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回头,瞧见合剌傻笑着站在门口,手上还举着帐帘,好奇地问道:“怎么门口半个人都没有?六叔居然没安排守卫?”“把帘子放了。”快步赶上去,将门帘从合剌手中取下,莫寒转身进屋,招呼道,“今天着了凉,吹不得冷风,帐里还燃着炭火,有点热,你多半呆不长。”“唉,六叔在安排去巴彦库仁的路线行程,还有些战术布局什么的,忒没意思,闲着无聊我就来寻你了,阿九,你这有东西吃么?我饿了。”合剌抱着肚子,讨好地笑着。

“还有些小点心,做得不好,怪难咬的。”将食盒送到他手上,她随口问道,“你六叔除了来这收租,还要跑去巴彦库仁打仗么?我看他倒是轻轻松松,没有一点行军打仗的样子。”

“就……就是……水……”喝了莫寒递过来的水,稍缓片刻,合剌才勉强开口说道,“也就是斡勒部首领收不齐贡赋,上面又催得急,那首领上告说实在交不出牛羊来,并要求减轻贡赋,父皇听了一生气,便令人去了他首领的职位,那人被逼急了,自然是要反的。”合剌无所谓地说着,一口接一口地吞咽下粗陋的吃食,“一年多没打仗了,兵部没油水可捞,苦哈哈的一群人在朝堂上撺掇着要打,父皇也想借着机会练练兵,这不,就调六叔来了。

阿九你别担心,就是个两万人不到的部族,能上战场的不超过六千,六叔收拾他们,就跟捏死蚂蚁似的。”完颜擅,是合剌的汉名,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来算,他会是历史上有名的金熙宗,但在这混乱未知的时空,她看不见寻不着他命运的轨迹。

而眼前喉结凸显的少年,已然有了不同寻常的气质。

“明日,你也一起去吗?”“不了,我留下来陪你。

省的你一个人孤单寂寞,做坏事都没个帮手。”合剌眨了眨小而狭长的单眼皮,回到小男生的可爱模样,“而且啊,六叔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哦!”

“切,你少来了。”屈指给他一记响亮的爆栗,看他龇牙咧嘴地捂着头大声呼痛,时光仿佛倒回去很久很久以前,那些熟识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一时竟分不出谁是谁。

“你还不是懒,不想跟着你六叔去受苦。”“嘿嘿,还是六婶你了解我!”冰冷的空气拂过面颊,合剌神情一敛,几欲起身,手臂被莫寒往下一按,合剌了然,安心回坐,继续没完没了地吃着。

来人双目通红,瞠目而视,凌乱的发丝沾湿在额头,浓密的眉毛刀锋般挺立,嘴唇抿得寻不出一丝血色,粗布衣衫裹着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比合剌更高些。

夕阳下痛苦挣扎的英俊少年就这样挺立在帐门边,握着刀柄的手因为过度紧张而不住地发颤。

那把刀她认得,在晚霞的渲染中,跳着狂乱的舞蹈。

“来找王爷?”她声音平静出奇,含笑看着局促不安的少年。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顿了许久才用生硬的汉语答道:“不,来找你。”说着上前一步,抽刀架在莫寒眼前,极力控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

示意合剌稍安勿燥,她抬头,对上少年深褐色的眼眸,轻轻说:“你准备用我来要挟六王爷么?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你的妹妹和族人了么?”她语气极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而这样的淡然,令少年越发焦躁难耐。

“你来的时候外头没人吧,我一直在等着你。”“等我做什么?”“等你做一笔交易。”抢在少年反驳之前,莫寒接口道,“哈丹巴特尔,坚强而刚毅的英雄,你名字的寓意很好,但现在的你,配不上这样名字。

你的莽撞不但救不了妹妹,还会害死你的族人。

你只需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我便救你的妹妹,如此,你可满意?”“你可以?”她如此坚定,少年开始动摇。

莫寒点头,沉声道:“你应该知道,六王爷有个汉人王妃吧,我便是。

你若不信,可以问他——”她抬手指着合剌,“金国三皇子殿下,你总识得。”合剌忙不迭点头称是,她转回头,看着哈丹巴特尔,“这些于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但对你,却是唯一的选择。

他快要回来了,你必须快些做决断。”“你问。”“那夜的刺客,确实与你们有所接洽吧?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留意到哈丹巴特尔的犹疑,她安抚着继续说,“你大可放心,我既然答应要救,便不会将你们置于险境。”

“他们从燕京来,主子是京里的大官,具体的我不知道。

只说让我们透露一点六王爷的行踪好方便他们讨好六王爷,即可免去男人们在修筑会宁行宫的徭役和三年的贡赋。”

“京里的?还有什么?说些细节。”“有一张白纸上面有他们的印鉴,在父亲那里。

父亲说那是京城里很大的官,咱们得罪不起。”

“我要那张纸。”顿了顿,复又补充道,“你先去吧,在他们出发之前,必然会有好消息传出,到时你再去拿了给我也不迟。

但切记,不要毁约,我若将你前来夜袭的事告知六王爷,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比我清楚。”帐帘轻微晃动,悄然无声。

她看看装傻冲愣的完颜合剌,无所谓地耸耸肩。

“不许说出去,不然有你好看!”

“不说就不说。”合剌不屑地哼唧,不多时又正经问道,“你打算怎么救那个里桑啊?”

“这个嘛…………嘿嘿…………”合剌被她笑得发寒,抓点心的手不住地颤抖,洒落了一地的饼干屑。

“你不会是………………你这个恐怖的女人,我,我走了!”说完一丢点心,连滚带爬地往外冲。

“一会我就告诉王爷,该带你去巴彦库仁历练历练,当个火头兵也不错。”外逃的脚步被陡然定住,合剌转过脸来,苦哈哈地唤道:“六婶,我的好六婶,你就饶了我吧,我六叔一人还不够你折腾的啊?我可真不能去巴彦库仁,能把人无聊死。”她双手环胸,仿佛看着落网的猎物。

“那你帮不帮忙啊?”“帮,六婶都发话了我能不帮嘛!好六婶,你下手轻点儿,我还小着,经不起折腾。”

“放心放心,就是个小事。

呐,一会我去跟你六叔说,你呢,喜欢上了里桑,想带回去藏着,既然是你开口要,那你六叔也没什么好说的,对你那六十高龄的风流七叔公也有个交代。”莫寒喝茶润嗓,自动忽略掉眼前那张画满黑线的脸。

震惊过后,他反到平静下来,小大人似的反驳道:“这办法行不通,六叔到时肯定说我还小,未定性,随便什么女人都行,不一定非要里桑,到时不但办不成事,还顺带塞个麻烦给我,不行,肯定不行。”“那有什么?”她笑得奸诈,如同宰人无数的大奸商,“你死皮赖脸地求你六叔就成,他那么疼你,有什么不能给的?再说了,这也是你第一个吧,王爷会体谅的。”“你…………”合剌被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酝酿出,“之后呢?把里桑带去燕京?那不都是一样,在做无用功。”“哎哟,走的时候你就说自己还小,要等过两年建功立业什么的才来接里桑,再以后的就随便你喽,反正她被你三皇子完颜合剌盖了戳,再没人敢打她的注意。

你说,我这个办法好不好?”

“好…………好…………”合剌嘴角抽搐,苦不堪言。

“那……我走了!”语毕,哧溜一声逃开。

“果然最毒妇人心哪!”%%%%%%%%%%%%%%%%夜有些深了,一轮残月孤零零挂在天幕,如果没有肩上淡淡的清辉,那一身漆黑的貂裘便要融进这夜色。

尽量压住脚步声,他挑开帘子,橘黄色的灯光照进眼睛。

炭火已然熄灭,烛光忽明忽灭,寥落的光亮映出她沉静的睡颜,偶尔一声咳嗽,为面颊染上一抹病态的红。

读了一半的书悬在手中,只需轻轻一碰便要掉落,她屈膝,身体像虾米一般蜷缩在椅子里,小小的,静静的,如同在母体中一般恬静,安逸的空气里弥散着她浓浓的孤寂,是她掩藏了很久的脆弱。

他缓步走近,伸出的左手停滞在半空中,弱小易碎的她,带着隔世的美,仿佛此刻初识,又仿佛携手已久,是开在小小山岗上的茉莉,茵茵绿草间,着上浮云一般漂泊纯净的颜色,令人不忍淬读。

眼前的景象太过美好,好似只需轻轻一碰,便会如落花一般散开。

就这样沉沉地看着她,没有言语,没有动作,生怕惊扰了柔软而轻薄的梦幻。

未读完的的旧书从指尖滑落,坠跌在厚厚的地毡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嗯————”梦中人轻轻咕哝一声,复又转过头去,继续睡。

他蹙眉看着她蜷成一团的身体,左手绕过她的膝盖,右手揽着她的腰,甫一往上抬,她便醒了,茫然地迷蒙着双眼看他,激起他胸中起伏的波涛,一时无言。

“你回来了。”跳出坚实的臂弯,她蹲身捡起掉落的书,揉了揉酸涩的后颈,喃喃道,“我怎么睡着了?唉,落枕了,真惨。”“你…………在等我?”完颜煦刚毅的面容上闪着柔和的光,还有显而易见的喜悦。

“对啊,不然我怎么大半夜睡倒在椅子上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的包袱我收拾好了,金创药一类的我都直接塞在衣服里了,也方便你穿戴,省的哪天忘了。”完颜煦拉她坐在自己膝头,下巴埋在柔顺的发丝之中,轻轻摩挲。

“你也终于有了一点点为人妻的自觉,我这做相公的颇为欣慰。”“那是那是,多亏了您循循善诱、谆谆教诲,不然我肯定得误入歧途,贻害千年。”她连连点头,赔笑称是。

“你有事求我?”是陈述句。

莫寒也不遮掩,坦然承认。

“王爷果真英明,一眼就看穿妾身的小伎俩。

是这样的,合剌春心大动,让我替他求个人。”“哦?”完颜煦挑眉相对,但眼眸深沉,仿佛早已预料,只是在此听另一个版本的说辞。

“有这事?合剌那小子倒是终于开窍了,就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就是莫脱里的小女儿,里桑。”她抬头,捕捉到他唇角促狭的笑容,顿时明了,气愤道,“合剌告诉你了,对不对?”捏捏她气鼓鼓的双腮,他点头,露出宠溺的笑。

“那小子精得跟猴子似的,怎么会老老实实听你摆布?你呀,耍小聪明可敌不过他!”“你都知道了?一字不漏?”“嗯。”犯人完颜煦对罪行供认不讳,“下次不许再支开侍卫。”拂开她额角碎发,他继续道,“为什么要帮他?”似乎是在思考他的问题,沉默许久,莫寒方才开口道:“我知道,你若是要查,得到我今晚换取的消息,必然是轻而易举。

但,傍晚时我睹见哈丹巴特尔的痛苦,有那么一瞬,我想要帮他。

如果今晚他不来,便不会有这个机会,是他自己选择了担负,虽然太过莽撞。”她低头,绞着微微发白的手指,“也许,人的伟大在于他扛起命运,就像用肩膀顶住天穹的巨神阿特拉斯一样。

况且,我不想让你知道。

杀戮太重,毕竟不好。”他已经习惯性忽略掉他听不懂的词汇,于是只说:“无论如何,刺杀皇族亲贵都是灭族的大罪。

而且也只能杀他们。”“我只是,只是不想沿着那人设计好的路线走,我好像,一直都逃不过算计。

不知道又在京城得罪了什么人,当真是个祸头子啊。”她自嘲一笑,对上完颜煦漆黑如墨的眼眸,恳切地问,“放过他们,不好么?”“好,你说好便好。”完颜煦把他搂进怀里,错过自己写满愁绪的脸。

隔了没多久,又调笑道:“阿九,我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

我们知书达理的大金国六王妃改怎么答谢自己的恩人呢?”

“还有什么要整理的吗?我帮你。”说完蹦达起身,没跑两步便被完颜煦拽回去,安安稳稳地坐在他膝盖上。

“王爷,奴家身无长物,现今就连以身相许都是不能的,你要奴家何以为报嘛?”

“过来,靠近点。”他声音低沉,一句句蛊惑着茫然的猎物。

“哦——唔——”他的唇轻轻坠落,像羽毛般拂来,痒痒地咯吱着心肌。

依旧是带着风霜的干涩冷硬,却有着不同以往的温柔,没有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只觉得被人轻轻抱着,放在手心呵护。

含住他唇瓣,她开始回应他,润泽他带着风霜的唇。

他缓缓深入,扫过她敏感柔韧的神经,挑逗着,牵引着,最后变成一寸寸的噬咬,带着迷恋与怜惜。

瘫软在他怀中,她侧头靠在他胸前,听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和低哑深沉的声线。

“章古图海子里的芦苇,不是种的是自己长的;娇小柔嫩的蔚琳花儿,不是画的是天生的。

后襟绣着库锦花儿,袖口绣着旱獭花儿。

二十三岁的蔚琳花儿,两只眼睛象龙腾花儿。

烘托月亮的群星,是碧空的装饰;生来美丽的蔚琳花儿,是理想的情侣。

锋利的针尖,扎透了厚厚的鞋底;美貌的蔚琳花儿,扎透了小伙子们的心底。

莎草的颜色,摸来摸去摸不了;蔚琳花儿的心意,老来老去老不了。”

沉睡在绵长悠扬的情歌中,任他抱着上床,迷蒙中抓住他贴在耳边的话语,“阿九,等你身子好了,我们有个孩子吧。”他拉好被子,裹住她发凉的身子,拉直她蜷缩曲起的膝盖,伸手轻轻揽住纤细的腰,共枕安眠。

梦中全是琐碎的记忆,唯一记得的是她翻开床头上闲置已久的书,里面有米拉昆德拉的话语——跟一个女人做爱和跟一个女人睡觉,是两种截然不同,甚至几乎对立的感情。

爱情并不是通过做爱的欲望(这可以是对无数女人的欲求)体现的,而是通过和她共眠的欲望(这只能是对一个女人的欲求)体现的。

高大挺拔的身姿如孤松般伫立,英俊的眉眼见有抑制不住的笑意,他低头,下巴猛然撞上她抬起的后脑,虽撞得不重,但却引来她怨愤的眼神。

莫寒踮起脚尖,细心地替他理了理衣襟,随即退后一步,做柯南沉思状斜眼上下打量他,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么一穿还真有点儿人样了,我这一双巧手啊…………”未穿甲胄,完颜煦抖了抖身上雪白的裘绒,不屑反驳。

“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知道。”她颔首,声音沉闷,“你小心,早去早回。”他低头,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记得想我。”“嗯。”她依旧点头,思绪纠缠在自己奇怪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傻丫头。”完颜煦揉了揉她头发,挑开帘子,大步出门。

自他走后,时光淙淙流淌,与合剌吃喝玩乐,随处捣蛋,却仿佛有一丝缺失,存在于生活的角落,寻不着,觅不到,昼伏夜出,在静谧的夜里钻进空落落的心。

是不是,夜都更冷了呢。

三十六天,喂羊挤奶一件没学会,倒把偷鸡摸狗做尽,巴尔虎被弄得鸡飞狗跳,人人皆以此二人为惧,亲朋好友奔走相告,见此恶霸必携家带小躲之不及。

完颜煦不再追究巴尔虎部的罪责,但今年的贡赋要加一倍,合剌成功勾搭上里桑小姑娘,哈达巴特尔带来莫寒完全看不懂的印戳,事情似乎得到了完满的解决,她多么不容易。

英明神武的六王爷骑着黑骏马从天而降的时候,某人正抡着袖子伏在地上观察母马的生产情况。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她拍拍裙子起身,用手背蹭了蹭满是脏污的脸颊,抬起头,不以为然地看着骑在高大的马背上,白袍翻飞,丰神俊逸的男人。

他歪嘴一笑,向满身狼狈的她伸出手来,他说;“走,我们回去。”她撇撇嘴,不以为意,搭上向她伸出的手,一借力,跃上马背。

“驾。”

藏毒

五月春暖,燕京玉樊楼。

清静隐蔽的雅座里,藏青色桌布上的太平猴魁久久未动,三人围桌而坐,各自沉思。

“先生是说,王府里有人下毒害我?”淡绿衣衫的女子斜倚在圆桌上,手中把玩着新出窑的南方青瓷,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沉默不语,浅浅啜一口已然发凉的太平猴魁,清癯的面容里透出憔悴与苍桑。

“岑某曾随念大侠前去王府查探,发现王妃房内残余的烛芯中掺有一种名为掘墓的毒,此毒若与火同燃,无色无味,中毒者体质一天天虚弱,更会勾出旧疾,最后多半死于病痛,无任何中毒的迹象,乃南粤地区一奇毒,世所罕见。”“哦?如此说来,我的身价看涨啊,都用这么稀罕的毒来对付我了,浪费,浪费啊。”她摇头晃脑地叹息,模样好不心痛。

岑缪崖失笑,无奈道:“难得王妃此刻还有说笑的兴致,岑某佩服。”“不用不用,当着你们俩的面,我还真哭不出来,就只能傻笑了。”在高三混达一年,别的没学会,苦中作乐的本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话说回来了,岑先生不会见死不救吧?”

“鄙人既然答应了念大侠要救王妃,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王妃身边已有人为此事劳心劳力,多半不用岑某出手了。”转而看向念七,仍旧是一脸严肃,平淡冷静的叙述着:“公主不在的这几个月,府中下人轮换颇多,所有与公主有过接触的下人都被抓进王府后院的地下牢房,严刑拷打,至今无人活着被带出来。”“嗯。”难怪以往在房中当值的几个汉人丫头都一并不见了,问起完颜煦,他只说都回去探亲了,她疑惑为什么要一大群人同时跑回家,他只说人多路上热闹些便敷衍过去,现今想来还真是可怕,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而且其中绝大多数是无辜的。

心里闷闷的,她还是不能想其他人一样将人命视若草芥啊。

“王妃不必担心。”岑缪崖声音沉稳,没有一丝波澜,“只要今后不再有人下毒,掘墓还是很好解的。

解毒的药引麒麟竭和红藤都是宫中贡品,六王爷应当寻得到,岑某这就开药方,托人找机会献给六王爷,您看,如此可好?”“劳烦岑先生了。

先生以后若有用得到莫寒之处,尽管开口,莫寒必当竭力相报。”

岑缪崖微微颔首,谦道:“岑某不过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王妃若要谢,便谢念大侠吧。”

“嗯。

过几日我请两位吃饭,一并谢了。”她笑着朝二人各自一拜,“时候不早了,今日还要回府用膳,拜别二位,大恩不言谢。”岑缪崖慢慢收拾着摊在桌上把脉看诊的工具,不经意间提起,“恕岑某无礼,敢问王妃,可有服食天花粉、棉酚一类断产药物吗?”迈出门去的脚迅速拖回,莫寒一窒,这消息的劲爆程度不亚于宣布她就是失散多年的还珠格格。

$$$$$$$$$$$$$$$$$$$$$$$回到府中,完颜煦已然在饭桌前正襟危坐,等着迟迟不归的妻子。

她躲在饭厅门口,偷偷往内看,见完颜煦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变黑,更加犹豫着要不要这个时候进去,甫一转身,就被厅内阴沉的声音绊住了脚步。

“你这是刚回来还是正好要出去呢?”

“嘿嘿…………不小心迷路,这才回来晚了。”看着他结霜般的表情,耳边忽然萦绕着念七的话语,不知怎地,心底升腾起从未有过的恐惧。

“出门也不许带个侍卫,我当真是太纵然你了。”说完招手唤她进来,将筷子递到她手中,“快吃饭。”乖顺地“哦”一声,埋头吃饭。

“你今天是怎么了?话这么少?谁给你气受了?”“没,没有啦。

食不言寝不语,快吃饭。”扒了两口饭,莫寒又想起来一件关乎身家性命的事。

“对了,哈丹巴特尔拿来的印戳,你查出是谁的了没有?”“没有,估计是乱刻的。”“哦。”是不是该接受,他善意的掩盖。

纤长有力的手指上生长着厚厚的茧子,被弓弦勒出的印记划满指节,这双手,她曾紧握过的手,隐隐有血色光晕,流泻出很多,很多泯灭的生命。

分不清是非曲直,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顶着龟壳过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

以前在房中当职的仆妇被一次性清了个干净,现下在身边的统统都是新面孔,但,有一个人是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吧。

她闭上眼,不愿去想,更不愿去怀疑。

三个月,她足不出户地待在府中,老老实实喝光完颜煦令人煎好的药,温顺地吃掉每一份特地为她准备的食物,并且————呕吐反胃的现象越来越严重,但仅限于完颜煦不在的时候。

弥月曾惶恐地臆测她是不是怀孕了,莫寒只是一摊手,天要下雨,我要怀孕,半点不由人,倒是弥月在一旁干着急,试探着问她对怀孕的态度,但却只得到一堆模棱两可的废话。

八月,丹桂飘香。

莫寒心情大好,拖着弥月出门逛街,留完颜煦独守空房。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逛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便到了玉樊楼门口,莫寒一捂肚子,对着弥月撒娇道:“弥月,我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再回去吧?好么,好么?”弥月无奈,只要求日落之前一定要回府,便跟随着莫寒进去,见她轻车熟路,俨然一副常客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好笑,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吃喝玩乐的本分。

跟着小二行至二楼雅间门口,莫寒顿了顿,朝弥月慧黠一笑,推门而入。

坐在雅间里的是个着蓝布衫子的中年男人,像是读书人的模样,见她二人进门,起身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又坐下,不发一言。

洗得发白的蓝布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弥月认得,那是上好的松江棉布,价钱不菲,料想此人来历不小,便屈膝行礼,道了声万福。

莫寒硬扯着弥月坐下,笑眯眯地介绍道:“这位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医岑缪崖岑先生,这是我的姐们儿,闺民弥月。”弥月急忙起身,再次行礼道:“见过岑先生。”岑缪崖只道“多礼了。”便转向莫寒,“荣岑某为王妃请脉。”乖乖伸出手腕,好整以暇地等着既定的答案。

“恭喜王妃,是喜脉。”弥月一震,莫寒装懵。

“真的?岑先生您确定自己没弄错?不会是我刚刚运动完脉象跟平时不太一样?不会的,怎么会这样?生孩子很痛的,您一定是看错了对不对,对不对啊?”为了一装到底,她开始哀号,“哎呀,我怎么真么命苦啊,上天你对我还真是不公平啊,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让我怀上了呢?我还年青啊,我的大好人生,我的前路茫茫,我的未知美男啊…………”“这世上怕是找不出比岑某更好的大夫了,王妃是喜脉无疑。”听到岑缪崖的死刑判决书,她开始趴在弥月肩上放情乱号。

********************************是夜,天穹被乌云封地一丝缝隙都不留,沉闷得令人窒息。

一抹蓝色的倩影闪过长廊,溜进阴暗的厨房,蹲着在炉灶附近,不知在寻些什么。

火折子发出微弱的光亮,映出眼前白色粗制糖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