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想出宫开个食肆自食其力,那是因为她没人可靠,家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哥哥们也许娶了嫂子,就不待见她这个离家多年的妹子了。

  再说还有她奶,打小就不待见她。

  如今既不能出宫,只能当个司寝宫女侍候太子,那就到哪山头唱哪的山歌。

  现在来看,似乎还不错?

  福儿捧着装银子的小匣子进里屋去藏。

  这还是她第一次得这么多银子,在尚食局这么多年,她虽不缺吃喝,但银子还真没落下几个。

  也就每个月的月俸攒了下来,攒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四十两银子。她还打算拿着这些银子回家开食肆,如今一下得了两个半食肆的银子。

  福儿寻思把银子藏在哪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藏在老地方好。她爬在地上,伸手在床板下摸了摸,摸到一处突起后,她露出一个笑。

  起身去衣柜,把自己用来装银子的小袋子拿出来。

  她把那一百两银子都倒进袋子中,想了想,往外拿了二十两,又想了想,她又拿出十两,放回小匣子中。

  三十两应该够她最近用来花销了。

  剩下的则都装进袋子里,她拿着小袋子又回了床下。

  袋上有两根细绳,正好贴在床角的床板下绑着,旁人轻易想不到有人会在这藏银子。

  福儿正捣鼓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钱安慌慌张张的请安声。

  她慌忙想起来,却不小心头撞在床沿上,一时疼痛难忍。

  卫傅走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就见她撅着屁股也不知在床下干什么。

  “你在干甚?你这姿势像什么?”

  福儿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灰都忘记拍了,抬眼就见他暗沉着一双凤目看着自己。

  “殿下你怎么来了?”怕他又说难道孤不能来?她赶紧又道:“奴婢倒不是说您不能来,就是有些诧异。”

  “你在做什么?”卫傅没让她岔开话,“弄成这样,脏兮兮的。”

  福儿下意识摸了摸头发和脸,干笑:“奴婢在收捡屋子。”

  “用得着你收捡?奴才们不会干?”

  她也是奴才。福儿心里怪怪的,又看他眼中冒着火,生怕他迁怒钱安他们,忙一边将他往外请,一面道:“他们该干的活儿都干完了,是奴婢有东西滚到床下,我捡东西,殿下你先去外面坐坐,我收拾一下就来。”

  卫傅去了次间的炕上坐下。

  炕不是土炕,而是木炕,修得很精致漂亮,临着侧面还有镂空的木制雕花。

  京城的冬天尤其冷,一般宫里取暖只有两种方式,烧炕或烧炭盆,宫里倒也能烧地龙,但那都是妃位及以上或是得宠皇子公主们的待遇,其他人还是靠炕和炭盆取暖。

  平时炕上或是放着靠背引枕、扶手充当坐具,或是铺着褥子当卧具,冬天把大炕从外面烧暖,再配上炭盆,整个屋子都是暖和的。

  此时因是夏天,炕上的坐具都是夏天用的,墨绿绣折枝花的靠背和引枕,坐垫上铺着竹簟,很是清亮爽净。炕正中摆了张酸枝木雕花的小炕桌。

  看得出是用了心布置的,就是摆设少,显得到处光秃秃的。

  太子坐下后,嫌弃地看了一眼小喜子,像在说你怂恿孤来看的就是这么个人?

  小喜子也很无辜。

  这不是殿下你看中的人,怎么倒还怨起了我?

  不多时,福儿从里面走出来了。

  她换了件水红银纹蝉纱衫子,牙白芙蓉的抹胸,撒花水绿的褶裙。估计是来不及梳头,只把双螺髻改成了单螺髻,上面插了根赤金嵌珊瑚双结如意的发簪。

  她本就生得白,一身颜色瑰丽的衫子衬得她肌肤胜雪,简直是大变模样。如果说以前还是个一脸稚气的小丫头,如今则成了个小妇人,还是刚成婚不久的。

  福儿被盯得很不自在。

  出来后先去接过钱安刚端来的茶,放在太子面前。

  卫傅轻咳了声,拿过茶盏:“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让奴才们去做,你一个姑娘家弄成这样,多不好看。”

  钻床藏银子就不好看了?那太子肯定没见过她在膳房系着围裙剁大骨的模样,不过他这话总体来说是为她好,也没斥责她,福儿乖巧地嗯了一声。

  “怎么今儿这么乖巧?”

  “奴婢一向都很老实。”

  他明显是不信的,不过福儿也不想跟他拌嘴。他年轻要脸面又别扭,这会儿就算跟她说着话,眉也是一直皱着的,明显还有别的事让他烦心,别再惹怒他就不好了。

  总是刚收了这么多好处不是?

  ……

  万字格的大窗上糊着素绿色的薄纱,阳光从窗格里透洒进来。

  福儿去了他侧面坐下,隔着一个小炕桌。

  从她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太子的侧面,单薄清瘦的身形,穿一身青色的圆领袍,即使天热,肩上的结扣也一丝不苟地系着。

  乌黑的发在头上挽一个独髻,用两指来款的金丝嵌宝发带束着。

  他脸上的棱角还不够分明,因此显得他脸庞的美大于俊,不过他有一双很浓的剑眉,倒一下子撑起了太子的威严,反正挺唬人的。

  至少不看他略显有些单薄的身形,是不会让人觉得他不过是个才十七的少年。

  福儿的目光又落在他手上。

  洁白、修长,骨节分明,除了指节上的薄茧,这是一双极为养尊处优的手。

  福儿不由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看孤做什么?”

  “殿下好看啊。”

  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卫傅愣了一下,旋即耳根发热:“好看也不能直视,真是大胆!”

  几次下来,福儿已经发觉了他色厉内荏的本质,瞅着他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

  卫傅故作镇定,咳了声:“又胆大,又顽劣,也就是孤不跟你……”

  “不跟我什么?”

  她越过小炕桌凑了过来。

  女子白皙的脸蛋就在近旁,白里透着红润,一看就是个身子康健的,带着温度,还带着女子独有的淡淡幽香。

  卫傅下意识紧绷了身躯,慌乱放下茶盏斥道:“你这是什么姿势,不成体统!”

  福儿瞥了他一眼,折身坐好了。

  “其实奴婢就是想问问殿下,可是用了午膳?”

  “问孤是否用了午膳,用得着凑这么近?”

  福儿彻底懒得跟他说话了。

  这就是俗话说的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马嬷嬷,可不是我不懂邀宠,实在是此人不解风情,要不就是你教的不对。

  见她沮丧着小脸也不说话,卫傅忍不住瞧了她一眼。

  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严厉了,她一个小宫女,好不容易才得到自己些许宠爱,想邀宠讨好他也是正常,偏偏他口气过于严厉。

  “孤还没用午膳。”

  福儿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想留孤在这用午膳?罢,既然你想,孤就留在这用午膳吧。”

  福儿真的很想笑。

  他倒是脸大得很,不过她也看出他似乎对方才斥她有些后悔了,才会如此说补偿她。

  想他终究是太子,似乎好像心情还不好,就不跟他计较了。

  “那奴婢去安排午膳。”

  福儿去门外,将钱安叫了过来,正寻思怎么安排太子的膳,毕竟她也没经验,小喜子突然冒了出来,说他命人安排就是。

  很快午膳就来了,在次间摆了桌。

  除了太子的膳外,福儿发现自己的菜也被摆进来了,她偷偷瞄了眼钱安,赞赏地对他点点头。

  福儿吃过膳房给主子们做的膳,难吃倒是不难吃,就是口味大多做得清淡。

  辛辣刺激的一概没有,只有性平温和的,什么牛羊韭菜蒜不能吃,太甜太腻的也不行,总之一切吃了会有气味、有碍体面、有碍身子康健的都不能吃,或是不能多吃。

  宫里就是这样,有时无过就是功,能勾人食欲的菜式大多都和性平温和的无关,主子若贪口多吃,吃出什么小毛病,请来太医,再被太医诊出是吃食影响的,一个膳房的人轻则挨训,重则丢命。

  久而久之,主子们的膳都成了这种平平无奇的口味。

  好吃也好吃,问题是膳房里明明还有更好吃的。

  就不提膳房有从各地搜罗来的御厨,他们大多精通各地菜式,福儿在御膳房里打杂多年,太清楚师傅做给陛下吃的御膳,与他们平时私下吃的就是两样。

  都是删改过的,而且菜式也没想象中那么多,不过仅这些就足够陛下惊为天人,大加夸赞了。

  师傅也要明哲保身,有时会有人私下议论说王御厨江郎才尽,好多日子没出新菜式了。其实福儿知道不是,光她私下吃的、学着做的,也能随随便便拿出好多道,只是师傅说了无过就是功的话,反正都是混日子。

  回归正题,福儿知道那些御膳不好吃,反正她也不是金贵的主子身,就盯着自己的菜吃。

  一下两下也就罢,次次见她伸筷子的就那两三道菜,卫傅不由地把筷子伸了过去。

  谁知刚伸过去,筷子尖被人拦住了。

  小喜子今儿没侍膳,一直在旁边抻着脖子望,见福儿竟敢用筷子挡着不让主子用菜,当即站出来道:“福儿姑娘……”

  福儿没理他。

  “殿下,这菜里有番椒,您能吃辣么?”

  番椒也就是辣椒,是从番邦流进大燕的物什,一开始人们都是当做观赏物,后来才渐渐知道是可以吃的。但由于气味冲鼻,辛辣无比,只有极少地方的百姓会拿来吃,例如像南边几个湿气大的地方,或是极寒之地。

  宫里是不用的,若需辣味,茱萸也有同等效果,还是后来王来福喜用番椒,宫里这才渐渐多了番椒痕迹,不过这物极辣,没吃过的轻易受不住。

  “不就是番椒,孤怎么没吃过?”

  以前元丰帝赏过太子御膳,就是那道灯影牛肉,卫傅好奇为何色泽如此红艳,专门问过人,问过之后才知道是用番椒做了辣油。

  不过那道灯影牛肉并不辣,而是微微带了点甜,所以与其说他吃过,不如说他吃的是减过辣味的。

  但这事卫傅不知,福儿也不知,还以为他真吃过,便没再阻止他,只犹豫地又说了一句,“这酸辣藕片不光辣,还酸。”

  却十分合她口味,她就喜欢又酸又辣的菜。

  口说不及,卫傅已经夹了一片送入口中。

  初尝,清脆可口,俄顷酸辣一起侵袭上他的舌头,席卷了他整个口腔,甚至蔓延进嗓子里。

  他白皙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红。

  “主子!”小喜子慌忙凑了过来,“你这宫女做了什么!”

  所有人都慌了,唯独福儿十分镇定。

  她一把将小喜子扯了开,在桌上拿了碗粳米饭,用筷子夹起一坨饭送到卫傅嘴边。

  “殿下把这饭吃下去,可以解辣。”

  “解辣喝水就好,吃什么饭。”此时小喜子弄清楚太子只是被辣到,也不慌了,但还有些埋怨,不禁咕哝道。

  福儿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她还没忘记方才他一副自己给太子下了毒的模样,她明明提醒太子又酸又辣,偏偏他不服输要硬尝,这也能怪她?

  说话间,卫傅已经将饭吃进了嘴,又在福儿的叮嘱下,多咀嚼几下。

  福儿又给他盛了碗汤,吹了吹,要来喂他。

  这时其实卫傅已经没那么辣了,缓过神来,见她像哄幼童一样,用勺子舀了汤要服侍他喝汤,不禁有些不自在。

  “孤又不是孩童。”

  福儿没听清,眨了眨眼睛,“殿下你说什么?”

  看着她大大的眼睛,卫傅想说的话顿时消了声,他匆忙张口,被她喂了一勺汤,下一刻把碗勺接了过来。

  “孤自己用。”

  福儿也是方才他被辣成那样,才喂他,现在他要自己用巴不得,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这菜是谁做什么的?怎么如此辛辣。”

  福儿就知道他缓过来要这么问,道:“这是奴婢的菜,殿下的菜不是这些。”

  卫傅也没追问这么辣的菜是从哪儿来的,皱起眉:“你平时吃如此辛辣的菜?”

  “奴婢喜吃这口,殿下不喜欢就吃自己的菜好了。”

  这个胆大的宫女!

  这宫里哪个妃嫔皇子的们的侍妾,不是以夫主的口味为主,夫主不喜吃甜的,那桌上绝对见不到一道甜口的菜。

  就她,竟让自己吃自己的!

  卫傅很气,但也知道跟她气没用。

  她似乎很知道自己不会跟她计较这些小事,非但不以为然,还理直气壮。

  想是这么想,卫傅的筷尖又伸到那道香辣藕片上了。

  福儿睁圆大眼:“殿下,你不怕辣么?”

  卫傅没理她。

  这次有所准备,辣还是辣,但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而且只要撑过刚入口的酸辣感,之后便有一股回甜。

  又辣又酸……又爽。

  卫傅似乎跟谁斗上气了,盯着这道菜吃。

  小喜子和福儿也不敢不让他吃。

  他又盯上福儿的另两道菜,一道素烩三鲜,一道酸笋辣椒炒肉。

  素烩三鲜也就罢,这是道平口菜,酸笋炒肉却又承继了酸辣藕片的辛辣,却是另一股酸爽。

  笋子的酸,配着肉片淡淡的熏烤味儿,再佐以蒜、木耳、番椒,颜色好看,入口酸爽。

  卫傅越吃越起劲,明明脸都被辣红了,还出了很多汗,依旧没停下筷子。

  福儿算看出来了,他肯定是在别处受了什么气,才来自己这的。

第16章

  一顿膳用罢,卫傅出了很多汗。

  小喜子哭丧着一张脸,这么热的天,还用这么辛辣的吃食,估计到不了晚上主子就得上火。

  他寻思等会儿要不要去太医院拿点清火解热的药,不过东宫的人去太医院,必然要惊动各方,娘娘那肯定要问。

  想到这里,他埋怨地瞪了福儿一眼。

  他以为他做得隐晦,没想到和福儿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福儿笑眯眯的。

  小喜子一脸哭丧,她自然没错过,脑子一转,就知他在想什么。看这小太监如此可怜,她也不想为难他,留着太子洗漱散热,她转身去了茶房。

  她这也有个小小的茶房,专门用来烧热水的。

  刚来,里面没什么好的茶,就宫女太监们喝的粗梗茶,还有几罐平时她喝的、从尚食局带进来的清火茶。

  这茶就有些杂了,除了普通的茶外,还有些晒干的桑菊、金银花,以及苦瓜干和胖大海。

  想着太子以前没吃过这么辣口的,她伸进苦瓜片罐子的手又多抓了一把出来。

  一撮干菊花,一撮金银花,配两颗胖大海,多来些苦瓜片,寻一个平时宫女太监们喝茶用的大茶壶,洗净了把这些丢进去,用滚水泡了,闷一会儿。

  福儿拎着茶壶回到房里。

  这时,卫傅已经用水擦洗过了,脸上湿漉漉的,小汗毛绒绒的,越发显得他容貌出众,又带着一股遮掩不住的青涩。

  她进来后,他眼睛就盯在她的身上,当然也没落下那看着挺粗糙的茶壶。

  福儿将茶壶放在桌上,笑道:“等这茶凉了,殿下喝上几盏,保准你吃再多辣,也不会有哪儿不舒坦。”

  “什么茶?有你说得这么神?”

  卫傅伸手去摸,被福儿抓住手。

  “还烫,我用滚水泡的。”

  “你泡这么大一壶做什么,若是用茶盏来泡,一会儿也就凉了。”

  福儿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话出口,她意识到自己放肆了,他肯定又要斥自己大胆胆大什么的,谁知他竟没说什么。

  反倒小喜子在一旁暗暗瞪她,提示她这个胆大妄为的宫女不要放肆。

  福儿确实胆大没错,但她不蠢,不会明知道是死路还非要去找死,她敢在太子面前这么胆大,说白了还是有些摸清了太子的性格,知道他不会因一两句话就真怒了。

  想着他人其实还不错,也没有那些主子们的架子,对自己也还大方容忍,福儿有些心软了。

  想了想,折身又去拿糖。

  等再回来时,屋里多了个冰盆,也不知是谁想的法子,弄了盆冰来,将那寒酸的白瓷壶坐在冰里头。

  “怎么样,孤这法子不错吧?”

  “殿下,你真厉害,这么好的法子都能想到。”

  卫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开视线,故作镇定地轻咳了两声。

  福儿本是随口一句奉承,见他如此倒有些心虚了,更觉得她拿糖来是拿对了。

  “这里面我放了很多晒干的苦瓜片,再放些糖进去,免得待会儿喝起来太苦。”

  “你在茶里放苦瓜?”卫傅诧异。

  他只知道苦瓜可以做菜吃,还不知竟能拿来泡茶。

  福儿:“这是个小土方,奴婢惯喜吃辛辣的,有时吃多了难免上火,就会用桑菊苦瓜和胖大海泡茶来喝,清火极好。”

  这里头除了胖大海是草药,其他都是能吃的,胖大海用来泡水喝,可清火解热镇咳,这个方子广为人知,小喜子倒没提出异议。

  福儿将糖丢进壶中,等融了又晃了晃,再等一会儿,见壶壁已经没那么烫手了,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小心苦。”

  因有福儿的提醒,卫傅初尝只啜了一口。他皱起眉,果然很苦,但也没有那么苦。

  福儿则端起一饮而尽。

  果然放了糖的就是不好喝,不如苦的有滋味,苦虽苦了点,但苦过后就是回甘,还解油腻。

  两人各饮完一盏茶,福儿吃饱了有些懒,半歪在那里。

  卫傅似乎喝上瘾了,又连喝了两盏。

  喝罢,他此时终于有功夫去看福儿了,见她坐没坐相地歪在那儿,不禁道:“你这是什么坐相?”

  福儿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很别扭,有的别扭是因青涩羞窘无所适从而起,有的别扭是起于教养。例如此时,他大抵就是看规矩人看多了,她的不规矩在他眼里就格格不入。

  可福儿所决定的当好司寝宫女,最好混一个名分,前提是不让自己难受。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一个人要去迁就对方。

  福儿从不是那个迁就别人的人。

  哪怕她这时迁就你,慢慢她也会让你跟着她的步子来。

  “殿下你吃饱了么?”

  这突来一句,让卫傅有些不着头脑。

  “吃饱了就会犯困,殿下平时午睡么?”

  “孤当然会午睡。”

  “奴婢现在就有些困了,所以殿下就别细究奴婢的坐相了,再说这又不是在外面。”福儿用手托着下巴懒懒道。

  “你的意思是说,不在外面,你就可以想怎么样怎么样?”卫傅挑眉。

  “又没有旁人看见,难道在自己屋里还得板板正正的,那多累啊。”

  “孤不是旁人?”

  福儿眨了眨眼:“殿下不算外人,殿下你想想,若奴婢在您面前装模作样,能装一时,能装一辈子么,到时若让殿下发现我的真面目,殿下会不会治我的罪?奴婢可不想欺君。”

  她好会说歪理啊。小喜子暗道。

  她的歪理似乎有点道理。卫傅看了她一眼,站起来朝里间走去。

  “别歪着了,把床收拾下,孤要午睡。”

  他不光要午睡,还要睡她的床,还把她叫着一起午睡。

  后来午睡没有成功,倒不是说没有午睡,而是此午睡非彼午睡。

  折腾得两人都大汗淋漓,第一次福儿还能忍受,第二次她又累又热又不舒服,只想他赶紧完事。

  可他没尽头似的,仿佛在跟谁较劲儿。

  他到底是在哪儿受了气,把气撒到她身上?

  福儿暗暗叫苦,实在受不住了,暗暗试了试马嬷嬷教的招数。

  这次很有效果,他很快便压了下来,年轻矫健的身躯满是汗水压在她的身上,福儿暗暗吐了口气。

  “殿下,你出了好多汗。”

  他懒懒地将脸上的汗水蹭在她脸上,又不动了。

  福儿嫌弃地推了推他:“殿下,你不起来擦洗一下?”

  他还是没动。

  福儿决定不忍了,“我要起来擦一下,不然太难受。”

  她起来叫了水,去屏风后将自己擦洗了一遍,换了身干净的衫子,终于舒服多了。

  回到床边,见他还保持着被她推开的模样,埋在被子里。

  福儿不用凑近,只用想就很嫌弃被汗水濡湿的床单和被褥。

  “殿下,你起来擦洗一下吧。”

  似乎听出她声音里的嫌弃,卫傅半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孤不想动。怎么,你嫌弃孤?”

  “奴婢哪敢嫌弃殿下啊。”

  卫傅算看出来了,她卖乖时就会自称奴婢,平时就是我我我的。

  这个胆大的宫女!

  福儿见怎么都叫不起他,仗着现在房里只有他二人,凑到他脸旁威胁道:“殿下要不起来,奴婢可抱你起来了?”

  卫傅承认她力气有些大,方才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推开了。

  但是抱他?卫傅可不信。

  福儿捏了捏手,真是当鹌鹑久了,没人拿她当回事了。想当初她能进尚食局,不就是因为人小但力气大,能抱动腌菜坛子?

  她也不说废话了,上前去抱卫傅。

  一手托着他肩,一手托着他的腰。

  卫傅没想作弊,就任她施为。

  然后她竟真将他抱起来了。

  而且似乎毫不费力气!

  “殿下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当初进宫当宫女,就是因为小时候太能吃了,旁人吃一碗,我吃三碗还不饱,当然也不是光吃没用处,我打小力气就大。”

  这也解释了,方才卫傅才吃一碗米,她一个人吃了两碗还不够,食量大的不像个姑娘家。要知道宫里的女人都是猫儿胃,哪有吃这么多的,只是大家注意力都放在卫傅吃辛辣菜上了,才会忽略。

  卫傅尴尬极了,想挣扎觉得不体面,不挣扎还是不体面。

  他像一只被大猫叼住后颈的小猫,身子僵得板直,却又克制不住想挣扎地动了几下手脚。

  “成何体统!你快放孤下来!”

  “不放。”福儿笑眯眯的,“方才我求你你都不起来,现在奴婢要把你抱去那里面。”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屏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