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我总觉得这三姨母上京没安好心。”

这三姨母究竟是何方神圣简娣不清楚,对于她的性格也茫然无所知,毕竟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不过看吴氏很高兴的模样,估计应该不是个奇葩亲戚,当然也不排除吴氏对自己这妹妹溺爱非常的可能性。

简娣不好细问简露这位三姨母的情况, 只能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都是一家亲戚能有什么意外?三姨母一家好不容易上京一次, 你这么想回头娘知道了定要生气了。”

简露闷闷地道, “我就是不想见到詹荣那厮。”

詹荣这名字听上去是个男人的名字, 简娣试探着问, “这么长时间了, 你还这么讨厌他?”

听简娣这么说, 简露简直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之色,“那个酒囊饭桶,也就三姨母和娘把他当成个宝贝疙瘩宠着,真不知道娘究竟在想些什么。”

简娣又在心中偷偷地记下了一笔。

简露她虽然暴躁了点,但性格单纯,也算明事理,要是她所厌恶的那这个叫詹荣的表哥还真有可能是个难对付的人物。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了。

简娣她已经想好了,左右她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亲情单薄,否则她也不会在原主的记忆中一时找不到这家人的信息。只要她低调做人做事,安安稳稳当个背景板,估计这家人也不会闲着没事搭理她。

一通寒暄过后,离用晚膳的时间还早,简泉便叫他们几个自己去玩。

“你们平日关系好,这么长时日没见,看来定有许多话要说,”简泉笑道,“我和你娘也不拘着你们了。”

简娣离开前特地留意了一眼吴氏,不过吴氏却没有看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承泽几乎是马上就察觉到了简娣她和吴氏间的诡异气氛,特地走在她身侧,嗓音柔和地低声询问道,“你同姨母间?”

简娣摇摇头,“没事。”

相亲这种尴尬的事她暂时还没有告诉吴承泽的想法。

就算她和吴承泽以表兄妹相称,但吴承泽也不好过多过问她的私事,见她不愿意说,吴承泽怔了一怔,便没有多问,只是微蹙眉头,轻声嘱咐了一句,“姨母她性子要强,倘若真有事不可硬着来。”

简娣点头,“我明白,多谢你。”

自从上一次不欢而散后,最近吴氏真的没有再为她找合适的人家,简娣她其实也不确定吴氏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再干涉她的婚事。

不过既收了人家的礼物,又这么硬邦邦地拒绝了别人善意的询问,简娣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想想,又谢了谢吴承泽送给她的手镯。

见她提手镯这事,吴承泽顿时便露出了些许微笑,“我来之前还在想送你什么礼。女儿家一般都喜欢珠钗首饰些,送这些应该出不了错,不过,我既没看到你带耳珰,也没多戴什么簪子,心里一时半会也有些拿不准,恰好看到这白玉手镯还算精巧,瞧着不张扬,兴许能合你的心意。”

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了,简娣心想,她之所以不怎么戴发簪,那只是因为她懒得梳那些复杂的发髻,实际上,她还真没那么无欲无求,能够拒绝这些亮闪闪的好看的首饰。

不过她真的没想到吴承泽竟然在给她送礼这方面还花了一番心思,简娣想想,又诚意十足地谢过了他。

等走近月门,简娣站定了,本想在门前礼貌地同吴承泽道别,却没想看到花枝行色匆匆地从后院快步走了出来,看样子好像是找她。

“花枝?”简娣问。

听到简娣她声音,花枝灵敏地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简娣和吴承泽后,明显地松了口气。

“姑娘,我正在找你哩。”

“怎么了?”

花枝看着吴承泽,好像犹豫着要不要说。

简娣示意她不用顾忌,尽管说。

她也就放下了防备,从袖中摸出了一封信。

看到这封信,简娣顿时觉得脑壳一阵抽痛。

“门房那儿又送来了一封信。”

“算了,你拿来给我看吧。”

信上没有署名,但特地熏了香,绘有鲤鱼纹样。

卢仲夏他们几个不会用这么骚包的信笺,一看这信,简娣就知道送信的十有**还是姚鉴。

从花枝手里接过信拆开一看,信里的内容和简娣她想象的差不多。

姚鉴问她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同他复婚,还表示出了对她的不识时务的失望。

这就撕破脸了?

那就来吧。

简娣合上信,心想。

☆、第116章 三姨母

手握着信, 简娣也没了和吴承泽再继续谈话的心思, 告别过后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简娣在等。

自从收到姚鉴的信后,简娣她一直在等姚鉴什么时候发作。

冰雪初融,天终于渐渐地暖了, 虽说寒风还是吹得人哆嗦, 但和冬天大家全窝在家里不同的是,如今众人都开始忙活了起来。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蹲在巷口和同伴一块儿玩“千千”, 一种类似后世陀螺的玩具, 他们是简家下人们的儿女, 简娣闲着没事儿就在一边看, 偶尔塞点糖收买他们, 让他们帮忙留意些坊间的传言和八卦。

可能是因为她太宅了, 也可能是因为她存在感太低, 简娣等了几天都没听到关于她的闲言碎语。

就在简娣以为姚鉴他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她又被简泉给叫了过去。

看到简泉的第一眼,简娣她这才明白过来,哪是姚鉴放弃了, 根本是因为他约束住了下人,才没传到她耳朵里去。

简泉平日里很少动怒, 看他的铁青着一张脸, 面色不虞,简娣心中一紧。

惊动了简泉, 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毕竟对于简露和她的行为, 简泉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又加上怜惜她自幼丧母,简泉对她很是宠溺,基本就没对她动过什么气。

而简泉一怒,简娣登时就感觉到了那封建家长的积威。

“你可知晓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什么?”

就算她知道这时候也不能承认,简娣摇摇头,“女儿不知。”

“你自己做的事你不知道?”

简娣硬着头皮装傻,“女儿当真不知晓爹你叫我来为了什么?”

简泉没让她坐下,简娣也不敢坐着,只好乖乖地垂手站着。

可能是她的装傻充楞起了点作用,简泉那显而易见的怒气收敛了一些,尽量平和地问,“那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卢仲夏的人?”

在这个问题上就不能再装傻了,简娣老实回答,“认得。”

“你和那姓卢的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这个问题上,简娣她不觉得自己还能忽悠得了简泉,靠装傻充愣蒙混过去。

简娣沉默了半晌,答道,“是……女儿一位好友。”

“朋友?”简泉眉目微凛。

“是,他是女儿一位好友。”

“既然是你朋友,为何之前没听你提起?”

简娣很无奈,“这又叫我如何平白无故地提起他?”

她总不能闲着没事和简泉讲我交了个朋友。

可能简泉也觉得她这话有道理,勉强认可了她这个理由,脸上没表现出明显的不满。

“阿娣,”简泉看着她,眼中的冷硬一点点地软化了下来,他眼珠没有青年人的清澈,有些浑浊,但也正因如此,显得温慈。

就像一个寻常父亲教训孩子一样,简泉喟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阿露和阿尧这几个孩子中,我最宠爱的是你。”

简娣没有吭声。

或许是因为补偿心理,简泉对原主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处,不过家中大事都由吴氏一手主持,简泉他也很少过问。

“一晃十多年都过去了,当时你还小,眼下都成了个大姑娘了,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当初你要嫁给姚鉴我依了你,可这桩姻缘究竟如何,你我也明白。”

“为了再替你寻个好人家,日后能有个依仗,我和你娘费尽了心思。这回,我已下定决心不能再都依了你的心意,婚姻大事,本该由父母决定操办。你也不用担心,我既然生了你,”简泉道,“便不会亏待于你。”

处于顾忌,简泉话说得很含蓄,点到即止。

“爹,是不是有人在外面说了些什么?”简娣问。

简泉避开了她的视线,闭口不言。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那叫卢仲夏的好友,毕竟男女有别,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

“我不知道你和他究竟是何关系,你将他视作朋友,他却不一定将你也视作好友,既为好友,行为处事定当有所顾忌,也知晓女儿家重名声。他既然未曾在乎你的名声,想来也并非什么君子,不过和当初姚鉴一样,实属一丘之貉。”

“你已经在姚鉴那儿栽了跟头,浪费了最重要的年岁,却还不知晓吸取教训?看不清他人的为人?”

听到卢仲夏被简泉当成了和姚家一个德行的人,简娣一时半会儿还真无法反驳,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给卢仲夏道了个歉。卢小哥,真不是我不想替你解释,只是如果不想再多生事端,这时候她只能保持沉默,安安分分地听简泉教训。

“同其他人家相比,”简泉顿了顿,缓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我太过纵容你和阿露,这段时日,你和阿露别出门了,正好,你姨母过两天要来京,借这几天收收心,学学别人家的女儿是如何处事的,免得到时吓到你姨夫姨母。”

简泉虽然不怎么管家事,但他到底是一家之主,他说出去的话,语气不算重,只不过看样子已经没了商量的可能,简泉这是下定决心要掐断她和卢仲夏的往来。

这更勾起了简娣的好奇心,姚鉴究竟传了些什么。

但这事惊动了简泉,下人管教的严,竟然一点口风都没透露出去。

简娣没有任何挑战简泉权威的想法,也没有企图解释点什么,老实地接受了简泉变相禁足,她只是在从简泉那儿回来后,经尝试在吴承泽那儿探探口风。

吴承泽当时正在看书,听到简娣的询问,他停了一会儿,指腹擦过书页,“此事也是姨夫对你的保护,既然姨夫不愿让这事干扰你的心神,那表妹你最好还是不要知晓。”

“但……但这毕竟牵扯到我,”简娣不满地嘟囔道,“我至少得有点知情权吧。”

指尖翻过书页的细微摩挲声响起,吴承泽眉眼平淡,“有时候,有些事还是装聋作哑更好一些。”

眼看吴承泽有意隐瞒,她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简娣只好放弃。

她唯一得到的信息还是因为在简家闹得有些大的时候。听说有个丫鬟嘴碎,好死不死偏偏让吴氏撞见,挨了一顿板子。

简娣她虽然不知道这倒霉的丫鬟究竟说了什么,但能肯定这事和她有关。吴氏她信些佛,又因为小门小户没那么大规矩,对待下人一直很和善,要不是和她的事有关的话,吴氏她也不至于会罚得如此严厉。更何况,这事发生后,府里的下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躲躲闪闪的,

简娣郁闷了。

说实话,这时候她无比怀念现代那发达的信息技术,在禁足和封口后她竟然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探听不到。其实她也可以找几个丫鬟小厮威逼利诱一下,不过要是让吴氏发现了,她不会有什么风险,倒霉的还是他们,她自己的事,简娣还不想心安理得地连累他们,让他们给自己买单。

她这么做导致的后果就是,她只能摸瞎,待在家里等着那未曾谋面的三姨母一家上门,到时候有亲戚在家,规矩自然而然也就松了。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哪位亲戚来家里做客。

二月份末三月初的时候,简家终于接到了那三姨母一家上门的消息。

来送信的是个小厮,只说时间晚了,不好他们打扰一家,已经找了间客栈暂歇,等收拾齐整了第二日再来拜访。

能再见到这个远道而来的妹子,吴氏喜上眉梢,用膳的时候提了好几回。

“三妹来到家中,定不能怠慢了,明日记得吩咐厨房多做几个好菜。我前几日叫人收拾的屋子可空出来了?”

“本以为玉儿身子弱,此次上京,长途跋涉,不一定能来,没想到刚刚听那报信的下人说,这回三妹同妹夫,还有荣儿和玉儿全都到了。细细想来,已经有三五载未曾见过荣儿和玉儿,荣儿定已经长成个俊俏的小相公了。”

不过,高兴的好像只有吴氏一人,简泉偶尔附和几句,同吴氏一道儿商量明日的事。

三姨母一家上京不知道要待多久,但肯定是暂住在简家一段时间,吴氏好几天前就已经收拾妥当,该添置得也都添置了。

不同于吴氏的欢喜,吴承泽和简尧神色很疏淡,简露看上去更是不大高兴。

简娣挑了一筷子饭,塞进嘴里,边吃边想,看简露和简尧的反应,这三姨母一家恐怕没那么好相与啊。

用完晚饭,各自回屋前,简露更是特地追到她跟前来,喊道,“大姐,你等等。”

“怎么了?”

她问了,简露反倒面露难色,犹豫了半天,慢慢地退了回去,“没……没什么。”

“你有话要对我说?”

“也没什么要紧的话,时间不早了。”简露神情看上去有些慌乱,“这些话明日再说也不迟,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第117章 并蒂莲

话说到一半却不说了,这是件十分坑爹的事, 只不过在简娣再三逼问下, 简露就是坚决不开口,简娣也拿她没办法, 只好等明天。

第二天一大早,三姨母一家还没上门,府里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天没亮就被吵醒, 简娣仰躺在床上, 绝望地看着青纱帐外倒映着的人影。

花枝一手捧着个小灯台,探着头, 轻声喊道, “姑娘, 醒醒,该起了。”

“知道了知道了。”随口应了一声, 简娣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在床上痛苦地挣扎了一番。

虽然冬天过去了, 可起床依然没比之前轻松一点,更何况,今天要比之前都要起早得多。

她刚坐在床边趿拉了一双鞋,花枝已经兴致勃勃地问她今天穿什么。

“今日,有贵客来,姑娘定要好好打扮一番。”

“随你怎么来吧。”简娣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花枝年纪虽然小, 但她的审美简娣还是放心的。

小姑娘兴冲冲地应了, 埋头在柜子中一连翻出了好几套衣裳, 笑嘻嘻地征求简娣的意见。

等被摁在镜子前打扮完了,走出房门的时候,屋外的天也在此时泛起了白。

和简露一块儿喝茶嗑瓜子瞎扯了半天,到巳时的时候,才瞧见有下人来报,说是詹姨母一家到了。简娣忙扯扯衣角,端正了态度,跟着简泉他们一大帮子去迎。

在门口,简娣终于见到了让吴氏盼了数十天的三姨母。

因为行礼都放在了客栈,故而詹姨母一家只租了几辆马车。

几辆马车停在初春冷冷的寒风中,拉着车的黄鬃马打着响鼻,呼出一团团的白雾,只见一个手揽缰绳,衣着暗纹团花长袍,脚蹬青靴,身系着大红色的披风的青年,正跨坐在一匹高头骏马上,四下张望着什么。

等看见吴氏和简泉,青年脸上一喜,忙翻身下马,披风滚作了一道一道大红的波浪。

还没等简娣反应过来,那青年就已经快步走到了吴氏和简泉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荣儿见过姨夫与姨母。”

这就是詹荣?

简娣愣了一愣。

面前的青年五官端正,行为举止也算有礼,除了脸上搽了点粉,显得有些油头粉面的,并没有简露说得那般不堪,不过简露就算再讨厌一个人也不至于颠倒黑白,简娣还是打算再观望看看。

“荣儿?”

瞧见这行礼的青年,吴氏面上又惊又喜,忙仔仔细细地又瞧了一遍,“荣儿?真是你?才这几年不见,你就长这么大了?”

“快,”吴氏喜不自胜地道,“抬头让姨母好好看看你。”

青年嗳了一声,乖乖地抬起了头,笑道,“姨母!这么久没见,荣儿好想姨母。”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你姨母面前撒娇,害臊不害臊?”

一道润丽的女声隐含笑意,恰在此时传来。

与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个个年约三十多岁的貌美夫人,她正打开车帘,由丫鬟和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女扶着,小心翼翼地步下车。

美妇人面含笑意,站定在车前。

她身石兰色暗花纹褙子,下着如意云纹长裙,头插珍珠八宝发簪,穿金戴银,面颊微丰,很是富贵雍容。

而吴氏一看到这美妇人,往日里镇静的神色顿消,眼中流露着见到娘家亲人的真情,竟然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三妹。”

简娣微微诧异。

毕竟这么长时间,吴氏一直保持着当家主母的威严和端庄,她几乎就没怎么看到过她情绪外露过几次。

既然那美妇人是三姨母,至于站在美妇人身侧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三姨夫詹士英,他蓄着短须,看上去倒和寻常中年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