中盆地到洞庭湖水系,从风水学“山河大地盘”来看,形容其大格局就是人人皆知的一个成语——来龙去脉。

洞庭湖水系容纳收束长江这条来龙的宣泄急冲,当天时之变超出了它天然的容纳收束之力,下游便会遭受水患。所以长江中下游平原的鱼米之乡,也是自古水患频繁之地,老百姓几乎都见怪不怪了,凡风水佳局大多有利有弊。

千年以来,特别是近百年来,由于人烟分布日渐稠密,人为地不断蚕食,不仅天然的巨型水库古云梦泽早已消失,洞庭湖以及下游的鄱阳湖水系也不断消退,容纳收束长江地气宣泄急冲的能力越来越弱,长江中下游的水患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频繁。

如今在上游前后修建了葛洲坝与三峡水库,特别是三峡水库从风水角度也能起到缓解与容纳地气灵枢运转宣泄急冲的作用,是一种人工的改善与弥补。这么做确实非常有必要,但另一方面,天然的风水格局动静之间的冲突与平衡,也要注重保护不能破败,不要增加人工改善的难度与弊端、减弱人工弥补的效用,这一点更重要,且不是一代人的责任。

凡是水利从不孤存,也要融入到整个环境的风水局中。古时在川中修建都江堰的李冰父子,就算以今人的眼光看,也是风水巨匠。

当然了,这种宏观上的风水大地盘,无论什么样的高手也不可能展开神识完全包容,从卫星地图上虽可见其概貌,却不能直接感应其生机灵动。游方需要走过天下山川将之炼入胸襟,这胸襟阅历有多宽广,袖中画卷的意境就有多深远。

寻峦玉箴中的见知灵引虽然被抹去,但是游方并不知道,他因独特机缘自悟的炼境之法,竟与寻峦派祖师赖布衣留在玉箴中秘传真意相暗合。寻峦玉箴中的见知灵引是什么?其实就是风水大侠赖文俊行走天下山川所感悟的灵性见知。

只不过赖布衣的手段比此时的游方高明多了,根本不需要袖携有形画卷为炼境之辅。他的秘法修为已达到“神念合形”的境界,走遍千山万水之后,直接以神念将胸襟所阅天下山川的见知感悟凝炼于一枚玉箴中。

假如后世弟子达到神识化神念的境界,神念读玉箴如阅赖布衣走过的天下山川,是留于历代传人的宝贵财富。刘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有告诉游方,否则小游子非得懊悔死不可!

而如今的游方,无意中也追随当年赖布衣的脚步,带着华有闲来到当年的古渝州,如今的重庆直辖市。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是一条鱼

游方要到达的第一站,其实坐火车更方便,但谢小仙一定要定机票,而游方听说华有闲没坐过飞机,也就决定带着这少年一起飞来。

出了机场,华有闲很兴奋的说道:“飞机上的饭还有饮料原来都是免费的,我以为要比火车上更贵才对,游大哥要是不说,我还不敢要呢。”

游方笑了:“就算是收费的,也不能饿着自己呀,想帮你游大哥省钱吗?”

华有闲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游大哥带我出来见世面,我当然能多学就多学,至于其它的能省则省。…我们去哪儿?我老家就是重庆的,原先叫万县,现在叫万州区,重庆市里我也比较熟。”

游方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个熟络的本地人陪着,哪怕就是方言讲的比较溜,出门也能省不少事,我们去火车站那边,你带路吧。”

重庆有九个主城区,自古以来的中心区域在渝中半岛一带,所谓渝中半岛是嘉陵江与长江汇合处形成的一个弯曲狭长地带,形状似S形的虎尾扬起,尾尖就是著名的朝天门码头。而重庆城区各处灵枢汇聚呼应的地眼所在,并不在陆地上,而是朝天门所对的江心,也是嘉陵江与长江汇流冲击水势回旋之地。

重庆火车站就在渝中半岛上,长途汽车站离得也不远,这附近一带也和广州火车站差不多一样人气杂乱,有不少招待所和旅店,同行业之间的竞争蛮激烈的。你只要背着包在这附近站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打招呼:“先生,要住宿吗?”甚至有的揽客者会挤眉弄眼的暗示你有特殊服务。

谢小丁家的琦琦招待所走的是中层路线,外表看起来就挺漂亮,内部装修也不错,总共五层楼,外墙贴的马赛克颇具现代感,每一层楼大约有十多个房间,有单人间和双人间两种。房间虽然不是很大,但是里面空调、电视、热水器都很齐全,比较舒适价格也不贵。

由于是家庭经营的,员工都是自己人。守门兼保安是谢小丁那位很帅气的二哥,水电维修管道工是她朴实的大哥。她表弟主要兼职揽客,因为他就是铁路职工,打一声招呼,再常常塞包烟请吃顿饭,就经常会有铁路工作人员帮忙介绍生意。

假如游方是坐火车来的,下了车想问问铁路工作人员哪里有招待所,可能就会有人很热心的说:“你朝左边走一个路口,有一家琦琦招待所,环境不错价格也实惠。”而游方就是在站前问了一名铁路工作人员,打听到了琦琦招待所具体怎么走。

长江沿渝中半岛东南侧拐了个弯,沿江边有一条滨江路,而小游子在广州住处不远也有一条滨江路,但是广州的滨江路在珠江南岸,重庆的滨江路在长江北岸。

离琦琦招待所不远就是菜园坝长江大桥,桥这种建筑物,常有接引阴阳地气交融的效果,而长江水流转弯,也带动地气灵柩回旋,向朝天门地眼一带聚拢,此地风水局本有流动发散的特性。但就在琦琦招待所的南边,与江滩上的珊瑚公园相望的位置,有一座江心岛,恰恰形成了迎水朝岸挽留之势,因此地气散中有聚,是旅途中很好的休息环境。

不知谢小丁的父亲谢勤懂不懂风水,但在这个地方开招待所,地气环境选择的很好,也许只是一种巧合,游方尽管不想挑剔,但走到门前也暗中点头觉得很满意。

招待所一楼有个小小的前台,除了办住宿手续也顺便卖点香烟和饮料,游方与华有闲走进去的时候,前台有个姑娘抬头看了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进来一条大鱼和一条小鱼。”

游方以超常的耳力听清了,心里就是一惊。如果这家开的不是黑店,开张就等着钓鱼,那么前台里面的姑娘就是谢小仙的堂妹谢小丁了。游方当即就有点懊悔,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一点,忘了发动蛰藏心法随时收敛神气。

谢小丁在国外读书,放暑假回国看父母,应该待在家里才对,怎么会跑到招待所前台当服务员呢?游方也没想到。

谢小丁心像所见,游方是一条鱼,这倒是非常贴切!说华有闲是一条小鱼,也很有意思。

游方的原计划是收敛神气发动蛰藏心法,第一次见面时试探一下谢小丁,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形成她那种病症?假如谢小丁在这种情况下看不出异常来,就说明她是天生的元神与识神交感,能发动心像所见,与平常所见相重叠。

这种病症治疗起来很麻烦,需要讲机缘,要么切断这种元神与识神的交感,要么传以密法让她达到元神清明的状态。第一种方法有点可惜,浪费了这姑娘的天赋,而第二种方法很难,不是每个人都能修炼秘法轻松入门,秘法是否可轻传还两说呢。

不论是哪种方法,想成功都不容易,但至少有具体的对症思路可寻。

假如谢小丁仍然能看得见,那就有问题了,很可能就是自幼经过反复诱发形成的心里癔症,只能进行诱导式调节舒缓,很难根治。假如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严重的话,对生活的影响也会越来越严重,确实就像谢小仙所说的那样,很难正常的找对象成家。

游方的第一步计划就没有成功,这也不能怪他,谁也不能无时无刻都运转秘法,就算是蛰藏心法这种神气消耗极少的秘法,也是需要凝神专注,不可能一天到晚都这样。

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再想别的办法吧,游方领着华有闲来到前台招呼道:“住宿!”

有客人进门,那姑娘不主动招呼却要游方来招呼她,显然就是友情客串跑龙套的,不是这家招待所专门雇的前台服务员。

那姑娘抬起头道:“身份证!住几天,要什么标准的,几间房?”

游方看清了她的相貌,长得很漂亮,眼眉之间与谢小仙很有几份相似,只是下巴稍微有点尖,标准的瓜子脸,脸蛋粉嫩粉嫩的十分可爱。但她的眼神却让人有点看不透,与她对视时,深棕色的眼眸会有一丝眩幻感。

游方的第一感觉,假如是心理医生的话,遇到这样的病人会很头痛,弄不好反过来会受她的影响。

两人将身份证放在了柜台上,游方笑着答道:“一条大鱼带着一条小鱼,你看着办吧,找两个舒服的鱼缸就行。”

柜台里的姑娘愣住了,有点张口结舌道:“你怎么…?”

游方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而后才能自清自明,你就是谢小丁吧?我经常听小仙提起你,说你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果然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