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若是武姓,事情恐怕就大了。“不论是谁家的女儿,她和五郎都已经不在人世。就我所知,那家也是封了消息,只说远嫁。”

“好了,不说这些。墨三儿,我是说墨紫。大哥你才见了她一次,我可是跟她熟了,头回瞧见她时,就十分顺眼。当时她女扮男装,那俊的呀——”闽榆一拍桌子,“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活脱脱是个老五。大哥,如今我能问么?老五夫妇怎么去的?”最

“老五是老六放走的。”事情还要从头说,“你知道他们挚俩平时就是最好,老六又心软。五郎夫妇到玉陵隐姓埋名买了个园子定居,给老六写过一封信,后来也不知是怕我发现还怎么,也不跟老六联络了。直到两年后大女儿出世,才跟老六又恢复通信,但也不频繁,一年一封报个平安。后来,又断了音信。老六夫妇瞒着我去了趟玉陵,才知道五郎家遭了天火,除了两个孩子的尸身没有找到,一园子再无生还者。他们在当地找了几个月,回来将这件事告诉了我。你嫂子当时就哭晕了过去,甚至很长时间都不肯原谅我,觉得老五是让我逼死的。我自然也是痛悔不已,想到两个未曾见面的孙女就这么不知下落,茶饭不香。也派了人去找,却也查不出什么来。倒是发现火灾另有隐情,不是天火,而是人为的。给仵作一千两银子,才套出五郎夫妇和家仆并非死于大火,身上有多处刀伤,显然是歹人所为。然而知府是个昏庸的官儿,朝廷正考绩,他怕地方有匪类而影响升官,就报成普通火灾蒙混过去了。”

“什么?!”闽榆一惊。

“老五从家里出走时,带走了两颗水净珠。这件事,我至今没有告诉任何人。”闽氏其实已经赎回六颗珠子,外界所传不真。

闽榆张大嘴巴,“那小子报复他爹呢,只有他敢做这种事。不过,大哥,你默许了?”

“口头上我不能软,但私心里希望小两口能过好日子。”决绝的姿态是做给女方家长看的,他们后来果然因为他断绝和五郎的关系,没有再找闽家人麻烦。

“难道有人知道了老五家有珠子,所以谋珠害命?”闽榆立刻想到。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有第二个原因,而且珠子也不见了。”但闽愿意用全部的水净珠来换儿子儿媳的性命。

“老五夫妇在当地极乐善好施,可能不小心落了强盗眼,也可能有家贼内应,事到如今已经很难查清。我只求墨紫真是我孙女,那我还能弥补当年的错。恐怕这两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头,要不然她怎会女扮男装替人掌事?”想着,就心酸。该是闽家千金,却让人差使。

“大哥,别想那么多,我瞧她还挺乐呵的,如今都成第一女官了。不过,她父兄已死,怎么能确认她是五郎的孩子?又不能单凭长相和左撇子这些。”人有相似,虽然太多巧合的地方了。

“最好能再问问她,还有见一见她妹妹豆绿。”闽不知道豆绿叫人抓走了,不然更得急。

“要不,我发个帖子,让她明日来度元宵节?”打铁趁热。

“那是最好不过了。”这种事,等一刻都心焦。

******

但,墨紫去不了。

元宵节这天,她先要跟船司同僚吃顿中饭,晚饭则已经答应了裘三娘去新家里做客。当然,她在回帖推掉闽榆老爷子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对方猜想她是闽家孙女。

昨晚,和元澄没再有单独说话的机会。第二天一大早,皇帝又让她去船司上任,没看到元澄,却看到了皎姑姑和秋霜正带着丫头们从廊下过。面碰面,皎姑姑没什么表情,秋霜微笑,说是元宵节,让墨紫早点回来吃汤圆,她会亲自给大家下厨的。

在门口碰见正往回走的铭年,冲她很有气,转身又说什么大人今天到中书令家过节,不用担心新来的客人整出花样。又走两步,再回头,问她要是实在不会绣东西,要不要他到外面买个现成的,临时充心意,骗过大人再作打算。

这小子可爱得要命,令墨紫笑不拢嘴,心想买荷包送元澄,不如买个什么给这小子,感谢他这般为她着急。不过,皎姑姑和秋霜美人还不用她费脑筋,除非元澄昨晚惹她狂哭的表白是昏了头,否则应该会有打算的。她虽然不是坐享其成,但也不好急吼吼去针对他元家的长辈和还没行动的客人。

晚上进了萧三府,春风满面的她,招忙着整理箱笼的裘三娘问一句——

“今日有何好事?”

“无事。”墨紫信手拿起一本书,“我不是请同僚喝酒嘛,十来个人就来了俩。今儿我上任第一天,竟集体不到。有趣不有趣?”

书名也有趣,叫花神传。

开篇第一句:玉陵有绝美一女,能号令百花齐放,尤牡丹为盛。心善慧灵,助人济世,民喜称花神。

第322章 女官女商

“这不叫有趣,叫自讨没趣。”裘三娘对小丫头们交待完过来和墨紫说话,“你还笑得出来?他们商量好了要晾着你,换了我,非急得冒烟不可。”

“不急,他们这样做,也算有情可原。一朝男子当官,突然就他们要听我一个女子的,难免抵触。无妨,只要皇上不收回旨意,总能收拾下来的。我急,也是我自己不舒坦。如今的状况,显然是我舒坦了,他们就不舒坦。”她只要保着自己的官帽子不掉,就好。

“看来这为官之道,我得跟墨紫大人好好讨教。”萧三进屋里,笑容满面,“三娘,我回来了。刚才一进我们家大门,发现晚上点起灯来跟仙宫似的,比白日里看着更灵气。新家新气象,越瞧越觉得分府单过是好事,横竖等大哥或二哥承了爵总要出来的,不如早写出来好。我娘说了,还好住得近,夸你考虑周全。我就想,要不是这么近,也不会轻易允我俩搬了。”

“哪怕隔开条街,好歹都是过自己的小日子。”裘三娘如今搬出来,心情方好,和萧三说话也坦率,“对了,我让人把前头的园子收拾好了,过几日请你那些好友来热闹热阄,要起诗社书社的,就随你们喜欢,我不管。”

“请客是要的,给新家添个旺气。诗社书社免了。既然分了家,我就得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萧三正色,见裘三娘欲开口,又说,“三娘你喜经商,我不会再阻你,可那都是你的贴己私房。爹给了我几处庄子,公中还拨了五间米盐铺子。我已经写信让庄头们来一趟,铺子也瞧过了,换上我自己选的几个管事账房帮打理今年自家支出应能无忧。若还有合适的营生,也会看着置办。你要有什么主意,跟我说说。做生意你比我懂,账本都交给你看,如果有余下的,先补上你买宅子的花费。”

墨紫眨眨眼,她就说萧三虽然看这不太可靠,关键时候心明眼亮,还是不错的。怪不得裘三娘怎么扑腾,最后还是服了软,心甘情愿做了这萧三奶奶。至少,两人都在努力脚套实地把日子过好。那么,以前好事坏事真是不要太计较。

裘三娘笑得明媚,“我不管你那些帐,我自己家里的事和外头的事都来不及理你要养家糊口,当然要劳心劳累。学学这些也好,我看公公是很懂这些的,底下人谁糊弄得了他?小事自有婆婆做主,可大事都得他点头。他还是大将军呢公务比你不知忙了多少。”

“所以我爹常说我们哥仨没个像他的,要么只会带兵,要么只会读书。”萧三又重重点头,“我试试看。”

“墨紫,他如今算盘练得很好了。”裘三娘捂嘴笑,“书都扔到我这屋里来,谁不知道,萧三爷一向爱书如命珍藏的好书是不出书楼的。”

墨紫看看手上的花神传问道,“这本么?”

“咦这本花神传怎么跑到你屋里来了?”萧三却并没有着急拿回宝贝书去,“一定是白鹄这小子忘了收拾。他什么都好,就是丢三落四的马虎毛病,让人头疼。”青雀被金丝的事连累,已经让家里领回去,而由年纪略小的白鹄顶上来。

墨紫便把书递过去。

萧三不接,“这本书我早想着给你们俩看。我读了几万册书,专讲女子的少之又少,除了花木兰,便只有几个古时声名远播的奇女子,唯这本讲述本朝女子之事,也并非那些地位显赫的人,而是一位普通妇人。字数不多却生动,故事不惊涛骇浪却平实温馨。玉陵花国的爱花女子,竟有那样纯净的心,帮当地老百姓改善生活。”

裘三娘开玩笑,“三郎你再说下去,为妻要以为你爱慕那女子已深了。”

萧三哈哈两声,“得妻吃醋,为夫深觉圆满。”

这两人的感情,不知何时,密不透风,外头滴水漏不进去。看看两旁正忙着张罗的丫头们,个个目不斜视,似乎习惯主子们这么肉麻了。

墨紫当灯泡也成习惯,翻翻书,“那我先借去看。”花神,和豆绿有些共性。一样绝美,一样爱种花,一样心地善良。想到豆绿常做的噩梦,有点在意。

萧三大方允借,“墨紫,你今后要常来。你走了之后,三娘总说闷,没人让她动脑来斗。好了,你们姐妹俩聊,我怕白鹄又落了东西,看看去。”

待萧三走了,裘三娘和墨紫也换到暖亭里去坐。

婆子生了火开了窗,墨紫便看到园里的灯。确实很美,是经裘三娘用心装点后的美。没见过她对永斋费过什么心思,甚至连默知院都未改动过一处,毕竟这才是自己的家,处处可以随自己心意。

小丫头们上了点心,都是新面孔,把墨紫称小姐。

“先垫垫,等白荷来了开席。”裘三娘自己拿了一块红豆糕,尝一口却没滋味,“真是自找的,一个个放出去,我却吃不香也少了乐子。”

“敢情,我是你的乐子。”墨紫失笑,“那不还有三个呢?你干脆别放人,替你做牛做马得了。”

“我喜新厌旧,行不行?”裘三娘转而悠悠叹口气,“难道真让我看重的人当一辈子丫头不可吗?这会儿不放更不行了。白荷出去没两月,找了个五品官,当了官太太。我要扣下红梅绿菊,岂不埋怨我偏心?”

“白荷是找了个好人,当不当官太太,不重要。”墨紫不以为意,“你要是给红梅绿菊也一样找个好人,不会怨你偏心的。每个人的命运不同,哪可能都嫁给当官的?再说,当官的,好人少。凤毛麟角的江官儿让白荷碰上了,那也是命中注定。”

“也是。”裘三娘喜欢问墨紫的意见,就因为她的话出人意表却能引发深省。

“下一个轮到谁了?”墨紫吃点心,觉得水准还可以,没裘三娘嘴巴那么刁,“你找我来吃饭,就为这事吧。”

裘三娘抛个哀怨的眼神,“我就不能没事请你来么?”

“我有闲,你却不得闲。”墨紫不怕她凶残,“搬出来就如出笼的鸟儿,迫不及待要拍翅膀高飞呢。”

“暂时先不放她们,我倒是放了岑家的。岑叔死活不肯接受,不过最终说服销了大郎二郎的卖身契,今后我也就是个雇主。不过,我瞧你周围似乎好郎君的人选不少,先替红梅绿菊留意着吧。”裘三娘也不想那么快身边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总要把新人用上手再说。

“别,我不包办婚姻。要留意,也是她们自己留意。”别吓人,她再不随便参与选夫意见,“你如今出入自由,还要我做什么?”

“啊?我忘了。”裘三娘还以为这是在王府呢,“也是,今后带着她们到处走,没准不用多久都嚷着要嫁人。”

“你不管小衣了?”说半天,没听到小衣的名字。

“她?说不嫁人的。我怎么管?”裘三娘噘噘嘴,“而且,我就算想管,也得先找到她的人,我又不会爬树上屋顶。”

墨紫一想也是,笑弯了眼。

“跟你商量件事,帮我拿个主意。”看墨紫一副果然的神情,裘三娘又说,“吃饭是正事,这是顺带的。我想做盐的生意,你觉得如何?”

“盐?大周禁贩私盐,难道你还想让人走私?”墨紫真佩服裘三娘的胆子,不冒险的事不爱,让她做正经生意就亏本。

“自然不是。我即便不顾自己,也得顾着他。”裘三娘不会再走老蹄。

墨紫立刻便知道她的意思了,“你想当正经盐商?那可是官商!”

大周例,盐禁止私贩,各地所产均入全国指定府库,再由官家统一卖给指定的大盐商,大盐商再分卖给各个铺子。盐是人的生存之本,也是一国之本,因此大盐商仅限于官商,像闽氏这样的大商家都只能是三道贩子。官商,皇帝默许的官员经商的方式,只在盐矿这些经济命脉和特殊商品中存在,地位奥妙-,是官中的最低阶,又是商中的最高阶。而大周对官商的要求极高,不但要有官宦的背景和靠山,还要有强大的财力保障。和船行相类,进去的门槛极高,一旦入内,那就是赚不完的银子了。

“第一,我有敬王府撑腰。第二,我有的是银子。你当得了女官,我也当得了女官商。”裘三娘的心从不比墨紫低多少。

“你既已决定,那还问我做什么?官商其利虽高,有个战争灾难的,第一个抽税的也是他们,风险高。不过,你一向喜欢以小搏大,我也不惊讶。只是你最好留着点后手,防个万一。

盐业我是一窍不通,其中有什么关节门道的,别指望我帮得上忙。而且,你也瞧见了,我跟其他官儿一点交情都套不上。”术业有专攻。

“你套不上,你家那位套得上。我本想跟他打听些盐商的事,怕他不搭理。你帮我跟他约见个面,行不行?”精明在此。

“我家那位?谁啊?”墨紫眯眯眼。

这叫装糊涂。

第323章 养兵千日

当初说可能会成为官商的话,是墨紫说的。虽然有点不负责任,或纯属安慰的意思,但裘三娘真想往那条路上走,也算歪打正着。所以,她答应会帮着问问元澄,也让裘三娘要有心理准备,托人办事,总要打点。

吃完饭回到元府,为她照灯的小厮说大人仍在中书令府里。

进了自己的院子,落英一边给她更衣,一边絮絮叨叨说秋霜姑娘的事。

“你和大人都不在家过节,她也能折腾。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主人却没到场,她就请各处的管事和总管。结果,只有大总管去代表大家说了声主子们不在家,不能随意上桌吃饭。我猜她才来一天,所以不知道咱们这府里的规矩。大人那时就严令过各人管好自己的职责本分,除非主子开口,不要随便让他人差使。”

“呃?我好像差使过管事送帖子。”是不是颐指气使了?可当时,对方也没说不行。

“那怎么同?姑娘进府的时候,大总管就跟我们说过您也是主子了,无论是何吩咐,都得照着办。要是今日是姑娘请管事们吃饭,谁会不来?”落英捧着衣服,一副要出去洗的架势。

“这么晚了,明天洗吧。”墨紫已经了解落英的做事习惯,“你也不是爱打听的人,怎么知道那么细?”

“也到咱们院里来请过姑娘,我说了姑娘今晚不回来吃饭,秋霜姑娘的丫环就让我和桦英去中庭吃东西看花灯,还说有红包可拿。我们当然记着规矩,哪里会去。后来大总管就通知,各司其职,不要主子不在便偷懒,让人一请就自以为是。”落英掂掂手里的衣服,“我还是洗了去,不然总惦记着,睡不好觉。”

墨紫提灯,走到后面拱门,从旁闪出一个劲装青衣男子。

“稍早有人踏点,是新来客人的丫头,我等不得不出面阻止。那丫头说是迷路,真假难辨。不过,恐怕,对方会因此而对此地生疑。”他说。

“我知道了。”墨紫沉吟,“待元大人或华将军回来,你跟他们说一声吧。”

青衣男子点头抱拳,便隐身在夜色中。

推开拱门之后,墨紫进了这个更小的院子。院中有假山有流水,还有一间屋子。把屋里的灯盏盏点亮,她拿过一卷纸,细细端详'然后就开始削起木头来。

屋子宽敞,只有一张长桌,一把椅子和一排靠墙的架子。桌上一端铺着白纸,另一端以某种别人看不出的秩序堆放着木板工具。架子上有三四只船模,制作却十分粗糙,且歪瓜裂枣似的,摇摇欲坠快散架的样子。这与她平日在红萸所制的,简直不像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院中院,是她的工作室。外头有华衣手下最好的千牛卫守着,她可以放心在这里造她想设计的船型。

自从她决心要面对大求和乱世的时刻起,就开始着手准备。第一步,筹备银两。所以,当个中间人,她从裘三娘和金银两边收进四万两私房,买材料用的。第二步,制模。但,她制四次,失败了四次。今晚要试第五次。

墨紫从不容易气馁,作为一个船工程师,失败不过代表着又向成功前进了而已。

把船模做好的时候,听到外面三更的鼓。她惊觉已经这么晚了,却不打算就此罢手。披上外衣,一手提了灯,一手拿船模,走出屋外。风隆隆吹,呼啸不停,令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将船放进水里,顾不得冷,把灯高举,看它的行进。原来这假山流水可不是图好看,而是她仿记忆中大求的几处险峻水境所模拟的水道,也是让那几艘船模快解体的元凶。

测试的这段水道,上游,江面宽广,无遮掩,常有大风,波浪高频。测试的船型,侦查用的鸥船,优点是船体轻速度快,能在敌船发现时无声遁走,用苍茫江水作天然掩护色。缺点是单薄,无论防御还是攻击几乎为零,一旦被追尾,或遇到恶劣气候,必死无疑。她想要增强它的防御力,在不影响速度的基础上提高稳固性能,因此在木料的选取上费了不少心思。

这一次,用了铁木和槐木。槐木为底,铁木为干舷。铁木密度大于水,遇水则沉,然而根据浮力原理,将船底舱加宽加厚到一定程度,别说是铁木,铁都能浮。铁木坚硬,能挡飞箭飞火的攻击。加造车水轮,就能减少铁木重量对船速的影响。

坐在一块矮岩上,琉璃盏金灿着铺开她的影子,她静静看第五艘鸥船掠过水面,终于达到了理想的测试数据。

吐口气,她出神。花神传,看完了。心中怪异不去。

花釉夫家姓宋,本人娘家姓氏不详。巧不巧,和她同姓。花神住嗫、陵宋县,书上说那个小城大半人姓宋。天下姓宋的何其多,这构不成怪异的原因。

在花神夫妇搬到宋县前,那里的百姓很穷。因为宋县地势高,土壤不肥,山贫瘠水难泽,还有一群毫无主意的混官。花神发现难取水源而土裂种不出花来,便日思夜想,设计出一种引水管,由她巧手的匠人夫君亲自带领打造,竟解决了那一带缺水的大问题。她夫君左手有神通,刀斧之功惊鬼神,能将死物雕活,但性格生傲,不愿与人多相交。多亏花神善良,总能使动她夫君,为农人改进了不少农具,迎来宋县少有的丰收年。

花神之美,不但在其心,还在其貌,可是见过她的人极少。那写书者自称是宋氏夫妇良友,曾见过宋夫人几面,回回惊为天人。字里行间,甚至看得出书者对花神有很深的爱慕。

花神传以悲剧收尾。天火夺走这对神仙眷侣的性命,一双聪明可爱的掌上明珠不知去向。书者感慨命运不公,好人怎能不得好报,故以此书留下花神的故事,让有缘者得以纪念那抹花魂,为她来世积福,生生世世永平安。

怪异处就在天火和一双女儿,与豆绿的梦似乎能连得起来。可是,即便连得起,又觉得不可能。难道,这是要怀疑爹不是她们的亲爹?虽说父兄对她们姐妹二人只知利用,但她从来都认为重男轻女是主因。

笃笃!

有人敲,不,撞门。

暗中的卫士没有阻拦,应该是府里人。

墨紫带了一丝警觉,快步走过去,隔着门问道,“谁?”

“是我。”铭年的声音,难掩焦急。

“前面定然下了锁,你怎么进来的?”真正三更半夜,她打开门。

铭年伸手来拽她的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赶紧跟我走。我告诉你,今晚上华将军不在,大人身边没有得力人手。那女人再加上皎姑姑,好像武功很厉害,说不准让她们趁了这势,以后你就真要让贤了。”

墨紫要小跑才跟得上,“铭年,你书读了不少,说话应该让人听得明白才是。你说什么呢?元澄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势?”

铭年却不说了,闷头越跑越快。

墨紫听到身后有脚步,回头看到阿月。她示意不用来,但阿月我行我素,始终保持她两丈远。阿月阿好是皎姑姑的人,不知这时候是尽责保护她,还是监视她?

元澄住的地方和墨紫的相邻。出了一个门,过一片花圃,对门就是。

“还好住得近。皎姑姑她们住在最西头,飞过来也得两刻功夫。”尽管看见阿月跟着,铭年照说心里话。快到元澄的寝房时,他打了个转,一边拦住阿月,“你快进去吧。无论看到什么,一定多想想大人平时对你的好,找人给你治这伤那伤的,就几回了。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还有句话,撑死胆大的。”

他知道他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吗?墨紫推门进去了。

她后脚才着地,门就让外面的铭年紧紧关上,还有啪啦啦响动。

“铭年?你锁门干吗?”喂喂,什么啊?墨紫拉不开门了。

“墨紫姑娘那么聪明,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怕你跑出来。”铭年现在声音不急了,掩不住有些乐,“钥匙我刚才就丢湖里了,这院子里马上一个人都不会有,你喊也没用。”

墨紫让他搞得晕头转向,一脑袋糊涂浆子,“铭年,你给我开门!”难道这世上就没可以相信的人了么?一个个都要设计她。

悄声无息。

铭年真走了。

不但他走了,连阿月也没有给她一点回应。

墨紫刚想拍门把动静弄大,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是元澄!

铭年没骗她?那为何搞得如此神秘,还说得她好像要英勇就义一样?

转过身,借绵纸上的月光,慢慢适应了黑暗,她往叹息的来处走去。掀开厚厚的帘子,才发现里面有光。

不是烛光,是珠光。几颗夜明珠,那么随意扔在书案上,照了一室寒彻骨。

打了个冷颤,她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屋子里没生地暖,他竟然只穿着一件单衣,挽着袖子在写字。

“元澄,你不冷吗?”这屋子像冰窖。

回答她的,又一声叹息。只不过,这回听起来,还有点像喘。

第324章 销魂催魂

月光雪白,明珠雪白,然而,身穿单衣的人却额头冒汗,面色酣红。

“你喝多了?”墨紫没想到,酒去寒能到这种程度。

“墨紫。”叹第三回了。

“嗯?”这里是元澄的寝屋,但她一开始并不往古怪地方想,等到现在感觉不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

“你…不该来的。”他长吐一口气,竟颤了颤。

“好像是啊。”她不动声色走到窗口,用手肘顶一下,发现打不开,皱起眉来,“不过,这会儿后悔也晚了。以不变应你万变,如何?”

他笑,不知为何显得有点轻浮,“和你说话,真是从来不闷。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儿,似乎藏了数不尽的宝藏。我倒想瞧瞧,若我有万变之化,你的不变是否真能应付得了。”

说罢,他放下笔,从桌案后走出来,越靠近墨紫的时候,步子越快。

墨紫不动,因为她说过的话,所以得先撑上一撑。但她内心,其实很想拔腿就跑,尤其是看到他渐渐靠近的那张脸上,温润五官所展现出来的俊美竟热烈如火焰,令她心跳到全身都在发软。确实闻到了酒气,但他向来喝多少都不会脸红,这样的面色实属异常。她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魅影憧憧。

“是不是太自信了?”他嘴角勾得好不邪恶,一弯身,鼻尖几乎碰触到她的脸。

她不敢呼吸。退还是不退,已经不能去想是不是个问题了。

“这屋子好热。”他自说自话,往后站直。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他的手突然伸过来,解她风袍的衣带。

“元澄,你干什么!”大惊失色,她抓住衣襟,另一手将衣袍裹紧。

“你穿太多了,看得我更热。”修长的十指见缝插针,把她风袍松了半边。

墨紫想给他一个巴掌,手刚举到一半,却让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脸。很烫的体温,和他的眼神一样,烧起来了。

这人,不是喝醉,分明是——中了统称春药的某类药物。

她握住他的手,自己的手冰冷,所以仿佛捉到了一团火。

元澄眯起眼,轻佻的语调顿时赌气,“墨紫,你说过不变的,怎能耍赖呢?”

“你说得对,是我太自信。”如果她的猜想是正确的话,即便出不了这间屋子,也最好离他远一点,而且找些其它事情做做,分他的心,“让我耍赖好了,你继续练字去。对了,刚刚你写了什么?草书?楷书?给我瞧瞧吧。”

她轻巧闪过那要生吞活剥她似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往桌案那儿走去,心里却七上八下。春药的种类形形色色,也不知道他中的是哪一种,能自解还是必须要让人解?要是后面一种,她该怎么办呢?想着想着,头很疼。拿起他刚才写得一张,龙飞凤舞,狂极了的草。

墨——紫——

墨紫?

低头一看,一桌乱纸,各种书体,只有两个字——她的名字。

她心里暗喊要命,自己要是不出现,他也许能靠写写名字而撑得过。现在,她不是香喷喷的诱饵,又是什么?

“我突然发现,我的名字很适合用来练书法。笔画多,写出来很漂亮啊。”先混着,混到哪儿是哪儿,墨紫这样想。

袍子扯落在地,他有力的手臂环上她的腰,拉她离开桌沿,胸膛紧贴她的背,一同剧烈起伏。不出数秒,他身体不正常的热度就传到她的身上,烧得她面红耳赤。

她再次惊呼,“元澄!”

“很热。”他在她耳边吹气低语,“你冷。抱着很舒服。”

不,她不冷了,被他一惊一吓,也要出汗,“元澄,我这会儿开始热了。倒是桌面很冰,你趴在上面会更舒服,去试试?”

身后的胸膛隆动,酒气将她密密围绕一周,难以脱身,但闻沉糜笑音,“你当我孩童来哄么?我看那床才舒服,不若我们先试试它?”

她侧过脸,面颊突触火热,倒抽口气,转眼看他。

他抿唇在笑,眉眼皆含无边春色,神情万般得意,“怨不得我,是你自己送到我嘴边来的。”

“你在中书令家里吃了什么鬼东西?”无论他的神智清不清楚,她还是要问上一问。

“不是在那里。”好好的话,贴那么亲密来说,如情人悄语,“半路让徐九请到他家,不过喝了两盅酒。酒或是菜,有销魂丹。”当机立断,回府。

“你这说话不是挺清楚的吗?”墨紫奇了怪,“既然有理智,应该中得不深。”

身上一冷,竟又让他不安分的手脱了件外衣去。

“元澄,住手。”糟糕,光顾着跟他说话。

“销魂丹是极厉害的春药,它不会让人神智不清,但也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据说,制作此丹的是女子不想让男人事后藉口不记得了而否认得一干二净。就好似我清楚不该抱着你,然而控制不了这双手。”他的手渴望着。

“那…有没有解药?”她的耳朵根让他吹得烫没了感觉,手抓了他的手,不希望再少一件衣服。

“华衣找大夫问去了,但愿有。没有的话——”心动的人就在眼前,销魂丹简直成了催魂丹。身体越来越热,头脑越来越清醒,清醒着叫嚣将她拽到他的床上去。让她捉紧的双手,大概是最舒畅的地方,因此想要更亲近更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