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低智商犯罪上一章:第3章
  • 低智商犯罪下一章:第5章

“你看,瑞军就一把抓住了吧!”张一昂一拍桌子,笑逐颜开,颇为欣赏地望着他,连对他的称呼都缩成了一个字,“军儿,你来给大家好好分析分析。”

“我……嗯!”王瑞军受宠若惊,可踟蹰了半天,只是说,“我只知道这案子背后一定是有人想故意栽赃给局长,影响局长工作,嗯,对于具体情况,我还需要再捋一捋。”

张一昂撇撇嘴,对他的欣赏也就点到为止,看着众人的分析都不能直接命中要害,只好自己开口了:“你们想啊,叶剑跳下桥游走,如果你是凶手,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游走,不追过去?凶手敢保证叶剑受伤之后一定会死?所以说,现场的字,根本就不是叶剑写的,而是凶手追上去后,把石子塞进叶剑的手里,抓起他的手写下的,目的就是栽赃陷害我,动摇整个团队,扰乱调查方向。甚至叶剑的肌腱很可能也是在那时候被凶手故意割断的,这样一来,才能从肌腱断裂角度解释为何字迹跟叶剑平时的书写习惯不同,否则物证这块儿早就发现字不是叶剑写的,当然栽赃不了我!这是一个局,一个筹划缜密的局!”

听到这个分析,所有人眼睛都亮起来。许科长和陈法医表示技术上完全可行,而且现场是户外,本来就有他人杂乱的脚印,无法区分凶手。

王瑞军和宋星站在老刑侦角度考虑确实如此,凶手杀人后,被害人逃出一百多米,肯定要追上去看看死了没有,才能放心,哪会心眼儿这么大直接掉头走人。

凶手借叶剑的手,写下张局长的名字,如果不是蒋英能证实局长当晚在家,到现在还说不清楚呢,老大成了犯罪嫌疑人,手下还怎么查案,自然会严重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

果然是歹毒至极、阴险非常的栽赃手段!众人纷纷将未知凶手痛骂一番,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方才解了心头之恨。

解释清楚了字的问题,许科长又说:“距离叶剑尸体几米外的地方找到了他的钱包,裤袋里有他的手机,初步看过,东西没丢,可见凶手是针对性的杀人,不是临时起意的谋财。另外,我们还发现叶剑的裤子里面藏了一张卡片。”

张一昂问:“是什么卡片?”

“呃……”许科长犹豫一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一张照片,出示给众人。

照片上是一张黑色的类似银行卡的塑料卡片,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右上方印着“VIP”,中间是“水疗中心”四个大字。

李茜凑过头,好奇地问:“这水疗中心是做什么的?”

“这水疗中心啊……”王瑞军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却见其他几人纷纷咳嗽起来,连陈法医这腰椎间盘突出的也在一个劲儿地咳嗽,他连忙闭上嘴。随后众人集体一本正经地专注于案情本身的讨论,对李茜的提问充耳不闻。

许科长继续说:“我判断是叶剑临死前从钱包里抽出卡片,藏到了身下,又把钱包往远处草丛里一扔,大晚上凶手很难发现他的这个小动作。这张卡片藏得如此隐蔽,可见叶剑一定是想透过这个举动,传递出某种信息。”

张一昂仔细观察着照片,卡上水疗中心的所在地址写着“停车·枫林晚大酒店 3 楼”。

“停车枫林晚大酒店?”

一旁王瑞军解释说:“这是三江口第一家五星级酒店,档次很高。”

张一昂点点头:“停车枫林晚,用诗做酒店名字,倒有点意思,不过中间好像还少了两个字。”

王瑞军指着卡片,低声道:“据说里面有!”

众人愣了一下,然后又一脸严肃地点起头来。

张一昂咳嗽一声,问:“这场子谁开的?”

“场子谁开的不清楚,酒店的老板叫陆一波,不过也有传言真正的大老板是三江口首富周荣。”

“周荣?!”张一昂和李茜同时瞪大了眼。

其余几人看到他们俩这副反应,电光石火间,一个共同的猜测在他们心头酝酿起来,人人脸上都变幻着不同的色彩。

过了片刻,宋星小心翼翼地询问:“局长,省厅把您调过来,是不是……与周荣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张一昂脸色很不自然,高厅曾反复叮嘱过,此事必须低调进行,千万不可声张。

李茜也连忙替他打掩护:“没有的事,你瞎说什么呢?”

宋星古怪地看着她:“可我前几天看到你在查周荣公司的资料。”

张一昂瞪了李茜一眼,李茜闭嘴低下头,领导千万叮嘱她小心行事,结果查个资料都被同事看到。她真想打死自己。

王瑞军低声说:“局长,话说回来,如果你要查周荣,我们是一定会全力配合的!”

宋星、许科长和陈法医也都一同认真地点起头,把真诚的目光一齐投向张一昂。

张一昂迟疑地看着他们:“你们……”

宋星说出众人的心声:“我们都跟了卢局长很多年了,我们都是他提拔起来的,他跟我们私下透露过他在调查周荣,却突然之间失踪了,我们非常怀疑是周荣干的!”

接着,众人纷纷表态,他们知道查周荣事关重大,张局保密是应该的。不过对于他们几个大可放心啦,王瑞军和宋星是卢正一手提拔的,许科长跟卢正共事了很多年,交情深厚,陈法医觉得卢正对自己的尸检技术从不像其他小孩儿那样说三道四,可见卢正是很专业的。

现在,只要张局长点个头要查卢正案,他们就奉陪到底!

在四人信誓旦旦的目光中,张一昂慢慢点下头,他意识到有了这几个刑警队里骨干的铁心支持,正式调查周荣的计划,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不过高厅说那封举报信上的举报人,会在他来三江口后等待合适的时机跟他正面接触,他都来了一个多星期了,这举报人在搞啥玩意儿,还不滚出来见面哪?

“叶剑的死应该和周荣没关系,他们俩是公开的铁杆兄弟。照道理,一个是三江口首富,社会上风传有黑道背景的大老板,一个是公职人员,刑警大队队长,这样两个人怎么都应该避嫌保持距离。不过叶剑对此一直不管不顾,经常去参加周荣的饭局,这种公开的关系影响极其不好。以前有人匿名举报过他,单位领导也找他谈过,卢局长多次当着我们面警告他,他不服气,还和卢局吵起来。” 张一昂一行人走在叶剑所住的小区里,王瑞军向他介绍叶剑和周荣的关系。

“叶剑有没有替周荣摆平过刑案?”张一昂问。

“这倒没有,以前有人匿名举报叶剑是周荣的保护伞,上级公安机关专门派人下来调查,查来查去,叶剑在业务上和周荣没任何往来,金钱上也干净,上级只得劝告他这职业不适合离商人走得太近。业务上虽没有直接插手帮忙,周荣有叶剑这样一个朋友,总归有其他一些方便。”

张一昂知道,这所谓的方便就是影响力。刑警大队长跟你称兄道弟,就算不直接帮你摆平麻烦,黑道江湖谁敢惹你?白道上周荣有钱开路,还有个公安副厅长叔叔,当然也是一帆风顺。

李茜好奇地问:“叶剑是怎么跟周荣走到一起的?”

“他和周荣是老同学,两人从小一块儿玩儿到大。对了,陆一波、郎博文和他们俩也是老同学,叶剑常说他们四个人是铁打的兄弟。”

张一昂停下脚步,问:“郎博文又是谁?”

“他是——”

“我知道,我知道!”李茜脱口而出,这案子一直是他们几个老刑警在讨论,涉及背景资料的问题总算给她发挥空间了,忍不住抢答,“郎博文是奥图公司的老板,奥图公司一开始是他爸妈创建的,他爸妈原本都是英语老师,九十年代下海做外贸,后来又开了汽车配件厂,工厂取名奥图。据说一开始他爸妈把整个工厂都交给他弟弟打理,郎博文则跟周荣合伙去外面做生意,后来他弟弟接手没几年,厂子经营不善,欠下很多债,还因骗取出口退税被抓了,工厂也面临拍卖。于是郎博文回来接手工厂,干了几年又开始涉足房地产,很快做大,现在奥图公司是三江口第二大的房产商,也经常和周荣的荣成集团联手投资一些项目。”

张一昂皱皱眉:“他父母都是英语老师……老大叫郎博文,他弟弟该不会叫郎博图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

“他们还有个妹妹叫郎博翠?”

“没有妹妹啊,就他们兄弟两人。你认识他们家啊?”

“不认识。”张一昂哼一声,想明白了为什么郎博文父母九十年代会辞职下海,这口音的英语老师不辞职还留在学校干什么啊。

这时,宋星开口说:“局长,叶剑前天晚上去的饭局就是奥图公司一个楼盘的开盘酒会,周荣、郎博文、陆一波这几个人都去了。”

张一昂点点头,叮嘱他把事发前酒店内外和附近道路的所有监控录像都查仔细,务必尽快弄清叶剑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何会独自一人大晚上来到河边。

不久,众人来到叶剑家,门已经打开,刑技人员在征得家属同意和见证下正在勘验室内情况,希望能寻到蛛丝马迹,弄清叶剑死前几天的生活状况。

一行人换上鞋套进屋,刑技人员说叶剑家中基本完好,看不出是否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张一昂打量起整个屋子,这是一套七十多平方米的老房子,站在门口便能一眼望穿。进门是小客厅,摆着一张油腻腻的皮革沙发,小茶几上胡乱扔着散落的香烟和杂物,对面一台电视机满是灰尘,似乎平日里就是个摆设。客厅左侧连着厨房,油烟机网格上的油渍已经快成了钟乳石。右侧连着一个卫生间和两个小房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

张一昂环顾了屋子一圈,一无所获,最后来到了书房。

说是书房,书架上也没几本书,大都是些报纸和杂物,文房四宝自然是没有的,叶剑哪是这块料。靠里是张写字桌,摆着一台旧电脑、一台看着很新的打印机和胡乱叠放的文件。张一昂戴上手套,翻着这些文件,大多是单位工作上的东西,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这时,他注意到一沓文件夹下压着一张白纸。

他抽出白纸,纸上写着“罗子岳”三个字,旁边是手机号以及某个小区的住址。

“罗子岳,三江口市长?”张一昂思索道,他来三江口时间不长,不过政府里主要领导的名字还是知道的。

纸上除了写着罗子岳的姓名联系方式外,什么都没有了。不知叶剑写下来的这些是某种线索呢,还是他想求市长办事找人打听到的联系方式。可是很快,他意识到罗子岳与叶剑的关系非比寻常。

这张白纸下方还有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五个人的合照,外面贴着塑料封壳,封壳老旧,一角翘起。塑料封壳的右下角用签字笔写了照片拍摄的年和月,中文书写,笔迹娟秀,一算距今已有十六年。第二张是六个人的合照,下方也用水笔写了拍摄的年和月,依然是中文书写,时间是十一年前。两张照片相隔了五年。

第一张照片中,一名年轻男子站在中间,四名男子围绕着他,王瑞军仔细辨认一番后介绍说,身后四人从左至右分别是年轻时的叶剑、周荣、郎博文和陆一波,中间男子是比郎博文小两岁的弟弟郎博图。照片里众人的背后是奥图汽配厂,门口放着花篮,庆祝奥图汽配厂乔迁新址,看来是奥图汽配厂当年乔迁时的合影留念。五个人穿着很简单,脸上都带着年轻爽朗的笑容,冲张一昂笑。

第二张五年后的照片背景变成了一座大楼模样的迎宾厅,门口同样摆着花篮,这次花篮上的字写着庆祝奥图地产开张。照片里除了他们五个人外,还多了一个人,经过辨认,多出的那个人正是罗子岳。王瑞军说当时三江口还没有县改市,罗子岳是县委办公室主任。

照片的中心人物从上一张的弟弟变成了哥哥郎博文,郎博图则站在了边缘一侧,显得有些落寞,其余人依然在周围一圈环绕着。这次的六个人里,除了叶剑还是穿着简单的夹克衫外,其余人都西装革履,脸上的青涩也变得成熟。

张一昂拿起两张照片看来看去,思考片刻,叫李茜拿来一个物证袋,把照片放进去,嘱咐道:“好好保存,这是重要线索。”

李茜带着众人共同的不解,问:“这两张照片说明什么?”

“两张十几年前的老照片,突然出现在叶剑的桌子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李茜随手拿起桌上一只用来当笔筒的搪瓷杯,上面印着“革命委员会好”,中间是个大大的“忠”字,尴尬地询问,“这个呢?”

她意思是说,一只“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搪瓷杯突然出现在桌子上,不是更奇怪吗?从叶剑家里的布置便看得出他是个生活一点都不讲究的人,各种老物件随手翻出来乱扔也是稀松平常,甚至笔筒里还发现了一枚几百年前的康熙通宝。

“你一点都不注意细节哪,”张一昂很遗憾地摇摇头,“办案的关键是从纷乱复杂的信息里,提炼出真正和案件有关的线索,对所有信息要做到准确区分!”

众人都觉得此番话深得办案的精髓,可还是想不通这两张老照片能说明什么。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张一昂轻轻指了指两张照片下方水笔写的拍摄日期,说:“照片上的拍摄日期,为什么只写了年和月,却不写具体是几号拍的?通常洗了照片要记录时间,总会写上具体日期吧?所以可以判断,这个日期不是当时写的,是叶剑近来写的,他只记得哪一年哪一月,不记得照片拍于哪一天了!你要想,为什么他要拿出这两张照片,为什么他要在上方标注日期!”他用指节敲敲桌板,“这是重点!”

众人琢磨一番,深感局长这番分析确实有道理,只有刑侦高手才能从这微不足道的日期里发现异常。

一张记录罗子岳信息的白纸,对应两张照片,罗子岳也在其中一张照片里。两张十多年前的照片突兀地出现在桌上,照片上标注了拍摄的年月,唯独没有日。

虽然还不清楚白纸、两张照片与叶剑之死的关系,但众人已经隐约能感觉到其中存在着某些关联。

这时,李茜突然拿起另一份文件,叶剑在上面写着一些字。她比较了下物证袋里的照片,迟疑说:“照片上标注的字好像不是叶剑写的。”

大家侧头一看,叶剑的字迹潦草胖大,一看就不是拿笔的料,照片上虽然只是用中文写着日期的几个字,但笔迹很漂亮,压根儿不可能是叶剑所写。

张一昂也凑过头比较了一番,这字迹确实不是叶剑的,他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既然日期不是叶剑写的,那更要好好调查了!不过从照片看得出,叶剑和他们几个人关系很好,还有罗子岳在纸上和照片里都出现了,颇有疑点。所以接下来,我们要重点调查陆一波!”

“嗯?”王瑞军还没从笔迹不一致中回过神来,突然被局长带到了另一个方向,不禁好奇,“为什么罗市长可疑,我们要查陆一波?”

张一昂皱眉责怪:“你怎么就忘了叶剑身上藏起来的 VIP 卡片,这可是当前最重要线索!大酒店是陆一波开的,当然要查他啊!”

王瑞军心里大叫,我没忘啊,可你明明在说罗市长可疑,没提大酒店啊!

陆一波这方神圣又暗藏什么秘密呢?

“那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吃的饭,后来怎么就出事了?不可能啊,叶剑怎么就突然死了!”办公桌后,周荣点着烟,一脸伤心和凝重。

他和叶剑是同学,今年也是三十九岁,不过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他外形俊朗,五官棱角分明,由于经常健身,没有肚子的身材在这个年纪的男人里尤为难得。他从没结过婚,一直是单身,一般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也不会缺少女人。

坐在周荣对面的三十来岁的男子是公司董秘胡建仁,也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胡建仁个子不高,身形消瘦,戴着一副金属框的眼镜,看起来很是精明能干,实际上也是,周荣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他打理。

“这次公安局的口风很紧,我找人打听过了,什么都问不到,据说是新来的张局长亲手在抓这案子。”

“张一昂?他是高栋的人,东叔说高栋动用关系,强行把他调下来顶替卢正的位子,有可能是专门冲我们来的。听说他一到三江口就破了个全国性的大案,这么厉害的人物,如果被他发现卢正的事……”周荣脸上浮起一层阴霾,摸着胸口,“每次想起卢正,我就他妈心跳得厉害呀。”

胡经理憨笑着宽慰:“荣哥,事情过去这么久,什么证据都没了,你就别担心了。至于叶剑,我老感觉他在怀疑卢正的事跟我们有关,他死了对我们来说,反倒是少了个隐患。”

“放屁,你他妈完全不懂!”周荣斥了句,摇起头感慨,“外面很多人以为叶剑跟我搞权钱交易,其实我们纯粹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小时候我个头小,老被人欺负,对,就是被郎博文、郎博图两兄弟欺负,叶剑护着我,帮我打架,我帮他抄作业。到后来他当了警察,我做起生意,这些年除了一起吃饭聚会,也没其他事。唉,到这年纪,留下的真正朋友能有几个?如果让我知道谁害了叶剑,我非弄死他不可!”

胡建仁尴尬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荣哥,东部新城最大一笔产业园区配套招标有消息了,政府会在三个月内出标,大约有两百亩地,一半是办公和商住,一半是配套住宅。招标底价六个亿,还有资金补助,财务部门经过测算,光那些住宅卖掉的利润就能覆盖成本,剩下的办公和商住每年上亿的租金是白拿的。这项目如果能拿到手里,集团以后每年都有大几千万的净流水。”

“这么多!”周荣吸了口气,沉吟几秒,略略皱眉,“预期回报这么高,这笔账其他公司也算得清,肯定很多人抢,尤其是那些外来的上市地产商,如果光明正大地竞标,拼出价我们哪拼得过他们。嗯……这样,你让罗市长想想办法,这项目竞标资格要为我们量身打造,最后项目一定要给到我们!”

胡经理面露为难:“罗市长说这次要我们自己想办法,东部新城是省级规划,他和管委会主任虽然在同一个大楼办公,但对方人事关系在上级市,行政高配,比他还高半级,他和管委会主任没打过太多交道,插不下手。”

“那主任好像姓方,是吧?”

“对,叫方庸,五年前东部新城刚规划的时候,他就调来当管委会主任了,那时大家普遍不看好新城区,他也不太显眼,现在大家都抢着进新城区,管委会的地位早就今非昔比了。罗市长还说,这回我们想拿项目,只能正大光明地竞标,走方主任这条路行不通,因为此人非常正派,是有名的廉政模范。打个比方说吧,政府招商人员和企业吃吃饭很正常吧,方主任不一样,他不允许管委会任何人未经批准参加企业的饭局,发现就通报,收礼更是直接处分。他还找了上级审计部门,每年对管委会包括他自己的所有人进行财务审查,发现问题就直接报纪委。”

“这有什么!”周荣不屑地哼一声,笑起来,“罗市长不也天天高喊反腐口号,整个三江口反腐的就数罗子岳最积极。”

“可方主任跟罗市长不一样啊,罗市长是用嘴反腐。方主任自己生活也很节俭,听说他到现在都在用着很多年前的按键手机,单位给他配了汽车和司机,他不要,说要节省公务开销,坚持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遇到刮风下雨,他就跟老百姓一起挤公交,平日里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东部新城的掌舵人。他存下来的工资津贴,每个月都会固定捐到福利机构,省级电视台和报纸报道过很多次了。”

听了胡建仁这番打广告似的介绍,周荣也不禁咋舌:“这三江口……他妈也能出海瑞啊!”

这位连地头蛇都不信的三江口海瑞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们平时走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美女,她们的男朋友大部分都是丑八怪,你知道为什么吗?”方超笑着问刘直,“因为大家有个误区,看到了一个美女,心想长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男朋友肯定很优秀,就不敢去追了。反倒是那些屌丝不要脸,大张旗鼓去追美女,最后呢美女配屌丝成了常态。我很早就知道这道理,很早就投入了实践,结果发现知道道理并没有什么用。所以我要赚钱,赚很多钱,有钱自然有美女,这是我做这行的最大动力!”

刘直紧紧握住拳:“说得很对。”

“你也想找女人?”

刘直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方超哈哈一笑:“你想找什么样的?”

“我等这票干完赚了大钱,就找一个……嗯,长得漂亮,清纯又性感,温柔,不会冲我发脾气,对我百依百顺的。”

“那你就是想找小姐咯?”

“我——”

方超拍拍他肩膀:“你这么想也很对,古话说得好,

富贵不嫖娼,犹如锦衣夜行。干完这票大的,咱们俩一起找!”

方超和刘直一同坐在汽车后排位子上,大谈着各自的抱负,描绘着这票干完的美好生活。

这一回两人脸上做了伪装,身上都只穿着干净利索的运动休闲衣裤,低头斜靠在座位下方,目光则牢牢地盯着马路斜对面一个小区的大门。旁人从车外走过,若不低头往里细瞧,压根儿不会发现后车位上躲着两个人。

这里位于市政府的北面约两公里处,附近有个湖,旁边坐落着几个小区,大都是低密度住宅,地段上可谓是闹中取静。

其中一个小区外面宽阔的马路上,一侧是白线画着的停车位,中午时分,路上车流稀疏,停车位上三三两两的汽车中间,方超的那辆早已绝版的夏利车正静静地潜伏在其中。

不多时,一个四十来岁的胖乎乎男子骑着一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从小区大门的行人通道出来。他戴着一副一丝不苟的黑框眼镜,穿着典型老干部风格的黑色夹克衫,一九分的发型遮掩着头顶的贫瘠。他悠然自得地踩着踏板,每转一圈齿轮上都会发出一声咔嗒响,他浑然不觉,以一贯的速度不紧不慢地骑着。

经过绝版夏利车旁时,胖子手机响铃,他下车单手推着自行车前进,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竟是当下难得一见的翻盖按键机,他把手机贴到耳边:“喂,哦,我是,快递师傅麻烦你把包裹放门卫好了,谢谢啊。”

他礼貌性地挂了电话,重新踏上自行车。

方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离去,低声道:“目标就是他!”

刘直不可思议地望着胖老干部远去的背影,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你说的费了千辛万苦,找出来的三江口大贪官?”

“你不信?”方超哼一声,白了他一眼。

“我——”刘直吞下满肚子脏话。这都 2017 年了,还有人骑这么破的自行车,连一辆电瓶车都买不起!竟然还在用着翻盖的按键手机!这日子过得也太心酸了吧,大贪官能是这副鸟样?

方超摇着头笑起来:

你呀,整个儿道行太浅了,看不穿妖魔鬼怪的皮囊。我教你,你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你别看他骑个自行车,据我所知,胖子名叫方庸,是东部新城的管委会主任,就是东部新城的老大。东部新城号称再造一个三江口,这胖子级别跟三江口市长平起平坐,他在这小区里有套房子,我查了房价,这里的房子怎么也得三百万。”

刘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个亲戚刚考上公务员,杂七杂八收入也有十几万一年。他这级别的几十万总有吧,按揭个三百万的房子太正常了。要是早几年买的房,一半就够了。”

见他不信,方超冷哼一声:“那我问你,现在普通公务员都人手一台车,他这级别的骑个破自行车上下班,这也正常?”

“胖子靠骑车减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