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念远如若不闻,又夹了一筷子豆腐送我嘴里。我又嚼着咽下去后,“总管,我自己来。”

梅念远充耳不闻,再夹了一筷子虾仁送我嘴里。我嚼着咽下去后,没再说话。

梅念远继续给我喂菜,我却觉得饭厅里陡然安静下来,余光四处一瞟,果然,上自老狐狸,下自众瘟神,眼神都飞了过来,看我这边喂菜的情状。

“念远,我自己来。”我耳根上的火苗窜起来,就要从梅念远手里拿筷子,他却握得很紧。

梅念远不仅没让我拿走筷子,还端起饭碗,给我喂了一口米饭。

前后左右的目光快要把我点燃。

老狐狸终于开了口,“顾爱卿平日也这么吃饭?”

我张嘴要答不是,又一筷子米饭送了进来。梅念远替我答道:“我家大人就这个习惯,吃饭时,别人不喂她不吃。”

“才不……”我只说了个半截。

“才不喜欢自己吃饭。”梅念远又替我说了。

“谁说……”我又只说了个半截。

“谁说也不听。”梅念远又送了我一嘴的菜和米饭。

“分明……”我囫囵咽下。

“分明是个坏毛病。”梅念远不容我喘息,再送了一块鱼肉我嘴里。

我被污蔑至此,简直欲哭无泪。众人的目光继续在我身上流连,各色各样。案几上的几碟菜一碗饭都被我吃下去了,期间没说一句完整话,总管梅念远居功甚伟,我却想将菜盘子扔他脸上。

他拿过手巾给我擦了嘴,再送我一杯茶漱口。

谢沉砚在小桌边唤我,“小墨,这道菜不知道辣不辣。”

我起身,赶过去,看了眼他指的一盘菜,思索道:“这个应该是不辣的,不过也说不定。”

“那你替我尝尝。”他夹起几片菜叶,送到我嘴边。

我将菜叶吃下去,回他道:“不辣。”

“哦。”他眼睛明亮地看着我。

晏濯香端着一碗汤,拿勺子舀了几下,“侍郎,这汤不知道烫不烫。”

我走了过去,拿手碰了碰汤碗,“应该不烫了。”

“这碗隔热。”他舀起一勺汤,“侍郎可否替濯香试一试?”

我俯身就着他手里的汤勺喝了一小口,“不烫。”

“哦。”他收回勺,将我喝过的残汤喝了下去。

我看他喝汤的模样十分优美,不由多看了几眼。

“侍郎还要尝尝?”他从碗里再舀起一勺汤,送到我嘴边,笑看着我。

我被梅念远喂饭喂到了只要送东西到嘴边便会下意识去吃掉,于是张嘴从晏濯香勺子里喝了汤,喝完还赞道:“很好喝。”

旁边的漆雕白瞠目结舌,“还可以这样?”

“哪样?”我转头问他。

漆雕白夹起一个鱼丸,对我道:“贤弟,这鱼丸不知道能不能嚼烂,你可否替愚兄……”

“嘭”“嘭”两声,谢沉砚将手里的饭碗往桌上一搁,晏濯香将手里的汤碗往桌上一放,目光均向漆雕白射来。

漆雕白将鱼丸一口咽下,“说笑,说笑,哈哈。”

“顾爱卿。”老狐狸又唤起来。

“臣在。”我赶场一般,又赶到那边去。

老狐狸将我一把拉得坐到身边,“这些菜不知道辣不辣,烫不烫,能不能嚼烂,爱卿替朕都试一试。”

※☆※☆※

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饱,饭后,老狐狸和小色胚表示要顺道在我府上午睡。我命梅念远赶紧收拾客房,老狐狸眉毛一动,“不用麻烦了,朕就暂时借用一下爱卿的房间吧。”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要个房间,我只得应了。

“爱卿带朕去你房间。”老狐狸抱着已睡得口水直流的小色胚,对我道。

梅念远暗中拉着我袖角,谢沉砚、晏濯香都隔着几步远,神色微紧地看着我。

最终,我在众人悲壮的送别目光中,一步步领着老狐狸前往本官的闺房。

进了房间,已沉睡的小色胚被放到了外间的小软榻上,老狐狸给他盖了薄被,接着便往里间走。我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他在里间走了一圈,打量了个遍,“爱卿的房间倒是比书房整洁得多。”

我垂头回道:“房间有总管收拾。”

“总管为何不收拾书房?”

“臣习惯了乱糟糟的书房,若是收拾了,会没了的心情。”

“哦,这样。”老狐狸一个回身,站到了我跟前,“的心情,是看的经史子集呢,还是看的《玉房指要》?”

我一愣,脸唰地红了,“自然是……看的经史子集了……”

“哦,那为何经史子集都是崭新的,《玉房指要》却像是被翻阅了无数遍?”

我脸红得要滴血,“臣素来爱惜书籍,那个什么指要想必是哪个男宠遗落在我书房的。”

老狐狸俯身看我,眼里的笑谑显而易见,“朕赐的男宠,爱卿喜欢么?”

“……喜欢……喜欢……”我干笑几声。

“用过么?”老狐狸一脸邪气。

“什么叫……用……用过……”跟老狐狸离得太近,我不知不觉退了一步。

老狐狸笑得阴险,“哦?爱卿阅遍《玉房指要》,不知道什么叫用过?”

“那个……陛下该午休了……臣就不多打扰了……”我提着步子,转身想溜。

腰上却一紧,似乎被人从后面给抱住了,一个声音近到了耳边,“阿浅。”

我一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头,耳根也红了,心脏扑通扑通,“陛、陛下……”

“这种反应,莫非是尚未用过?”老狐狸低声笑起来。

我若是能一头撞死倒也罢了,或者能一拳头将搂住我的人给揍趴下也挺好,“谷璇,你明明知道,我修的工夫,不能陪男人那个什么,还每月锲而不舍地给我送美人,看得到吃不到,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是想知道,阿浅是对男人更执着一点,还是对你师父的意愿更执着一点。”

“大功未成,我自然是不能对男人执着。”

“玉虚子身为西圣,教导三个徒弟,分布九州,安邦定国。可是阿浅,你毕竟是个女人,何必去背负那个重担?更何况,大曜有朕在,必有一天灭掉殷与汤。”老狐狸两手将我腰间抱住,无比自负道。

“谷璇,你太骄傲了。”我挣扎了几下,“你口口声声说用不着我,朝中的事,却一件件借我之手去摆平。如今,你依然这么自负,看不起我。”

“你既是朕的要臣,不时用一用,有错么?不过,灭掉诸国、安邦定国的大事,真的用不着你插手。我不过是敬你师父几分,才同意你入仕我国。”老狐狸将我转了过来,抬起我下巴,盯着我的眼睛,“阿浅,你没有失忆。”

我将头转开,不说话。

老狐狸又道:“在真龙天子面前,你能作假到几时?”

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虽然记得一些事,但的确是忘了一些事。”

老狐狸忽然将我横抱起来,往床榻走去,“朕帮你想起来。”

我大惊,“老流氓,你要做什么?”

“你都叫朕流氓了,你说朕要做什么。”他将我扔到床上,俯身压下。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翻身,将他反压在身下,坐到了他身上,“老流氓,顾浅墨可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

他暧昧地瞧着我的姿势,眼里笑着,“这么说,你要在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芥末晚了,不晓得有木有人在呢。。。

☆宽衣解带,委实不易

我骑在老狐狸身上,将他俯看着,说不出的别扭和诡异,“在上面又怎么样!”

“也行啊。”老狐狸笑得邪气十足,“不过,你好歹动一动啊。”

我将他从头瞟到腰下,十分不屑,“往哪里动?我怎么瞧不见你的存在?”

他眼里的火焰一点点聚拢,死死盯着我,沉声道:“顾浅墨你敢如此挑衅?”他手指勾住我的腰带,一扯,我衣衫敞了开来。于是我不得不手忙脚乱合衣襟,一个不妨,被他掀翻在床。

“老色鬼!”我只骂了一声就被他压在了身下,只一个瞬间,手脚就都被他控制得动弹不得了。

“顾爱卿。”老狐狸志得意满地瞧着被制伏的本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朕实在想不到,还有一天能将你压到床榻上。”

我挤出一丝笑意,玉虚子常教育我和两个师兄,在劲敌面前不能露怯,于是我平缓了语调,“陛下,后宫嫔妃满足不了您,以至于您要找朝臣来乱君臣关系?”

“顾浅墨,你失策就失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藐视朕!”老狐狸的好胜心被挑起来了,看我的眼神就跟看猎物一般,一只手将我两手扣在头顶,腾出一只手来解我复杂的内服衣带,结果倒腾半天无果,一个十分好看的衣结被越解越复杂,最后成为一个死结。

“哈哈……”很不合时宜地,但我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老狐狸怒了,继续扯死结,越扯越死。我又痒痒,又觉得好笑,遂大笑不止。

“你给朕闭嘴!”

“陛下,臣能问个问题么?”

“说!”老狐狸还在锲而不舍地扯衣结。

“平日里,您是怎么给后宫妃子解衣的?”

老狐狸没好气道:“朕给解衣?顾浅墨你忒没见识!嫔妃都是给朕宽衣解带的,朕怎么可能给她们解衣?”

“唔,今日倒是难为陛下了。”我拿眼角目光送与他。

“你给朕闭嘴!”

“陛下不要勉强自己……”

“顾浅墨!”

“臣不会说出去的……”

忽然他停下手里的活,想起什么似的,“剪刀在哪里?”

“臣房间里没有剪刀。”

他想了想,“不要紧,朕有这个。”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

本官大惊失色,一嗓子喊道:“老流氓,你敢割我衣服试试!”

“朕这就试试。”

忽然一阵浓烟从窗台滚滚而入,蔓延到整个房间。

“不好,走水了!”我大惊。老狐狸也停下了手。机不可失,我奋力一个翻身,将他掀翻,自由脱身,我急速往窗台奔去,“老流氓,快去救你儿子!老子先逃命了啊。”

我跳上窗台,浓烟滚滚,熏得我泪流满面,睁不开眼。性命要紧,顾不得其他,我一个纵身往外扑去——

一个肉身被我扑倒在地。

我睁眼一看,天空和大地都十分明澈,没有走水的迹象,再低头看了眼被我坐到身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家总管……

“念远?”我惊了一下。

“大人你、你先起来……”梅念远将目光移开。

我见自己竟跨坐在他身上,忙一个激灵滚了下来,还没站稳,一眼竟瞧见旁边还站着晏濯香、谢沉砚、漆雕白……

晏濯香眼底藏着一缕笑,“梅总管的这个办法果然好。”

谢沉砚过来我身边,将我上下打量,神色悲戚,“墨墨你……”

“究竟怎么回事?”我茫然道。

漆雕白一手指向窗台的方向,“中午没吃饱,我们在那里烤鱼……”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我房间的窗台下,架着一堆柴禾,上面的几条烤鱼已成了焦炭,浓烟还在不断地冒出来,借着东风,往我房间里灌去……

浓烟从房门口再冒了出来,老狐狸抱着小色胚自烟雾中走来。

众人忙甩衣摆跪到地上,“陛下,臣等惊了圣驾,罪该万死!”

我见大家都跪了,便也跟着跪了下来。

老狐狸四下里看了看,一眼盯住了窗台下的柴禾堆,嘴角抖了抖,“火烧联营?你们一个个,好大的胆子!”

“陛下误会!”晏濯香抬头解释道,“其实臣等是在……吃烤鱼。”

“吃烤鱼?”老狐狸眼一瞪。

“臣……草民可以作证!”谢沉砚肃然指着柴禾上的几块长条形的焦炭,“那些鱼也可以作证!”

老狐狸眉头拧成一线,吼道:“大下午的,刚吃完午饭,吃什么烤鱼?”

漆雕白身子一抖,回道:“中午在陛下面前,臣等……实在是没吃饱……饿得很……再加上……顾侍郎府上池塘里的鲤鱼看起来……实在很……很美味……”

老狐狸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又吼道:“即便要吃烤鱼,顾浅墨府上这么大,哪里不能烧烤,偏要到这里来烤?”

梅念远沉着道:“回陛下,这里离池塘近,而且最避风。只是没想到,风向突然就变了。”

老狐狸辩不过这几人,气得脸色发紫,一甩袖子,“晏濯香再扣三月俸禄,谢沉砚……”老狐狸突然想到谢沉砚已被撤了职,便道,“罚扫朱雀大街三个月!”说完后,老狐狸歇了口气。

漆雕白松了口气。

老狐狸忽然将他一瞟,“漆雕白五日内破长安少女失踪案,五日后破不了案,削职贬官发配岭南!”

漆雕白浑身一颤,欲哭无泪,“臣……领旨……”

老狐狸再将梅念远给盯住,一手指向他,“你——侍郎府上的总管——”

梅念远抬头与老狐狸对视。我忙抬手扯住老狐狸衣摆,“陛下,臣没有及时救驾,罪该万死!”

老狐狸冷冷将我甩开,继续盯着梅念远,“你替顾浅墨打更,五个月!若出差错,懈怠一日,便一日换一月!”

我再将老狐狸扯住,“陛下,打更是臣分内之事。”

“再加一个月。”