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两个……”她只说了个开头,就寻不到下文。宿兮仍旧没有发话,耐心地等她。

她沉默半晌,才叹息道:“身份悬殊……注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还是、还是罢了吧。”

“不用谈此后。”宿兮轻轻纠正她,认真道,“我只要知道,你对我……可还有情?”

“我……”

猛然间回想起那日在伏雪镇他说出话,宿兮蓦地似想起什么,飞快又制止她:“先别说!”

他伸手进被褥中,寻得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有些担心,又有些怯意地摇头叹道:

“还是不用说了。”

他已经不想再为难她了,不管她还有没有一丝的感情,不管她到底是不是还记得当初的承诺,他都决定……

被子里的温度暖的令人贪婪不已,宿兮松了眉头,如许久前一般,和煦笑道:

“无论你怎么想,只要我喜欢你……这就够了。”

微微怔了一下,陶木晴抬起眼皮,愣愣的看向他。

宿兮紧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我可以用十年,几十年的时间来等你。若是你哪一日你厌了我,烦了我,想要离开,我绝对不会拦着你,也绝对

不会让你为难。只是在这之前,让我护着你,好不好?”

她紧咬着的嘴唇,终是忍不住张启,咸涩的泪水顺着脸颊滑到唇角,“你都不介意么?我师父曾经把你……还有我现在已被逐出师门,比起以前,更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什么都不会,什么也没有,家世也不好,我怎么可能……配得上你。”

宿兮无奈地摇头笑道,倾身凑到她耳边,耳鬓厮磨。

“傻丫头,也只你一个会在乎那些。什么都不会就好好呆在我身后,替我推轮椅,你说好不好?”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将泪水抹掉:“……推轮椅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推轮椅不算什么事。”他笑道,“不过,若推一辈子呢?”

一晃在宿家住了有三日了。

今日初六,过节的气氛尚还在。宿兮一早便就往宿岳房中请安去了,直到晌午都还未回来。

前几日他几乎是天天往这边跑,似乎是很闲的样子。

不过毕竟也非什么大毛病,就小小一个风寒,换做以往,桑鬼基本是不会拿药给她吃的,烧着烧着自己退了,病着病着也就自己好了。

所以当陶木晴看见那碗人参汤的时候,顿然觉得是在暴殄天物,却又瞧着叶总管那炯炯有神的双目,不得不尽数喝下。到夜里都觉得鼻中有些腥甜,幸而没有太厉害。于是第二日她就坚决不吃那东西了。

因得从小是野惯了,桃花门里规矩不多,上蹿下跳也是无人管,但这种大户人家难免人多口杂。为不让宿兮难做,陶木晴这几日皆是关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事就让叶总管取了些稻草竹条什么的,编些小玩意。

不过三天,就鼓捣了满满一屋子的蛐蛐儿,蚱蜢一类。

可惜,还是无聊得很。

果然她更喜欢出门溜达去,哪怕淋雨也好啊。

晚膳时,仍旧不见宿兮,送饭食的是两个长得颇为标致的丫头。锦盒里的是三道菜,一盘凤穿牡丹,鱼头煲和元宝肉。

宿家的菜从来不会多,不过样样都是极为精细,吃着口感也很好。倒是很像上回在英雄府的酒楼吃过的那种。

两个丫头把菜一一摆好,方退了下去,掩好门,拿着托盘径直往厨房那边去。

夜色将近,偷偷回头望了陶木晴房里一眼,其中一个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小声道:

“诶,那姑娘都在咱们府上住了三日了,少爷可天天都往她那里去的。不知是什么来头。”

另外一个不以为意地摇头:“听人说是个江湖人士。”

“噢。那也难怪,我看大少爷常常同江湖人打交道。”

“这可不一样。”另一个笑道,“你瞧少爷那模样,指不定是看上人家了。

再者,就是江湖朋友也没见可以孤男寡女同处

一室那么久啊。我猜,过不了几日,咱们就得叫她少夫人了。”

那一个皱了皱眉,听着这话很不入耳:“什么嘛,亏我以为老爷这回把我安排去伺候少爷,保不准会被收房呢。”

“去。”另一个笑着戳了戳她的头,“就你这样儿还收房呢,美得你!”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一个不悦的避开她的手指,“我也不见得就比她长得差嘛,咱家少爷何等的翩翩公子,又有文采,怎么可以娶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回来呢。还是少夫人?”

说到这里,她忽然压低了声儿,掩着嘴朝她道:“而且啊,我告诉你……上回我替那姑娘换衣裳的时候……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另一个也好奇起来,凑到她跟前。

那丫头眸中一凝:“是红斑啊!”

她愣道:“你,此话当真?”

“骗你不成?我瞧得清清楚楚,那姑娘脖颈以下都有,虽颜色有些淡,可必定是被人唇口相吮才会有这般的痕迹。你说,她会不会不干净?难不成……会是那么那一个人?”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人在背后重重咳了一声,两个丫头瞬间吓住,忙转身回头。

回廊的那边,宿岳负手而立,面上表情淡淡的。

他身边,宿兮正看向这面,眸子里瞧不出是什么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先来个支线温馨一下。

这估计是本文最后一个支线剧情了。

剩下还有5W字左右,于是,让我们高呼,完结万岁吧~~哇咔咔……

最后几天,偶尔也要爆点料什么的。

【什么?你问我有木有DLC?

DLC这种东西……咳咳,我不擅长写番外也= =||| 到时候看看吧,要出也估计出小步的DLC了……】

于是,今天的料是定制实体3D

【其实也就是看着好看,开不开还不一定。大家就当看热闹的,来瞅瞅吧,哇咔咔……】

☆、【天涯芳草】

两个丫头一见宿兮的表情,心知方才那席话他必然都听到了,毕竟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事很生不合礼仪,加之对方又是来客,宿兮也极其的照顾,顿然有些害怕,瑟瑟立在原地不敢不多说什么。只颤声道:

“老……老爷,少爷。”

宿岳手掳胡须,面上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淡淡点头,从鼻中“嗯”了一声。

看他这般淡漠的态度,两人又是摸不着头脑。只见宿岳拿眼神瞟了身边的宿兮一眼,继而慢吞吞道:

“准备的晚膳都送给陶姑娘了吗?”

“送、送了。”

“嗯。”看不出他的喜怒来,宿岳漫不经心地捻着胡须,“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是。”

回廊上的灯亮起,夜幕降临。四下里无人走动,寂寂没有声响。

等了许久,都未听得他发话,心以为他也多少会有介意,宿岳不由冷笑出声,负手迈出一步,“哼,便是江湖女子,也没见有这么不检点的。让旁的人知晓,指不定会闹出何等笑话来!”

宿兮闻言,只勾唇笑了笑,仍没说话。

宿岳余光看着他,却背过身去,故作深沉地摇头重重叹了口气,接着喋喋不休:

“你说以咱们宿家的名号,无论是武林世家还是名门望族,什么样子的好姑娘寻不到。你又何必钟情于她呢?

就说上回来看你的,那个宋家的小姐,相貌也是不错,举止又温雅,依我看,她比那个丫头好得多了。你的性子本就温得很,配上这么一个姑娘不是正应了‘天作之合’一词儿么,有何不好?”

宿兮仍是笑着摇头,开口道:“那不知爹爹到底看上娘哪里?娘有什么好?”

宿岳眉头一皱,几乎是想也不想:“这算什么话?你娘自然是好了,在我看来,这天下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何来看上哪里一说。”

料到他会这般答话,宿兮微微一笑颔首道:“这就是了,爹爹既是明白这个道理,又何须来问我呢?”说罢他自转了轮椅,吱嘎吱嘎往院子里行去。

身后的宿岳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拳捶在旁边的栏杆上,气道:

“这小子,当真是脾气硬了,倒会拿我说事儿了!”

漏壶滴答滴答,清脆地响着。

左右无事,她也拿着筷子去敲杯身,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打拍。

桌上的菜吃得很干净,不知为什么,陶木晴觉得她今天饿得厉害,不觉就吃了许多。刚刚才放下汤碗,外面的小厮就进来瞧了瞧,顺便替她将碗筷收拾妥当。

待得几人退下之后,屋外那熟悉的轻微摩擦声便在耳边响起。陶木晴才抬起头,就看见宿兮缓缓推了轮椅进来。

两盏明亮的灯,将他衣衫上那只白鹤照得分外显眼,昏黄里点缀着墨色,

没有灵动的感觉,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温馨和安定。

宿兮望着她已经饱的没力气站起来,不觉好笑:

“很好吃么?撑成这样?”

的确是很撑,陶木晴几乎快要没法直起腰来,就靠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在手里暖着:

“这几道菜味道似乎很特别……同上回在黑鹰城吃的好像很相似。”

“是。”宿兮移到她跟前,慢慢道,“那本就是我名下的一家酒楼,口味一样并不奇怪。”

“你名下的?”她先是一愣,回想起当时的情境,随即笑道,“怪不得了。我说怎么那么像。”

“你若是喜欢,我过几日就把那里的厨子调过来,天天做给你吃,可好?”他说罢,顺手去牵她的手。

大约一直待在屋子里,她手上柔软温暖得很,一时有些舍不得放下,于是就那么用两手合在手心里。

陶木晴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还是别了,让你爹知道我那么多花样,恐怕又要怨我了,我以后还是随着你们的口味为好,你也不必那么麻烦。”

听她此话,宿兮不觉挑了挑眉:“这么说,是答应要留下了?”

“……”陶木晴微微一怔,自己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没料到他是如此揣测的,一时有些窘迫地解释:“我……的意思是……”

“不用担心。”宿兮轻轻打断她,指背在她脸上拂过,“我爹那边,我会尽力去说服。最坏的结果,他要是不愿意,咱们也可以自寻一个安静的地方,过我们的小日子。我好歹也会不少东西,要养活你不在话下。”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还说呢,记得那次在伏雪镇的时候,是谁拿了扇坠儿让我去卖的?才过多久就忘了……”

扇坠儿么?

宿兮慢慢垂下眼睑,伸手从怀里缓缓摸出一块雕了字的青玉腰坠,放在她掌心,柔声问道:

“说的,可是这个?”

冰凉光滑的玉石静静躺在手中,温润得就像他的手一样,在心底里淌了一滴暖意。陶木晴摸着那枚青玉,凑到眼前细看。

玉石上雕着一个“晴”字,笔锋细腻端正,却不想在那字的正中有一道细细的痕迹,纵贯了半边的玉。

宿兮修长的食指轻轻勾勒着那个细痕,那日在听风谷里的场景蓦地闪现在脑海,他声音里带着遗憾道:

“可惜这玉不慎被我摔碎,便是请了上好的工匠,也难免会落下印记。不如从前那么好看了……”

记得当初,他那么信誓旦旦的说——

“孪玉本就该是成双而配,我只是想,将它送给我心爱的女子……”

即便这之中或许会有波折,可他既是许下诺言,就该对她负责。他不能……再负了她。

“不会。”陶木晴颔首看他,笑吟吟地把那块玉又收回手里,“

我很喜欢,不管是什么样子,都很喜欢。”

宿兮闻言手上一紧,像是心头有块巨石落地一般,不由就微动了些力,轻而易举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陶木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坐在他腿上,却又怕自己弄伤到他的腿,挣扎想要起来。

“别动……”宿兮略有些喑哑的唤道,手拖着她的后背,轻轻把下巴抵在她头顶蹭了蹭。然后又拿过她两只手,环着自己的腰,低低出声,“让我抱一会儿。”

头靠在他胸膛,心跳声又清晰又沉稳,这般姿势却着实令她觉得耳根烧灼,有些不好意思地埋首在他怀里,闷声道:

“我是不是……有点重啊?”

头顶传来他颇为戏谑的轻笑:“放心,我还抱得动。”

被他这么一笑,陶木晴越发觉得自己脸上热得很,干脆就不抬头了,倚在他胸口闭目养神。

香炉散发的幽幽气息,将周遭气氛熏得格外安然,放松下来之后。陶木晴才舒舒服服地调整了一个位置,手指不慎触到他衣衫上绣得的那只白鹤,顿失笑道:

“……就这么一件衣服,你穿了好几日了。就不想着换一换么?”

“早换了……”宿兮慢吞吞地偏首亲了亲她鬓角,笑着解释,“仔细看看,这非是当初你送的那件,不过是我寻了人,往其他衣衫上都绣了这个。”

“哈?”她自他怀中抬起头来,愣愣道,“都绣了这个?那……那不都一样了?”

“又何妨?看着倒也挺好看的。”宿兮抿唇含笑,伸手抚摸她的发丝,“我头回见着有这般样式的衫子,那一件……是你绣的?”

“那倒不全是。”陶木晴老实地摇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我找绣庄的老板帮我改了许多,最开始的那个,都没法出来见人的。”

“嗯。”宿兮甚是赞同地点头一笑,“我猜也是。”

“……”说来说去,居然是嫌她绣工不好么?陶木晴狠狠爬起来,佯怒笑道:“好啊,你既是觉得绣的不好,索性别穿了。”

宿兮不以为意地去握她的手腕,反而是越笑越欢:“这是炸毛了么?像个猫儿似的……”

“你!敢笑我是吧?”她偷偷伸出另一只手,猛地在他腰间轻挠起来,不客气道,“叫你笑我,看看你还笑得出来么……”

宿兮被她闹得浑身轻颤,更加止不住笑了。连连喘着气。

过了一阵,陶木晴方才停了手,俯□贴在他心口,双手揽在他腰上,嗅着他身上的那股书卷墨香,心头一片安详宁静。

“木晴。”许久之后,宿兮手指抚过她发丝,闭目喃喃唤道。

“嗯?”

他微微一笑:“明日陪我爹娘吃一顿饭,可好?……我娘似乎都还没见过你。”

觉察到她身子僵了僵,宿兮

瞬间屏住呼吸,等她答复。

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才听得她浅浅叹息,而后,又笑着点头:

“好。”

夜深人静,风吹过叶,偶有几声窸窸窣窣的动响。

耳畔闻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宿兮拍着被衾的手才放了下来,又仔细瞧了她是否盖得严实,这才推着轮椅走到桌边,轻轻吹熄了灯。

蓦地一下,周围就陷入一片漆黑幽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