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想她会不答反问,傅容想了想道:“败仗,割地,弃城。”

果真是军营出身的大将军,凡事都离不了本职。答的虽好,却不是薛纷纷心中的答案。

“错了。”她摇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是说错话,认错人,表错情。”

这姑娘素来喜欢怪着弯儿骂人,次数多了也便不跟她一般见识。

傅容拦住她欲往床上走的身子,轻松带到怀里稳稳放在腿上,捏起她下颔对视,“买的什么药材,是否身体又有不适?”

怀里小姑娘起初不断挣扎,她今天累积了想早些换衣服休息,偏傅容不给这机会。后来便渐渐地老实了,捏着缠枝莲纹袖襕垂眸不语,打定主意不肯告诉他实情。傅容下巴正抵在她头顶,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示意说话。

只今日一事委实不知该如何开口,薛纷纷想了又想,索性转过身伏在他胸口,双臂攀在他宽厚肩膀上,小脸深埋入颈窝,声音软软糯糯地撒起娇来,“容容。”

长睫毛扫得人心底骚动,呼出的气息温温热热洒在皮肤上,傅容低头看她娇俏容颜。

知这是她惯用手段,是以不为所动地搂住她腰肢,“为何去买药材?”

若是一开始薛纷纷便大大方方地承认,因为病情才需要买药,或许傅容并不会如此起疑。然而她反应不对劲,眼神躲藏言辞闪烁,摆明了便是有内情,就差没在脸上写一个“我很心虚”。

事实上薛纷纷确实是心虚的,论察言观色她比不上傅容,唯有坦白道:“我不想告诉你。”

傅容正色,不容置喙,“说。”

“好嘛。”薛纷纷这才妥协,只是抱着傅容脖子的手不肯撒开,声音里没了平日里嚣张底气,“我去陆大人家了,总不能空手而去,是以便采买了些名贵药材算作见面礼。”

半响没有傅容声音,薛纷纷在后背拽了拽他衣裳,“我是为了陆井沛的事情去的,你若是不高兴便说出来罢,反正我去也去了,你能奈我如何。”

傅容将两人距离拉开了些,与她直视,“你同陆大人说了什么?”

本以为这事他会像往常那般一笑而过,未料想竟这般严肃,薛纷纷杏眸抬起将他仔仔细细看了遍,心头泛上奇怪滋味,“没说什么,就是让他多多管教女儿,早日给陆井沛许个好人家。”

傅容将她放到地面,手臂抬起恰好放在她头上,俯身两人在同一高度,“纷纷,下回别再如此冲动。”

他极少用正经严肃的口气说话,一般这时候都会缓慢地唤她纷纷。

薛纷纷不知哪里做的不对,莫名其妙被摆了脸色,心里也是不高兴,毫不客气地将他手拿开,“将军是在心疼陆姑娘吧?可惜了,我从小别的不会,只会冲动,想必要惹您不高兴了。”

说罢转身便要往外走,不愿与他同待在一个屋檐下。

从镂雕花鸟纹落地罩下走出,莺时正在擦拭桌椅,见她出来甚为诧异,“小姐要出去?外边天都黑了,您要做什么吩咐一声便是,何必要亲自去呢?”

薛纷纷乜她一眼,“我去如厕,你也替我?”

便见莺时被狠狠噎了一口,面露尴尬。薛纷纷从她身边经过来到菱花门前,抬手正欲推开下一瞬却被人从身后拽住手腕,力道不大却十分坚定,一壁将她往屋里带一壁吩咐莺时,“出去,谁都不许进来。”

莺时怔怔,半响如梦初醒似的点点头,连忙退出房间阖上门。

在门关上的一瞬悄悄抬眼往里看去,便见床上水色帷幔轻动,两道身影若隐若现,她蓦地脸色一红,强作镇定掩上门退下。

*

薛纷纷在床中央横了条秋香色折枝牡丹薄褥,叠放的整整齐齐,“今晚你睡那边,不许越界。”

亏她说得出口,两人分界差别巨大,简直三七。

她七傅容三,这点地方,夜里睡觉不摔倒床上去便要偷偷祈祷了。

傅容哭笑不得,长期在薛纷纷这里吃苦头已经吃出经验来,联系两人前后对话一想便能猜到个七八分,遂耐着脾性解释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夫人听话这话没?”

薛纷纷头一偏故意道:“没听过。”

“那现在听过了。”傅容在床沿半躺下,两条长腿闲适地搁在另一头,手枕在脑后倚着猩红妆花大迎枕,颀长壮硕的身体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二的地方,“无论陆捕头做什么,只消我不表态,夫人亦不过问,便是她一人痴缠,久而久之人们便道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若是夫人今日介入的事被人知去了,那便证明她委实是个威胁,恰巧我傅家忌惮这个威胁,此举实为不太明智。”

薛纷纷坐在床内侧,仔细一想似乎说的颇有道理,抿抿唇强词夺理,“我是被她气糊涂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没修没臊的姑娘,可真教人开了眼界。”

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将军会如她所说的那样吗?”

没想到换来傅容朗声大笑,他侧过神捏住薛纷纷鼻子,“你竟然信那等荒谬的话?”

薛纷纷低唔一声,拍了拍他手背让他拿开,因着被堵了鼻子说话瓮声瓮气,“有一句古话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傅容笑声更甚,“还有一句古话叫咸吃萝卜淡操心。”

感情说到底还是她想太多,薛纷纷被捏得鼻头通红,她愤愤地瞪了傅容一眼,“好心当作驴肝肺。”翻身倒进床褥中闭眼装睡。

这是说成语说上瘾了,傅容无奈地连人带被一同揽入怀中,“才说罢我是贴心小棉袄,怎的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薛纷纷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没有你这么大的棉袄,我要去换一件合身的。”

“为夫跟你就很合身。”傅容滞了半响,话里有话道,未等薛纷纷做出反应,他的手已经不规矩地探入白绫宽绸衫儿中,贴在薛纷纷耳畔哑声道:“无论哪里都很合适。”

薛纷纷登时面色通红,即便已有许多次仍旧无法习惯,何况两人身型本就相差太大,每回都承受得十分吃力。可惜她是这么想,傅容却不是,兴致来了能够做到后半夜,简直要将薛纷纷的腰折过去。

眼下依旧如此,薛纷纷的反抗没持续多久便软化,任由他予给予求,在狂风暴雨中起起伏伏,不多时一口咬住他肩头,难耐地哼出声来。

*

傅容曾向她承诺过不出几日这边的事便能解决,解释便能一同回粤东去,薛纷纷一直记在心上。

转眼过去四五日,陆井沛那里没再动作,使得薛纷纷逐渐将其淡忘,还以为是终究想通了。她整日闲来无事便操心起薛锦坤和何清晏的终身大事来,奈何何巡抚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依旧没太大进展。

从薛锦坤房里离开后,她携莺时饭饭下楼正欲去街上走动走动,便听厅堂有人高声道:“听闻傅将军过不几日便要走了,你们说,那陆捕头会如何做?”

与他同行穿粗布短褐的一人嘿了一声,“能怎么做,依我看那陆井沛多半会生米煮成熟饭!不信瞧着,陆大人今日不是在府里设宴邀请了许多人吗,听闻傅将军也去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继续碰碗大口大口地喝酒。

修建河堤一事陆续进展,基本步入正道,傅容不出两三日便能够离开,今日已将一事后事处理妥当。不知陆大人是处于何种企图摆宴,旁人都道他与傅容不和,怎的忽然变转了性情?

心中装着事儿玩也不痛快,一路上薛纷纷都在分神思索,心不在焉。

莺时唤了好几声得不到回应,甚至还被嫌烦哄到一旁,控诉道:“小姐就没走心。”

“那就不走了,回去吧。”

她既已发话,两人便莫敢不从,悻悻然回了客栈。

到了客栈门口却霍地停住,提着串珠八宝纹裙襕的手缓缓放下,尚未迈过门槛转身便往出走。

第62章 雪花酥饼

莺时匆忙追赶,好在薛纷纷走的不快,十来步远外将她追上,“小姐您要去哪?”

薛纷纷停住偏头向看她去,忽而弯眸一笑,“看好戏。”

说罢便将人甩在身后,举步往陆府走去。

陆府园林布置极具特色,游廊开两扇朱漆镂雕象眼窗,池塘栽种睡莲,安居一隅,悄然绽放,周围是雕刻莲花的石柱子,鹅颈栏杆卧背。正堂宏大宽敞,富丽堂皇,庭院宽敞,山茶花尚未盛开,难见其艳丽姿色。台阶以黑青石铺就,拾阶而上,便见堂内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门房请了薛纷纷入内,辅一踏入便觉其中纷扰嘈杂,泰半人数酒意正酣根本没注意她的到来。

正堂共分三桌,多是处理此处河务的官员,唯有杨书勤抬眼乜见她到来,面露诧异慌忙站起来朝她揖礼,“夫人怎么来了?”

然薛纷纷却不言不语,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那桌,握着裙襕的拳头紧了又松。

杨书勤循着她目光看去,面露哂色,惴惴不安。

那桌热闹非常,周遭都在起哄喧闹,人群中间的二人正是傅容和陆井沛。大都是军营出身的汉子,举止粗鄙不拘小节,正不断地朝傅容劝酒,饶是他这样的酒量也被灌得头脑昏沉。奇怪的是陆井沛竟然也在,她面泛潮红,眼神恍惚,显然已喝的不少。

其中一人将桌上碟中雪花酥饼挨个放在陆井沛肩膀,手臂上,掌心。并另傅容低头食取,以红绸覆住双眼,不得用手碰触。陆井沛跟这几人关系好,称兄道弟,现下玩得有些过头,趁着陆大人离席更加肆无忌惮开来。

搁在平时这些人定不敢对傅容如此,适逢赶上今日喝高了,又心情痛快,便有些无所顾忌。傅容不愿意有人便压着他的头往下,正碰上陆井沛的颈窝,雪花酥饼酥脆松软,稍微一碰便碎得满身渣滓。傅容脑中混沌不堪,胃里空空如也便被强迫灌了几碗酒,这会儿辛辣难受,下意识地探寻糕点食物,唇正好碰在陆井沛脖子露在外的肌肤上,他一口吃下所剩无几的酥饼。

四下一片叫好喝彩声,更有甚者又递了一碗酒过去,“喝就要喝个痛快,我敬傅将军!”

被傅容抬手推开,他捏了捏眉心一脸倦色,拿开覆在眼上的绸带,“今日喝的不少,不如到此为止,傅某先失陪。”

说罢便要起身,未料想脚下一个趔趄,左右两旁上前扶他,他一手撑着檀木圆桌一手摆了摆,“无碍。”

抬眸正好觑见几步开外安安静静立着的姑娘,她穿一件织金象牙白贮丝衫儿,上罩着杏红捻织花比甲,下穿松花绿百褶裙,在这嘈杂氛围中分外醒目出彩,对上傅容目光盈盈一笑,弯着眸子樱唇张张合合。

她的声音被推杯换盏声所淹没,傅容却将其中意思读得清清楚楚。

她问:“好吃吗?”

傅容瞬间酒醒了大半。

*

今日河堤已竣工一半,人逢喜事精神爽,众人便提议趁此机会好好庆祝一番。

再加上过不几日傅容便要离去,是以纷纷要求他必须前往,算作一场饯行。一番心意难以拒绝,傅容便应邀前往,未料想这群人疯了似的朝他灌酒,端的是不喝醉别想回去的架势。

加上他早上空腹出门,这会儿胃如火烧,只想回去喝一碗热汤好好休息,哪曾料到薛纷纷会寻到此处来。

傅容在廊庑截住她脚步,低头盯着她觑了片刻,一言不发地带着人往府外走。

他步伐迈得大,尽管跟不上薛纷纷依旧不出声抗议,一不留神绊上路边突起的石子,脚下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幸亏傅容反应及时将她扶稳,大抵觉得如此下去实在不妥,正欲出声解释两句,却先一步被薛纷纷截住话头。

“将军是否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看得远走得快,是以从不顾及他人感受?”

傅容眉头拧起,“你怎么会这样想?”

薛纷纷抽出手腕子,看着他眼睛笑意清冷,“我走不快,您为何从不想着等等我呢?”

他们尚未走出陆府,因着两人之间气氛诡异,是以惹来不少下人家仆悄悄注视。方才傅容紧跟着薛纷纷出来的光景有不少人看到,或是唏嘘或是看热闹,杨书勤留下打点后事堵住悠悠众口,陆井沛便趁人不注意走了出来,跟在两人身后。

薛纷纷顿了顿又问:“我不喜欢陆井沛,将军为何一直要与她有来往?”

傅容头一回不知该作何解释,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垂眸,长睫毛掩住眼中落寞,打下一圈浅灰光影,“既然什么都不说,为何又要追出来?

目睹了那一幕后心中难免有气,是以说话有些口不择言,“将军若是钟意她,将她娶回家便是,何苦又要在我面前做戏。我未曾说过不愿意的话,只是会不高兴罢了,可惜这不高兴似乎没有丁点儿分量。”

说罢从他身侧绕过意欲离开,猛地被傅容攒紧了手臂,“我从未做过戏,方才醉酒,纷纷,眼见未必为实。”

抬杠她向来最在行,“也未必是假的。”

偏头恰好觑见一簇山茶树下的陆井沛,长发高束,人如其名地精神充沛。两颊是刚才喝酒未消褪的红晕,英气之余更添几抹娇态,有如牡丹初绽。接触到她的目光坦坦荡荡地从小道走出,立在两人跟前。

“这点事傅夫人便受不得了,傅容身为当朝一品大将军,上阵杀敌,凯旋庆祝,日后少不得这些场面,届时您该如何是好?”她眉头挑起,话里有话。

闻言薛纷纷不动声色,只唇角微微一翘,“陆姑娘知道吗,这世上大多数的问题,都可以用两句话解决。”

大概没想到她会不气不怒,陆井沛下意识地问道:“哪两句?”

薛纷纷淡声:“关你何事,与关我何事。”

果见陆井沛登时一张脸色变了又变,虽气她让自己难堪却有无可奈何,只瞪着薛纷纷身影逐渐远去,将手中山茶枝条恨恨往地上一摔。

*

来的路上薛纷纷走的快,莺时没跟上落后许多,感到陆府时她已进门,是以莺时只好在外守候。没想不多时薛纷纷便从里面走出,后面还跟着个面无表情的大将军,两人气氛冷凝僵硬,一路上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半句话也不说。

这时候莺时不敢招惹了薛纷纷,更不敢贸然询问,只默默地跟在身后回来仪客栈。

谁知一进房间她便直奔折屏之后,将床上桌几衣物收拾干净,并吩咐莺时饭饭二人:“把东西都收拾好,我们今日便动身回粤东。”

后半句话正好落在刚进门的傅容耳中,他大步走到薛纷纷跟前将细软压下,“我后天便能将事情处理完毕,到时一起回去。”

薛纷纷忽地一笑,说话毫不留情,“谁要跟你一起回去?”

语毕停住,将包袱抱在怀里偏头若有所思,“哦,我好像是说过这话,不过我现在反悔了。将军自己回永安城去吧,平南王府不欢迎你,整个粤东都不欢迎你。”

莺时饭饭均不明白状况,怎的昨日还好好的两人,今日便吵得不可开交?

两人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住,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好,正在犹豫踟蹰之际被薛纷纷轻飘飘地乜来一眼,“愣着做什么?等我伺候你们?”

两人惶恐,赶忙摇头,“不敢。”

她们在这住了约莫十来天,东西本就带的多,收拾起来颇费力气。

薛纷纷想起一事,举步便要往外走,途经傅容看也不看他一眼,却被他紧紧握住臂弯。傅容双手按在她肩上,将她杵在原地不能动作,“到哪去?”

薛纷纷挣了两下未果,反倒肩膀生疼,“我都不管你了,将军还管我做什么?”

她尽会挑气话说,其实是打算到隔壁与薛锦坤话别。何巡抚一日不同意他跟何清晏的婚事,他便一日不能离去,照现在看应该还要再过些许时日,可薛纷纷却等不及了。傅容埋在陆井沛颈窝的场面一直在她脑海萦绕,挥之不去,天晓得她当时心中何种况味,大庭广众没有失态实属不易。

“彼时人多,我又喝得不少,做什么根本没过脑子。”傅容鲜少解释,更不擅长与人解释,他的手段一直都是简单粗暴的,说不通便用武力,然而碰到薛纷纷这个娇娇悄悄的小夫人,委实不知该如何应付。“若是因此惹了夫人不高兴,我便日后都不参与了。”

这或许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但听在薛纷纷耳中却异常刺耳。

天底下最无力的事,便是你同人生气时,他根本搞不清楚你为何生气。

薛纷纷不欲与他多说,这档口正好莺时两人打点完毕,正立在门边朝她看来。

“小姐,咱们当真要…”

薛纷纷被傅容桎梏着动弹不得,只拿一双眼睛瞪他,“将军今日困住了我,明日我依旧会走的。你不必跟来粤东,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操心一下明日该如何收场,街上肯定传你坏了陆姑娘清白,到时你想解释,恐怕也没人听了。”

察觉傅容力道略有松动,她趁机从罅隙钻出,走到门边滞了滞,旋即头也不回地下楼。

第63章 突如其来

此时薛锦坤不在,薛纷纷便留了张字条在他房中,简略解说了自己要先走一步的消息,不知他看到后会作何反应。并让客栈伙计帮忙牵了马车来,马车宽敞,布置精简,足够放下三人的许多行礼。

莺时在一旁打帘,薛纷纷矮身坐了进去,吩咐车夫道:“走官道,越快越好。”

车夫四十来岁,闻言痛快地应了声好便要启程。

车厢内沉寂无声,薛纷纷身子一歪倒在坐褥上,头埋在官绿大迎枕中,懒洋洋地哼了一声不愿意再动。

却觉马车陡然停住,剧烈地摇动片刻重新趋于平稳,从头到尾只有一声车夫的惊诧声,少顷便恢复寂静。薛纷纷险些从榻上掉下来,抬头紧盯着鸦青色布帘,黛眉微微一紧,“怎么回事?”

莺时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忙掀开帘子意欲询问情况,待看清外面人后蓦地噤声,卡在嗓子眼儿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回眸觑向薛纷纷一脸为难。

“打开帘子。”从莺时脸上隐约能猜到一些,薛纷纷不容置喙。

莺时轻轻一声喟叹,唯命是从。

果见车辕上的人换了一个,肩宽背阔,背影挺拔高大,孔武有力的手臂正握着缰绳,往出城相反的方向驶去。

薛纷纷坐起身子,凝望他后背十分不满,“傅容你做什么?”

傅容直视前方,冷静地陈述,“各地尚不安宁,我不能让夫人独自回去。若是你在客栈待得腻了,便换个地方。”

街上人所剩不多,四周都没看到方才车夫,不知被他弄去了何处。

薛纷纷抿唇将手中大迎枕毫不留情地掼在傅容身上,他持缰绳的手微微一顿,终于回头对上薛纷纷气恼视线,妥协般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纷纷,别闹。”

枕头从他与车厢只见的裂隙掉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两圈停在角落,饭饭透过窗户依依不舍地回头。她跟莺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虽不知两人吵架缘故,却只盼着他们能早些和好,也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薛纷纷自觉好笑,也当真低笑出声,“将军是否至今仍未搞清楚状况?我说要回粤东,便是打定主意要回去。我说不需要你陪同,也没有玩笑的意思,你为何说我胡闹?”

眼前道路愈发熟悉,竟然是巡抚府的方向。

傅容将马车在门前停下,下车后薛纷纷一动不动,“夫人正在气头上,所做的决定难免不是冲动之举。不如先在何巡抚府上居住两日,待两日后我再带你回家。”

他顿了顿,目光在莺时饭饭二人身上扫视一遍,两人会意先一步下车。

留下薛纷纷一人,傅容登上马车在她对面坐下。

薛纷纷整了整裙摆褶子,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目不斜视地走出车厢,正欲踩上脚蹬时忽被傅容从身后拉住了手臂,他宽厚大掌握着薛纷纷纤细手腕绰绰有余,甚至不费力气便能将她控制。

薛纷纷拧不过他,回头忽然弯起眉眼,模样乖巧讨喜,声音愉悦动人,“将军还有什么后事要交代吗?”

暮色四合,傅容刚毅五官隐在暗处看不大清,只能听见沉缓有力的声音徐徐传出:“方才在陆府,是我疏忽了。”他握着薛纷纷的手紧了紧,将她轻轻一带便拉入车厢,力道控制得好,正好让薛纷纷跌入他怀中,“惹得夫人动怒,委实不该。我会妥善处理陆井沛一事,明日城中不会有任何传言,夫人担心的事更不会发生。”

半响怀里的人没有动静,甚至对他的话不予任何回复。

岂止是疏忽,简直没有头脑。饶是喝醉了也不该原谅,旁人灌酒便喝,把一根筋当豪爽,简直愚蠢至极。

傅容扶正她身子,便见薛纷纷眸子半敛,掩去其中情绪,睫毛上挂着水珠摇摇欲坠。上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忽然变得楚楚可怜,傅容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粗粝拇指拭去她一颗颗坠落的泪珠,“怎么哭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的说哭就哭?”

他手掌带着厚茧,磨得人脸颊生疼,偏偏又不知道疼惜人放轻力道,后果便是被薛纷纷毫不留情地拍开,“怎么不能哭?伤心就哭,不高兴就哭,生气就哭,难道还碍着你了?”

一张小脸哭得花猫似的,眼眶红红好不可怜,瘪瘪嘴带着浓厚鼻音控诉,“我才不信你的话,你是见我生气了才哄我的,若是我刚才没去陆府,你们是不是便要当众亲上了?到时候你想不娶她也没办法,正好遂了人家心意,皆大欢喜,两全其美。”

说罢从傅容腿上起来,三两步跳到地上,仰头看他不悦的面容,“你吃过她身上的点心,你真脏。”

其中嫌弃意味不言而喻,果见傅容登时沉下脸色,黑如锅底,“薛纷纷!”

巡抚府门口立着一人,杨书勤早已提前跟何巡抚支会过,现下派了人迎接。傅容上前将薛纷纷从地上抱起,扛在肩头大步朝正门走去,此刻便不再顾得上那些规矩礼数,狠狠地在她后腰上打了一巴掌,“你被别人亲时,我可没嫌你脏!”

府里下人见此光景纷纷低下头去,唯有杨书勤在旁笑得一脸暧昧,将人带到安顿好的院落后便先行离去,并告之何巡抚今日不在,需明天才能回来。

“你遣两人来看住夫人行踪,不得让她私自回粤东。”趁杨书勤临走前傅容吩咐道。

杨书勤悄悄瞄了眼薛纷纷,连连应声退下。

薛纷纷面色愠怒,手背抹去脸上泪痕,“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容答得面不改色,“只是为了确保夫人安全罢了。”

大抵没见过这么卑鄙无耻的,薛纷纷简直气极,也不管手边是什么抓起便往他身上扔去。

“不需要!”

只听茶盏破碎声异常刺耳,丫鬟才沏的滚烫热茶尽数洒在傅容身上,玄青云纹道服上一块明显水痕,更有热气蒸腾而起。傅容微微蹙眉,遣退了屋里所有丫鬟,有穿青葱短衫的丫鬟欲给他查看伤势,被他挥手打发了。

薛纷纷没料到竟会造成如此状况,一时间怔楞原地,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