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举人皆是面露怜悯之色,这会同馆真是太不应该了,在官员的吃食上都敢打马虎,实在饶不得。

  只有卫傅面露几分兴味。

  礼罢,一众人相携去赴宴。

  何有道格外看重卫傅,让他走在自己身边,一路不忘对其嘘寒问暖,甚是关心,这让其他举人无不面露羡慕之色。

  其实何有道嘘寒问暖不是主要,主要是想知道卫傅可有赶赴明年春闱的想法,这可关系到他能不能调回京城。

  卫傅从未见过何有道,只闻过其名看过其文听过其事,便对此人心生不喜,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个妙人。

  此时听对方竟问自己可要赶赴明年春闱,他颇有些意味深长道:“学生倒想赶赴春闱,就怕……”

  何有道忙问:“怕什么?”

  然后他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听说这个卫傅一表人才,但家境贫寒,这是担忧凑不够进京赴考的钱资?

  “勿要担心,此事本官本打算等会儿宴上再说,”何有道停下脚步,望向众人道,“这次你们新晋举人若是赶赴明年春闱,督学衙门是时会专门派人送你们前去,一路上车马住宿费全免,另还有食宿补贴,应该足够你们赶赴一趟春闱了。”

  听到此言,一众举人皆是露出受宠若惊之色,连声谢督学衙门谢何有道。

  殊不知督学衙门本就是管学政的,朝廷对此本就有补贴,但若是当地学政贪点,这些东西自然就没了。

  当然,朝廷肯定补不了这么多,但何有道身为建京提学道,还是有一定权利的,沿路食宿都在驿站,也花费不了什么。诸如南方科考大省,有些地方的学政为了资历升官,还有包船送考生赴京赶考的。

  卫傅恰如其分地也拱手谢道:“如此一来,学生就没什么顾虑了。”

  何有道大喜,拍着他的手道:“好,好,好!”

  不同于督学衙门欢乐的气氛,几位回到会同馆的考官皆是坐立难安。

  一面不停地让下人出去打听消息,一面还不忘交代若有人来寻自己,便说自己腹疼难忍,还不忘让会同馆的人去请大夫,最起码装样子要装得像。

  这一出可把会同馆的人弄蒙了,馆使吓得忙让人下去彻查厨房,看看是不是哪儿出了什么问题。

  等待无疑是最难熬的,当得知回来的不仅自己一人,主考苏大人更是直接没去赴宴,也是以腹疼为借口,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你个苏懋,原来你竟早就得知,还如此来坑我们!

  此事光躲是不行的,出了这么大个纰漏在他们手里,若是与他们无关,他们自会装不知道。

  且不说,所有应试举人的考卷会送往京城礼部磨勘,虽就是走个过场,但谁能保证中间不出问题?

  即使这里不出问题,那位既成了这一科的举人,这事不可能不被人所知,被人知道后,他们还是跑不掉。

  哪怕藏匿一年两年,数年后被发现了,到时依旧会追究到他们头上,毕竟是从他们手里考出来的。

  “这个何有道真是害人不浅!这么一个人在他手下,他竟毫不知情?”

  “考乡试之前,还要过县府院三试,偌大的建京,难道所有人都是瞎子不成?”

  “还是都知道,就是故意坑我们这些京城来的官员?”

  朱范朱大人在屋中来回地转着圈,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会儿周大人倒没那么慌了。

  “倒也不用如此偏激,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那位,你不就没见过?”

  “可……”朱大人道,“现下可该怎么办才好?”

  周大人略微思索了下:“我们去寻苏大人拿个主意吧,毕竟他才是主考不是?”

  此法可行。

  显然想到此法的不止一人,来到苏懋的住处前,另两位竟然也在。

  双方对视,皆是苦笑。

  那位最后跑掉的齐大人略微有些埋怨道:“三位大人真是好眼力,走得迅捷无比,竟没知会一声我。”

  另外三人不知该说什么,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朱范算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因为他没见过那位,若不是这次与好友一同来,恐怕他就陷进去了。

  话不多说,四人一同求见苏懋。

  本以为对方还要推脱一二,谁知竟当即就让他们进了。

  进去后,只闻屋中有一股很明显的酸腐臭气,像是放了多日已坏掉却又没倒掉的菜,又像有人吃隔食打出的酸嗝,难闻无比。

  再看榻上,卧躺着一人,面露虚弱之色,不是苏懋又是谁。

  难道他真患了腹疾?不是假的?

  “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苏大人这是——”

  苏懋虚弱地在榻上拱了拱手,道:“实在汗颜提及,汗颜提及啊,本官本就喜吃,却碍于舟车劳顿,又在贡院里关了近一月,出来后不免让人做了些爱吃的菜,谁知却……”

  剩下的不用再说了,都懂。

  可如此一来,该怎么办?

  本以为主考也是装的,应该是提前知道些什么事,所以躲开了。谁知人家竟不是,而是真吃坏了肚子,那他们还要不要主动说出来意,若是说了,不就是不打自招?

  为官者,除非必要,一般都不愿授人短处。再说这事该如何解决,还没商量出个章程,四人面面相觑,皆是静默不言。

  苏懋主动问道:“难道四位大人还有什么事要与苏某商议?可是为了鹿鸣宴?只是本官这种样子,实在是去不得,有何大人在,想必应该没什么大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是啊,还有何有道在那儿,他们慌什么啊?

  何有道乃建京学政,又是本科主考,真追究也是先追究他,他们又从未见过考生,鹿鸣宴又因腹疼无法赴宴。

  外有何有道何提学,内有苏主考苏大人,这位又是真腹疾,他们索性继续装着便是,只要在离开建京之前,不见任何考生就行。

  等走了后,天塌下来也与他们无关。

  没错,就是这样。

  四人匆匆离去,各自回房里继续装腹疾,若有人问及怎么腹疼还能去找苏大人,自然是听闻苏大人腹疾,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药。

  之后,何有道还真带着一众新晋举人来探望缺席的考官们了。

  可惜几位考官腹疼难忍,仪表不端,实在见不到人,一众人只能在门外问候一二,便饮憾离去了。

  不提这里,另一头黑山村,福儿一天都魂不守舍的,生怕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老爷子见不得她这样,道:“他都不怕,你怕什么?再坏能坏到你们刚到这里时那样?”

  说的也是,福儿遂把事情扔在脑后,不再去想了,去看她娘给大郎做棉袄。

  垫着白布的桌上,赵秀芬将裁减好的布平铺在桌上,再把棉花一层层平铺在布上。

  “娘,你也不要给他做太多衣裳,不是说月份的娃子见风长?你看看他,刚生下来才一臂长短,现在都长这么长了。”

  当娘的把娃放在桌上比了比。

  赵秀芬无奈地嗔了顽皮的女儿一眼,道:“见风长他也得穿,亏得了大人,难道还能亏孩子不成?就穿一季也得穿,不用省这点棉花和布,给大人做一身,就够给他个小的做几身了。再说,不穿了也不浪费,留着给下面小的穿。”

  普通人家都是这样,大的穿新衣,小的捡大的旧衣穿。

  “娘,二叔难道真打算休了二婶?”

  昨儿那事之后,大概是真恼恨了苟家人,王铁根不光把苟家人撵走了,还让苟家人把苟春花带走,说要不起这种婆娘。

  苟家人大概为了拿捏女婿,就把女儿带走了。

  这事王家人也是忙完了事后才知道。

  如今二房家里是大丫做饭,倒没影响生活。不过平时苟春花也难得摸一回灶台,都是大丫带着两个妹妹忙里忙外,当娘的没个正形,家里的事不管,地里的活儿也不做,成天走家串户说人是非。

  “要是能休早就休了,还有几个孩子咋办?我估摸你二叔想治一回你二婶,才会没去接她,估计过阵子还是会去接的。”

  福儿在家里吃过午饭,回家带大郎睡午觉,睡到下午起,又回娘家了。

  等吃罢晚饭,她正打算回去,卫傅回来了。

  “怎么样?”

  彼此都明白在问什么。

  卫傅露出一个笑,道:“诸位大人可能在会同馆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有数人腹疼不止,无法赴宴。”

  福儿眨了眨眼,这是个什么意思?

  回去后,卫傅告诉她经过。

  听完后,她饶有兴味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威势,把一众官员吓得落荒而逃?”

  卫傅苦笑:“我能有什么威势,不过是都不想揽事罢了。这是官场一贯的弊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遇到事了,能躲就躲。”

  “那照这么说,反而还便宜了你。那位何大人若是知道你身份,大抵肠子都要悔青。”

  卫傅也觉得这位何大人是个妙人。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真去赴考春闱?”

  “去,为何不去?”

第73章

  辽边一入秋,天就骤然冷了下来。

  前几天还在穿夹衣,现在要穿棉衣,家家户户的炕也都烧了起来。

  忙完了农活,如今村里所有人都在为即将来临的寒冬做准备,王家人也在忙碌着,打算趁着地上结冻之前,在福儿家侧面盖个院子。

  不用盖得太复杂,圈个大围墙起来就行,在里头加盖一层房子,用来种洞子菜。

  王铁栓整整大半年,都在寻思这事。

  听说明瓦取光也能种菜,就是不如琉璃瓦,他便在家里后院那三间破房子里试,把窗户都拆了,把窗户拓大,用竹子编了窗格,窗格上蒙上最上等的油纸。

  这种油纸是他自己自制的,提前问过了卫傅,卫傅说可以试试开化纸。

  开化纸又叫挑花纸,产自浙江开化,其质地细腻,纸色洁白如玉,纸虽薄但颇有韧性。

  王铁栓去买了纸和桐油,先把纸浸泡在桐油里,泡完后阴干,再泡再阴干,如是三四遍,再把纸张过蜡,便成了。

  如此处理的纸呈淡黄色,薄且透,他试着蒙在窗户上,并在屋里种上菜。肯定不如在外面菜地里种的菜,产量也不如,但菜还是长的。

  确定了这事,王铁栓打算今年大干一场。

  后院那三间破房子地方肯定是不够的,所以要加盖房子,但王家宅基地就这么大,两边都有人了,即使往外扩,也扩不了多少,这才选中了福儿家一侧那片空地。

  那片宅基地福儿早就买下了,她本来打算在这里盖个小作坊,后来实在没空,就暂时搁下了,上次盖房子的砖也还有剩的。

  于是王家人一边起围墙,一边去买砖。

  由于福儿占了三成股,她又出了点银子,算是意思下。本来他爹不让她出的,说她出了地和砖,但福儿坚持。

  重阳节那日,王大秀和王二秀回娘家了一趟,见家里在盖房子,二话不说又回家找人来帮忙了。

  老爷子什么也没说,只让她们挑了自家信得过的人来。

  姐妹二人也知道这一年大哥赚了不少钱,说是跟福儿合伙做生意,如今看样子,老爷子是打算把他们都带上。

  于是都上心着呢,特意只带了男人和儿子,王大秀还带了小叔子和他家的两个儿子。

  院墙很好盖,就是轮到盖屋时,由于王铁栓要求特殊,耽误了不少时间,但赶在十月头也把房子盖成了。

  这期间有不少村民好奇王家怎么又在盖房子,听闻说是盖什么作坊,村民们皆是羡慕的咂咂嘴。

  这王家自打他家那个小孙女回来后,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家里出了秀才,又出了举人。

  不过羡慕也没用,倒也有人眼红,可之前县太爷亲自登上王家大门还历历在目,再说人家家里还有个举人老爷,举人是可以做官的,也没人敢轻易冒犯,顶多背后说几句酸话罢了。

  等王家这边的作坊盖完,王铁栓就让两个妹子赶紧回家去,或是重新盖间屋,或是把以前的旧屋收拾先用了,等过阵子再来,他教他们怎么种洞子菜。

  但不管如何,前提是一定要保密,毕竟这东西容易被人学去。

  教王大秀姐妹两家种洞子菜,老爷子是问过福儿的。

  这两家人品都有保证,再来人都不错,几次家里盖房,都是两家带着人回来帮忙,工钱都不要一分。

  福儿之前盖房子,当时跟老爷子说给两家工钱,老爷子不让她管,后来也没给。开春的春耕,前阵子秋收,都是两家人来帮忙的。

  王大秀姐妹匆匆带着家人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王二秀跟丈夫说:“瞧瞧,之前我让你来,你还不愿。”

  “我哪是不愿?我这不是想趁着农活干完去找点活儿干挣钱,也没说不给大舅兄帮忙,之前秋收我不也来了,就是想挣点钱。”王二秀的男人忙跟媳妇解释道。

  “我爹这个人啊,嘴里不说,心里可有数了,只要咱对他好,他肯定记得咱。这点子是福儿丫头的,若不是之前人家盖屋,咱们回来尽心尽力帮忙,老爷子可不好意思跟福儿丫头说带咱们一起做这活儿。”

  说着,王二秀感叹道:“以后可经心点吧,你看大姐多敞亮,这次还把小叔子带上,老爷子也没说啥,瞅瞅你那两个兄弟,我都懒得说。”

  “你说的是。”

  “等这趟回去,咱们就在自家后院弄,反正分家了,但你记得这事不准跟你那两个兄弟提。咱好生赚两年钱,到时给大成和林子娶媳妇。”

  “你放心,牵扯儿子娶媳妇,我肯定不犯糊涂。”

  王铁栓既然敢带两个妹妹种洞子菜,自然不是没有酌量。

  洞子菜是其一,关键是他有个杀手锏。

  就在卫傅连番在科场上风光得意时,王铁栓这个做老丈人的也没闲着,因为福儿的提醒,他琢磨在家养蘑菇可是琢磨得快疯癫了,这是赵秀芬的原话。

  没事就上山去挖点土回来,还全是腐土,大夏天还给后院那几间破屋里烧炕洒水。

  中间费了不少心思,但总算琢磨出来了,如今菇子在王家是常吃的菜,都以为是王家人上山摘的,其实是王铁栓自己养的。

  不提这些琐碎。

  另一边卫傅在拿到何有道准信后,在家过了两个月的闲适日子。期间他甚至没少出去和同批举子们交际,也无甚事发生。

  天一天比一天冷,福儿忙得是热火朝天。

  她把做各种酱的手艺交给了她娘,还有牛肉丝的几种吃法,又趁着天冷后做了一批,打算让他爹卖洞子菜的时候,顺带往外卖点试试。

  其实她的牛肉和大酱,不是没人买。

  开始福儿还不知道,还是有人找到了李四,李四又找了王兴学,她才知道之前守贡院那批军汉,吃了她的东西后,觉得味儿很好,可惜想买却没地方。

  为此,她才打算在去京城之前,把这一块的事弄捋顺了,她做一批,再把手艺交给她娘,不管她能不能回来,都不愁生意没办法维持。

  是的,福儿打算跟卫傅一起去京城。

  本来都不让她去的。

  王铁栓赵秀芬是觉得长途跋涉,卫傅去赶考也就几个月,她何必自己去再把个奶娃子一起带上。

  只有卫傅和老爷子知道福儿为何如此。

  卫傅想不让她去,但福儿多的是法子对付他,又是胡搅蛮缠,又是撒娇耍赖,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总之,卫傅被她说服了。

  自打卫傅考科举以来,老爷子从未他做事有任何言语,可这一次老爷子听说福儿也要去,找来了。

  “想好了?”

  卫傅道:“想好了。”

  老爷子点点头:“想好了也好,去试试也行,这趟我跟你们一起去。”

  卫傅还没说话,福儿倒说上了。

  “爷,你一大把年纪跟着我们去做甚?”

  老爷子敲了敲烟锅:“就当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什么?

  这边的动静,不可能没人知道,可知道却是隐而不发,这是为何?

  这趟卫傅进京会遇见什么?

  未知太多了,所以福儿才不放心要跟去,如今老爷子又要跟去。

  “爷……”

  “不用再说了。其他人在家都有活儿忙,我又没活儿忙,去了若他有个万一,我也能把你带回来。”

  这话把卫傅说得面露惭愧之色,把福儿说得当即不说话了。

  等老爷子走后,卫傅握着福儿的手愧疚道:“是我连累了你。”

  “行了,娃都生了,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既然当初都没让你死,去了肯定死不了,顶多让咱们再回来,你也别多想。”

  老爷子去意已决,福儿和卫傅也劝不了。

  后来卫琦凑热闹说他也要去,本来不想让他去了,他说帮忙赶车干杂活,老爷子就同意了。

  于是一行四人凑了个双数,踏上去往京城的路。

  当然,并不是他们四人单独走的,之前督学衙门那儿便定好了时日。

  春闱在二月,若是过了年再走来不及,若是年根儿走,过年还在赶路,未免太凄凉。于是便定在十月底出发,路上走一个月,到京城刚好能在那过年,过完年准备春闱正好。

  临行前,何有道带着督学衙门一众官吏亲自给众人送行。

  这次建京显得格外出息,往年赴考春闱不过两三人,今年新晋的举子大半数以上都要去。

  想想也是,路上包车马和吃住,还另给补二十两银子。就算去了考不上,当去京城玩一趟开开眼界也好。

  大多数人都抱着这个心态,也因此气氛非但不悲壮,反而有几分喜气。

  见到如此壮观的赴考场面,何有道喜极而泣啊。

  他若早有这种觉悟,也不会连着两科挂零,也许早就调回京师了。

  “本官在此,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定不负大人众望!”

  旁边车里的福儿被逗笑了。

  之前卫傅说这位何大人是个妙人,现在看来还真是。

  一行车队离开了建京城。

  无人发现,就在巍峨的城楼上站着两个人,目送着这一行车队离开。

  “终于走了!”

  “将军,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老者脸上好不容易升起的喜气,就这么给扫兴没了。

  他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道:“回不回来,反正现在这瘟神走了!”

  可不是送瘟神?

  自打这位来到建京后,干出多少惊世骇俗的事,给他们增添了多少惊吓。

  轻不得重不得,关不得放任不得,一开始不知上面是什么意思,日日想着、猜着、琢磨着、七上八下,夜不能寐。

  现在还是不知上面怎么想的,但终于走了。

  由于卫傅自备了车,督学衙门的车就多出一辆,正好可以用来放其他人的行李。

  不过卫傅要了个车夫。

  说是卫琦当车夫,但卫傅哪能真让他当车夫,他跟老爷子一起在外面骑马,若是累了就上车歇息,偶尔卫傅也会出去骑会儿马。

  但由于他还肩负着春闱的重任,不宜做得太过显眼,因此多数是在车厢里看书。

  一路上几乎乏善可陈。

  由于他们这趟走的是大御路,沿途都有驿站,天亮启程,天黑落脚,偶尔中午也会碰到驿站或是茶铺,比起之前被流放的那趟可是轻松多了。

  福儿不解,问为何之前他们出京时没走这条路,问过之后才知道这条大御路不是一般人能走的。

  因为这条大御路是太祖皇帝命人修的,为当初问鼎中原立下了汗马功劳,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良民可走,当官的可以走,急递铺可以走,但罪人不能走。

  当时他们是罪人是流人,给辆车坐就不错了。

  本来福儿还害怕寒冬腊月把大郎带出来长途跋涉,怕他路上会生病,谁知大郎适应良好。

  一路上吃了睡,睡了玩,玩厌了就跟爹娘咿咿呀呀说话。

  现在大郎半岁了,这个月份的孩子真是见风长,一天一个样儿。眉眼轮廓都长出来了,开始福儿觉得像自己的,现在越长越像孩子他爹。

  老爷子说这孩子以后定是个出息的,这么大点就这么聪明,还如此泼实,以后肯定成器。

  对此,福儿十分赞同。

  就这么走啊走,腊月二十五这日,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京城。

第74章

  京城的繁华是建京城不能比的。

  尤其赶着春闱,各地赴考的士子纷沓而至,更是让京城多了几分快要被挤爆的味道。

  卫傅他们一行人其实来得有些晚了,士子们赶考都是紧早不紧晚,都怕路上出现什么耽误,误了春闱,也因此等他们到时,客栈里已经找不到能容纳他们这么多人的客房。

  幸亏何有道早有处置,早就安排了一座宅子为他们的落脚之地,可由于人太多,而这宅子并不大,因此住得十分拥挤,一人连一间房都分不到。

  既然来赴春闱,肯定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读几天书,这么个环境可不行。可初来乍到,只能先落脚,再另找其他地方便是。

  福儿一行人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他们只在这里将就了一晚,第二天就另找地方了。

  这种时候客栈肯定是不好找的,福儿便出主意看能不能去牙行赁一间屋子住,反正他们至少要住三个月,赁屋比住客栈要划算。

  对于京城的市井,老爷子可比卫傅和福儿熟悉多了,去第一个牙行便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房子在琉璃厂和菜市口附近,一个叫二条胡同的地方。

  这地方可处在一个十分热闹的位置,往北是琉璃厂,往西是菜市口,往东是西猪市口,往南是骡马市大街,八大胡同就在附近。

  不过房子挺好的,独门独院的一进半四合院,算是闹中取静。

  赁银的话,由于也不止福儿他们一行人,想到不住客栈赁屋子居住,因此比往日要贵一些,一个月二两银子,赁半年的话十两。

  房子里家伙什都是齐全的,住进去当天就能买菜开火。这是牙子的话,也看出福儿一行人拖家带口,来赁房子,估计就是看中这个。

  要么是一个月一个月的赁,要么是半年起赁。

  牙子提醒福儿,这房子紧俏,如果再有人来出更高的价钱,下个月可能就要让他们挪地方,毕竟那时候正好赶上春闱。

  福儿和卫傅商量了下,会试在二月,殿试不定,一般在三月,若是等放榜的话,恐怕四月不一定结束,于是便打算直接赁半年。

  给了牙子十两银子,又让牙子给她出了个契书,这房子算是赁下了。

  之后就是收拾打扫屋子。

  屋子里也有被褥,但福儿觉得太脏,又给银子让她爷跟卫傅出去买褥子棉被床单被面,柴米油盐也要买,打算今晚就在房子里做饭了。

  忙了一天,总算是歇下了。

  晚上临睡时,福儿就在跟卫傅说着明儿还要买什么,办些什么年货中入睡。

  余下几日不必细说。

  左不过是卫傅换了住处,回去和相熟之人打了招呼,有人听说他们是赁房子居住,便动了主意,约几个关系不错的人一同赁屋,最后倒导致何有道安排的这屋子只剩了几人不提。

  然后就是置办年货,买红纸写春联写福字剪窗花,以前王家的春联福字都是王多寿写的,如今轮上卫傅。福儿会剪窗花,但只会剪几个式样,不过对如今的他们来说也够用了。

  忙一忙,就到了除夕,年夜饭福儿准备得特别丰盛,四大一小吃饱喝足,包饺子守岁。

  不过京城的除夕夜比黑山村的除夕夜热闹多了,一晚上鞭炮声就没停过,还有人放烟花。

  出了大门去外头看看,竟还有大人带着小孩放各种小烟花的,卫琦便也跑去买了一些,回来在门外放着玩。

  买烟花是动用了卫琦自己的私房钱,之前在贡院摆摊,福儿表面说不用给卫琦分钱,实际上还是分了他十两,说他也干了活儿,给他当零花用。

  卫琦十分不屑,但还是把银子拿走了,攒到现在这是头一次花。

  胡同里本就有几个小孩儿在玩二脚踢和冲天炮,只有几个,还是磨着大人好久才给的。此时见卫琦抱着这么多炮,都涌了上来,在一旁看他点炮。

  卫琦拿着一根点燃的香,用香头去点引线,引线点燃,地老鼠冒着烟花在地上转着圈乱窜,把一群小娃子逗得吱哇乱叫,间或夹杂着欢笑声。

  一般月份的奶娃子都怕炮,大郎倒是不怕,靠在娘怀里激动地挥舞双手,一边跟着嘎嘎大笑。

  “哎呀,不行了,我也要去玩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