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溪笑了笑,指了指那委顿在地被几位男子踩踏的妇人道:“那个女子,是遗孀!”

这下,别说是几位大臣了,连皇帝都变了脸色。

若是先皇没死,秦衍之就不会被几位皇叔逼得几近退位;穆太后也不会被太皇太后逼得走投无路,为了保全皇帝,两母子搬去了行宫。

同理,若是这个妇人的夫君没死,她自然也不会被几位叔叔赶出家门,连自己的嫁妆都保不住!

魏溪这是间接提醒众人,没有先皇,就没有外戚穆家!没有皇上,穆家就什么都不是!仗着皇帝的权势谋私利,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穆大人该死啊!

噗通一声,穆大人直接跪倒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没有栽在户部尚书手里,也没有被吏部尚书借机打压,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诏给逼得抬不起头来!

“臣,有罪!”他跪伏在地,额头一下一下的砸在肮脏的石路上,不多时就砸出了一滩血水。

秦衍之长在自家舅舅的跟前,深深的闭着眼,听着沉闷的磕头声,回想着少时去穆家府邸,舅舅一次次抱着他去摘果子的情景。他采摘对方的肩膀上,手上拽紧了缀满了青梅的树枝,一松一紧之间,无数的梅子打在自己的身上,舅舅的脑袋上,林间全都是一片欢声笑语。张开眼,那梅子的清香被腐臭给取代,舅舅的笑声被无数隐约的哭泣给代替,一路望去全都是百姓们挣扎着求生的身影。

“户部穆青,循利太深,不能恪守官箴……不忍加诛,仅命革职……罚银百万……”

皇帝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宫门之后,户部与吏部两位尚书大人相互拱了拱手,道一声:“辛苦了!”

户部尚书转身背对着宫门,呼出一口气:“外戚穆家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

吏部尚书抬手让自己的门人去牵得马车来,听得同僚的感慨,也不由得摇头:“十倍的罚银,就算是外戚,那也是一笔大数目,少不得伤筋动骨。”顿了顿,“这新上任的侍诏,好本事!”

“可不是。方才在路上,我还特意问她是怎么知晓那么多南城之事。”

“哦,她怎么说?”

户部尚书不知为何笑了笑:“她说她姓魏,是此次大捷魏将军的义女,随军出征四载,兵营里大部分的伤员都要经过她的手,救下的人不知何几,没救活的人更是数也数不清。”

吏部尚书问:“看她年岁也不大吧?居然去了边关四年!”

户部尚书感慨道:“由此我才觉得她不同凡响,也总算知晓为何在朝安殿中皇上会询问她的意见了。也许,皇上就是在等,等一个能够名正言顺治理户部的由头。穆家之事还只是开始,今次牵扯出克扣军饷之事才是皇上真正的棋着。”

吏部尚书呵呵笑了两声:“那你可就惨了!”

户部尚书也笑:“这事牵扯太广,别说我户部了,连同兵部也会翻了天。等着看吧,那魏侍诏肯定还有未尽之语。老夫甚至怀疑,她去边关之事也是早有预谋。”

吏部尚书想了想:“今日瞧她年岁仿佛不大,四年前她也不过黄口小儿吧。”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哪怕对方是个女子,你我也不能小视了,否则穆青就是你我的下场。”

第67章 67

穆青革职查办的第二天,穆瑶就哭着去了康雍宫,直接抱着穆太后哭得梨花带雨。

“姑母,您快劝劝父亲吧。昨夜,父亲差点自尽了!”

穆太后大惊,连忙问是怎么回事,穆瑶一边哽咽一边说:“我们家不知道是谁得罪了新上任的侍诏,几句话的功夫就让皇上表哥将父亲给革职查办了,圣旨中还要求父亲十倍偿还欠银!”她捏着绣帕,眼中都是惊慌失措,“十倍啊,那就是百万两银子!我们穆家哪有那么欠下过那么多银子,别说十万了,一万银子都没欠过朝廷的啊!姑母,皇帝表哥是不是弄错了?”

穆太后不是傻,哪怕深居后宫也不是真的不问世事,其实在皇帝前几日说到抚恤金之事时,穆太后就隐隐觉得皇帝可能会小题大做拿着自家舅舅动刀子。穆太后没有想到,刀子的确是动了,割的不是他舅舅一块肉,而是连皮带骨头都要割了去啊!

穆瑶年纪小,不知道自己父亲犯了什么错,穆太后可是一清二楚,只是不愿意明说。

当下摸了摸穆瑶的头发:“你说你父亲得罪了谁?”

穆瑶咬着牙:“听说是新上任的侍诏,很得皇帝表哥的信任!”她拉着穆太后的衣袖,“姑母,您可得替父亲做主。”

穆太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魏溪!”

穆瑶大惊失色:“真的是她?果然是她!原本我还以为皇上任命了好几位侍诏呢!我就说了,她迟早会与我们穆家作对,现在好了,轻轻松松几句话她就将父亲拉下了马!依照她这份荣宠,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拾掇皇上与姑母针锋相对呢!”

若说前些日子穆瑶还在旁敲侧击,想要让穆太后撤掉魏溪的职务,经过她父亲一事她才明确的感受到魏溪对秦衍之的影响力。憎恶的同时,她也感到一丝惧怕,恨不得让穆太后立即将魏溪就地□□,给自己,给父亲,给穆家出一口恶气。

穆太后想得更加深。秦衍之是自己的儿子,穆太后这些年没少插手儿子身边的人事,因为都是无关紧要之人,秦衍之虽然有点微词,到底也是由着穆太后去安排。两母子之所以到现在还保持着明面上的母子情深,就是因为穆太后没有真正去碰触过皇帝儿子信任之人。比如挽袖,比如前禁卫军统领,比如魏溪!

这几人是皇帝的亲信!可以说,穆太后把朝安殿连同昭熹殿所有的人都撤换了,只要没有动这三人,皇帝就不会明面上与穆太后针锋相对。同理,只要皇帝依然敬重穆太后,那么大楚真正的一国之母就非她莫属!

秦衍之眼看着快十五了,要选秀了,日后会有无数年轻貌美的女子充斥着后宫,儿子放在心尖上的人会越来越多,不再限于穆太后一人。这个时候与皇帝闹得离心,那不是给了后来者机会吗?

穆太后能够笼络住先皇的心,靠的就是对帝王心里的把握!故而,穆瑶想要拿穆太后做刀,穆太后却不一定会如她所愿。

“你父亲现在如何了?”

穆瑶久久等不到穆太后对魏溪的看法,只好暂时拭去眼泪,低声道:“幸亏母亲发现得及时,已经请了太医看过了,说是修养一些时日才能痊愈。现在吃食说话都有些困难,又为了筹银的事情烦恼,昨夜到今早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身为女儿,我方觉自己太过于弱小,无法帮衬父亲一二。”

穆太后叹口气:“你祖父呢?他已经知晓你父亲革职的事儿了?”

穆瑶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穆太后精明的双眼,不由得点了点头。

“你祖父的意思?”

穆瑶眼眶又红了起来,鼻翼煽动几下,就滚下无数泪珠来:“祖父说父亲咎由自取,让父亲自己解决欠银!族里不会拿出一个铜板来替父亲填补。今早太医走后,母亲就让人去典卖陪嫁的首饰等物了。”

穆太后想到那番光景,也忍不住酸涩:“父亲为官多年,几乎是搀扶着皇上登上帝位,他老人家的心目中皇上是一切!你身为穆家的子孙,应当体谅祖父那一份忠君为国的心。”

穆瑶瞠目结舌:“姑母的意思是……”

穆太后抚摸着她的长发:“去吧,既然你母亲已经在筹备银子了,你也这么大了,往年哀家给你的赏赐比别人都要丰厚,该你出力的时候你就要倾尽全力,方才不愧为我穆家子孙,不愧你父母养育之恩。”

穆瑶的身子瞬间摇晃了几下。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太后姑母居然让她变卖宫里给她的赏赐!宫里的东西能够卖掉吗?不能!

穆太后也知道不能,所以,穆太后真正的意思是让她变卖自己其他的金银珠宝,能够替父亲还上一分是一分。这是要他们长房倾家荡产啊!

结果,穆瑶哭着进宫来,又哭着出宫去了!

康雍宫发生的事情朝安殿中的人一无所觉,张大人轮值已经是穆青革职后的第三天了,按照惯例,他上公之前会审阅不当差那几日其他侍诏的记录。因为魏溪是女子,她主动揽下这一项最辛苦的差事,加上那一日是她陪着皇帝出宫,回来后才做的记录,故而随后的几位翰林们都想要知道那一日穆青革职的细节,等到张大人再翻看时,才发觉短短几日,那本册子的书皮已经有点发卷,他还诧异了,暗道魏溪笨手笨脚,连书册都整理不好。

他一目十行的将前几日的记录一一翻看下来,神色由最初的懒散到惊异,再到震惊,最后几近浑身发颤汗水连连。回头再看与茶房大宫女一起泡茶的魏溪时,几乎下意识的抬不起头来。

他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可就是问不出口。他想问魏溪如何将南城平民家中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南城那么大,人口那么多,可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参军的人,也不是每一家每一户中有阵亡将士。可是,一路走过去,只要她所见,哪些家里揭不开锅,哪些家里有人病重,哪些家里家破人亡,她居然都一清二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户部当过差呢!也只有户部才有明确的档案记录大楚所有子民户籍情况,生老病死,贫富衰容。

他还想问,既然她都知道哪些人家过不下去了,怎么不去拉扯一把?听说她以前是太医院医女,甚至是前院正的徒弟,给穷人看诊是她的责任吧?

他更想问,大楚好不容易打了胜仗,你就带着皇上去了贫民窟,你安的什么心?

他不敢问啊!同样都是朝廷官员,同样都是侍诏,他在翰林做了二十年的学士,户部那些名册全部要经过翰林们的手,皇城里有多少官员,有多少商户,有多少贫民,说到底,翰林与户部其实都一清二楚,可是他们所有只看到了冰冷冷的数字,没有看到数字后面代表着的血泪。所以,他问不出口!

他也无法责备魏溪没有医者之心,因为,救治平民是朝廷的责任!一个医女能够救多少人,十个,百个,千个!可是大臣们的一项决策,就可以救下数万十万的人!是臣子们的无能啊!

至于质问为何带着皇上去南城,呵呵,张大人虽然顽固不化,他也知道什么叫做欲盖弥彰,知道什么是路有冻死骨朱门狗肉臭!

张大人在焦虑中与魏溪同殿当了一天差,只觉得皇帝每一个眼神好像都在嘲笑他,魏溪的每一次沉默都在等着他一错再错。张大人年岁也不小了,心里承受力不高,不过半日就觉得心口疼,到了下午变成了心绞痛,还没下班,整个人就昏倒了过去。等到醒来就躺在了太医院,当即拿着同僚的手哭诉着要换班,日后再也不与魏溪打照面了,他很怕长此以往下去,他的老命会直接交代在这里。

晚膳的时候,难得的就只有皇帝和魏溪两个人,秦衍之手一挥:“魏溪与朕一道用膳吧!”

魏溪先看了眼菜式,确定里面没有下什么‘猛药’后,才拱手谢恩,撩起官袍坐在了下首,姿势优美,神态潇洒的与皇帝一起吃了顿美味佳肴。

用了饭,捧着热茶,秦衍之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呼呼了,随意翻了翻今天户部新提交上来的关于抚恤金的折子:“户部觉得抚恤金还是一次性发放好些,逐年发放一个人手不够,二个年限太长容易出变故。兵部也是这个意思,兵营里管理内务的文官又多又杂,银子经过几道手,说不得还会发生穆青一样的事儿,虽然此次杀鸡儆猴了,架不住只能震慑一时。”

魏溪抱着茶碗暖手,闻言淡淡的道:“抚恤金可以分为两种方式,一种是一次性发放,一种是逐年发放,纯粹看百姓们自己如何选择。有人家里实在困难,可以一次性领取全额;有人顾虑多些,逐年领取也行,让户部专门分两个人来处理这事不就行了?其实,在我看来,这不单单是抚恤金的事情。银子的确可以解燃眉之急,到底有些事一时半会不是银子可以办到的。”

“说说看。”

魏溪斟酌了一会儿,道:“微臣前些日子不是向皇上提过在各州郡建立国学的事儿吗?抚恤金只是让将士们的家人有口饭吃,可是,偌大一个国家也不能白养着这么多人吧,那多少银子都填不满!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鱼,要让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心甘情愿的尽忠报国,我们不单要安排好他们父母的养老,还要让他们的妻子能够自力更生,让他们的孩子能够成才。所以,国学要建,最好能够让将士们的孩子免费入学;同时,朝中对有功的将士们可以奖赏土地比金银实在。土地从哪里来?大楚那么多荒山可以种植桑蚕茶树,那么多水泽可以养鱼种藕,良田难得,派工部研制水车,研制耕地的工具,每一个州每一个郡总有适合种植的粮食,一个个尝试着来,种好了就教给百姓,让他们自食其力。当然,要银子的人可以给银子,不要银子的给土地,各得其所岂不更好。”

秦衍之一边听一边记录,听到最后忍不住拍案:“这个法子好,只是工部研制工具要耗费点时日。”

魏溪笑了笑:“而且,还要提前统计出有多少荒地和山林,可被别那些权贵们忽悠了。”原本是无主之地,看到朝廷派人去丈量,就以为有利可图,转眼就把土地划拨到了自己的名下,这事民间太多了。

想了想,又道:“还有国学的房舍,可以让工部画图纸出来,各州各郡按照图纸去建。或依山或傍水,直接就地取材,让工部的人监督,朝廷拨下固定的金额,超过了当地的衙门自己补,有剩余就赏人。一旦偷工减料,那就从监工开始,包括参与建设的木工,搬运工全部都要关大牢。”

秦衍之道:“赏罚分明!不过,这罚也太重了些。”

魏溪眯着眼:“不用重典,还等着工部连同州郡府衙一起贪吗?国学啊,课堂房舍不牢靠,稍微风吹雨打就倒塌了,压着的可是大楚的子民,是国之栋梁,到那时再亡羊补牢又有什么用!”

秦衍之揉了揉额头:“等穆青的罚银提交户部后,就拿那笔银子建国学吧。”

魏溪弹了弹自己的衣袖,口气轻佻的道:“百万两银子可不是说拿就拿得出的,还有的折腾呢。”

秦衍之还想问:怎么?话没出口,就有小太监来禀,说太后有请。

魏溪笑了笑:“皇上,您可要好自为之啊!”

秦衍之张了张嘴,居然问了句:“你说,母后会不会气急攻心,把朕揍一顿?”

第68章 68

作者有话要说:

秦衍之在去康雍宫的路上想了很多。

舅舅穆青自尽未遂的事儿他消息比后宫里还来得早一些,料想穆太后唤他过去也是为了这事,哪怕心里有了底,秦衍之还是有些心虚气短,毕竟,那是他嫡亲的舅舅啊!

所以,等见了穆太后后,他少有的恭敬起来,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很久,生怕被穆太后给迁怒。

哪知道,穆太后也是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嘘寒问暖,寻衣问食,末了感叹一句皇帝长大了,知道以国为重了。两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一直到走到宫门时,秦衍之都丈二摸不着头脑,难道母后请他来后宫就是为了叮嘱他多穿衣吃饭?

远远的一道被夕阳拉长了的阴影从宫门直接斜入殿内,秦衍之踩着那影子一步步走出宫门,脑中还在琢磨事儿,等到回神的时候人已经百步开外了。

他回过头,皱眉看着宫门处跪着的人影。

夕阳的余晖挤成了一条线横在宫墙上,浓重的黑夜即将笼罩整个宫闱,衬托得那黑漆漆的一团显得格外的弱小。对方面对着宫门方向,眼神沉静,背脊挺直,玄青暗纹的四品官服勾勒出单薄的身姿,那细瘦的腰几乎不盈一握。陡峭的春寒刮过,仿若钢刀一般毫不留情的割着人的肌肤,对方的面色越见苍白,脊梁反而比方才更为挺直,像是在无言的抗争着什么。

秦衍之眼睛越瞪越大,脚步从最初犹疑的一步一移到慌慌张张的疾步飞奔,他几乎是整个人扑到了那人身上,前所未有的大力扣着那人的臂弯将对方提了起来:“魏溪,你怎么在这里?”

魏溪抬起头来,也许是跪得太久,被提起的同时,双膝却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反而往下坠去。秦衍之另一只手顺势搂住了她的腰~肢:“你跪了多久了?”

魏溪单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对方心口剧烈的起伏,顿了顿,轻声道:“见过皇上!”

秦衍之气得要跳脚:“你说啊!你什么时辰……”突地,话音顿住了。

在康雍宫时,他的确听到有宫人禀报有臣子求见来着,太后当时是怎么说的?哦,任何人没有皇上重要,让那人候着。于是,那要求候着的人就一直‘候’在了宫门口,等到皇帝出来。若不是他提出还有许多奏折要批阅,太后也不会放他离开,就这样,两母子拉拉杂杂的说了那么久的话,估算下也有大半个时辰,而魏溪,居然就被太后掷在宫外,任由来来去去的宫人们指点嘲笑了半个时辰之久。

皇帝的新晋宠臣被太后丢在宫门口罚跪,这说明了什么?

秦衍之只觉得脸颊红得发烧,前所未有的愤怒从他心底喷薄而出。他总算知晓穆太后为何拉着他说了那么久的闲话,太后这是在给他警告,给魏溪下马威,给穆家长脸啊!

因为皇帝革了穆青的职,因为皇帝没有给外戚穆家留有脸面,因为皇帝不当连面子不给,甚至连里子都要连同那百万两银子给一起夺走!

秦衍之五指成拳,轻手轻脚的放开魏溪,亲自替她整了整衣襟:“你先回朝安殿,让挽袖替你叫白术来看看,朕等会回去。”

魏溪惊诧的张大眼,倏地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做什么?这里是康雍宫,你可别乱来!”

秦衍之拉下她的手,置若罔闻的对旁边胆战心惊的宫女道:“送魏侍诏回前庭,若有怠慢,唯你是问!”松开魏溪,大步回头又迈进了宫门。

不多时,被搀扶走远的魏溪就听到殿内传出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母后就是这样对待朕的有功之臣的?让她在殿外罚跪,让后宫里所有人看她的笑话,让所有人都知道臣子们只效忠于朝廷是不够的,还得讨得了母后您的欢心?否则就会被传唤到后宫,打压、下马威、杀鸡儆猴?”

“皇上!”

“母后是不是忘记,您只是后宫之主,无权惩办朝廷官员?是不是忘记了,您虽然姓穆,可您是秦家的太后?您肯定也不记得,魏溪还有三次救驾之功,她可不是寻常的臣子,在朕的心目中,她对朝廷的功绩等同于太傅!”

“皇上,哀家并没有……”

“母后是不是想要彻底寒了臣子们的心,您一定要他们认为才学不重要,忠诚不重要,重要的是出身?只有穆家的臣子才是朝廷的臣子,只有穆家的人才配得到您的信任,只有穆家人才能在大楚横行无忌,哪怕祸国殃民也无所忌惮!”

“皇上!”穆太后蹭得从凤座上站起来,阻止皇帝愤怒之下的口无遮拦,“哀家只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惩戒而已。”

秦衍之胸膛起伏,冷笑:“母后真是赏罚分明,朕都要感动了。”

穆太后老脸一红,第一次为皇帝的伶牙俐齿感到羞愤,忍不住拍了儿子的臂膀一下,薄怒道:“怎么与哀家说话的呢,没规矩!”

“规矩!”秦衍之冷哼,“规矩就是让母后不分青红皂白为穆家出头吗?母后觉得朕对穆青的处置错了?”

穆太后如何回答?如果真的说错了,那她在朝中的威望,在臣民中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

秦衍之也知道穆太后不会承认,甩开手,冷道:“既然没错,那母后就帮朕提醒一下穆青,限他一个月内将欠银交上来,朕等着这笔银子大用。若是少了一个铜板,那他就不是革职查办这么轻松了,穆家的其他人也别想置身事外!”说罢,抬起脚就大步踏出了宫门,头也不回的急赶去了前庭。

朝安殿偏殿,魏溪自己拿着药膏上了药,白术在一边整理好药箱,嘱咐她:“最近天气还有些冷,跪了那么久,寒气入侵,膝盖会疼上一些时日。你自己记得要用药膏多揉揉,别偷懒,否则日后有你的罪受。”

魏溪怏怏的回他:“知道了!师兄你快回去吧,天都晚了。”

白术把药箱一合,忍不住问她:“太后无缘无故罚你做什么?你现在都不是后宫的宫女了,哪怕是太后宣召,你说外臣不方便入后宫不就得了,还傻乎乎的送去给人虐,你说你是不是没事找事啊?”

魏溪叹口气:“师兄啊,太后多大年纪,我又多大年纪,还外臣?别以为我当了侍诏就真的是男人了,不能入后宫这话糊弄谁呢!再说,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罚跪而已,又不是挨了板子,可见太后很有分寸。”

“有分寸?”白术怪音怪调,“你还知道自己是女子啊?膝盖上面是什么,你比我清楚。再跪下去,每个月有你受的时候,弄得不好,日后子嗣都困难。”

魏溪讪笑:“哪有那么严重。”

白术假兮兮的笑:“你擅长外科,内科也有涉及,何况是女子,这方面你比我懂得还多。”

魏溪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会自己开药调理,师兄你快走,别在这里晃荡了,这可不是太医院。”

秦衍之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白术,顺便就问了下病情,白术脸色一垮,道:“微臣这个师妹最是惹是生非,实在不是为人臣子的料。皇上真的体恤她的话,不如放她出宫吧。”

秦衍之神色一冷:“朕问你话呢,你少顾左右而言他。”

白术不知道皇帝早就与魏溪因为出宫之事起了不小的争执,见皇帝不悦,白术很有眼色的不纠缠,直接道:“后宫是女人待的地方,各种阴损招式对男子可能无关痛痒,对女子却会致命。”

秦衍之吓了一跳:“这么严重?她的膝盖该不会……”

白术赶快阻止皇帝的胡思乱想:“那倒不至于。只是,她罚跪的时辰不对。倘若是夏日还好,哪怕是酷热顶多是形态狼狈些,偏巧是早春,又正好倒春寒,这寒气最是刺骨的时候,别说是跪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了,就是跪在木板上那也够呛。日夜交替时,寒风乍至,方才把脉时我就察觉她体内阴寒入骨,不好好调理的话,她下半辈子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秦衍之道:“说明白些!”这些个太医,说话总是含含糊糊遮遮掩掩。

白术翻了个白眼:“她宫寒,难以受~孕。”

秦衍之张大嘴:“受……受~孕?!”

白术很想瞟皇帝一眼,到底忍住了,安抚道:“也不是绝对,只是这段时日要多多调理,食补必不能少,药膏每天要抹,要狠狠的揉化了,发红发疼为止。再有,哪怕是跪拜,也别太频繁,更不能接触寒凉。等会微臣会让童子送一副护膝来,让她绑在膝盖上,人就会舒坦很多。”

送走了白术,秦衍之还没从受~孕两个字中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魏溪,看着看着就恍惚幻想道她穿着大红喜服的模样,脸色一红,连关心的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魏溪回头就看见秦衍之发愣的模样,忍不住问:“太后骂您了?”

秦衍之回过神,盯着她泛白的唇~瓣,摇了摇头。

魏溪想了想,道:“其实我也没有跪多久。您去了康雍宫后才有人传话,朝安殿到太后的宫殿也有些距离,我特意磨磨蹭蹭了好些时候,皇上您出来得又及时……”

秦衍之已经听不下去了,走到她的对面,盯着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来的裤腿,问:“上药了吗?”

魏溪道:“刚刚揉过了。”

秦衍之直接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卷起她的裤腿,看到膝盖果然青紫了一片,想起她方才安慰的话语莫名觉得自己鼻翼酸涩,戳了戳那青色的一块,魏溪一抖就要放下裤腿,秦衍之伸手道:“把药膏给朕。”

芍药立即双手奉上药膏,还体贴的打开了盖子,秦衍之探手挖了好大一块,直接敷在膝盖上,抬头对魏溪道:“忍着点。”

魏溪阻拦的话还没出口就惊叫一声,整个人从内到外的发麻了起来。

秦衍之沉默的压着她的腿,一双因为练武而有力的手掌在她的膝盖上不停的按~揉,掌心的药膏因为热力散发出一股苦涩的药香,感受到冰凉的手心一点点热乎,掌下的腿也从轻微抖动到僵直的发颤,魏溪沉重的呼吸吹拂在头顶,她压抑的呻·吟从左耳钻入脑中,又在右耳中不停的盘旋,不知不觉中,秦衍之所有的注意力从她膝盖挪到了她的脸上。

她的肌肤吹~弹可破,她的唇~瓣单薄苍白,她的腰~肢盈盈一握,她的……秦衍之的视线落在魏溪的腹部,听白术说不好好调养的话,她会子嗣困难。那里,恩,那里受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