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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林涛微微翘起的嘴角,我知道,有戏了。

林涛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走到解立国身边,递了一支烟,说:“叔,车你藏哪儿了?”

一句话像电击一样让解立国的脸色立即变得乌青,他说:“什…什么?什么车?”

“你的三轮车啊。”林涛很淡定,微笑着看着他。

“什么三轮车?”解立国说,“我没…我没有三轮车。”

林涛没有再和他辩论,眼神示意侦查员带他走。

刘翠花此时从厨房里出来,说:“怎么了这是?”

林涛说:“你爹的三轮车,去哪儿了呀?”

乍一眼看到穿着制服的林涛,刘翠花有些慌乱,整了整衣角,捋了捋头发,低头说:“他昨晚骑出去了,往地里方向去的。”

我们一听,立即转头走出了解立国家。我回头看了一眼,刘翠花正看着我们的背影,不,是林涛的背影,发呆。

到了解立国家的农田边,我们看见了一块新鲜的泥土痕迹。林涛兴奋地说:“你们勘查车上有锹吗?”

技术员从勘查车上拿下一把小消防铲,林涛嫌弃地看了一眼,说:“将就着用吧,我们来挖。”

没挖几下,一个三轮车的轮毂就暴露在我们的面前,大家一片欢呼雀跃。

解立国和解立军在二十几年前还好得和一个人似的,但是他们同时喜欢上了村里的一个姑娘。

两个三十老几的老光棍,该让谁先娶亲呢?他俩的父母一时愁断了肠子。家里只有那么一点点存款,只够让一个儿子娶上老婆。姑娘的态度很暧昧,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傻大黑粗的解立军,还是喜欢矮小机警的解立国。为了让家族传宗接代,他们的父母还是决定给大儿子先娶亲,小儿子再缓缓。

结婚的那天,解立军缺席了喜宴,他在镇子上的一个小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他说他终身不再娶。

兄弟间的醋,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解立军就开始频繁出入解立国家,两人仿佛继续他们的兄弟亲情。可是,姑娘在生解毛毛的时候,难产死亡了。

解立军痛哭流涕,他认为是解立国要保孩子不保大人,她才会死的。而解立国则悲愤交加,我老婆死了,你哭什么?

有了心里的这个梗,解立国觉得逐渐长大的解毛毛越看越像高大魁梧的解立军,而不像他。甚至在解毛毛上中学的时候,解立国还在一次酒后说,你是你叔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那时候的解毛毛一头雾水,但很快,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高大,确实不像是父亲亲生的。在他的心里,叔叔才是他的爸爸。他把这个怀疑告诉了自己的媳妇刘翠花,这成了他们家谁也不愿提,但是谁都默认的一个事情。

七月十六日,刘翠花和解立国发生了一些争执,心情沮丧地来到解立军家送饭。

她说:“叔,以后我们叫你爸吧。”

“别瞎说,你是我侄媳妇。”

“你看我们家毛毛,性格开朗、胸怀宽广,一看就是你的儿。哪像他爹,一肚子坏水,小心眼子,一个小恨能记一辈子。”

“别说你们爹,他人不坏。”

“不管,以后我们给你养老,就不给他送终。毛毛也这么说,说你们俩才流着一样的血。”

“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我有女儿,她可以帮我养老。”

“那毕竟是收养的女儿啊,哪有我们亲?再说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们就是要给你养老送终,你对我们多好啊。”

“哈哈哈,心意领了,别说了。”

隔墙有耳。这段对话,非常不巧地被经过解立军家窗后的解立国听了个全。

怒火在解立国的体内燃烧,他认定了当初这个亲弟弟肯定和自己的老婆有染,这个不孝之子肯定是这个浑蛋的儿子。这一场孽缘都是这个亲弟弟惹的祸。

十二点,夜深人静,解立国辗转难眠,徒步走到解立军门前,见家门微开,便冲了进去,压住了解立军的口鼻。解立军正在酣睡,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一时错乱,双手又被毛巾被裹住无法反抗,就这样活活窒息而死。

杀了人的解立国冷静了下来,他悄悄回家,拿了塑料袋、绳索,骑着三轮车再次来到解立军家,准备在尸体上捆绑一袋石子的时候,借着月光,他看见解立军正瞪着双眼凝视着他。这一眼着实把他吓破了胆,他踢了解立军一脚,确定他已经死了,死不瞑目。他颤颤巍巍地用衬衫包裹了解立军的头,绑好坠尸物,把尸体拖上了三轮车。

夏天的夜晚,月朗星稀,解立国把死者扔进井里以后,觉得并不保险,于是又运来麦秆遮蔽了井口。

当警察们对现场进行勘查的时候,解立国又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三轮车,惊讶地发现三轮车上居然有一大块血迹。原来人死后,刮破了血管,随着尸体颠簸,也会有血液流出。自家院里,却有两个“外人”盯着,他没法清洗三轮车,只有借故把三轮车弄走,找个地方拆了、埋了。

三轮车上检出了死者解立军的血迹,而这三轮车又是解立国平时使用的三轮车。解立国没法抵赖自己的罪行,在强大的证据攻势下,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你说这是谁的错?”我问。

“解立国小心眼儿的错呗。”林涛说,“不过辛苦养大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这种打击确实有点儿受不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的?”我说。

“对对对,我就超想知道解毛毛到底是谁的孩子。”大宝觍着脸说。

我和林涛同时拍了下他的脑袋说:“能别这么八卦不?”

“走啦!”高法医走过来拉了下我的衣服,说,“今晚我请客,算是庆功宴。”

“又吃牛肉面吗?”我做了个鄙视的手势,“黄支队长呢?”

“黄支队长去不了了。”高法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他正愁着怎么给解立文家修井呢。”

第七案 夜焚娇花

光总觉得它跑得比任何事物都快,可它错了,因为无论它跑得多快,黑暗总是先它一步到达并等待着它的光临。

——特里·普拉切特

【1】

“青乡市立医院泌尿外科医生孟祥平,三十一岁,五月十四日失踪,于七月十九日在龙番市郊区路边发现尸体;南江市通通网络公司总经理方将,三十二岁,六月二日失踪,于六月五日在龙番市闹市区一垃圾堆中发现尸体。”侦查员说,“据调查以及青乡市、南江市公安局同行的协查,两名死者生前所有可疑社会关系全部排除嫌疑。两名死者在生前互不相识,也没有过任何联系。”

“六三专案”距发案已经整整两个月了,专案组抽调了全市的精兵强将进行了地毯式排查,侦查员带回的结论却依然毫无突破。

专案会议成了例会,每周二、四、六晚上都会在龙番市公安局会议室召开,可是破案的线索丝毫没有被找到。案件已经发生两个月了,我们省厅的侦查、技术人员专门赶赴龙番市,听取了案件前期工作汇报。

连续的奋战让侦查员们脸上挂满了倦容,而线索一直摸不出来,他们的脸上又不禁满是忧虑。

“视频组也竭尽全力了。”视频侦查科科长说,“所有的监控都仔细捋了一遍,可惜因为缺乏维护经费,很多单位的摄像头都是摆设,我们只能靠交警安装在大路上的摄像头以及银行等单位的零散监控进行侦查。经查,孟祥平五月十四日晚六时在龙番市长江大道和繁华路交叉口出现了一次,独自步行;方将是六月二日晚八时在工商银行花园路支行门口的龙番大酒店门口打车,往北去的。这是两名死者最后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我想问一下,那个,方将后来回宾馆了吗?”大宝问。

“宾馆摄像头也是好的,方将是六月二日中午办理的入住手续,下午五点出门,然后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了。”

“打车,”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楂,“出租车找到了吗?”

侦查员一脸惋惜地摇摇头,说:“因为监控清晰度很差,我们没法看清车牌号,只能通过大概时间来排查附近路口的交警监控,等我们找到那辆出租车驾驶员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即便是我们给他看了监控,他依旧想不起来那天运送这个人去什么地方了。”

“长江大道在北,龙番大酒店在南。”我说,“距离那么远,怎么才能联系到一起呢?”

“死者均是在被下药的状态下割颈导致死亡,然后又被剖腹和分尸。”侦查员说,“我们在毒鼠强的来源方面也做了很多工作,可惜一无所获。”

“那会不会是为了财呢?”我想了想,问。凶杀案件的发生,大多数情况下原因不外乎财、色、情、仇和激情杀人,在社会矛盾均被排除的情况下,死者又是男人,不得不考虑“侵财杀人”的可能性。

“这个现在看,也不能排除。”侦查员和我的想法一致,“如果是偶发性的侵财杀人案件,加之凶手精神变态,确实不太好找线索。”

“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我问。

“下一步,我们一方面继续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另一方面也继续努力看监控。看看特定的时间,在特定的案发现场的一些可疑车辆的出没情况,然后逐个排查。”侦查员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点点头,说:“真是辛苦你们了,全市那么多监控,怕是你们没睡过好觉吧。”

“今晚怕是也睡不了好觉了。”胡科长推门进来,说,“一个豪华小区,着火了,目前看,是死了人了。”

“那我们也去看看。”大宝收拾起笔记本。

“这你们没必要去吧,”胡科长说,“未必是命案。”

“额,无所谓,今晚没事儿,我们一起去吧。”我说完,拍了拍“六三专案”主办侦查员的肩膀说,“兄弟们受累了。”

这是龙番市东部的一个豪华小区,小区由十余栋六层双单元小楼组成,每单元只有一户,每两层为一户复式楼。

现场位于其中一栋楼的二楼,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消防队员们正在收拾地面上的水管,二楼的一面窗户玻璃被高压水枪冲破,但窗外并没有明显熏黑的痕迹。

“兄弟,火不大吗?”我问。

一名消防战士摇了摇头,说:“不大,都没见到火光,两下就给俺们冲灭了。”

“那,你们进入现场没有?”我接着问道。

战士又摇了摇头,说:“没有,这门结实。我们一面灭火,一面有战友在破门,火灭了,门还没弄开。”

我穿过被支撑着的门禁单元门,来到现场住户101室的大门前。钢制的大门门框看上去的确有些扭曲,我默默点了点头,随即又抬头问:“那你们怎么知道里面有人死亡了?”

战士停止收拾水管,抬头看了看我,说:“哦,俺知道了,你们是法医吧?俺看过一部讲你们法医的小说叫《尸语者》,俺特佩服你们的工作呢。”

我有些焦急,没接他的话茬儿,说:“你们怎么知道里面有人死亡了?”

“哦,”小战士挠了挠头,“你们公安局的人从对面的阳台上打光进去看的。”

说完他指了指现场对面的二楼阳台。

这时,一名龙番市公安局的技术员从现场后面的住楼走了出来,扬了扬手上的聚光勘查灯,说:“秦科长好,刚才从对面看了,确定里面有一人死亡。”

我点点头,戴上手套走到门口,看了看形状怪异的门锁说:“这种门锁我倒是第一次见,确实很奇怪,这门的料子也真够结实的,业界良心啊,难怪你们弄不开。”

“门锁把手上有纱布手套痕迹。”林涛拎着一个小盒子走到我身边说,“这天气,在住宅区里戴手套的,除了法医、保姆、环卫人员,还真就没啥好人了。”

“我可没碰着门锁。”我举起双手。

“你在那边和消防小战士聊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完了。”林涛觉得我的动作很滑稽,笑着说,“初步分析,可能是临走带门时留下的新鲜手套痕迹。”

“你是说这是命案?”我瞪起了眼睛,“你刚才去哪儿了?接下来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