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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回到台球室以后,拿出了一大把“钻天猴”,让满头裹着绷带的王宇带二狗和晓波出去放。

晓波放第一个钻天猴的时候就伤到了,钻天猴上天的时候,烧到了眼睛和鼻梁之间的那个部位,晓波是个坚强的孩子,连哭都没哭。

不过这可吓坏了李四等人。毕竟是刚把赵红兵的侄子带出来就伤到了,回头没法面对赵红兵。

“大过年的,不吉利,有血光之灾”孙大伟打趣说。孙大伟又说中了,他简直就是中国当代的诺查丹玛斯。

孙大伟话音刚落,王宇就冲了进来。“二虎他们来了,来了两车人”二狗先冲了出去,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一出去发现的确是两车人。

一辆农用三轮蹦蹦车上,起码坐了二十人,挤的七扭八歪,像是杂技团一样,人正纷纷往车下跳。另外是一辆三轮摩托,就是东北常见的那种用摩托车改装的三轮车,前面是摩托,后面是一个小棚子,从后面开门。通常里面可以坐3到4个人,但是那天那辆三轮摩托的后门开了以后,人一个接着一个的从那个后门跳了出来,二狗现在回忆,那天从那辆三轮摩托上跳下的人起码有九个!天知道他们在里面是用什么姿势挤的,直到2007年冬天二狗看了《色戒》未删减的版本,发现汤唯居然可以在那么高难度的姿势下还在惬意的呻吟,才明白,原来人的潜能真是无穷的,也就不难理解那个小三轮摩托上为什么能挤了10来条壮汉。总之,二狗每当回忆起那天那个三轮摩托后门上跳下来的人,就想起电子游戏《名将》里第六关那些从一个个暗门中走出小兵,仿佛无穷无尽。

郊区的流氓团伙就是有城乡结合部的特色,不但交通工具比较农村,而且使用的武器除了枪刺、管插以外,还有镰刀、镐头等农具。

那天,二虎等人没带枪,全是冷兵器。可能,他们来市区也只是想立威,不是想杀人。

一分钟后,二虎等人站在了门口。从三轮摩托上出来的人各个拼命的抖手和腿,估计是麻了。

“你们还要命吗?!?!”费四根本没废话,边吼着边举着一把铁锨冲了出去。这把铁锨,也是那天孙大伟、李四、费四、王宇等四人唯一的武器。

费四这一冲加上冲着人群没头没脑拍的这一铁锨,不但极具气势而且打得二虎等人措手不及。

李四等人跟着这一铁锨冲了出去,他们想跑。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被堵在台球室里,这就是个死局。

费四这一铁锨拍在了二虎的肩上,二虎双手抓住了铁锨的把,奋力要夺。紧跟在费四身后的李四奋起一脚,踹在了二虎的胸口,本就是腿跛的二虎撒开了抓住铁锨的双手。

费四又拿起铁锨乱抡了起来。二狗看得清楚,费四杀得眼红以后像是一头疯狮,只要眼前是人他就抡铁锨,他眼前已经分不清是敌是我,他有好几下砸在了孙大伟和王宇身上。

对方人太多而且手里都有家伙,他们无法突围。

最先挨扎的是走在最后面刚出图书馆的门的孙大伟,他被一管叉扎在了大腿上然后倒地,紧接着被两三根钢管猛砸,孙大伟双手抱头被雨点一样的钢管猛砸,根本没有机会再站起来。二狗记得,当时拿着钢管狠砸孙大伟的最狠的那个,肯定是个农民,因为他砸的姿势一点都不像是在打架,而是像农民在耪地。

李四看见孙大伟倒下,回头去救孙大伟,离开了费四,四个人开始保持的很好的队型散了。

李四抢过一支管插,连砸带捅,打跑了围在孙大伟周围的几个人。他伸手去拉孙大伟的胳膊,一拉之下李四觉得软绵绵,好象孙大伟已经没什么反应。原来,孙大伟的胳膊已经被钢管打得断了几处。李四单手抱起了孙大伟的腰,一把推回台球室:“快回去!”。李四把孙大伟推进台球室以后,站在了门口。同时,他的肩膀窝被枪刺狠狠的扎了进去。李四挥起手中的管插砸在了刺他的人的天灵盖上,那人应声倒地。紧接着,李四腿上和腰上又被刺进了两刀,李四剧痛之下还是拿着管插连捅了两人。

李四身负重伤还在奋战的时候,失去了李四保护的费四在拍倒了几个人以后也被夺去了铁锨,身中四刀倒地。刚才他抡的铁锨现在被二虎等人来拍他了。费四在七八个人的刀和钢管的围攻下,再也没机会站起来。

王宇夺过了一把锋利的镰刀,闭着眼睛一通乱抡,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他是那天他们四人中唯一冲出去的人。

一分钟后,李四倒地。双手抱头,蜷得像是个虾米。

暴打两分钟以后,二虎等人终于停了。

地上躺的,是李四和费四,这两个当年废了二虎的人。当天,积雪很厚,台球室里的灯光,照在外面的洁白的雪地上,可以看见有十几块大黑斑,那是血。有费四的,有李四的,还有二虎的人的。

二狗现在想:之所以记不起了当年所有的声音,是因为声音太惨烈,二狗不敢回忆,故意从记忆中将其抹去。而血腥的场面虽然二狗更加不愿意回忆,但是场面太血腥,在记忆中挥之不去,反而增强了记忆。

人越想故意去忘的东西越忘不掉。

“是你割了我的筋,今天我要来割你的筋,血债要用血来还”二虎拿起一把剔骨钢刀,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费四身边。“给我按住他!”

二虎切了费四的手筋和脚筋,和费四一样,他也只切了费四的一根脚筋。

二狗清晰的记得,二虎挑完以后,还用刀把狠砸了几下伤口。

至于当时费四发出什么样的声音,二狗忘了。

半小时后,李四和费四被送到医院。一小时后,赵红兵等人赶到医院。

“我还记得二虎家,现在我去三扁瓜家借他那把五连发”刚刚酒醒的赵红兵只说了这一句话。

大家当天还都纳闷孙大伟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整整一夜都不见人。二狗和晓波整整找遍了图书馆,也找不到他。

第二天,大家都看到了孙大伟。孙大伟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医院,一瘸一拐,手臂耷拉在肩膀下晃荡着。他整整在图书馆三楼的女厕所里躲了一夜,他不敢出来,他怕了,真怕了。

他见到躺在病床上的李四以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大伟,我知道你讲义气,但是以后咱们打架,你还是少参与吧”第二天赵红兵见了孙大伟以后对他低声说。

孙大伟还是没说话,点了点头,眼睛里全是泪水。

三十六、男儿有泪不轻弹

赵红兵心里万分愧疚,如果不是他当时闹花灯时和二虎等人发生冲突,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李四和费四与二虎结仇,他俩或许到现在还在安安份份的上班。如果不是他坚持不给二虎医药费、要与二虎火拼,也许二虎就不会在今晚动手重伤李四等三人。看着眼前这个半昏迷的曾经冒死在医院里开了三枪保护他的李四,赵红兵心都碎了。

越遇上大事,赵红兵就越沉默,在医院里,他只说了一句话,说完以后静静的站了大概半个小时,转身走了。小北京紧紧的跟了出去,他知道赵红兵要去干什么。

赵红兵和小北京二人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后来曾经有人开玩笑说,他俩除了在和各自的老婆上床时不在一起,其它的时间都是在一起的,连上厕所都是一起去,二十几年来,一直是这样。

从医院出来以后,赵红兵和小北京直接去找了三扁瓜借枪,小纪留下来陪费四他们。

这次,赵红兵这个团伙的战斗力降低到了极点,曾经的兄弟八人中两人入狱,三人重伤,能动的只有赵红兵、小北京、小纪等三人,已经无力再组织力量反扑了。这血海深仇,不能不报,怎么报?只能玩阴的,奇袭!

“红兵,借枪干什么?不会又是打架了吧?”三扁瓜从他家的煤堆里拿出了那把五连发,由于李四在几个月前在医院开了三枪,三扁瓜现在还担惊受怕,生怕哪天公安局找到这把枪。

“不打架,明天我们去南山上打点野味,我们饭店现在要吃野鸡野兔子的比较多,市场也没卖这东西的”小北京接过话说,他知道赵红兵撒不了谎,替赵红兵说了。

“打打兔子什么的还好,可别再拿它打人了,要是你们再拿它打人,我就把这把枪送给你们哥儿俩了,省着以后犯事儿还把我咬出来。我现在可算知道了,你们几个是真敢开枪杀人啊!”虽然三扁瓜这把枪拿了几年,还真一枪也没开过,但是这枪到了赵红兵等人的手中没几天就打响了。

“呵呵,送我?那我就笑纳了,明天叫我们服务员把钱给你拿来,我缺个枪玩儿呢,我以前当兵就是因为喜欢枪”小北京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和人贫几句。

“唉,两个小祖宗,只要你们别拿这枪再去打人,我送给你们还倒贴钱”三扁瓜愁眉苦脸。其实三扁瓜的性格和他的大哥刘海柱差不多,都是性情中人。虽然小北京打伤过他,但是一杯酒喝完,三扁瓜再也不记这个仇,把赵红兵等人都当成自己的兄弟,他现在是真知道赵红兵他们这帮人胆子太大了,没他们干不出来的事儿。

“呵呵,三儿,我们走了”小北京再没答话,和赵红兵转身走了。

赵红兵和小北京从三扁瓜家出来以后,叫车去了东郊毛纺厂宿舍。赵红兵记忆力很好,他清楚的记得二虎家的方位。

晚上十点左右,赵红兵和小北京来到了二虎家门口。

一年多以前,赵红兵他们曾经一行七人来到过这个门前,那时他们各个意气风发,多数都有正经八本的职业,视打架为生活中的调剂品,结果就是在这个门前,遭受了出道以来第一次重挫。从那以后,他们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恶战,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打架已经成为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如今,那天来到这里的七人只有赵红兵和小纪两人还是活蹦乱跳的,但即使是赵红兵和小纪,也全在87年差点被扎死,而且赵红兵的右手,被土豆轰了一喷子以后也接近报废。

赵红兵站在二虎家的门口,怎能不唏嘘不已?但这次,赵红兵不再会敲二虎家的门了,吃一堑,长一智。

赵红兵对小北京使了个眼色,二人齐齐几下就窜上了二虎家门房那不到2米多高的房顶。

是的,二狗曾经在听小北京曾经旅馆前的评书联播中说过,他们班身手最敏捷的就是他俩,当时执行任务时一个接近90度的绝壁,只有他俩能攀登上去。小北京所言非虚,纵然赵红兵右手已经接近完全残废,但是依然连抓带蹬两下就到了房顶。

二虎家是典型的中国八十年代东北民居,是一个两进的房子,前面的一排是仓房,也叫门房,也就是仓库和地窖的所在地,通常比较矮,后面是主房,也就是主人休息吃饭的地方。门房和主房之间是一个长约10几米的院子,用来停放自行车之类的。二虎家的房子是一排七家的尖脊大瓦房,每一家中间都由一个院墙隔开。

这两个曾经的优秀侦察兵持猎枪去袭击一个普通民宅,确实有点杀鸡用了牛刀的意思。此战,无论对方有多少人,胜利终将属于赵红兵和小北京。二虎他们这群土流氓无论是基本功、战术素养还是配合的默契程度,怎么能和训练有素的赵红兵、小北京两人相比?而且,他俩是在搞夜间偷袭,中国侦察兵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赵红兵和小北京上了门房顶,开始向正房里看究竟房间里有几个人,他俩也担心又像是上次一样,他家聚着十几号人,拿着三杆枪。如果再是这样,他俩今天晚上的事儿就不好办了。经过观察他俩发现,二虎家三间房间里只有一个房间是在亮着灯,但是他家的窗户上钉着塑料布,窗户上又上了霜,无法看清里面究竟有多少人。

小北京手一挥,沿着墙头跑向了主房,赵红兵随后跟了过去。他俩都可以在宽不到15厘米的墙头上快速奔跑!而且还是猫着腰!2,3秒钟,他俩就窜到了主房的房顶。他俩的脚步极其轻盈。据说,连邻居家的狗都没叫。整个过程中他俩唯一惊动的,是二虎家主房屋檐下的一窝麻雀。

赵红兵和小北京在主房的房顶上呆了不到五分钟,房间的灯灭了,但没有一个人出来。赵红兵和小北京心里明白,这是电视台转播结束的时间到了。八十年代,我市的闭路电视(现在叫有线电视)还没多少,看无线电视的转播通常到10点多钟,电视上就出现一朵大红花,上书“祝您晚安”四个大字,这个时间,通常也就是市民集体睡觉的时间。

灯熄了却没人出来,这说明二虎的兄弟肯定不在这里,否则不可能这么早睡。

为了印证他俩的判断,小北京掀起了房顶上的一块瓦,用膝盖一顶,瓦片碎成两半。小北京抄起一块朝二虎家的门房的大铁门掷去。“当”的一声脆响,邻居家的狗都叫了来,小北京紧接着又扔了一块,又是“当”的一声脆响,方圆半里的狗都叫了起来。

“谁呀?”房间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喊了一句

外面当然没人答话。

小北京又掰碎了一块瓦。“当”“当”两下又掷在了二虎家的大铁门上。

“谁呀”伴随着这句苍老的声音,刚才熄灭的房间的灯打开了,紧接着门灯也打开了,门灯也叫天灯,通常在每家正房的门正上方,房檐下的位置。二虎家的门灯是个足有200瓦的大灯泡,赵红兵和小北京就趴在这个灯的正上方,他俩都知道,这个高强度的灯是个盲点,正常人看到这盏灯的时候,都需要一小段时间来适应光的强度,而再看清这灯后面那黑压压的一片,又需要一小段的时间。而这段时间,他们瞄准、射击都够了。

正房的门打开,一个佝偻的背影走出,下身穿着一条毛裤,外面披着一件军大衣。显然,这是二虎的爸爸。他,不是赵红兵和小北京要攻击的对象。

“谁呀,这么晚敲门”这个佝偻的背影走向了门房的大门。

当二虎的爸爸临近大门时,赵红兵和小北京齐齐从近3米高的房顶跃下,掀开二虎家的主房的门帘子就钻了进去,赵红兵在前,小北京在后。

这时,他俩已经对二虎家有了初步的判断,扔了四块瓦片都没有人有反应,足以说明二虎家今天晚上没有任何准备。而二虎可能在的房间,一定是房间西面是其它两间之一。因为刚才亮灯的东面的房间,显然是二虎爸爸所住的房间。

赵红兵快速撞开了西面房间的门,顺势一个前滚翻窜到了炕前,小北京紧随其后,顺手拉开了房间的灯,然后单膝跪地,一只手托枪,一只手扣着扳机瞄着炕。两个人的动作极其连贯,一气呵成,毫无纰漏。

炕上空无一人。

他们紧接着又以同样的方式撞进西边第二个门,炕上同样空无一人。

他们从进入第一个房间到发现第二个房间也没有人,前后加起来不超过10秒。

后来小北京说,赵红兵一个前滚翻窜到炕前是为防备等他拉灯的一刹那有人从炕上翻起。如有人在那一刹那起来,赵红兵将一击将其制服。而他单膝跪地持枪瞄准是为防备炕上睡着两个及以上的人。别说那天炕上没人,就算是有五个六个持枪的人,也会败在赵红兵和小北京的手下。

赵红兵和小北京随后快速窜到刚才亮灯的东边的那间房间,以同样的方式进入了那见房间。

这次,他们发现,床上半躺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俩。

小北京一挥手,赵红兵和他一起出了房门,走到了院子里。他俩都明白,二虎今天没回家。他俩毕竟不是土豆,他们肯定不会对二虎的亲人下手。

据说从他俩到二虎家门口的那一刻起,两人就没有一句语言上的沟通和交流,全是靠眼神和手势。

在院子里,他们迎面遇上了走路颤颤巍巍的二虎的爸爸。

“你们是谁?”二虎的爸爸还顺手抄起了顶门的门杠。

“市刑警队的”小北京从容的回答。

“来我家干什么?”

“你养了个好儿子”

说完,赵红兵和小北京开门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院子里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二虎的爸爸,二虎的爸爸还真相信了赵红兵和小北京俩人是刑警队的。因为,他自己的三个儿子究竟啥样他最清楚,现在二虎是他三个儿子中唯一一个没正在蹲监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