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伤虽然不重,但小游子的问题很严重!他的神识与内劲都在一瞬间运转过剧,形神皆有损伤,至少需要调养一、两天才能恢复,而且腿部受了伤,暂时活动不便,很难与人近身格斗。假如这时有个像样点的高手查到了他的行踪,把他堵住,他恐怕就得交待了。

游方在二楼拔剑割开裤脚制做了几条简易的绷带,又把大腿处的裤子划开了两条长口子,将伤口包扎好,踞坐于地暂时调息,稍微恢复一下受冲击的神识,然后才好在黑夜里穿越山林悄然离去,现在他还不能快走。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游方长出一口气刚刚睁开眼睛,忽听窗外有人幽幽道:“英雄救美倒是很潇洒,可是阴沟里翻船就不美了,臭小子,你也有今天?”

听见这声音游方就想站起来,然而却坐着没动,一瞬间有想哭的冲动,开口却又惊又喜道:“师父,您老人家终于现身了!”

刘黎像一只老狸猫般无声无息地从窗外跳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根树棍,神情好气又好笑道:“我在广西读老年大学,每天读书写字日子过得很舒服,却听说有一堆人赶集似的往重庆跑,只得跟班主任请了几天假过来了。老巢让人端了不要紧,徒弟可不能让人收拾了。”

游方一怔,反而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题外话:“您在广西…读大学?”师父来了,他总算彻底松了一口气,处境转危为安。

刘黎一瞪眼:“就许你考文凭泡妞,不许我这个老头念书吗?老话说的好,活到老学到老!…快起来吧,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堆武警来洗地,把这里搜个天翻地覆,你得快点走。…哎呀,伤到大腿啦?幸亏命根子还没事!能走不,需要我背你吗?”

游方扶墙站了起来,单脚站稳另一只脚尖点地,吸了口气道:“哪敢让您老人家背我,会折寿的!”

刘黎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哦,你还这么讲究呢?那好,这个拿去拄着。”他把手中那根杯口粗细的树棍递给了游方。

游方接过来道:“师父您真好,还给我准备了一根棍。”

刘黎又瞪眼道:“受了伤眼神也不好使了?这明明是根拐!行走江湖,必须要有所扶持,孤胆夜行侠成不了大气候,阴沟里栽大跟头倒是很有可能,师父我就是你这根拐啊!”那还真不是一根棍,刘黎在山上弄了一根长树枝,两头带三角叉,夹在腋下正好可以拄着走。

刘黎现身非常及时啊,游方现在这个样子必须要有一位非常可靠的高手保护,直至他能够行动自如。老头就在这个时候出现,游方也不知他是如何赶到的,或许就像自己那夜玩命奔袭救向影华那般,虽表面上还是和师父习惯性的耍耍嘴皮子,可是黑暗中感动的眼眶都湿了。

刘黎扶着拄拐的游方下楼,从山地里他的来路离开,路上还不忘开句玩笑:“徒儿啊,你这条裤子可是太时髦了!”

一瘸一拐的游方当然走不快,要不是师父在身边扶着,穿越这片山地还真不太容易,足足过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才出现在山那边的一条公路旁。刘黎问了一句:“那边藏了一辆车,是你开来的不?”

游方点头:“是啊,向笑礼给我留了一辆车和三个车牌,我临时又搞了两个车牌。”

刘黎又问:“你是追着警车来的吗?”

游方老老实实的回答:“是的,要不然怎么能找到地方?”

刘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呀,只听过警察开车追人,没听说过有人开车追警车。”

游方挥拐一闪身:“师父,您老的巴掌轻点,我的腿受了伤,还拄着拐呢!”

刘黎的语气终于沉了下来:“不拍重点你记不住教训!”

上了车之后,游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很尴尬的说道:“真的不好意,让您老人家给我当一回司机。”

这并不是什么高档车,只是一辆并不太引人注目、半新的大众车。刘黎一边启动车一边说道:“这是自动档的,假如你伤在左腿倒还可以开,可惜伤在右腿,只能委屈我老人家了。”

游方:“师父,您老有驾照吗,啥时候学的车?”

刘黎不紧不慢的答道:“北洋的时候可没有驾照这玩意,那时候我家里就有一辆福特,我还年轻,跟我家司机学的开车。不过你放心,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驾照我也有,通过年检的,让警官拦住没麻烦。”

游方:“您老的驾照上写的是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可别把警察吓着了,现在有个刘黎专案组呢。”

刘黎笑了:“以为就你会化名啊?我老人家如果没有几个身份,早就让人找着了,这张驾照可不能让你看,要不然你就知道我在哪里读老年大学了。”

车走在路上,游方终于问道:“师父,你是怎么来到重庆的,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刘黎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个很轻薄的数码相机道:“我不喜欢拍照,这个就送给你了,前几天刚买的,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你看看,那个女人你认识吗?”

游方打开相机,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他却愣住了,疑惑不解的问道:“师父,您是什么意思?照片里的女人叫兰晴,是我的后妈,她身边的那个人,就是我爹!”

这张照片赫然就是游祖铭与兰晴挽臂并肩从宝轮寺里走出来,兰晴的脸依在丈夫的肩头,一脸幸福温柔的小女人状。虽然拍摄的位置很远,但游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将画面放大之后看得是更加清楚。

刘黎面无表情,看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说道:“哦,那人就是你父亲游祖铭?我以前不认识,在磁器口还是第一次看见,果然是才貌双全啊,难怪虎父无犬子。但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你知道来历吗?”

游方的语气不禁有点紧张:“我不清楚,只知道二零零六年,我父亲从洛阳领回来的,很不错的人,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刘黎不动声色的答道:“在你们家这些年有什么问题,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曾经是无冲派唐朝尚的弟子,代号蓝凤凰。五年前在洛阳布局,指挥党羽企图暗算我,结果被我杀了个干净,我还以为她早就死了,不料今天又看见大活人了,还成了我徒弟的后妈!”

游方懵了,张着嘴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之后才问道:“师父,您不会认错人吧,虽然我相信您老的眼力,但以您老的手段要想杀一个人,又认为她死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活下来?”

刘黎:“化成灰我也认得!当年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你来对我解释一下。”

五年前在洛阳郊外的北邙山上,一位故人之后邀请刘黎到访赏牡丹,并介绍了一位晚辈给他认识,这位晚辈便是蓝凤凰,他这位故友也是上当了,并不知蓝凤凰的真实身份与来历。刘黎在北邙山中险些遭遇一场伏击,当时的状况比向影华在怜心桥所遇还要凶险,陷阱布置的堪称完美。

姜毕竟是老的辣,刘黎没有走进陷阱之前就发现了不对,将计就计查出蛛丝马迹,老头子的手段自比现在的小游子还要狠辣利索,从陷阱之外出手,将设伏之人一个没放过杀了个干净。

只有幕后指挥者蓝凤凰,勉强借助幻法大阵的掩护才逃走,但刘黎也没放过她,发动转煞缠神术重创了蓝凤凰。老头全力施展的转煞缠神大法可不是开玩笑,虽然功力比不过当年鼎盛时期,但蓝凤凰也不过是将将能勉强发动幻法大阵而已,亦不能与当年的陆文行相比,如何能受得了?

她跑的越远,经过的地方越多,也就死的越快!

无论如何,放一个活口出去能通风报信,也是一种遗憾。但另一方面,刘黎也希望通过追查垂死挣扎的蓝凤凰的行踪,找到是谁在幕后指使与策划了这场行动?全力发动转煞缠神,对老头来说也不轻松,他躲起来调息恢复一天,然后再去追,结果却没查到。蓝凤凰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和当年的陆文行一样。

能施展幻法大阵,必然与早已被剿灭的无冲派有关。而刘黎并非没有收获,他发现不仅只有他在找,有一位美国来的投资商也派人在找蓝凤凰,由此查到事情竟然与远在美国一个叫朝和公司的企业集团有关。从那时起,刘黎才注意调查唐朝和、唐朝尚兄弟俩以及隐秘传承的无冲派。

至于蓝凤凰,连无冲派的人都没找到,应该是躲在隐秘处企图养伤,结果伤势发作死得无声无息。——刘黎曾经就是这么认为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代我处置她

当年那场行动是唐朝尚所策划,蓝凤凰也是他派来的,负责具体指挥与实施,结果不仅损失惨重,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次行动究竟是怎么失败的竟查不出原因!参与伏击的人都死了且没有传回任何消息,指挥伏击的蓝凤凰从此下落不明。

刘黎显得深不可测,令人畏惧。

因为这件事,本来在无冲派与唐朝和并掌大全的唐朝尚引咎退居幕后。其后唐朝和的经营思路是尽量不与江湖风门各派发生联系与冲突,只是在暗中潜心经营与发展自己势力。他所控制的这个跨国集团组织,规模已经到了相当庞大的程度。

而且在这个组织中,除了极少数高层,下线团伙人员根本不知道隐匿传承的无冲派的存在,比如狂狐、杜秀才这样的团伙头目,竟然也没有听说过无冲派的事情,只清楚自己从属于一个跨国组织在“做生意”,很大、很赚钱的生意。

至于姜虎是例外,他与他的一批骨干手下本就是训练有素的退役军人,组织纪律严明,接受过秘法特训。但他们在中缅边境一带活动,并没有引起风门各派的注意,就算听说过也不过认为他们是个普通的黑帮组织,姜虎这样的高手竟然也默默无闻。——干这种买卖,出名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地下组织发展的规模大了,有些痕迹不可避免的要暴露,但都是各地的零散发生违法犯罪案件,谁也没有把它们联系到一起。吴屏东带着绝症之身,胸中仗剑游江湖,帮助警方打掉了杜秀才团伙,却不幸死于狂狐团伙的大光头之手。

游方当时不知天高地厚,行险设局报仇,竟然杀狂狐成功,由此才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直至刘黎在广州杀唐朝和留书之后,隐匿多年、树大根深的无冲派终于浮出水面,它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秘法传承门派的概念了。

刘黎的车开得很慢,讲完这些才问道:“小游子,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蓝凤凰在你们家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游方听闻往事,在震惊中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愣了愣才问道:“师父,您老的转煞缠神大法,可以化解吗?”

刘黎想了想答道:“也并非不能,那要看具体情况。比如你此刻若对我发动转煞缠神大法未必能成功,就算侥幸得手,以我的功力亦可化煞归元。当时我是全力出手,而她已经受伤,带伤在潜逃途中想自行化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认为她早就死了。

以她当时的情形,就算是我亲自出手也未必能解救,你应该很清楚,救人比杀人难的多!除非有精通传统医道的杏林高手,而且不论是否有风门秘法传承,元神定念之强不亚于神念境界,同时懂得滋养形神之法,还能分辨煞气移转之源,方可从容化解。

这需要身兼数家之长,且都相当出色,这种人可不是说遇就能遇见。你师父我虽然懂些医道,但也不算绝对的高手,想当年在沧州伤势发作卧床不起,还是一位过路的名医救了我。蓝凤凰带伤隐匿逃遁,怎可能恰好有这种奇遇?没想到偏偏有人救了她,所以我才想听听你的解释。”

“我爹当年将蓝…兰阿姨带回家之前,曾去过我奶奶的老家莫家园,她当时好像有病,我爹找我二舅公给她治病,我二舅公又去找了莫家族长莫老太公帮忙,兰阿姨这才痊愈。”游方皱着眉头吞吞吐吐的解释,想当年他只顾闹别扭来着,并没有太在意其他的琐事,今天听师父提起,仔细回忆还真想起这么一出。

刘黎长叹一声:“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啊,早就知道莫家园八大门藏龙卧虎,就连你这个外姓旁支出身的小游子当初都能设局杀了狂狐!那时你还不懂秘法,但自幼一身功夫的根基以及种种江湖手段已经相当了得,我老头子算是捡到便宜了。假如什么都是从头开始教你,恐怕是来不及啊。”

游方赶紧道:“师父且慢夸我,在说我兰阿姨呢,她并不象懂秘法的样子啊?”

刘黎冷哼一声:“能拣一条命,已是世间难得之奇遇,至于秘法修为当然是废了,懂秘法也不敢泄露,幸亏她通过你爹找到了莫家园,才多活了这么几年!”

多活了这么几年?这话说得游方打了个哆嗦,干咳两声问道:“您老现在已经找到她了,打算怎么处理呢?…对了,师父,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前不久我收到一条短信,说无冲派遣高手入境,其人能以神念运转幻法大阵,提醒我要小心,是您发的吗?”

刘黎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短信在哪里?给我看看。”

游方:“那种短信,当然看见就删除了,原话我记得很清楚,是‘无冲派遣高手入境,查梅兰德行踪,不知其人身份,只知修为极高,能以神念运转幻法大阵于无形,你要小心。’最特别的是,它居然发到了我平时以游方的身份用的手机上。我一直猜不透是谁发的,今天听您老这么一说,那肯定就是她发的。

只有她知道我平时的手机号,还知道我用过梅兰德的身份,而且清楚无冲派的事情。前不久无冲派以我的名义给向影华写信,设陷阱伏击她,企图以连环计逼我现身,看来他们还并不清楚我的身份。

如此说来,兰阿姨如今并不是无冲派一派,不仅不是,而且应该与他们对着干,一直在躲避他们才对,否则不会提醒我,这样也冒了暴露的危险。师父,您老是怎么认为的?”

刘黎哼了一声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你爹的孝顺儿子!当然了,弟子顾孝,师父也不会不高兴,自古孝道与师道本就是一体。明明是问我想怎么处置她,没等我开口呢,你自己就先说了这么多。

她如果真的是在躲避无冲派,明知道这些情况还不提醒你,天下之大,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也不想想,是谁救了她的命,还庇护了她这些年?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假如没有这样,我绝对会杀了她!再问你一句,蓝凤凰在你家这些年,可有什么异常?”

游方眨着眼睛回忆道:“她当年嫁给我爹,我本来就觉得不自在,所以看什么都异常。现在想想,她这些年极少离开白马驿,偶尔陪我父亲去县城或省城,来回时间也是很短。她给我爹介绍了很多生意上的门路,却很少出面陪他谈生意。

我当初也有点想不通,她这样一位明显喝过洋墨水的城里女人,在乡下怎么能住得惯?现在看来,果然是在躲避什么人,不仅是在躲避师父您的追杀,也是在躲避无冲派的追查,就是想让人以为她早死了。…师父,您说她的秘法修为真的被废了吗?”

刘黎:“当然是废了,我已经亲眼见过她。废了也好,无冲派培养她那种秘法高手的方式,首要目的不是为了感应天地灵机之妙以全生机之趣,弟子若不是自我警醒,虽一时精进将来亦可能有极大的隐患,滋养形神之福缘难消受,恐还有折福、折寿之忧。传人都象自己的孩子一般,正经徒弟没有那么教的。你看向左狐本人不咋的,可是他传授女儿向影华的秘法,当真是在传她一生所受天地灵枢之福缘。”

游方终于又问起了刚才的话题:“师父,您还没说打算如何处置她。”

刘黎淡淡笑了笑,不动声色道:“如果是当年追上她,自然是杀了她。如今她在你家藏身,受救命庇护之恩。如果明知道你有性命之忧却只顾私虑而不提醒你,我也没什么好放过她的,还是循当年之事杀了她,只不过和你打声招呼而已。现在情况似乎有变,我就交代你一件事吧。”

游方连忙点头道:“师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刘黎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我如今已有衣钵传人,就是你,很多事不必再亲自动手,要不然收徒弟干什么?怎么处置蓝凤凰,就由你替为师代劳了,全权由你自己决定,这也是师命。但不论你怎么做,我有几句话一定要提醒你。”

游方已经忘记腿上的伤口疼不疼了,伸手悄悄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道:“师父请交待。”

刘黎:“第一,蓝凤凰当年在洛阳碰到你父亲,恐怕不是偶遇,可能早就调查过他的背景,否则怎会这么巧?带伤抓住了唯一的生机!想想无冲派在国内做的最多的明面买卖是什么,再想想你父亲最擅长什么?蓝凤凰当年曾注意到他,并非没有可能。如果是这样,当年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否则不论对你还是对你家人,都是隐患。”

游方:“我刚才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就是没敢说出来,就算您老不交代,我也一定会查清楚的。”

刘黎接着说道:“第二,既然她这些年一直在躲藏,我和无冲派都以为她已经死了,那条短信上的消息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和无冲派某些人之间还有秘密的联系,或者有其他获取消息的手段?怎么回事,也一定要搞清楚。”

游方:“师父所虑甚是。”

刘黎:“第三,她既然未死,无冲派的人也在找她,她为什么不回去?这些你要她当面解释清楚,回头告诉我,我老人家也很想知道原因。”

游方连连点头:“我一定当面问清楚,一字不差转告师父,还有第四吗?”

刘黎一瞪眼终于恢复了游方熟悉的样子:“第四还用我交待吗?为师不说你也一定会问的,这个时候她跑到重庆这个是非之地来干什么,有什么目的吗?还和你父亲一起,已经有可疑之人发现她了!”

游方又吃了一惊:“什么人发现她了,我爹会不会有危险?”

刘黎:“暂时应该没有危险,小游子他爹老游子看来也不是吃素的,他把人甩掉了,就在磁器口我亲眼所见。大城市不太好跟踪,连我差点都被甩掉了,虽然他不知道我也在。你还真是个孝顺儿子,在磁器口发现他们的两个人,已经被你开枪打死了,就连赶来接头那位也都被你杀了,还真干净啊!”

游方:“啊,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