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万花还站在前面,恰好听见这句话,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答道:“不同的东西,不同的手艺,一分钱一分货,就看老板你识不识货了,我们也不是强买强卖。”

游方一听这话,露出很好奇的样子拿起一个葫芦看了半天,眼睛眯得细细地说:“咦,还真别说,我确实觉得这画画的很特别,这山水在海天之间,还真有那种感觉,却不太好说。”

庸万花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仍然笑道:“艺术嘛,讲究的就是感觉,虽然一样是画,我还看见过有人在马路边的地砖上用粉笔画蒙娜丽莎呢,虽然画的一样,但真能一样吗?”

游方露出动心的样子:“老板,你是这儿的老板吧?能不能给我便宜点?”

庸万花摇了摇头:“不还价。”

游方:“我多买还不行吗?按批发价!”

庸万花仍然摇头:“本店货源有限,这些葫芦都是手工制作,没法批发也不接受订货,买多少都是这个价。”

游方有些不满地嚷道:“你这个人,做生意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庸万花反而乐了:“说的不错,我就是死心眼,所以活该发不了大财,老板,你满意啦?”

游方嘟囔道:“你不发财谁发财?一个葫芦都卖这么贵,抢钱啊?”

讨价还价半天未果,游方最终还是买了,这些葫芦大约二十多公分长、十来公分宽,每个五百,只要这里有的图案,他一共买了二十八个,比刚才的慕容纯明还多买了十个。慕容纯明只是挑自己想研究的风水垣局买葫芦,而且是买下那些画意比较清晰的。

这些葫芦上的画面虽然炼境未成,但还是按照风水垣局的原意落笔的。游方也不是为了买能用的法器,而是研究其中垣局以及消砂变换,甚至推断作画的人因何而失败,难得有这么一套完整的“教材”。

这么多葫芦怎么拿啊?店员还算热心,帮他找来一个彩色的塑料编织袋,就是春运期间外出务工人员用来装铺盖的那种,帮他把葫芦都装了进去,满满的一大兜啊。

游方付完钱后看了看,眼珠子一转又皱眉冲庸万花道:“我还要到前面玩呢,拿着这些东西也不方便,能不能暂时存在你们店里,回头再来取?”

庸万花点头道:“多谢老板照顾生意了,存我这里没问题。”

游方离开旅游商店后,没有再跟张流冰他们后面看热闹,而是信步闲游,还跑到鳌山混在一堆学生以及家长中间烧了一炷香。既然到了这个地方也入乡随俗捧个场,别忘了再过半年他也要到北大去考学位了,图个吉利嘛。

烧完香又观赏了鳌山附近历代摩崖石刻,其中有不少是高人名家手笔,铭刻于山海之间数百年来已融入山水灵性之中。但也有一些是败笔,刻在这里简直不伦不类,很有撒风景的意思。

从鳌山绕过,游方又顺着旅游区的小道走到了龙王祠,这里是一个景点,同时也是消砂派管理宗门的内堂所在。消砂派的传承聚居地在牙笼半岛的南海渔村,而这里是各种门内典礼、弟子传法习法的仪式举办地,那个旅游商店就开在景区里,显然也是为了就近方便。

游方去的路上,正好看见张流冰等人从那个方向走回来,错肩而过。等到游方出现在龙王祠门口时,装束已经变了,一袭轻衫很是飘逸。也未再掩饰行容,就是曾在松鹤谷中出现过的那位器宇不凡的兰德先生。

三亚一带很多道场供奉的都是南海观音,著名的观音大像就有好几座,而这座龙王祠供奉的是南海龙王。是一座道观,里面还有很多穿着道袍的道士。游方一连进了三重门,边走边看,站在第三重门旁驻足读一副对联:神之格恩其功在水,龙而为灵惟德动天。

看完之后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欲往里走,突然听见了一句自幼非常熟悉的话:“这位施主,请留步!”

游方差点没乐出声来,整理仪容留步转身回头望去,不远处站着一名青衣道士。此人大约四十来岁,也难为他这大热天还穿着道袍了,嗯,这道袍质量还不错,是上好的湖绸质地,轻薄透气挺风凉,这人脸上也没什么热汗淋漓的样子,看来养气功夫还不错。

游方故作惊讶的问道:“这位道长,叫我有事吗?”

那道士面色白里透红,留着一抹漂亮的短须,这身道袍一穿很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意味。但游方暗暗打量,纯粹论江湖惊门的卖相,这人比自己的大舅公莫正乾还是差了好几分火候。

道士很潇洒的立单掌稽首道:“我见先生你神彩不俗,有非常人之相,能在此地相遇真是有缘,我就是龙王祠的道士,想送你一件礼物,顺便问你两个问题,不会耽误您多长时间,对先生也是好事。”

游方在心里憋住笑,这种钓空子的套路在他眼里并不是很高明,但表面上却露出意外之色道:“啊?道长要送我什么?”

道士微微一笑:“请随我过来,这大热天的,先坐下歇歇脚,我请你喝杯茶。”

龙王祠的二重门与三重门之间的东侧有一个偏殿,偏殿前的门廊下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很多看似道家法器的东西,旁边还有一个茶几与两张凳子,恰好在院内一棵大树荫下,真是个休息闲聊的好地方。

道士坐下之后就说道:“这位先生,我看你最近有男女情事纠缠,有得意也有烦恼。…而且财运很好,享受远胜一般人,只是创业开源有些闹心费神事…”

这要是算命的话,算的可真准啊!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看游方的穿着打扮、神态气质、相貌风度,一见就不是一般人,说他的财运好有点蒙,但十有八九是一位年少多金的主,而且这种小伙没有女人缘也不太可能,谁的男女情事不是有得意又有烦恼呢?

游方略带矜持的微微点头道:“道长,您这是在给我算命吗?”

道士摇头捻须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只是你我有缘,当你踏过龙王祠二道门时,我就眼前一亮。…但我看你神采气运俱佳,只是有些招人嫉恨的麻烦,行事难免犯小人、有冲煞,所以特意送你一道顺风得水平安符。”

说着话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写在硬质黄绫上的符,上面是用朱砂画的纹路,似有山水涂鸦,还有一般人根本看不懂的符篆文。游方仔细认了认,还真是一种风水垣局阵符,不过就这么画出来有多大用处、有没有用处就难说了。

他接过黄符捧在手中问道:“这符有什么用啊?”

道士笑着解释道:“它的用处可以消冲去煞,护宅第平安。你带回家之后,选择一个睛天的晚间,最好在十点以后,在你住的房子下面绕楼一圈,然后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把它烧掉。…注意要把符完全烧掉,也要等火苗完全熄灭,小心不要引起火灾,把消防队招来围观。”

说到最后道士开了一句玩笑,游方也笑了:“这样就可以了吗?那谢谢您了!”

道士神态有些高深的说道:“其实这样也就可以了,但贫道的符毕竟法力有限,所以也不能把话说的太满,它只是能稍挡冲煞,助你家宅风水平安舒适而已,施主行事还需自行留意。”

游方:“道长能多指点几句吗?”

道士再次手捻胡须道:“好吧,既然你我有缘,就破例多说几句,听懂听不懂、爱听不爱听您随意。您一定去过很多寺庙道场吧,看那里面的大钟,都铭刻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八个字。”

游方连连点头:“对对对,基本上都刻这八个字,旁边还有很多人名,都是捐钱的,我也捐过!”

道士微微一笑:“本祠供奉的就是南海龙王,护佑风调雨顺,大到一地一国谈风调雨顺,小到一人一家其实也有风调雨顺一说。这就是你身边的人、身边的事是否能相处和顺?择居、择邻、择侣、择友都是你身边的风雨。”

这番话说的很有见地,显然越讲越来状态了,业务都是练出来的呀!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说道:“贫道的符,无非是一种寄愿祝福,但事在人为,它受南海龙王祠中的香火,自然有护佑之功,如果施主你取符之后,愿意在南海龙王法座前供奉一盏油灯,当然心意更诚、感应更灵。”

游方心中暗道一惊二问三送四卖的套路果然来了,表面上却非常感兴趣的问道:“供奉一盏灯?我当然愿意了,怎么供啊?”

道士的笑容很显开心:“很简单,只要你在灯油薄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贫道会为你诵经供奉,并不勉强,想供奉多少天全凭自愿。”

说着话他打开了桌子上放的一本册子,取出一支笔,很客气地递到了游方面前。游方提着笔正要签字,却有些纳闷的问了一句:“签名的前面怎么还有数字,上面那些人打勾是什么意思?”

道士淡淡解释道:“哦,那是灯油钱,三百八十八,供奉六六三十六天,六百八十八,供奉八八六十四天,九百八十八,供奉九九八十一天。贫道每日诵经祈福并不收钱,要供奉多少天,施主您随意。”

门槛安好了,游方已经进来了,终于伸手要钱了!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除非脸皮特别厚啥也不在乎的,可以把符还给道士转身就走。大凡脸皮薄一点,或者对刚才的话将信将疑,或者真是到这里来求南海龙王护佑平安的,就算心里舍不得,只要出得起钱的话恐怕至少都会留个三百八十八。

从头到尾那道士都很客气,也没说什么勉强的话,符也收了茶也喝了,实在不好翻脸啊!游方是一个人还算好的,假如是个领导样的人物身边围着一群人看着,再说几句恭维捧场的话,面子上肯定下不来,九百八十八那是必须的。

而游方显然是个有钱的主,提笔正想在九百八十八上画挑,突然眉头一皱又问道:“道长,除了九九八十一天之外,我还可以供奉更长时间、多点几盏灯吗?就是这样太麻烦您天天念经了,不知道辛苦不辛苦?”

道士微微一怔随即就笑了:“出家人的心怀,谈什么辛苦不辛苦?施主要是有此诚心,其实可以供奉长明琉璃盏,并且由贫道每日在南海龙王座前敬上一炷香。”说完话把这本册子拿走,又换了另外一本册子。

这本册子精致了许多,比刚才那本也小一些,红底镶着金边,打开一看里面的“项目”变了,有一千八百八十八、六千六百六十六、九千九百九十九三种,各有不同的讲究。游方正想在九千九百九十九那一栏上打勾签名,突然又问了一句:“这些都是普通的供奉,有专门的供奉吗?”

道士看了看游方,眼神深处显然有一种今天钓到大鱼的感觉,站起身来呵呵笑道:“施主请随我到殿中一叙,如果您的心意更诚、要求更高,恐怕就需要本祠为您做专门的法事了。”

第二百三十章 亏什么亏

进了偏殿,这里布置的既像办公室又像一间会客室,那边放着两张桌子,桌子上居然还有一台电脑连着网线,这边供着香案,靠窗一侧是黄花梨木座椅。除了那台电脑很具现代感之外,家具与陈设倒是古色古香。

屋里还有两个年轻的道士,那名短须道士一进屋就说道:“宇轩、德真,快给这位施主沏壶好茶!施主,您请坐,听贫道慢慢为您介绍本祠的法事。”

游方此时的态度,摆明了是要当冤大头啊,道士介绍了半天,越说“项目”越贵,最后推出了两种顶级法事,一种收费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另一种收费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游方当然只选贵的。

这场法事需要本观住持翟冷道长亲自主持,众道士列队诵经亦福,由游方亲手点燃香柱,在众法师的护持之下敬献于龙王法座前,整个大殿都是要清场的。仪式完成之时,殿外大钟鸣九响,由游方亲自扶杠撞击,殿内铜磬亦鸣九响,由翟冷主持亲手敲击,以象征龙吟相和,表示南海龙王收到供奉了。

仪式完成之后,游方将在众法师的陪同下,去海边放生一只海龟,至于海龟龙王祠已经准备好了,有好几十斤重,也不知从哪儿买来的。

商量完毕,中年道士立刻就兴冲冲地去找观主了,据说观主今天下午正好有空,同时让德真去备饭,中午要待客。现在虽然已经过了午饭点,但游方自称还没吃午饭呢,就是为了到龙王祠来烧香,那么在仪式之前怎么能让这位贵客饿着呢?

游方继续留在偏殿中喝茶,那名叫宇轩的年轻道士看着他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位老板…施主,您可够慷慨的!”

游方连忙答道:“供奉龙王,怎么能说慷慨呢?只能说恭敬!…不瞒您说,我爹就是养鱼的,前不久遇到一场大难幸亏最终逢凶化吉,这次来海南旅游我特地要到龙王祠烧香还愿,唯恐不够虔诚。再说了,我家好多口人呢,这次拜龙王,希望给大家都祈福…连讲相声的郭德纲都说过,不能使小钱办大事,我怎么能敷衍了事呢?”

宇轩连忙点头附和道:“对,施主你做的太对了!”

游方趁势又问道:“除了这场顶级法事之外,还有更隆重的吗?”

宇轩愣了愣,竟然露出了苦笑:“您是想问更贵的吗?有倒是有,收费九九八十一万,仪式过程也差不多,但只在初一、十五或逢年过节,每天的头一柱香,以及晨钟暮鼓由住持亲自祈福为您敲响,需要提前预约的。”

恰在这时,那名短须道士将龙王祠的住持翟冷道长请来了,这位住持还有一个身份是消砂派三名内堂长老之一,掌管宗门内秘法传承事务。

翟冷不到五十,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神情恬淡微微有些冷肃感,但说话谦和有礼,举手投足间确实很有高人风范。

游方一见到住持道长,态度就跟见了活神仙一样,立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做那收费八十一万的顶级法事,看他的言谈之间流露出的意思分明就是三个字——不差钱!

这种好事住持怎能拒绝呢,他告诉游方初一已过,可以预约在本月十五。结果游方很为难,说自己还有很重要的生意要谈,等这月十五肯定来不及了,明天就是八月初八,也是个非常难得的吉利好日子,干脆就明天吧!

不料翟冷住持竟然拒绝了,推说自己明天有一场重要的法会参加,无法主持这样的仪式。其实游方心里也明白,明天就是南海渔村聚会之期,翟冷肯定是要去的,不能留在龙王祠中。但是他的态度很坚决,说明天不行那就今天下午,反正仪式已经在准备了,干脆就做一场顶级的法事。

晨钟暮鼓,可以等到本月十五再敲,算是为他敲的,今天这一柱香虽然不是头香,但也代表头香的心意,到了本月十五那一天,再由住持代劳敬一柱头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有钱不赚白不赚,九九八十一万呐!翟冷住持笑眯眯的答应了,心里还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然后翟冷住持就带着那名叫德歌的中年道士去准备法事了,敬香的时间定在未申之交,也就是下午三点整,吃完饭之后法事就可以开始。由德真与宇轩两名年轻道士陪着游方去膳堂用餐,当然是好吃好喝好招待。

吃饭的时候,小道士德真有些腼腆的问了一句:“施主您贵姓?”

一般方外人不会主动去问施主的姓名,而是在功德薄上让他们自己签名留字,象征结善随缘之意。当然了,出家人也会在石碑、铜钟上刻上捐赠人的名字,做为一种宣扬功德之举,很多人花了钱,也是希望留名的。

游方笑着答道:“我姓梅,请问有什么事?”

德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场法事做完之后才会收钱,届时将在金册留名,但您现在能不能付点定金?仪式需要准备一些东西,都是现采购的,两万就行。”

一场法事九九八十一万?那是扯淡!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是游方搞那么大的场面,肯定还是需要成本的,假如他做完法事不付钱,道士们找谁哭去?收两万定金倒是足够了,倒不是怀疑游方付不起钱,但是以防万一嘛。这种话住持自不好意思说,小道士开口却无所谓。

游方笑了,从背包里取出了两万现金递给他道:“还真是巧了,我身上带着这些现金,不过谁也不可能拿那么多钱出门,回头我签张支票可以吗?”

德真立即点头道:“可以可以,当然没问题!”然后拿着钱出去了。

下午这场法事过程不必详述,总之非常隆重,游方烧的香比胳膊还粗,捧在手里简直像个冒烟的大火炬!而龙王祠的一班大小道士都忙的够呛。仪式完成之后又在后院一间静雅的客厅内喝茶,住持亲自陪同,德歌捧来了一大一小两本金册。

这两本册子与先前看见的那两本大不一样,有点像婚纱影楼的像册,因为每一页都是硬质的而且很厚,所区别的就是质地似乎是镀金的,页数并不多。册子封面上写着“大小洞天南海龙王祠功德金册”,下面还有小字“辛卯年(公元2011年)”,原来这不是随便签的,一年只有一册。

稍大一点的册子是留在龙王祠的,据说是要接受诵经焚香祈福,有专门的地方供奉。小一点的册子页数很少,相当于一本证书,让游方带回去做纪念,也算是进行此场法事的一个凭证,这两本册子上都需要他亲自签名。

那本大的功德金册是翟冷亲自打开递过来的,德歌双手递过了一支笔。游方接过册子的时候稍微愣了愣,这本册子打开之后左右两页只留一个人的名字,其它都是祈福的话以及仪式的记载。翟冷虽然直接翻到了这一页,但游方眼神很尖,看见了翻过的上一页中有人留的名字,是“香港——肖常发”。

如果游方记得没错,肖瑜曾提过一次,她的父亲就叫肖常发,还真是凑巧了!

游方在两本册子上都签上了名。小册子自己收起,大册子恭恭敬敬递还给翟冷住持,随册子附上的还有一张开好的支票。翟冷接过册子与支票时神情变得非常古怪,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因为游方在册子上的签名是“河南——梅兰德”。

过了好半天,翟冷才放下册子站起身来,躬身抱拳试探道:“请问您就是风门前辈兰德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